生活雜碎(1 / 3)

生活雜碎

人間四月天的一次閱讀

——關於方紫篤和她的小說

也許是應邀到楊柳青參加了久負盛名的桃花節的緣故,我覺得今年天津的四月比往年增添了些許詩意,而當津門才女方紫鶯捧著她新出版的散發著墨香的長篇小說《牆外花枝》,帶著些許羞怯走進我辦公室的時候,我才發現,在這花事正好的四月,一如在郊區的桃花園裏撥枝彈花,注定有一次賞心悅目的閱讀。

同在一個城市,甚至同在位於著名的老租界地的這條簡約而修長的新華路上,對方紫鶯卻是一無所知,一則說明我的孤陋寡聞,另則印證了方紫鶯深閨麵壁的執著和不求聞達的沉穩。太偶然的相識,往往會使人眼前豁然。四月的津門桃花盛開,我受命編輯一套文學叢書,要求必須是在省級以上報刊公開發表過的小說。方紫鶯得到消息後,拿來了長篇小說《牆外花枝》以及發表在《天津文學》《天津日報》等期刊上的幾部中篇小說,然後像一隻乖爽而又不失機敏的貓眯,坐在沙發一角,一瞧一探地和我交流起了對文學的看法和體會。開初我內心頗不以為然,既然題材大都定位在愛情、婚姻範疇,準又不可避免地流於時尚和媚俗,甚至極有可能在文風和技巧上追風逐浪。但是,那天整整一個上午的閱讀使我迅速顛覆了偏頗之見,方紫鶯以一個上升期青年作家的形象在我的視野中立起來了。與其說是閱讀,不如說是一種發現,那是一種在沙礫中見到金子時才有的感受,而這時,方紫鶯早已匆匆離開我的辦公室,到她所供職的學校給學生們傳道授業解惑去了。後來,據作協的一位老編輯介紹,方紫鶯少女時代就癡迷文字,17歲中學時期在《輔導員》雜誌發表第一篇散文《我的老師》後,仿佛不經意間探進了繆斯殿堂的大門,同年在《今晚報》發表詩歌《畫像》,從此就一發而不可收拾,陸續在各種報刊發表散文和詩歌。2000年以後,她的創作主要以小說為主,中篇小說《隔道無雨》《放飛》《學會忘記》、短篇小說《盛開的百合花》等相繼發表後,受到業內人士的好評,有些小說還在報紙上進行了連載,在讀者中引起了一定反響。《牆外花枝》出版前,在網絡上一經連載,就突破了十萬的點擊率。2006年,她輕而易舉地摘取了天津市第四屆文學新人獎,領獎是在今年的正月十六,那天,大紅燈籠高高掛。

和方紫鶯,也就見過那一麵。有位德高望重的老作家電話中告訴我:“你應該好好讀一讀方紫鶯,她有別於同齡作家,她對文學的態度是嚴肅的。”在我看來,嚴肅這個詞,在某一些70,80後作家那裏,是完全失靈的。既然在方紫鶯這裏顯靈,就顯得深有意味。方紫鶯告訴我,男性作家中她欣賞路遙,女性作家中她欣賞王安憶和方方。欣賞其實是個人審美觀的體現,這使我反觀到了她不俗的藝術理念和追求,我決定以更為理性的姿態,走進方紫鶯營造的小說藝術世界。

齊秦曾這樣形容過愛情:“令人不能自拔的,除了牙齒,還有愛情。”方紫鶯在她的《隔道無雨》《放飛》《學會忘記》等小說裏,似乎偏偏搖著一把冰冷的鉗子,深入到被淚水泅濕的心窗上,一下又一下地晃動、鑒定著愛情的土壤和根係,我們似乎能感受到愛情之樹在媚俗的世像、偽飾的真誠、浮泛的虛假、輕薄的承諾和脆弱的操守中的顫栗,聽到婚姻之根在與美好意願相悖的倫理、道德、價值觀中的吸泣。這幾篇小說的共同點還在於,大膽而尖銳地揭示了女性在情感追求的道路上理想和現實的碰撞,敏感而深入地表現了時代女性在掙脫現實和精神枷鎖的同時又陷入了新的心理異化狀態。相比之下,《隔道無雨》更具寓言特征和諷刺意味,主人公吳艾明心理陰暗,是個典型的偽君子,他憑借著英俊的外表和談吐,蠱惑欺騙了許多女性的感情,但女主人公小魚兒對他的真愛仿佛一麵鏡子,使他內心的真實狀態暴露無疑,他的良心、德行和品格也得到嚴酷的拷問,而小魚兒知道真相後,又通過金錢的施舍拯救了他,終於使他徹底地低下了懺悔的頭顱,並把自己名字中間的“艾”字去掉,改成了吳明。和其他幾篇小說一樣,所有人物的性格都很明晰,作者把自己的審美追求和價值理想有機地滲入人物形象的刻畫之中,同時給不同的角色賦予了情感的寄托,並各自擔當了在鋪設情節中推演故事的責任。《隔道無雨》和其他作品的明顯區別在於,矛盾衝突和故事遞進更戲劇化色彩,較好地體現了現代人情愛觀、價值觀在物質社會衝撞下的演變,使理想主義者的愛情故事更像一則寓言,小說的深刻性也就在這裏。

《牆外花枝》展現給我們的愛情、婚姻景象卻別有洞天。書名很有意思,摘自於唐代著名詩人元鎮《嘉陵釋二首》中的前一句:“牆外花枝壓短牆,月明還照半張床。”意思是輕浮的腳步,不會在無意中驚擾牆外繁花的清影,更帶不走孤枕無眠半床月光的荒涼,可知人間男女情事,幾番離合,幾度求索。在我看來,以之命名,更多的意味在於象征。閱讀這部診釋愛情和婚姻的長篇,我們很容易聯想到一些哲人乃至民間對愛情和婚姻的所謂“至理名言”,譬如:“結婚是愛情的墳墓,但是如果不結婚,愛情就死無葬身之地。”“愛情的結果不是婚姻,而是感受幸福,不幸福了、沒有愛情了,就沒有在一起的必要了。”作者所要表現的,恰恰就是愛情的迷惘、婚姻的無常和心靈的虛妄。小說中的主要人物都具有雙重、多重和多元的性格,頗有立體感。兩個美麗的女人夏子圓和倪曉首是一對好友,孤僻的子圓早早踏進結婚的門,兩次流產讓她失去了曾經溫暖的家和對丈夫的幻想,無奈之下,過早地踏出婚姻的門,她後來遇到暗戀自己的秦朗,但愛情沒有經受住時間的拷問,麵對日漸平淡的感情,再次忍著痛苦關上婚姻的門。而多年之後,當她再次麵對誠心懺悔的秦朗時,她卻陷入困惑中。自負的曉營,徘徊在兩個男人之間,在被強暴之後,錯誤地踏進一扇不該踏進的婚姻之門。並在痛苦中,毅然衝出無愛的大門。曉營邂逅富商林立誌,但真相給了她致命的打擊。在撕開林立誌麵具之後,她草率地牽著何過的手,再次踏進婚姻的大門。至此,等待夏子圓和倪曉首的,除了一顆傷痕累累的心和欲哭無淚的雙眼,還能剩下什麼呢?這使我又一次想起一句流行於民間的話:“最完美的產品在廣告裏,最完美的人在悼詞裏,最完美的愛情在小說裏,最完美的婚姻在夢境裏。”方紫鶯在電話中談她創作的感受時卻是這樣說的:“婚姻是兩個人的合謀,離婚是一個人的陰謀。當現代人誤以為婚姻已經淡化到可以隨性而動的時候,誰又知道那些在婚姻的大門內外撕扯、糾纏的男女到底經曆的是什麼樣的情感熬煎和生死的心路曆程呢?”綜合方紫鶯的個人觀點和她小說提供給讀者的思考材料,我們很容易梳理出這麼一個嚴肅的命題:既然純潔的愛情已成了不可企及的夢幻,而且連性愛的偉力也己變得十分可疑,那麼,還有什麼東西能將男人和女人緊密地聯結在一起呢?在我看來,甭說方紫鶯,就是天才的愛情學家也給不出一個標準的答案。話說回來,真的有了答案,這個小說也就索然無味了;《牆外花枝》之所以倘有一品,蓋因答案隻是夢一樣的追尋。

在我對方紫鶯極其有限的閱讀裏,我個人的感覺,方紫鶯的這部長篇要比她的中短篇小說好一些。《牆外花枝》較好地彰顯了一位潛力作家思考現實問題的角度、從宏觀上駕馭素材的能力以及嫻熟的敘事方式,另外,在主題的開掘和人物精神的思考方麵也有了新的改觀,這是個了不起的提升。在這裏,我特別看重作者的語言,作者在電腦鍵盤上敲上去的文字,編織成了精美語言的花園,機敏而含蓄,暢曉而婉約,增強了文本的可讀性和觀賞性。她在贈我書的扉頁上,簽有她的名字,筆體流暢、雋秀而柔美,其神其韻,使我想起鶯這種傳說中的鳥兒。關於文字,方紫鶯有過這樣的描述:我用文字編織浪漫,鋪陳四季,蘊於靈魂;我用文字寄托情懷,縱是清冷,縱是枉然,亦是獨享孤獨後的感念。方紫鶯甚至告訴我,文字就是她的愛情。一個年輕的女人,對文字癡迷到如此地步,旁聽者還能說什麼呢?

方紫鶯帶給讀者的驚喜當然不是因為被譽為70後作家中的美女加才女,這個標簽在文學的名義下的確不是很重要,重要的,是她的小說中所蘊蓄的一般婚戀題材中稀有的人文意識和悲憫情懷,是字裏行間顯示的正直的社會關懷、濃厚的人道情感和精微的藝術取向,這使她和當下流行的打著先鋒、後現代的旗號而過於講求形式、沉酒於玩弄文字遊戲的華而不實的表述、遠離生活的無病呻吟和個人體驗明顯地區別開來,這樣,方紫鶯的橫空出世就有了意義。

值得一提的是,方紫鶯在電話交流中,始終保持著一種可貴的低姿態,這大概與她為人師表的特殊身份有關。她認為,盡管在創作《牆外花枝》之前做了充分的思想準備,但仍然留下了一些遺憾,譬如在某些情節鋪設的疏密程度上把握得不是太到位等等,關於她的中短篇小說,她說,由於當時缺少更深入的思考,過於注重故事的表層而忽略了主題的開掘,致使有些小說顯得有些輕飄。方紫鶯能這樣認識自己的創作成果,我認為很了不起,這是一種健康的、成熟的心態,這為她今後的創作提供了堅強的心理基石。

我們完全有理由相信,在方紫鶯未來的創作中,她文思和才情的枝頭,定當繁花似錦,如這美麗的人間四月天。

原汁原味的生活本相(序)

——關於餘普查和他的散文

當閱讀成為一次與作者探視和感應心靈的過程,成為對某種生命形式和生活狀態的近距離凝視,成為一種對似水年華和歲月痕跡的觸摸,成為某種對人文情懷的關照和心路曆程的回味,那麼,在我看來,這樣的文字就有了咀嚼的理由,這也是我閱讀青年作家餘普查的散文集《暖風吹過坡地》的感受。

有朋友說:“讀餘普查的散文像是蹲在崖畔上吃摻飯,一切都是原汁原味的。”我讚同這個看法,普查展示給讀者的主題和語言,如果不是貼著腳下的土地,那麼必然纏繞在村頭的槐樹上,抑或是融入屋頂飄蕩的炊煙裏,表現手法亦接近於原生態的寫法,追求的是文字的本色。

書名可謂意味深長!暖風——吹過——坡地,直觀上己構成了鄉村的詩意景象。我想,當沉重的大地傾斜為坡的時候,最能感知暖風的溫度。我能感覺到,閱讀《暖風吹過坡地》的過程,始終有暖風在我的眼瞼和睫毛上拂過,癢癢的,竟是從普查的文字和標點的叢林中而來。收入這個集子的作品,大致可分四類,其一是作者對老家鄉村生活的回顧和眷戀,如《土院》、《黃泥火爐》、《秋天的穀地》、《鄉間小路》、《雨季的村莊》等,從中可以感受到作者之於鄉村土地、房舍、田疇、莊稼等狀物的厚重而執著的情感;其二是對流逝歲月的反當和回味,如《我的小學生活》、《為師第一天》、《關於冬天的幾個記憶片段》、《記憶中的羊館》、《鞭梢上的童年》等,這些散文,更多的是作者在記憶中追尋人生的足跡,仿佛在茫茫的生活之岸,整理、采擷那些曾經閃耀或者暗淡了的貝殼;其三是對親情、人情、鄉情的描繪和直陳,如《父親留給我的財富》、《祖母》、《父親和鳥》、《母親的紡車》、《祥根爺》、《童年的一頓夜餐》、《牽掛兒子》等,作者在這類作品中傾注了較多的情感因素,凝結了更多的人性情結,從中可以洞察到作者和故人、親人、鄉黨血濃於水的特殊關係;其四是對人生、世像的評說和思考,如《人生難得一巧遇》、《小花狗你在哪裏》、《過年的另一種味道》、《除夕斷想》、《讀書人生》等,作者在這類文字中,除了要麼直抒胸臆、要麼托物抒懷外,不時閃現一些個人為人、謀事的觀點、理念和看法,其中也不乏一些睿智的思考,散發著生命本源意識的感悟,讀來能夠引發讀者的共鳴。這幾類散文,基本構成了作者挖掘主題、描摹生活、展示心路的大致趨向、流向和動向,也足以概括作者散文的整體麵貌和內在精神。在閱讀中,我們也很容易感受到作家認識生活的深度和生活積累的厚度,感受到作家與底層鄉土人物的情感和心靈的融合。需要說明的是,這些作品的創作跨度達20多年,相當一部分作品完成於不同的時間段和不同的現實環境,由此,我們不難看出作者在審美觀、創作手法、思考生活的角度等方麵的不斷變化以及日趨成熟的過程。文人為文,此乃同律。

和普查相識至少也得有21年了,如此係統地閱讀普查的文字,感受普查的內心世界,尚是第一次。如今,我們所處的這個時代早已物欲化地夠惡心了,朋友關係的維係似乎一旦離開酒場、咖啡廳,大有消解銷匿之勢。而我和普查天各一方,把酒臨風的機緣的確少之又少,但是因為文學,我相信我們彼此的心情田園裏,都給對方留著一條足以觀光賞景的小馬紮。初識普查是在文學浪潮風起雲湧的1986年,那時我還是個以發表文章而頗受關注的少年師範生,普查也在渭水那邊的渭南師範把文學搞得肝腸欲斷,報紙上時有他的詩文露臉。

我們卻是隻聞其名不知其人。某夜,他乘火車來我們學校探視老鄉,順便到我宿舍一晤。給我的第一印象,此漢頭粗,臉大,嘴闊,腿長,就他這樣一副馱慣了苦慣了的大騾子才有的身架,卻有男人堆裏難得一見的臥蠶眉和細條子眼,月光之下,儼然帝王之相,至少,很容易被女學生看走眼,誤判作美男子的。―最容易被人誤判的還有他那副被日子醃軟了的沉鬱相和窄細如老貓叫春似的聲調,因為當了官,很容易被善良的百姓誤認為是憂國憂民。普查老家在天水以南的華歧鄉,那地方毗鄰秦始皇的老家古西垂大地,也是著名的三國古戰場,諸葛亮六出祁山、木門道射死張頗、天水關智收薑維等經典故事就發生在周邊的曠野與深峽之中。曆史終歸曆史,卻是有名的窮山僻壤,用天水話說是個連女鬼都不下蛋的地方。“窮山出悍匪”。鹽堿地裏卻孵化出了餘普查這樣的鵝鴨,似乎意味著某種宿命,窮家窮舍窮文盲的老餘家,竟有膽量截取六十年代中國首屆人口普查之意,給本該取做餘長求或者餘歲球或者餘雙蛋或者餘大蛋的苦人兒,取大號曰:餘普查。絕非先見之明,疑似戰略眼光,此天工之合,即便當年在這土包子上指揮千軍萬馬的諸葛亮怎堪悟得?普查的人生或顛沛,或流離,或柳暗,或花明,應合了農民子弟依靠知識由鄉村到城市、由城市底層到成為城市經營者的經典規律。他初中畢業就背井離鄉到嘉陵江畔的深山老林裏當伐木工,後來又苦讀聖賢進了渭南師範,畢業後為人師表,因為一手好文章破格進了區政府辦公室給領導當秘書,再後來成為領導幹部。我和普查相處最長的時間是在機關共事,住所也是毗鄰,他一妻兩子鍋碗瓢盆丁當作響為家所累,我卻是男大未當婚,逍遙好自在。一院兩景,頗顯幽默。後來我隻身去天津工作,卻經常能從老家寄來的報紙中讀到他的隨筆之類,每當此,總能勾起我對往日時光的斷續回味,或甜,或酸,或鹹,聲聲斷斷,不絕如縷。要說的是,20多年來,普查像一位扛著鋤頭、守著坡地的農人,在陽光下,在風中,以老牛般的堅韌和耐力,在不輟地耕耘,星星點點地發表了40多篇文章,一如收割了40多個麥捆子,F場院裏,也是不小一個垛呢。

“文如其人。”此言古有之,冠之普查最為恰當。文學作品作為作家思想、道德、審美等諸多意識外化的精神產品,必然帶有各自的創作個性、生活的烙印和精神追求。普查的散文之所以與眾不同,最大的區別在於原汁原味的東西要比藝術提升的東西多得多,這大概和他的天性有關。普查當秘書時不善溜須,當領導後亦不好鑽營,骨子裏保留著現代官場人等罕有的質樸、率真和實在。這一天性滲透到他的散文中,既構成了他散文的獨特景觀,也成為區別於時尚散文的殺手銅。他總是習慣於用本真的、甚至是童真般的眼光審視生活的原色,訴諸文字,也不加雕飾,基本上是和盤托出。在我的閱讀視野裏,見慣了那些玄奧尖巧眼花繚亂而最終又不知所雲的文字,回頭看普查最不炫耀技巧的文字,竟也感到某種新鮮感和親近感。普查與表現生活的關係,近似於餓狼吃羊,習慣了生吞活剝,目圈下口,無論是翻來覆去,還是翻裏轉麵,抑或是翻前滾後,都是一個吃法,不像獵人的吃法:烤之,煎之,煮之,燉之,炒之。這樣,他筆下藝術化了的生活,其實更近似於攝影的效果:直觀,簡約,一目了然。攝影是生活的翻版,我們能感受到生活的所有邊邊角角,溝溝壑壑,明明暗暗,反過來,這也構成了普查散文的獨特魅力和迷人的風景。譬如《門前有一棵老榆樹》、《野牛關梁》、《我的小學生活》、《爸爸的坡地》、《秋天的穀地》等作品,他在借鄉村物化了的表象,抒發著自己對鄉村人物、風物、事物濃烈如酒一般的樸素情感。他的切入方式直截了當,筆鋒軟聾聾地一抖,就著陸主題,“老榆樹”見證的是鄉民們平淡而艱難的生計,“野牛關梁”展示的則是打工少年謀生的艱辛和遭受的苦難,“小學生活”表現的是山裏娃求知的心態與落後的現代農村教育形成的反差,“坡地”則更具象征意味,抒發了老一輩農民對待逆境、困難的基本態度和改造、改變生活的堅韌和毅力,“穀地”則蘊藏了某種隱喻的成分,它代表著尷尬的鄉村情事和沒有果實的愛情。上述作品中,凡是寫人寫事,無不是極盡可能地用大量敘事、描寫、鋪陳的手法,不溫不火地、原模原樣地把生活底盤下的那一點又一點的芝麻穀子糜子都摳出來,讓人感受到一種嗆人心肺的窒息感。作者筆下鮮有田園牧歌式的風情,更多的是麵對鄉村生活景象的心靈之困惑、精神之仿徨、感情之徘徊和思想之無奈。還有一些作品,如《母愛如拐杖》、《想家的夜晚》等,我們能實實在在地窺探到一名農村文化人進入城市工作以後心靈的變化和精神的迷茫。“物離鄉貴,人離鄉賤”。作者超出了鄉土,探入了城市,卻又和鄉土維持著千絲萬縷的關聯,和城市保持著難以消融的隔膜,對一名堅持寫作的人來說,這種心靈的觸動應該是痛中之痛。這樣,我們所看到的普查的追求,特別是對於生命狀態的解析,對於人性與道德的揭示,並不覺得浮泛、單薄乃至概念化,而是清清楚楚地看到地道的鄉土文化的脈絡,這對於普查的創作而言,應該是最大的收獲。

普查注定要不間隙地奔走於高樓大廈和羊腸小道之間,這構成了他雙重的生存和生活環境,他所感受到的來自不同生活的浸染、觸動和感情衝擊,成全了他極其豐富的寫作元素和思想源泉,從這個意義上講,普查還應該寫出更好的文字。如果用生活對他的饋贈和他目前的創作成果想比較,我認為還有不盡匹配的所在,譬如,在思考和表現的關係上,有點像不和諧的蹺蹺板,一頭重一頭輕;個別作品缺乏足夠的表現力,給人心有餘而力不足的感覺;有些作品在表現方式、謀篇布局等方麵,顯得過於狹窄、呆板和單一,敘事手段也不是太靈活。這些不足,或多或少地影響了作品的藝術質量。好在,縱向地看,普查近期的散文比之前的散文要豐滿得多,藝術上也有了新的探索,這就為我們欣賞他更多的佳作提供了可能。

真實最可寶貴(序)

——王劍和他的隨筆

王劍先生的個人文集終於就要付梓了,作為老朋友老讀者,我感到由衷的高興。

我始終認為,文章首先是要有可讀性的,而可讀性的標誌很多,姑且不提曆代名家那些集豐富的審美底蘊、超然的藝術魅力和深邃的主題於一身的經典之作,而也有一些作品,盡管未必是集藝術大成者,但是,一但字裏行間流溢著生活的本相、閃爍著人性光芒,蘊藏著人文關懷,也不失為一種可讀性較強的好作品,因為它的藝術感覺首先是真實的,王劍先生的作品,就屬於這類。

收入本集子的30多篇文章,雖然不屬於同一種文學樣式,體裁、題材也比較雜,但是雜而不亂,活而有序,篇篇反映了作者真實的心路曆程,流露著濃鬱的生活氣息。如果歸類的話,其中有諸如《男人脆弱》等人生感悟,有諸如《說朋道友》等世風雜談,有諸如《隴上行》等遊記隨筆,有諸如《誰持彩練當空舞》等生活實錄。“文如其人”從一定意義上不難看出作者對生活的認識、作事為人的理念和屬於藝術的敏感。從這個意義上說,王劍寫文章是認真的。王劍是個懂得經營生活和表現生活的人,這樣的人,首先是個值得信賴的好人,因為他的骨子裏有一種真誠和平和。

和王劍兄相識已有九年,這九年中,我們都在各自不同的地方幹著許多忙忙碌碌的事情,時間和精力成為我們最昂貴的奢侈品,盡管如此,我們每年必然要騰出足夠的時間和空間,在酒桌上營造我們醇如陳年老酒一樣淳樸、真摯、沒有摻合任何虛假的友誼。我結識王劍和王劍的作品幾乎是和結識天津同時開始的。1996年我從甘肅天水初到天津,從最初結交的朋友圈子中,王劍屬於兄長式的朋友,因為他對我生活上的幫助是無私的、真誠的、實在的,我們的交往沒有任何的顧忌。他的朋友―電影表演藝術家斯琴高娃來津,他會給我們創造一個喝酒和欣賞正宗蒙古民歌的機會。這幾年我常應邀去京津地區的一些大學侃小說,有時我也把他拉去湊熱鬧,這種友誼寬鬆而愜意。相逢相處的日子,我們的話題不絕如縷,包羅萬象,蘊涵著某種割舍不下的鄉情、人情和風情,而這種情分,皆源於我們對神秘西部的那種近乎偏摯的關注和對文學的理解,這大概是我們友誼的最堅實、最舒適的溫床。衝這點,不難看出王劍是個靈性的人。這種靈性從他的作品中也得到了體現,他的《犬吠含煙》《老馬》等隨筆,盡管寫的是動物,卻都是從生活中反複淘洗、捕捉、提煉出來的富有人性美的東西,讀來真實感人,發人深思。如果不是看他的作品,你全然不會知道這個一米八幾的粗獷的北方大個子,有如此柔嫩如楊柳般的情慷。

呆過機關的人都清楚、大凡深居官場的小吏,往往會被庸俗的遊戲規則和幽默的人事關係弄得不知今夕何夕,特別是在機關一度當“筆杆子”寫材料的人,往往會被枯燥、單調的“八股文”糾纏得愚鈍不堪,而王劍卻能偏居生活的一隅舞文弄墨,經營著一份屬於自己和朋友們才能體會到的清爽、亮麗、美好的自留地,收獲和享受著局外人未必能品嚐到的精神食糧,這使我納悶不己。這個答案我後來從他的作品中找到了,我在反複閱讀《科爾沁草原之戀》《大連之魅力》《清水,明天再風流》《美的發掘與重造》等文章時,讀到了作者噴泉和地熱一樣的激情,這種激情不是每個人都會有的。隻有善於觸摸生活、營造生活的人,隻有善於發現美、表現美的人,才具備這種表現力。王劍是個有心人,他不僅耐得住寂寞,更有自己的追求和責任。王劍少年時期上山下鄉離開生他養他的津沽大地,遠走內蒙古草原,後來又回到故土企業,再進機關,人生的閱曆不可謂不豐富。他的閱曆和我對人生的某種思考不謀而合。我始終認為,人的思想離不開豐富的閱曆,有價值的思考離不開艱苦的磨難,特別是有哲理的理念,更需要在靈魂的反複拷問和精神的千錘百煉中才能誕生。閱曆,應該是王劍最可寶貴的精神財富,也正是這筆財富,才積蓄了王劍思想的土壤,催發了藝術的生命。正因如此,他對人間真情的描寫,顯得真摯熾烈,對零山碎水的感悟,顯得獨具匠心,對社會矛盾的分析,顯得入木三分,對工作狀態的描摹,顯得本真客觀。一個人,有了閱曆,有了思考,再加上一支筆,如果不把這些東西記錄下來,對不起自己事小,對不起那流失了的蹼蹌歲月,那可真是最大的罪過。

由於對藝術的愛好,我每天都有固定的時間用於閱讀和思考,盡管沒有什麼大的作為,但從中尋找到高貴的靈魂和精神,就是很大的收獲了。王劍的作品就思想和藝術而言,顯然尚有需要提升的餘地,有些作品如果能從視角和深度上再做一番打磨,將會更加璀璨。但這30篇文章給我的閱讀快樂,是不容質疑的,因為這種閱讀是真實的、具體的,沒有虛假的作秀,也不覺得是附庸風雅,這是難能可貴的。如今我們生存的這個世界有些怪,一切真實的東西已經十分地彌足珍貴了,所以為如此真實、淳樸的文字撰寫所謂的序言,我就感到自己不由自主地真實了一回。

平時,我習慣地稱他老王,因此,我要說:“謝謝你!老王,謝謝你給了我這次偷快的閱讀。”

是為序。

又是一年楊柳青

——《楊柳青》雜誌開年卷首語

又是一年楊柳青。青青楊柳是大自然的造化,體現的卻是青春和生命的景致,之於丹青高手,那就是不變的風景和圖畫;之於文人墨客,那簡直就是一首小詩了。《楊柳青》雜誌出刊35期,論年齡,當謂之青年。

青年的《楊柳青》因詩歌而嫋娜浪漫,因隨筆而含蘊蓄情,因小說而篤實厚重,因翰墨飄香的書畫而大氣磅礴、靈華畢現。本期《楊柳青》伴隨著2007年的第一縷春風款款走進我們視野的時候,儼然一位恬靜、秀美的春姑娘,你不見那柔媚如柳絲兒般的長長的、細細的秀發,在飄,在舞,像夢,卻真實,伸手可撫。此刻,華北平原一片盎然,楊柳青鎮楊柳青青。以文學的名義,你會產生許多幻想,關於楊柳青的文學,關於文學的楊柳青……

生在西北農村的我,看慣了崖畔和溝壑裏稀疏的蒼柏和古槐,卻很難尋覓到楊柳青青的景致,於是,青青的楊柳成為我孩提時代一個翠綠的幻景。而知道中國四大名鎮之一的楊柳青鎮,則源於在西北民間頗受歡迎的《五子奪蓮》《福壽三多》《春牛圖》等亂花迷眼的楊柳青年畫。那賞心悅目的絢麗色彩,祥和歡樂的環境氣氛,惹人逗趣的故事情節,特別是那些或手持蓮花,或懷抱鯉魚的體態豐膠、活潑可愛的胖娃娃,讓人讀懂了四個字:歡樂吉祥。1996年我初到天津的第一次騎車郊遊,就是直奔楊柳青的,卻是人地兩生,隻能走馬觀花。10年後的2006年寒冬,當我在天津市的一次文學盛會上與《楊柳青》雜誌的編輯們相遇時,我感受到了楊柳青文學人足以讓冰雪融化的執著與熱情,文學的楊柳青使我對這片熱土的感知既趨於詩化,又沉於理性,《楊柳青》使我在古樸的清代街衡、四合宅院、古運河風光中,在年畫、剪紙、風箏、磚雕石刻、民間花會之間,傾聽著楊柳青的回聲,感受著楊柳青的變遷,呼吸著楊柳青的空氣。我驚訝地發現,這本64頁碼的文學期刊,為我打開了一幅瑰麗的、奇特的、淳美的風俗畫卷,我能感覺到我的熱血和大清河、子牙河、南運河一樣在歡快地流淌,嘩啦啦的。

毋庸諱言,作為千年古鎮的楊柳青是馳名中外的,不僅因為流傳民間達400多年的年畫,不僅因為在2005年中央電視台首屆“中國魅力名鎮”評選中,榮獲“中國魅力文化傳承名鎮”稱號,不僅因為這裏是天津的汽車城……獨一無二的魅力,成就了鶴立雞群的資本。這既是一種姿態,也是一個標準。作為一方文學藝術的重要載體和平台,《楊柳青》的發展步伐和文學追求能否與這種姿態和標準並駕齊驅,同頻共振,讓她的獨特魅力輻射到華北乃至海角天涯,《楊柳青》肩上的擔子不可謂不重,道路不可謂不長。應該說,這是一個鐵的思考,憾不動,繞不開,撇不下。放眼時下,城市和農村的變化、變遷驚天動地,文學在高奏凱歌、描摹曆史的同時,不能忘記城市的底層生活和“三農”問題帶給農民兄弟靈魂和精神層麵的變化。不是非得讓文學“鐵肩擔道義”,隻是為了還原文學的本質、精神和責任。這也是雜誌辦出風格和特色、作家寫出佳作和精品的關鍵。

好在,又是一年楊柳青。在文學的萬千色彩中,她似乎在印證著“青出於藍”的序言,於是對於2007年的青,我們有信心看到她青得深,青得重,青得更像楊柳青。

感受陽光之下的生活(序)

——杜桂春和他的散文

杜桂春這個名字,容易讓人聯想到陽光下春天的花園,本不屬同一時令的杜鵑和桂花在花園裏同時綻放,這就是奇觀。花兒的美麗又容易使人聯想到擁有這個名字標簽的人,想必是一個春天般鮮豔的陽光女人,如若不是高貴的小姐,起碼也是個俏麗的丫握坯子。要知道,“名如其人”本是被人們普遍認知和接受的規律。

何況時見杜桂春在報刊上舞文弄墨,抑或在博客上思若泉湧呢,這又增添了才女的意思——如今,我手頭就有杜桂春囑我作序的隨筆集《陽光之下》,內有煌煌然近50篇隨筆和雜談,其中有些還在《天津日報》、《天津工人報》、《中國鹽業》等報刊上閃亮登過場。這般高抬誠邀,我竟無法想入非非。我幸虧清楚杜桂春身上沒有一塊器官是屬於雌性特征的,否則會稀裏糊塗吃個冷虧。和他喝過幾次酒,印象頗深,不僅是典型的雄性,而且略顯滄桑,像暖冬的雪野裏突然弓起的一架足夠履曆的駱駝。好在駱駝是有魅力的,無論堅韌和耐力,都有理由讓你猛吃一驚。

猛吃一驚的,當然是杜桂春的文字。隨筆集《陽光之下》的即將付梓,使我終於有機會在陽光之下感受他不俗的才華和心靈。杜桂春是個有心人,他把這數十篇心血之作按照主題和題材分了六個部分,並分門別類地冠以整齊劃一的標題,分別是:閑暇時光,家事春秋,遊山玩水,往事如煙,銀灘回望,情感天地。每一部分其實等於生活的一個剖麵,六個剖麵疊加起來,就構成了杜桂春生活的重要景觀。閱讀這樣的文字,我能感覺到我的視角像輕盈的雙足,饒有趣味地在杜桂春時而忙碌時而閑淡的日子裏行走,這是一種讀者與作者比較全麵而深刻的對接。這樣的對接由於其名和其人的巨大落差,反而增添了某種小小的神秘和傳奇,使我有興趣產生了在杜桂春的現實生活與藝術形式相互交融的時空隧道中遊走的欲望。閱讀,最難得的就是這種欲望。欲望是一種探詢,也是一種尋覓,走進這條色彩斑斕的時空隧道,也就走進了杜桂春的心靈棲息地。這是片並不貧癮的精神領地,這裏不僅有《窗前君子蘭》、《門前兩棵香椿樹》、《盆種芋頭》,而且還可以隨作者一起《雨中遊千山》、《看海》、《祖孫三代去釣魚》、《揀煤核兒》,如果真的需要回味,那麼就隨他一起走進《青工歲月》,去漢沽欣賞《窗外那片焊花》、《杏林天使》、《漂亮的榔頭花》,或者聽聽《鹽灘夯號》、《今又大合唱》……我驚訝地發現,這裏才是杜桂春真正的花園:精神的花園,心靈的花園,思想的花園,再具體講,是杜鵑和桂花爭奇鬥豔、競相開放的花園。杜桂春的文字理所當然是屬於陽光之下的,因為我的觸角隨處都能感受到字裏行間的勃勃生機和盈盈活力。生機來自作者奔湧的才思和對生活的感受,而活力則源於作者對生活的熱愛和情感。如果說杜桂春之“名”與杜桂春之“人”的搭配是天然的生動和幽默,那麼杜桂春之“名”與杜桂春之“文”則是完美的天工之合。如果把“文如其人”易做“文如其名”,應該像一加一等於二一樣有一萬個理由成立。活該人家杜桂春取這麼一個古典與時尚兼備的名字,杜桂春,不僅是娃他爹和娃他媽的丈夫,他本該就是文學的杜桂春。

我始終認為,一個優秀的生活歌者,內心必然有一個豐富多彩的大千世界,這個世界裏有聲、有色、有形、有味,甚至有可以觸摸的質感和意象。這個世界更像看似平靜的湖泊,一粒沙子,一縷輕風,都會掀起一陣波瀾壯闊的亮麗心境。杜桂春就是這樣一個生活的歌者,他的隨筆形式小巧而又知微見著,題材廣泛而又注重生活真實,筆法靈活而又講究文情並茂,一縷思緒、一些感悟、一串回憶、一種心情,他都可以信手拈來,布局謀篇。譬如《熱帶魚過冬》、《養“龍蝦”》、《盆種芋頭》等介紹的是一種小體會;《巧燉酥魚》等則記敘的是生活中的小製作:《巧遇惠安女》、《夜宿春秋樓》、《長假郊外覓童真》等記錄了出行中的小見聞;《家有主任》、《鋒冰捉魚》、《聽父親講戰爭年代的幾件趣事》、《隨風飄去的馨香》等反映的是小思考。不難看出,他是在努力通過某些生活片斷和景物描寫,如實地反映現實生活中的情、境、意、趣,借以抒胸臆、發所感、道見解,並揭示他眼中的生活矛盾和社會變幻。他更多的是在整理時光的碎片,采擷生活的小花。讓碎片在他的文字中閃亮,讓小花在他的手掌中綻放。杜桂春在隨筆集的後記中說:“做為普通百姓,生活中轟轟烈烈的場麵往往不多,那麼善於發現和創造平凡生活中的美就是對我們能力的一種檢驗,美無處不在,快樂就在我們身邊。”這話說得頗顯底氣和風度,甚至有那麼一點兒得意,但縱觀他的創作,也的確體現了這個觀點。寫作者沒有基本的觀點是不行的,有了觀點才可能有優勢,杜桂春的優勢在於能將個人的生活感受與所寫物、景融為一體,小中見大,納須彌於芥子,容千裏以咫尺,並上升到一種思想、情感、形象和諧統一的藝術境界,理所當然地產生了一種不可多得的藝術感染力,給人以美的享受、情操上的陶冶。也許有人會說,他平實、質樸的文字背後,更多是紀錄和診釋,缺少思想的寄托和精神的追問。要我說,散文本該包羅萬象,如果非得在散文中設置恢宏而廣遠的背景,融入博大而深邃思考,把語言弄得充滿書卷氣,那是學人雅客幹的事情,對於一個長期工作在企業的業餘作者,得允許並支持他文本中所凸現的本來風貌和創作個性,有了真實可信,有了可讀性,有了明快的主題和好的立意,這就是好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