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江山又愛美人,解危濟困又憐香惜玉,懷才不遇、好色而不淫,仰天大笑出門去、幹金散盡還複來,多情劍客無情劍、直掛雲帆濟滄海,取次花叢懶回顧、半緣修道半緣君……騎士是一種風度,更是一種出類拔萃的糖神。騎士是一種古老的勳號,更是衡量人格的萬古常靑的標準。騎士風度的培訓,是對男人修行的考驗,是每個男人一生中必服的兵役。騎士的時代,並不是舞台布景,它距離我們的生活很遠又很近。
在水一方
整個人類都傾向於讚美大海的雄渾與豐富,隻有祖祖代代與海為郃的種族,對大海殘酷的一麵記憶猶新。風和已酮,碧波萬頃你簡直無法想象它是一位潛在的暴君,喜怒無常,隨時可能以頑蓳推翻積布般的遊戲心理,彈指一揮間摧毀沿岸的堤壩、村莊、田野,以及這一係列景物所維係的幸福安洋。如果我不曾抵臨雷州半島的南渡河入海處,也就難以理解當地土著居民骨子裏所遺傳的那份伴君如伴虎的危機感。
河的名字永遠是個秘密。南渡河之所以叫南渡河―我走訪遍了村裏德高望重的老人,也沒有獲得準確的答案。然而連騎在牛背上的不識字的牧童,都知道這是雷州半島的一條扭親河,發源於北部的遂溪縣坡仔溝,縱貫半島大地一一像橫布手心的標誌著生命脈絡的掌紋最終在海康縣中部沉積地帶犁開深廣的水道,佾然流入南海。下遊是坦蕩如砥的雷州平原,沿河兩岸散落籌數十座村莊,集居了幾十萬人;由於地勢低平,每當台風潮漲,南渡河畔的居民便成為水災侵害的對象。
在當地圖書館裏,我查鬩線裝本的《海康縣誌》,發現一段觸目驚心的文字每逢颶風興作,鹹潮溯流而上,沿岸禾田廬舍皆被淹沒,而洋田居民蕩折殆程,雷人為之苦不堪言/寥寥數語,卻濃縮了曆朝曆代重複無數遍的天災人禍:水鹹,心苦,月黑,風高,一向呈現溫柔敦厚長者麵貌的大海,如陡然發動的戰爭機器,下兵蟹將不宣而戰,以嘲笑的姿態抹煞了人類一廂情願圈定的阪圖。自古至今,滄海桑田,楚酒漢界一在海洋與陸地無休無止的拉鋸戰中,入類是無辜的受害者雖然也在代代相傳地加固堤壩、疏通溝渠,並不足以從本質上調和兩者的矛盾。星移鬥換,人類逐步積累著自衛的經驗,這就是:水利。在《聖經》裏,挪亞方舟僅僅作為理想化的避難措施而存在,濁浪滔天,扁舟一葉,給生命的退守提供了碩果僅存的一席之地;而東方的神話中則誕生了大禹這個名字,開山劈蛉,築渠填海,堪稱人類的水利之父。我想象中的大禹永遠一副頭戴鬥笠、身披蓑衣、高挽起褲腿赤足步行的農夫裝束,三過家門而不入他本身就是一座移動著的抗爭大自然而獲得勝利的精砷堤壩。大禹,水利的化身一這足以證明他與鑽木取火的燧人氏、播種五穀的砷農氏享有同樣的榮耀。
此刻,我們的越野吉普行駛在有南海長城之稱的南渡河攔潮大煩上一單程近半小時,標誌藿海堤全長二十餘公裏。倨說早在宋代紹興年由朝鐸經界司委派胡薄築南北堤,高米多;後來被貶宋雷州的宰相寇準,發動民眾,加高了堤圍。雖然曆朝曆代屢經翻修,但一把土,不足以抵禦橫掃千軍如卷席的台風加暴潮。每次大潮泛濫,海市蜃樓玉碎宮傾,民眾流離失所,頭頂無片瓦遮天;鹹害使農作物枯死,田野幾年不能複耕,顆粒無収……僅本世紀上半葉年間,就發生了次大小潮災。在這樣一塊吉凶未卜的土地上生存,伴海而眠,如頭懸一柄達摩克利斯之劍,又怎能不時常從惡夢中驚醒?傾聽枯坐屋搪下的老人以驚懼的神情述說恍若昨日的逋遠災難,我簡直不知該如何安慰這些泡經磨難的心靈。
在南渡河流域,所有9年以後出生的孩子都是幸運的。他們不必再像先輩一樣,自褪褓中即開始遭受洪水猛獸恐怖陰影的困擾。秋收時節數萬雷州民眾自願雲聚海岸,無償地挖土挑石,以血肉之軀築起了一道全線水泥石塊砌坡的攔潮堤圍一經過後期的加固,就構成今天我在海邊看風景所立足的南渡河大壩。排洪大闈重爭泰山,一側是淡水,二側是鹹水一側是家園,一側是驚濤駭浪,我站立在寂天的戰爭與今天的和平之間,填一闋滿江紅。
車出縣城北門時,向尋指著一處丘陵給我們講解,明朝永樂年間一個中秋前夜,奇兵突起,禍從天降,洶湧的大潮衝垮海堤,淹沒郊外的農田與村落,繼而費卷全城,方數十裏頓成澤國,屋宇倒塌十分之八,死亡人畜不計其數,僅這一隅城就陳屍千具,無人認領,隻得合葬為一座千人鹹水塞。更令人吃驚的是南渡河有相當長的一段曆史,每逢天災,神棍巫婆趁機裝神弄鬼,敲詐勒索,謊稱龍王要娶民女,用活人祭海。這一切,都給大海的流水帳上潛添了無數的犧牲品。
多少年以後的今天,置身大壩,憑欄遠眺,我才柏信:人類也是完全可以扼製住大海的咽喉的。和大海抗衡,運用的是與馴獸相類似的技巧,長纓在握,石破天驚!這,就是人類付出祖祖輩輩的熱血泠淚,對大海所作的祭典一而大海亦不得不在這智慧、辛勤、咬牙切齒一拚魚死網破的種族麵前,作出了妥協……
眉批天空
有井水處
不讀宋詞,不知道什麼叫做婉約。婉約自然是指一種極纖弱、仿佛楊花柳絮的詩意。有時反倒比大江東去、鐵馬金戈更令人蕩氣回腸,溫柔,可否解釋為一種特殊的力璗?讀婉約派的宋詞,我下意識地屛住呼吸(就像路過一群正在豚食的鳥而放輕腳步),生柏驚動了蒙蔽在字麵上的花粉。聲聲慢,蝶戀花廣憶秦娥廣如夢令廣虞美人,浣溪沙……僅這些詞牌就可以當作一個感傷的故事宋瀏覽,煙雲繚繞中實施著糖神上的催眠。所以有柳永詞宜叫緣費紅袖輕斟淺酌的說法。
豪放則類似於漁家傲、滿還紅或浪海沙什麼的。給人以牢固、粗糙的質感(宜印在毛邊紙上直朗誦)。不像鹿約,總被我視作賽想小屋申的易猝品,輕攏僕撚,低吟淺唱,柏失手打破。捷克小說家米蘭昆德拉所邇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輕,是否可牽涉作這種解釋?不得而知。
有井水處便有柳詞,可見婉約的無處不在。想象中的柳永弱不禁風,羽扇綸巾的一介書生,穿行於市井樓台,亦雅亦俗。而綠肥紅瘦的李潰照,恰如微龜獨醉的舴艋舟,因虛無縹緲的閑愁別緒而超載了……回頭無岸。
婉約又可璀解為給繁雜瑣碎的生活放一次假,雖然它短促得如諸神小憩時的一瞬,但對於我們負荷沉重的身心而言,畢竟是形向上的超脫與放鬆。落花人獨立,微雨燕雙飛,不正是我們厭倦了追逐紅塵之後所由衷向往的化境?人一生中的大多數光陰不得不沙場遠足、為稻粱謀,但總有夜闌人靜、曲終歌戴後的悵然與失落在提醒我們:心靈同樣是饑渴的,同樣需要珊姍釆遲的撫慰一一這正是溫銪脈脈在天地之間、心靈之間縈繞不息的原因。
君子之交
陶淵明對待菊花的態度,耐入尋味。很明顯不是將之視若草木,而是作為冥冥之中的君子宋泉仰、拜訪的。胃釆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瞬息:蹄的物我兩忘,不失為一項奇妙而偷驚的心靈溝通。暗香浮動的東籬是菊花的所在,青裳一襲的陶淵明以接見臆友的心病徘輝於花前月下,其病其聚令人想起李的詩旬:相看兩不厭,雎有敬亭山。菊花籠有課:費的,能夠與菊花相映成趣者,張凡俗之輩也。邀實―標上茵理解為一種激情脈脈的君子之交,一闋天外飛宋鮑纖塵不染的嫋嫋神曲。俯仰之間,獲得了我看齊山去嫵循、料青山看我亦如是的審美效果。
宋人範成大在《範村菊譜序》裏說:名勝之士未有不愛菊者,到淵明尤甚愛之。愛物成癖,也就上升到審美的境界了。這種一見傾心的態度,在紛繁繚亂的大千世界已不是隨時隨地都能產生的。陶淵明弓〖菊為知己,一定是在辭去彭澤令歸隱南畝之後,否則淨日裏忙碌於世俗塵綠,如何有走馬觀花的閑情逸致?所以說陶淵明不為五鬥米折腰、掛冠而去,不失為個人的壯舉,世界上從此少了位碌碌無為的縣令,卻多了位虛懷若穀的湳高君子。至少,東籬的菊花不會再寂寞於知音疏落了。
在環護的菊花中間斟一杯鄉野濁酒,歌一曲田園將蕪胡不歸想起陶淵明後半生的詩情畫意,我已不飲自醉了。
黃鶴無約
古文裏常以杳如黃鶴形容人去無消息,這注定了我將之作為行蹤不明的鳥類看待。黃鶴具體什麼模樣,卻不知道。也從來沒去想過。我們最熟恚的是丹頂鶴,明滅於北方的蘆葦堆裏,很高雅,也很秀麗。有輕點朱砂的中國畫的韻致。所以說丹頂鶴的形象,浪適宜於畫在宣紙上。
黃鶴就不一樣了。它是與黃鶴樓的傳說同在的,多多少少沾染一抹神秘色彩。黃鶴樓的傳說大家都知道,我就不多說了。我隻覺得那騎在鶴背上的仙人堪稱理想主義最早的化身,他似乎就是為了提供給芸芸眾生仰視的。黃鶴這個古典的形象,承載著一首唐詩、一個砷話而消失,就像從釆不曾存在過一樣。人去樓空,我輩瞻仰的不過是神話的遺址。作為理想主義坐騎的黃鶴,業已完成了自己的使命,和西方神學裏天使的概念,具有一定的相似性。白雲千載,宋去如風天地之間唯有人必永遠,迥異於尋常草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