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導同誌告訴我們紫霄宮產奇花異木。在薄暮中,他領著我們到處尋找。除了杉林和滿樹白花的鬆蘿樹,在淡青的餘光中像碧玉替和銀釵插空之外,我們果真發現了黑牡丹、丹桂和木瓜。黑牡丹已經開敗,丹桂飄香的季節卻還沒有到來,隻有木瓜結實累累。據說,這些奇花異木,是當年紅三軍開拔後,山裏人民為了紀念紅軍戰士,費盡心血從別處移栽來的。正因為紫霄宮是當年紅三軍的司令部,山中百姓年年來看花木,借此默數年月,盼望紅軍的歸來。牡丹年年開放,丹桂年年飄香,木瓜年年結實,終於這一年到來了,紅旗牢固地插上了武當山。
夜幕降落,山中圓月皎潔。月光如水,浸滿大殿、花草和山林。白天看武當山的蠟燭峰香爐峰遠在雲海,如今在明月下,山影幢幢直擠到跟前來。
雖然山高夜寒,但我們舍不得離開殿前的石欄杆。我們圍坐著跟一個老農聊天。
據說當年紅三軍政治部曾經給紫霄宮留下一副對聯。上聯是:偉人東來氣盡紫;下聯是:樵歌南去雲騰霄。兩聯的最末一字,合起來就是“紫霄”。這副對聯不僅刻劃了當年革命者的心懷壯誌,而且也是對今天光輝現實的預言。
月光咬潔,照滿窗頭。我們望月遐思,久久不能人睡。
山間的黎明鳥聲聲催人早起。今天我們要上武當山最高的金頂。向導同誌說.紫霄宮離金頂雖隻有二十五裏,但山高路陡,攀登吃力,抵得上百裏。我們隻好趁曙色早行。
一出紫霄宮,果然就是石級盤旋,幾乎沒有十步平坡。我們撥開封住山徑的野草,踩落紛紛的露珠,傍著展旗山爬到南天門。過南天門,朝日映紅天柱峰,金頂閃閃放光。這一帶奇峰突現。右有南崖,崖壁上開鑿石殿,下臨千丈深穀,晨霧浮遊,看不到底;左有老林撐天,鬱鬱蒼蒼,是猿猴出沒的地方。
天柱峰上有金頂,前麵山腳卻有小金頂。我們走過崖壁上處處流泉的彎曲山道,來到小金頂。所謂小金頂,隻是崇山峻嶺中的一個玲瓏奇突的小山崗,上麵長著古鬆,獨成一格。奇怪的是,在這深山中卻有一個木材加工廠,斧鋸聲給空寂的山林添加了無限生氣。
這座木材加工廠的規模雖然不大,但從它目前經營的業務上,已可看到武當山未來的發展。現在,它僅僅是給山裏公社製造農具、蓋新房子;但工人們都知道,將來八百裏武當山牧場的羊舍、牛欄、馬廄、電影院、劇場、醫院、療養院以及山中新城,都等著他們去建造。
工人們熱情地給我們汲來清泉燒開水,沏武當茶喝。還給每個人趕製了一根手杖,而且很有風趣地對我們說:“天柱峰山高林密,雲低路斷。現在給你們每人再安上一條腿,雖然當不得馬騎,也可像鐵拐李的手杖過浪山渡雲海!”
工人們說的真不錯,當我們爬天柱峰的時候,泉瀑飛濺的黃龍洞,於巾麵陡立的百步梯,什麼艱險的絕境都逼到我們眼前來了。十多二十裏綿延不斷的原始森林,遮天蔽日。林中陰冷,但陡絕的山徑卻使人冒汗。山鳥爭鳴,但怎麼也看不見它們的影兒。白雲飄遊在腳邊,像輕紗裹腿。每到林隙間,天光一閃,可以看見山花燦燦,野果鮮紅。但是山花野果都在懸崖峭壁上生長,隻能遠遠欣賞,不能探身采摘。
在林隙間,仰望金頂就在頭上,而且在太陽下金燦燦地閃光。但是我們沿著陡立的石級,足足盤旋了三個鍾頭還沒有到頂。山風一陣比一陣涼,但我們卻渾身大汗淋漓。也許是山高空氣稀薄,也許是很累了,氣都喘不過來。我們沿途時時站著或坐著休息,可是一站住就不願動,一坐下就不肯起。隻顧看著林中嬉跳的日影,聽著空山的鳥音。
終於我們看見了“一柱擎天”的四個石刻大字,心想總算爬上了天柱峰。我們又驚歎又歡喜,長長地吐了一口氣。
“上麵還有九連瞪,爬完那九曲九彎的石瞪,才算真正到了金頂!”向導同誌又像是警告又像是鼓勵。
向導同誌領著我們爬進一道石城。石城繞著金頂,建築在千切危崖之上,每塊大石都有千斤重。當年是怎樣砌上去的,到今天還令人難解。不要說整個武當山的修建,光是眼前這一道石城,也已使我們驚歎我們的祖先,是怎樣發揮了驚人的毅力和卓越的才能。
爬進石城,走過依山開鑿的彎曲長廊,就到了九連瞪。仰望九連瞪,真像是九曲回腸。每一曲,不斷上升的石瞪何止百級,而且迎麵壁立,每塊石瞪都一尺多高。幸好從第一瞪到第九瞪,都有石欄杆,石欄杆上係有一條條鐵鏈。攀著鐵鏈,終於爬上了金頂。
金頂上陽光燦爛,天地無邊開闊。餾金銅殿就屹立在這武當山最高的天柱峰上。在太陽下,銅殿放射著耀眼的金光。殿內供著真武銅像,左右侍立著周公、桃花神女、執旗、捧劍四尊純銅塑像。周公手拿文簿,桃花手托大印,執旗旗角翻卷,捧劍寶劍出鞘。情致飄逸,神態如生,真是古代勞動人民智慧的結晶。
我們聚集在殿前,憑欄遠眺。隻見除了我們腳踏的天柱峰之外,武當山的其他七十一峰,峰峰朝向這金頂。地球造形的巧妙,給我們祖國突立了這座名山。我們臨風站立在天柱峰巔,山高天闊,極目可以遙望漢江像條藍帶飄曳在千山萬穀中,均縣和老河口夏熱的田畝一片金黃,甚至二百裏外的襄陽城也像海島浮現在碧藍的天邊。
在這天柱峰上,千裏扛山包容在我們的胸懷中。這山明水秀的武當,使我們想起祖國光榮的曆史。在這個遼闊的地區,古代曾經產生過諸葛亮、孟浩然和米莆。諸葛亮的軍事韜略,孟浩然的詩篇,米帶的書法,至今是我們祖國的驕傲。而今天,生活在這個地區的智慧而勤勞的人民,他們又是怎樣在用雙手截斷江流,移山造海、建立新城,是怎樣在用奇花異果繡山河,用如雲的牧群遮山蔽野,用珍珠似的五穀鋪滿大地嗬!
(原載《人民文學》1961年10月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