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2 / 3)

但他囑咐我:“明天早點兒來,媽媽。”

“亂七”與“八糟”

“亂七”與“八糟”,是我和兒子在家裏的綽號,賜號者是我的老公,我兒子的爸。

我這個人比較粗心,好忘事,在機關,還有一個綽號叫“小忘”,也足足跟了我十幾個年頭。

我的辦公室在我工作的天津市作家協會,亂得是屈指可數的。因為我這個當主編的亂,於是,編輯部的其他同誌也亂得肆無忌憚。與我同室的副主編也是女的,亂得比我“有過之而無不及”。

我發現一個有趣的現象,女人馬虎起應往往比男人還來勁,就像女人喝酒一樣,木

喝則已,一喝便是讓須眉皆折腰的海量:我早先在一個文學刊物工作,編輯部三個女編輯,一個比一個粗心,綽號叫起來也好聽:“大丟”、“二沒”、“小忘”。

前麵說過,“小忘”就是本人。

我們的辦公桌上,文稿、書刊碼得像小山,看著就叫人頭暈。許多人進了我的辦公室常常大吃一驚:“這哪像女同誌的辦公室呀!”

但也有例外的。

一次,一個也是做編輯的小夥子來過我的辦公室後,居然還很羨慕,說:“瞧人家當頭兒的,辦公室亂成這樣,一點事兒也沒有。’

我估計這家夥一定也有類似我的毛病,是個“亂主”,而且因此沒少挨“頭兒”數落批評,所以才會發出這種異於常人,類似嘲諷,實為讚賞的感慨。

在機關亂,在家裏也亂。如果說在機關多少還有點兒製約,亂到一定的程度,我便會大動幹戈地發動一場頗具聲勢的清理運動。在家裏我則亂得進入了“自由狀態”,為了替自己辯解,還強詞奪理說:“家庭應該是身心的休息室,任其自然,才能讓人徹底放

鬆。”

我找不到東西是常事,明明是找剪刀,將幾個抽屜翻了個底朝天,找到的卻是久尋不著的皮尺;想找圍巾,從箱底掏出來的又是毛襪。至於書刊,則是看到哪兒、放到哪兒,想接著往下看,或想再翻閱一遍時,隻好圍著桌子、床頭、櫃子亂轉。

我老公是個愛整潔的人,他說我最嚇人的舉措還是織毛衣,興致一來,毛線兩斤、三斤地往家裏抱,然後激情滿懷,日以繼夜,忘乎一切地織將起來。但往往過不了幾天,興致就像退潮一樣,退得隻剩下一片沙灘。那一坨坨毛線,還有各式各樣的半成品就像海潮退去後,留在沙灘上的貝殼、海菜一樣,丟在房間的各個角落。

所以,一看見毛線,老公就害怕。他總是用商量的口氣說:“咱們是不是不織了?還是到商店裏去買現成的吧。”

隻要我一鬆口,一眨眼工夫,我辛辛苦苦從商店裏選購來的毛線就會從我的視野裏消失得無蹤無影。

這些年算起來,我自己買的,加上別人送的,,也不下有一二十斤毛線了。但我至今也不知道,這些毛線到底是被老公自作主張

地送人了呢,還是被他偷偷摸摸地壓到了哪個箱底。

反正我也懶得過問了。

我一直遺憾,在這一點上,兒子不隨我老公卻隨了我。他曾有過一個學期丟八支鋼筆的記錄,至於橡皮、鉛筆、鉛筆盒之類的東西,則是常買常丟。在家裏,經常可以聽到他這樣的問話:“媽,我的帽子呢?”或者是:“爸爸,快點兒、快點兒!我要上學去了,幫我找到那隻襪子了沒有呀?”

他看起書來,瀟灑極了,連我都感到可怕。一本好好的書,隻要被他相中,翻過一遍,卷角、破皮、開線……書頁蹭得黑乎乎的,就像從垃圾箱裏掏出來的。

老公恨得沒法,於是便把一個好端端的詞——亂七八糟,一掰兩半,強按到了我倆的頭上。

老公在家一直奉行“二不政策”:不洗衣服,不做飯。

當今男人,能守住這個陣地的,確實為數不多。所以,他在人前少不得要作些炫耀。可惜據我觀察,信他話的,也寥寥無幾。

一次,他正說得得意,卻被人攔腰打斷。

那人笑著說:“不見得吧?”

於是,滿座皆笑。

回家後,他無奈地攤著手:“我明明是不做飯的呀,可我是沒法描了,越描越糟。”我氣得給了他一拳:“我怎麼這麼倒黴,幹了活兒了,還被人認作是在奴役你。”但老公收拾屋子確實有一手,有“亂七”、“八糟”兩個,我們家居然還能讓人看得過去,他稱得上勞苦功高。

高興時,我和兒子也沒少誇他,說由於他的勞動,我們家才有了“家”的模樣。我和兒子還給他掛過一次大紅花,美得他把書櫃玻璃也擦得鋥光瓦亮。

但更多的時候,我和兒子總和他處於一種對立的狀態,原因是他太愛嘮叨了。

本來麼,他把被我們弄亂的東西,重新歸置得有條有理,我們應該心存感激才是,可他總是一邊收拾,一邊數落,又“亂七”、“八糟”地叫個不停,弄得人心煩不過。這樣,不僅淹沒了他的功勞,還勾起了“亂七”、“八糟”的逆反心理。

每逢這個時候,我和兒子總是堅定地站在同7個戰壕,或是頑強地用語言來進行還擊,說我們壓根兒就不在乎櫃子裏亂不亂,

反正櫃門一關什麼也看不見;或是用沉默來以示抗議,任他說破天,就是不吭氣,用天津話說/‘給他一隻耳朵”。

我發現,我們用語言作武器時,我老公往往是越戰越勇。他罵聲連天,而且罵得有板有眼,妙語連珠,罵得紅光滿麵,舒暢無比。但隻要我們舉起沉默為盾牌,過不了一刻鍾,甚至十分鍾,他就受不住了,那悲憤的模樣,讓人感到他馬上就要去跳樓。

所以,我們很少采用後一種辦法。“天上落雨地下流”,還是“二對一”地吵吵算了。

但有的時候,我也會“倒戈”,與老公站到一起,大喊大叫地訓斥兒子。這多半是因為兒子毀壞了我的書刊,特別是我還沒看完的或是特別心愛的書刊。

這時,局勢大變,兒子成了可憐的少數派。

這似乎有些不講道理,“上梁不正下梁歪”,這種時候我好像更應該作些自我批評

才是。

其實,何止這個問題,兒子身上的許多缺點、毛病,幾乎都可以從我身上找到原因〇

但我不是媽嗎?

這也算是特權吧。

平心而論,沒有我的撐腰,兒子對髒亂問題的認識要比我端正。所以,我和老公一聯手,他的態度也隨之而變,雖然一轉身,照亂不誤。

但每逢這種時候,他從來沒有因為我亂而強調自己亂得合理,也從來沒有因為我的亂就認為我沒了管教他的權力。

靜下心來想想,我也會在心裏大叫一聲“慚愧”。

老公一針見血地指出:“我們家的亂,‘亂七’要負主要責任,‘八糟’隻是協從。”

在老公長年的嘮叨下,其實,我們都在悄悄地進步,隻是他視而不見罷了。

老公一度離家南下深圳三年有餘,重新返回天津後,由於工作緣故,日日早出晚歸,連雙休日也常常要加班,根本無暇理家。他的“二不”已發展為“三不”:不洗衣服,不做飯,不打掃衛生。但在外人眼裏,我們家起碼在外表上還是蠻像樣的。這個功勞恐怕就不能再歸到他的頭上,而應該屬於我和兒子了。,

兒子不知什麼時候起,變得像他爸爸那

樣愛收拾房間了。洗碗、倒垃圾,已被他承包,隻要他在家,我和老公就插不上手。

終於,他第一次對我說:“媽媽,能不能把你的桌子收拾一下?”

我著實嚇了一跳。

幸好,他有他爸爸的勤快,沒有他爸爸煩人的嘮叨。

老公偶爾也重操舊業,拿塊抹布,這兒抹抹,那兒擦擦。本性難移呀,還是邊幹邊嘮叨.把我們貶得一塌糊塗。

於是,我和兒子隻得重新聯合起來,一致抗敵。

我們認為,我們現在也完全有說話的資格了。

兒子最反對他爸再叫他“八糟”,這個沒良心的家夥,有一次竟然說:“爸爸,你怎麼總把我和媽媽相提並論?”

“亂七”在一邊便冷言冷語道:“好呀,從現在起,我宣布罷工,保證三天後,讓你們明白,什麼是真正的亂七八糟。”

“阿大”與“阿小”

在家裏我管我老公叫“阿大”,管兒子叫“阿小”。我覺得在許多時候,他們不像父子,更像哥兒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