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暇時間,老公最喜歡做的事,便是與兒子玩,哪怕是級別很低的遊戲,他也玩得與兒子一樣投入。
兒子三歲時,幾場電影看下來,就迷上了“打仗”。於是,我們家便成了他施展神威的戰場。他扮的永遠是勝方,老公則心甘情願地扮演敗方的殘兵敗將。一個追,一個跑;一個搜索,一個躲藏。兒子拔出“手槍”瞄準,嘴裏還發出一聲清脆的“槍響”。老公應聲作
出中彈狀,手扶胸口,緩緩倒下。
兒子對他爸“中彈”後倒地的速度要求很嚴,他說倒得太快了,就“不像”了。我老公則嚴格按他的要求行事,每次都能倒得叫他大為滿意。
那時候演過一個朝鮮電影,電影的片名我已記不清了,電影裏兩個人物的綽號引起了父子倆濃厚的興趣。因為阿大經常用胡子紮阿小,阿小就叫阿大為“大胡子”。阿小臉白如敷粉,阿大就叫他“小白臉”。每天兩人都要在床上沒大沒小地滾作一團,“大胡子”、“小白臉”地叫成一片。
大胡子力氣大,一眨眼工夫就把小白臉翻得屁股朝天,小白臉卻很狡猾,偷偷拔出.手槍,朝大胡子肚子上放黑槍。於是,剛剛占了上風的大胡子,功虧一簣,隻好慘叫一聲“死”掉了。
那時,我一般在宿舍通道裏支的爐子上當廚娘,那滿耳的笑聲總會使我聯想起藍天白雲間鳴著鴿哨的鴿群,手中的鍋鏟鏟在鍋裏,也變得分外的悅耳動聽。
這父子倆都缺乏藝術細胞,我有時與他們開玩笑,說我用顯微鏡把他們從頭到腳照了個遍,兩人合在一起,也拚湊不出一個完
整的藝術細胞。兒子因為做唱俱差,在幼兒園裏總摸不著上台,心裏多少有點兒不平衡,但在家裏卻得到了足夠的補償。
父子倆興致一發,就會忘情地引吭高歌。
兩人唱歌犯一個毛病 跑調。風格各
異的歌曲經他們一唱,都成了一個調,直統統的,一個彎兒也沒有。
但這一點兒也不影響他們真誠地互相
吹捧。
這個說,爸爸,你唱得真棒!”
那個說:“兒子,你唱得最好聽!”
我被吵不過,就告訴他們,我準備去弄兩隻青蛙來,保證叫得比他們更好更棒更動聽。
在玩的過程中,老公教會了兒子騎自行車,教會了兒子遊泳,教會了兒子打乒乓,教會了兒子下象棋,教會了兒子踢足球……
最叫他們著迷的還是足球。有一次兒子過生日,我給他買了一隻黑白相間的小足球,高興得他抱在手裏就舍不得放下,晚上睡覺,也非要放在枕頭邊上。
在相當長的一段時間裏,足球是阿大、阿小的主要運動項目。
在足球場上,阿大永遠是阿小意誌的服從者。阿小要當射手,阿大就當守門員;阿小想當守門員,阿大就去射門。
阿小每做一個動作,都力求到位。當守門員時,對著迎麵過來的球,不管球的位置高低,他都要先高高躍起身子,一個標準的魚躍,然後將身子平撲到地上,弄得額頭、鼻尖、下巴以及全身都是泥灰。
每到有球賽時,他們就牢牢地把住電視機,連碰也不肯讓我碰。
都說有被動吸煙的,其實球迷也有被動的。一天天耳濡目染,我這個對運動從不感興趣的人,居然也能看出點兒門道了。
這對父子,看球賽時,傾向性十分鮮明。兩支外國球隊相遇時,他們就盼著自己喜歡的球隊.或者喜歡的球員所在的球隊贏;中國隊與外國隊相遇時,他們雖然大罵中國隊球臭,但還是不斷地祈禱中國隊僥幸能贏;天津隊與其他省市隊相遇時,他們就無條件地、全麵地倒向天津隊,隻為天津隊加油。
所以我斷定,雖然他們迷球多年,有關足球方麵的知識也很豐富5但作為球迷,他們屬於情緒型的,遠遠沒有進人高層次。
他倆看球賽時,我們家熱鬧得並不亞於比賽現場。你很難想象,兩個人居然能鬧出這麼大的動靜。他們拍手、跺腳、大喊大叫……平時看來文文氣氣的兩個人,此刻張牙舞爪的,嘴裏還國罵不斷。
阿大也沒了平日的氣度,當阿小與他意見相左時,他就會連嚷帶喊地讓他“閉嘴”。阿小那一刻正急得恨不能鑽進電視幫著踢幾腳呢,對阿大訓斥自然特反感。於是,兩個人就對著吼。
這時,便是我最威風的時候,我像警察一樣往他們麵前一站,警告他們:如果再吵,我就要關掉電視機,或者改看別的頻道。
他們立刻安靜下來了,但過不了五分鍾,又開始大吵……
在我們的周圍,有一大群像阿大、阿二這樣的球迷,每一場重要球賽下來,公共汽車上、商店裏、辦公室裏……都有人在熱烈地議論。他們雖不像那些超級球迷,能自費包飛機隨著心愛的球隊,天南海北,不辭勞苦地去當啦啦隊,但他們的癡迷、執著,令我感動不已。
中國有哪項運動,受到如此廣泛的關注與支持?又有哪一門類的運動員,國人心甘
情願地讓他們拿著常人眼裏近乎天文數字的年薪,甚至打了敗仗,也毫不影響他們各自有平常人幾年工資總額的錢幣落袋?
隻有足球。
但中國足球偏偏這麼不爭氣,屢戰屢畋,有時好不容易看到了一線希望之光,往往又泯滅在臨終場前的二三分鍾裏,
可愛的球迷們,在一次次失望和打擊中,卻仍保持著滿腔的熱情。
前兩天看報,說一個足球明星嫌一個球迷老跟在後麵要請他簽名留念,竟動手打了那個球迷。
真是不該呀!
阿小在不知不覺中漸漸長大,曾幾何時,阿大突然發現自己在許多方麵已不是阿小的對手了。
“這小子,”他不無嫉妒地對我說/‘你沒瞧見他那狂樣兒,竟然問要不要讓我幾個子,或幾個球。”
我故作沉痛地安慰道:“您老可要想開,千萬要挺住,這是自然規律。不過,他玩成了精,師傅還不是您老人家嗎?”
因為阿大與阿小有這份類似兄弟般的情誼.阿小遇到困難或問題,一般都找阿大
設法幫忙。
男孩子有時是很讓人捉摸不透的。
兒子小的時候,特別愛爬煤堆。住在南開大學時,我們宿舍樓後有個大煤堆,那是用來冬天燒暖氣的。我找不見兒子時,總到那兒去彎一彎,十有八九他正在那兒爬煤堆。有一次甚至把隨父母來我家做客的小朋友也領上了煤堆,等我們把他們拎回來時,兩個人也像是用煤做的,從頭黑到腳,每隻鞋殼裏都能倒出半斤煤。
但兒子百爬不厭,爬得其樂無窮。一旦被我逮著,我都要衝他喊叫一番,我老公則會樂嗬嗬地打上一盆水,忙著為他“複原”。
孩子是最有靈性的,看眼色的本領像是由胎裏帶來的。兒子很小就知道,出了哪一類的事.應該去找媽媽;出了哪一類的事,又必須去找爸爸。他偷偷爬完煤堆後,便會像做地下工作一樣,先趴在門縫裏看一看,如果屋裏隻有我,他就貓在樓邊,耐心地等著阿大歸來。
兒子上學後,這類令人哭笑不得的事還常有發生。
一次,他與幾個同學結伴回家,明明有一條大道好走,可他們偏偏舍近求遠,決定
從一個中學裏穿過。中學的後操場有個小門,他們安安生生地從小門裏邁出也便沒事了,他們見牆頭不高,又一致通過,要從牆頭上翻過去。上牆必須先登上一個低矮的小棚屋,沒等上去兩個人,薄薄的棚頂就被踩漏了。
於是,他們一齊被擒。
看門的老大爺扣下了他們的書包。
“叫你們校長來,”老大爺虎著臉,“要不,我把你們的書包都當柴禾點了爐子。”
幾個小家夥都嚇傻了,做出這種事情,他們想瞞還來不及呢,哪敢去勞校長的大駕呀!
怎麼辦?
一個男孩兒靈機一動,他對我兒子說:“叫你爸爸來吧,讓他來幫我們要書包。”
兒子的同學幾乎都認得我們家笑眯眯的阿大,於是都拍手叫好。
阿大欣然前往,果然不負眾望,很快便得勝而歸。
事後,阿小還特別叮囑阿大:“這事兒,不能告訴我媽。”
過了好幾日,阿大說笑話,無意間漏了嘴。我一聽就叫了起來,這還了得!簡直是
胡鬧
阿大笑悠悠地說:“瞧,怨不得兒子不讓我跟你說呢。”
我一下子就泄了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