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來,這些日子裏,剃頭匠阿七可一直沒有閑著啊。
“鐵頭兄弟,這頭剃得還好嗎?”
“好,好,阿七師傅,這頭剃得好,沒說的。”
從那以後,鐵頭還是鐵頭,還是以前的那個鐵頭了。
翻壇
“今天,爹帶你去拜一位師傅學功夫。”
西門笨笨聽到這話,高興極二忙問:“爹,這位師傅的功夫怎麼樣?”
“當然非常了得。”
“是不是獨步江湖天下無敵?”
‘是呀。他的那門功夫沒人可比。”
“沒人可比?那太好了!”西門笨笨一聽來了勁,興致勃勃地跟著爹出發了。走啊走啊,穿過了整座城還要往前走,看來,這位師傅不住在城裏。又經過了好幾個村莊還得往前走,那麼這位師傅也不住在鄉下。進了‘座大山,到了一處溪水塗塗幽深僻靜的峽穀裏,看見了一間奇怪的房子,爹才說:“到了。”
西門笨笨舉目一看,隻見這間房子四麵的牆全是用酒壇子堆砌而成的,在門前屋後的空地上,則擺滿了大大小小的酒壇子,大口的,小口的,陶的,瓷的,一排排的數也數不過來。
笨笨感到詫異,不由問爹:“這位師傅是賣酒的?”
“不是。”
“那這是釀酒的?”
“也不是。”
“我知道不他是賣壇子的。”
“不對。”
“是燒製壇子的?”
“也不對。”
笨笨感到不解不“那他到底是幹什麼的?”
“我不是跟你說過了嘛,他是練功夫的。”爹十分肯定地說。
“練功夫的,那他要這麼多壇子幹什麼用?”
“幹什麼用?當然是練功夫用嘛。”
“我明白了!”笨笨記起在城陛廟門口看到的那些擺開場子賣狗皮膏藥練把式的。他們赤裸著畫了許多花紋的上身,喊一聲:“瞧我的鐵拳功!”嘟!一拳打去,嘩啦,一個酒壇子被打得碎片四濺。
“瞧我的鐵頭功!”嘮!拎起一個酒壇子往頭上一攝,酒壇子嘩啦碎了一地,腦袋完好無損。“瞧我的鐵腿功!”這是最精彩的,兩個酒壇子迎麵扔了過來,他卻一個淩空飛腿,嘮!嘮!兩響,兩個酒壇在半空中被同時踢了個稀爛。
看來,這些酒壇子就是派這個用場的了。
笨笨想到這裏,不由得摩拳擦掌起來,想象著有朝一日,他將這麼多酒壇全部捶爛,到那時,功夫也就練成了,也就可以到江湖上去做一位大俠了。
從那酒壇子砌就的屋子裏走出一個又瘦又矮的老頭兒。那模樣兒,實在不怎麼樣,詢樓著背,還時不時上氣不接下氣地咳上好一陣。
“笨笨,快來拜見你師傅!”
就這樣,西門笨笨就算拜了師了。
拜了師以後,笨笨就開始跟師傅學功夫了。
沒想到,師傅既沒有教笨笨用拳頭去捶酒壇子,也沒有教笨笨用腳去踢酒壇子,更沒有讓笨笨用腦袋去撞酒壇子,而是要笨笨學著將酒壇子翻過來。
這酒壇子怎麼個翻法?
瞧那位小老頭師傅將一隻瘦骨伶仃像雞爪一樣的手從壇子口伸進去,一直伸到壇子底,一把就抓住了壇子底,也不知他是怎麼抓得住的,另一隻手則頂在壇子口上。晦!一運氣,一用力,就將壇子底從壇子口裏揪了出來。也就是說,將整個壇子的裏麵翻到了外麵,壇子的外麵翻到了裏麵,就像是平日裏我們翻一個米袋,翻一隻襪子一樣。
笨笨看得目瞪口呆,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說實話,這種整個兒裏麵被翻到外麵來的酒壇子的奇怪模樣,他還是頭一回看到。
笨笨用手指頭摸摸它,堅硬且冰涼;彎起手指頭敲敲它,當當,清脆響亮;拎起來,挺重,不小心手一滑掉在地上,嘩啦,摔成了幾十片。
可見,它絕對是一隻真正的酒壇子,是一隻平常的酒壇了。
接著,小老頭師傅翻了一個又一個,一口氣翻了幾十個壇子,然後對笨笨說:“好了,你就照我的樣子練吧!”
笨笨就學著師傅的樣子,練起來了。剛開始時,當然根本就翻不過來。可練呀練,練了一年之後,有些長進了。當他伸手進去,一把抓住那壇子底時,就像抓住一塊發了酵的麵團一樣,那堅硬的壇底不再是光溜溜硬邦邦的不他可以將五個指頭很輕鬆地掐進去了。
小老頭師傅說:“再練!”
又練了一年,笨笨可以一把抓住壇子底後,把壇子底一直拉到壇子口了,但壇子像牛皮糖一樣很韌很有彈性,還不能一下子很爽快地翻過來。
小老頭師傅說:“還要練!”
又練了一年,笨笨終於能像師傅一樣,毫不費力地將一隻酒壇子像翻一隻布袋一隻襪子一樣整個翻過來了。
小老頭師傅說:“現在,你練得差不多了。
笨笨便將憋在肚子裏已經三年的一個問題提了出來:“師傅,我練的這個能將酒壇子的底翻過來的功夫,到底有什麼用呢?”
師傅慢條斯理地說:“咳,咳,這個嘛,當然是有用的。”說完就揮揮手讓他下山去了。
滿頭霧水的笨笨隻好無奈地離開師傅,帶著這莫名其妙的翻壇子功夫,去闖蕩世界了。
走啊走啊,笨笨餓了,來到一家飯館裏,要了一大碗醬汁麵。三口兩口呼嚕呼嚕吃了下去後,意猶未盡,覺得那醬汁鮮美極了,還有不少枯在碗底上,不吃掉太可惜了。可舌頭又沒這麼長,舔不著這大海碗的碗底,笨笨想也沒想,就用一隻手一按那碗底——這完全是一種習慣的無意識動作一一月佳知卻一下子就像翻一頂氈帽一樣,將那大海碗翻了過來。這樣一來,大碗的裏麵翻到了外麵,他幾下子就將那粘在碗底的醬汁舔個幹幹淨淨。然後,再一按碗底,依然將大海碗翻回去,恢複原狀。
笨笨這才知道,原來自己的翻壇子功夫,也可以用來翻碗哩。
這一門情景,可將飯館裏的胖掌櫃看得傻了眼,愣了半晌才問道:“小兄弟,你這算什麼功夫?”
“翻壇子的功夫。”笨笨說,“怎麼樣,你這裏也有酒壇子要我幫著翻嗎?隻要你每天供應我三大碗醬汁麵就行了。”
“酒壇子倒不需要翻。不過,你有這樣的本事,可以幫我翻翻碗盆呀。”
“這些碗盆要翻它們幹什麼?”笨笨不解。
“翻過來後,洗起來方便,洗得也幹淨嘛!”掌櫃解釋道。
於是,笨笨就留在這家飯館裏幫忙,反正每天醬汁麵總是有的吃的。
這一天,笨笨正在夥房裏翻一大堆碗盆,隻聽得外麵店堂裏乒乒乓乓、稀裏嘩啦地響成了一團。接著,便見胖掌櫃驚惶失措踉踉蹌蹌地逃了進來,笨笨驚訝地問:“怎麼不出了什麼事?”
“啊呀呀,不得了啊,”胖掌櫃哭喪著臉說,“是那個叫鐵拳阿黑的,他一開口就要一百兩銀子保護費。我說一時拿不出這麼多,他一拳就將櫃台砸爛不又一拳將樓梯砸塌了,嚇得我趕緊逃到裏麵來了!”
旁邊的老廚師心驚膽戰地說:“掌櫃啊,你知道,他為什麼叫鐵拳阿黑,他那一雙拳頭當真比鐵還硬哪。我親眼看到,他讓人用賣肉的厚背屠刀砍他的拳頭,砍得金星直冒,厚背屠刀砍缺了口,他的拳頭卻完好無損;他又讓人用打鐵的大鐵榔頭捶他的拳頭,竟將鐵榔頭崩裂不他的拳頭還是完好無損啊!”
“這麼厲害?那……那……那可怎麼辦?”胖掌櫃已嚇得麵無人色了。
話沒說完,隻見那鐵拳阿黑已經氣勢洶洶地闖了進來,嚷嚷道:
“別躲,不給我一百兩銀子,就讓我打一拳!”
呼的一拳,就朝胖掌櫃的臉上打來。眼看著胖掌櫃的臉就要變成一塊扁餅,笨笨在一旁實在看不過去,一伸手。啪的一聲,恰好一把抓住了那打來的鐵拳。
這一抓不要緊,那位鐵拳阿黑就感到不對勁了,怎麼自己比鐵還硬的拳頭,在這毛孩子的手裏一捏,立刻就變成了一團發酵的麵、一塊沒有骨頭的肉,軟巴巴爛塌塌的,一點勁也沒有,一點力也沒有了,而且還被那毛孩子五個指頭深深地陷進肉裏地抓住了。
不及細想,他十分惱怒地用另一拳頭直擊笨笨的心窩。笨笨一伸手,又將那隻拳頭抓住了。
這一抓,又像剛才一樣,原本鐵樣堅硬無比威猛異常的拳頭立刻變得那麼綿軟,像一塊棉花搪了。
隻見笨笨將這兩隻棉花糖一樣的拳頭一並,一扭,一拉,再一絞,那動作就跟做油麻花的將兩根麵料絞在一起差不多,然後再一鬆手。這下,鐵拳阿黑的模樣,可就好看了。
他原來的兩隻拳頭,現在已經被扭絞在一起,原先的手指手掌也已經壓根兒分不清了,成了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真正是融為一體密不可分了‘而他的兩隻手呢,也就隻好從此以後永遠抱在一起,看上去,倒也像是很有教養很有禮貌,始終在向別人行拱手禮一樣。
鐵拳阿黑使勁地掙,掙了半天,也掙不開他那被扭絞在一起的兩手,他隻好哭喪著臉走了,臨走時拱著手對笨笨說:“好小子,你有種就別走!”
而笨笨呢,也怔在那兒半天才回過神來,他不是被嚇住了,而是沒想到會發生這樣的事。他當時不過是出於義憤,挺身而出為胖掌櫃擋這一拳,不料那鐵拳到了他的手裏,一抓一捏,就柔軟得可以隨心所欲地拉扯揉扭了。
到此刻,他才恍然明白不他這功夫不光可以翻壇子,翻碗盆,而且用途大著呢!
老廚師說:“孩子啊,你快點走吧,走得越遠越好!”
“我為什麼要走?”
“他這一去,肯定會將他的師傅喚來。他的師傅名叫天石劍王,有一柄天石劍,據說是用天上墜落下來的隕石鑄成的,能斬削天下任何兵器。江湖上沒有誰敢與他較量,一交手,他的劍就將對方的兵刃像切白菜一樣研得粉碎。你如果不快走,那劍王一來,可就沒命了!”
胖掌櫃也說:“笨笨啊,你就別管我們不快走吧!”
笨笨卻執拗地說:“不!我不走,我不能走!”
果然,那拱著手的鐵拳阿黑很快就領著他的師傅來了。
天石劍王陰沉著臉問:“是誰將我的徒弟弄成這般模樣的?”
“是我。”笨笨剛想作些解釋,刷一道寒光掠起,天石劍王已經不由分說一劍刺向笨笨。笨笨下意識地急忙用雙手擋在自己的胸前。
隻見那一柄能斬金剖玉的天石利劍在碰到笨笨手掌心的一刹那,就像一根遇到沸水而立刻軟下來的麵條般,馬上就彎了曲了塌二笨笨順勢用雙手一夾一搓,再一折一擰,好啊,那柄曾經不可一世,曾經令多少武林豪客一見就心肝俱裂的天石劍,一眨眼變成一團鐵巴巴、一個鐵球球了。
“啊!”天石劍王睜眼一看,嚇得魂不附體,大叫一聲,暈過去了。
一年之後,已經是聲名顯赫威震南北,被人稱為少年大俠的西門笨笨,又回到山裏麵那間用酒壇子砌成的怪房子裏,又來到了詢樓著背的小老頭師傅跟前。
“怎麼樣,笨笨,你明白這翻壇子功夫的用途了吧?”師傅笑著說道。
“師傅,我明白不這功夫能將硬的變軟,變得很軟很軟。”
“那麼你對這功夫滿意嗎?”
“滿意。可是,至今還有一樣東西很硬很硬,我卻怎麼也沒法讓它變軟。”笨笨不無沮喪地說。
“不可能吧?是什麼,說來給師傅聽聽。”
“是有些人的心腸。”
“這……”師傅也被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