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2 / 3)

其實,最開始的“金盆洗手”,用的盆既不是金盆也不是銅盆,而是一隻鐵盆,一隻專門用於“洗手”的鐵盆。

不過,這不是一隻一般的鐵盆,而是一隻很邪門的鐵盆,誰要是在這鐵盆裏洗了手,那麼洗完之後,他這一輩子所練的功夫——不管是多麼厲害多麼過硬的功夫——就一點也沒有不都在這鐵盆裏徹底地洗掉了。

這才是真正的金盆洗手。

可是,又有幾個人真正願意將自己多年苦練出來的功夫,自己得以傲視武林稱雄江湖的功夫,在頃刻之間就在一盆洗手水中洗得幹幹淨淨,然後死心塌地去做一個老實巴交的普通人呢?

所以,後來盡管武林中仍常有人一本正經地要“金盆洗手”,可誰也不肯用那隻鐵盆了,而改用比鐵盆光亮神氣得多的金盆或銅盆。

於是,天長日久,那隻鐵盆也就漸漸被人淡忘被人遺棄,最後不知去向了。

直到有一天,有一個名叫司馬戟的破落貴族子弟偶然發現了它,才讓它重出江湖。

那一天,司馬戟外出釣魚,半路上恰逢一場瓢潑大雨,匆忙中,他趕緊跑到路邊一戶農家去躲雨。那主人是一位十分和善的老奶奶,看見這年輕人頭上臉上全淋濕了,便特意端來一盆熱水給他洗臉。

那盛水的臉盆黑黝黝沉甸甸的,+分粗糙,是一個鐵盆。司馬戟起初也沒在意,等他洗好臉往外倒水時,大概是因為那盆實在太重工手一滑,吮當一聲,鐵盆底朝天地摔在地上了。

他彎下腰去撿鐵盆時,卻一眼瞥見那鐵盆底上鐫刻著兩個十分古拙的篆字。司馬戟畢竟是世家子弟,讀過些書的,他認出了這是

“金盆”倆字。心中不禁一動,明明是鐵盆,卻題作“金盆”,這是為什麼?

因為他也拜過師,學過幾天拳腳功夫,隻是怕苦怕累沒能練出什麼名堂來。當然,他也曾聽說過武林中金盆洗手的事兒。難道,這隻鐵盆就是那隻傳說中的金盆?

“老奶奶,這隻鐵盆是從哪兒來的?”他問道。

“是我在屋後地裏刨地瓜時,刨到的。”

“能賣給我嗎?”

“行,你要是喜歡,拿去就是二”老奶奶慷慨地說。

於是,司馬戟花了十幾個小錢,這隻鐵盆就輕而易舉地歸他所有了。

那麼這隻鐵盆到底是不是傳說中的那隻“金盆”呢?

司馬戟想要試一試,可怎麼來試,讓誰來試呢?

司馬戟的腦子是非常活絡好使的,眼珠子隻轉了幾轉,就有了主意,讓那個傻乎乎的張鐵頭來試吧!

要說這個張鐵頭,從小就是笨頭笨腦的,讀不成書,隻會下死力氣,卻偏偏練成了鐵頭功。一顆腦袋硬得像個鐵榔頭,與誰過不去,不分青紅皂白就一頭撞去,撞不到人,就將人家的屋牆撞一個大洞,滿街的人看見了他都有些懼怕。

“鐵頭兄,我老舅新開了一家菜館,燒的醬豬蹄好極了,怎麼樣,我請客,一起去吃!”

這天,司馬戟熱情洋溢地來邀張鐵頭。這個張鐵頭最嗜好的就是啃豬蹄,果然這傻鐵頭一聽,開心極不“好哇,走!”

一大盆肥嘟嘟香噴噴的醬豬蹄,不一會工夫,就被張鐵頭啃得精光,一大壺燒酒也喝得底朝天。

酒足飯飽心滿意足的張鐵頭正要將兩隻油膩膩的手放到自己褲子上去擦,卻被司馬戟趕緊拉住不“鐵頭兄,使不得,像你這麼一位功夫大俠,怎麼能把自己褲子擦得髒兮兮的呢!來,讓我端盆熱水來給張大俠洗手!”

於是,那隻盛滿熱水的鐵盆就順理成章地端到張鐵頭麵前,醉意蒙隴的張鐵頭舒舒服服地洗好手,還對司馬戟說:“老弟,你真夠朋友!”

“沒事,沒事,我送你回去!”司馬戟攙著醉酵礁的張鐵頭出了菜館,左拐右拐走進了一條小巷子,隻見迎麵一堵高大的磚牆上,畫了一個醜八怪的大腦袋,旁邊還寫了幾個字。張鐵頭不識字,好奇地問:“那寫的是什麼?”

“寫的是,張鐵頭是頭豬!”

“啊!”張鐵頭勃然大怒,“誰敢這樣罵我!”說罷,頭一偏,腳一蹬,像頭公牛樣就朝那牆撞去。

咚的一聲響,怪了,這一回,牆上並沒有被撞出洞來,倒是那張鐵頭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腦袋上鮮血直流,還腫起老大一個包來。他眼睛發直,摸著腦袋問道:“咦,我的鐵頭功呢,我的鐵頭功怎麼沒有了?”

不用說,這醬豬蹄,這洗手的鐵盆,這牆上的字和畫,都是司馬戟精心設計好了的,為的是證實一下,這鐵盆到底是不是那傳說中的

“金盆”!

司馬戟掩著嘴暗笑著,早已溜走了,他要趕緊到他老舅開的菜館去,取回那隻很是邪門的鐵盆。

然而,司馬戟一進菜館,卻看到菜館裏亂糟糟的,原來是他表舅和幾個夥計正拿著各種工具圍著一個酒壇子使勁地砸呢。

“你們這是在幹什麼?”司馬戟驚訝地問。

“說來也怪,剛才櫃上沒酒一我讓夥計去廊下取一壇酒來,不料這酒壇的封口怎麼也打不開,連這壇子也像鐵鑄的一樣結實。你瞧,用錘子斧頭都砸不動,這酒壇怎麼會變成這樣?”

司馬戟過去一看,恰好看到那隻鐵盆就放在旁邊,裏麵的水已經沒有子他心頭一亮,莫非是……便問道:“剛才,你有沒有將這盆裏的水倒在這酒壇上?”

“倒了。”表舅說,“那個張鐵頭洗完手之後,我便順手將盆裏的水往這廊下一潑,可能是潑在這酒壇上了。”

“哦,這就對了。”司馬戟點點頭道。他明白不就是這些洗手水讓酒壇得到了張鐵頭的鐵頭功,所以這酒壇才會變得像鐵鑄的一樣結實。

這麼一來,不僅讓司馬戟驗證了這隻鐵盆就是傳說中的那隻“金盆”,而且還歪打正著地得到了扁。個武林中無人知道的驚天大秘密一一芍之鐵盆不光能將洗手的人的功夫全部洗掉,更重要的是,將這洗手水澆在誰的身上,誰就能獲得這洗在水裏的全部功夫。

於是,在捧著鐵盆回家的路上,一個更加大膽而富有誘惑力的計劃,就在司馬戟的腦海中形成了。

對於神拳王劉三來說,一拳擊去,把百年大樹打一個透風的洞,可是一點也不稀奇。他曾經站在井邊,對準井口一拳擊去,離井裏的水還有幾丈遠呢,竟將井裏的水打得從井口冒了出來。還曾經在城門外隔著緊閉的城門一拳打去,拳頭壓根兒就沒碰到城門,卻將站在城門後麵的五六個衛兵全打得趴在地上。

然而,他萬萬沒想到的是,他的這套威鎮南北的神拳功,卻在那天他剃了一個頭之後,就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那天一大早,他剛出門,就有一個年輕的剃頭匠挑著擔子跟了上來,那股熱情勁兒,實在是少見。

“足下是大名鼎鼎的神拳王吧?”

“嗯。”

“啊呀,您可是我最崇拜最佩服的大英雄啊!今天能見到您真是太有幸不我沒帶什麼禮物,讓我為您剃個頭吧,免費的。”

神拳王劉三被他幾句好話一說,渾身好舒服,當真就坐下來讓那年輕人幫他剃了個頭,要說那剃頭手藝,並不怎樣,可是洗頭捶背卻十分周到。最後,還特意讓他在擔子上的那隻鐵盆裏洗了洗手,然後那剃頭匠就挑著擔子匆匆走了。

不用說,這個年輕的剃頭匠就是司馬戟裝扮的,神拳王洗頭洗手的盆,也就是那隻邪門的“金盆”。這一洗之後,神拳王就再也不是神拳王工而司馬戟躲到一個僻靜處後趕緊將那盆洗手的水,一點不剩地澆在自己身上。這時,他握起拳頭來,隻遠遠地對著河邊比畫了一下,隻聽得喀嚓一聲,河對岸的一棵碗口粗的柳樹就斷成了兩截。

“哇,我有了神拳功啊!”司馬戟太高興了。

接下來,赫赫有名的金沙掌陸衝一次去海鮮館吃了一頓大蟹之後,他那比刀劍還銳利,比純鋼還堅硬的金砂掌功就一下子沒有了。

威震八方的霹靂腿紀岱在進了一家浴池泡了一個熱水澡之後,他那一掃腿就掃斷石牌坊,一跺腳就踩塌了戲台子的霹靂腿功也就沒有了。

此外,還有練就一揚手就能發七把飛刀的飛刀黃毛子,一個指頭能在大銅鍾上捅出一個洞來的鷹爪顧老白等武林高手,某一天也都莫名其妙地將自己的功夫弄丟了丟得一幹二淨。

而這些丟了功夫的人,有一個共同的經曆,就是都曾在毫不經意間在一個鐵盆裏洗過手,也正因為是毫不經意,所以他們壓根兒不記得這事,他們至今也弄不明白自己的功夫是怎麼弄丟的。

而千方百計讓他們在這鐵盆裏洗手的,不是別人,正是司馬戟。

他有時充當客棧裏的小老板,有時扮作澡堂裏的小夥計,等待著,等待著那些身懷絕技的高手們的到來。然後端著一盆熱水,帶著一臉真誠而謙恭的笑,迎上去。隻要有高手在他盆裏洗了手,他馬上就端著盆走不溜得無影無蹤。

就這樣,司馬戟很快就已經擁有了七八樣當今武林中一流的功夫。這些功夫中每一樣都是要花幾十年時間,吃盡千辛萬苦才能練成的。可是他,就因為有了那隻鐵盆,隻花了幾個月的工夫,就輕輕鬆鬆地全部得到了。

然而,司馬戟並沒有滿足,他還想得到更多的超級功夫。那樣他就可以成為武林中空前絕後的第一高手,就可以獨霸江湖號令天下71一想到那番輝煌氣派的景象,他不由興奮得手舞足蹈起來。

於是,他又出發二帶著他的那隻鐵盆,去尋找那些身懷絕頂功夫的人。他甚至決定,再遇到下一個高手時,自己不必再鬼鬼祟祟地買通掌櫃扮作小夥計了,幹脆拿出現在已有的這些功夫來與他過招,打敗他,然後逼著他在這鐵盆裏洗手。哈哈,那樣天下人很快就會都知道司馬戟的大名了!妙,妙,妙啊!

浩浩蕩蕩的太湖邊,他上了一條船。

半夜時分,睡在船艙裏的司馬戟突然被劇烈的搖晃驚醒了。睜眼一看,不好,艙裏都是水,船老大探進頭來,一臉驚惶地喊道:

“客官,不好了,遇上大風浪,船漏水二馬上要沉了。快逃命吧!”

一聽這話,司馬戟一骨碌爬了起來,他首先想到的是自己放在枕頭邊的那隻鐵盆,三下兩下用床單包了起來,緊緊地捆在自己的背上。這時,一個大浪打來,整條船就散了架了。

司馬戟帶著那隻鐵盆在大浪中拍打著,雖然他擁有七八樣天下一流的絕頂功夫,隻可惜在這大風大浪裏一點也用不上。

“唉,早知如此,我應該先找一個有水上飄功夫的人,把他的水上飄功夫弄來,掉在水裏就不用怕了!”這是他在水裏一開始就想到的。

可隨著力氣慢慢耗盡,那隻沉重的鐵盆像秤陀一樣,把他往下拉時,他想到的第二個念頭是:“唉,剛才翻船時,真不該將這鐵盆捆在身上的,反正現在我有這七八樣絕頂功夫,也已經夠了嘛!”

有了這念頭,他就下死勁地想解開身上的那個包袱,偏偏當時打的結很緊,又加上浸了水,怎麼解也解不樂

於是,他在帶著這鐵盆沉到江底前的最後一個念頭是:“早知如此,當初在那老奶奶家,我就不該要這鐵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