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麵筋似的大雨，無邊無際，狠狠地抽下來。我站在窗邊，已經下了一個上午，一點減輕的勢頭都沒有，我偏偏要在這樣的天氣去落霞宮。
我掙紮著去借傘，隻有蘭心在屋裏，她幫我找傘時我忍不住咳嗽了幾聲。
“這樣的鬼天氣，妹妹就別去了，落霞宮離永嘉宮可不近啊，你身子還沒好，小心受了寒氣。”
“已經講定了，怎麼好更改？再說不去還是得派人傳個口信，免得人家空等，外麵下著瓢潑大雨，派誰去都不合適。思量來思量去，我還是去一趟吧。”
“妹妹隻顧替別人著想，仔細虧了自己。去落霞宮的路認識嗎？”
“認識，昨個瓔珞姐姐跟我講過。”
“到底沒真正去過，外麵又下著大雨，什麼都看不清，當心迷了路。不如我陪你去。”
我婉拒道，“姐姐好意冷月心領了，這樣的雨隻會弄濕姐姐的衣裙，冷月心裏過意不去。”
她本來也隻是客套，並無為我引路的真心，見我這樣說也就不再堅持，“既然這樣，妹妹一個人當心。”
我一手舉著油紙傘，一手提著裙子，盡管這樣，鞋襪還是濕了，裙子上也濺上了泥點，可是離落霞宮還很遠。一陣狂風吹來，我的手沒拿穩，傘被吹倒幾尺外，我忙跑上前去撿，腳下一滑，坐在了泥水裏，我在心中暗暗歎氣，這下裙子算是徹底完蛋了。雨劈頭蓋臉地澆上來，我避之不及，舉起傘，看到傘骨已經折斷，這也難怪，剛才一路上已被大風折磨得不輕。我索性丟掉傘，繼續在雨中走了起來，天際隱隱閃著電，暗黃色天空一瞬間被恐怖的藍色照亮，接著又黯淡了下去。從前在閨中我最怕打雷閃電，每逢雷雨夜總是鑽到姐姐懷中，讓她唱歌哄我入睡，姐姐其實不適合唱歌，她的嗓音有點沙啞，經常會有“澌、澌”聲，好像粗糙的麻布滑過皮膚一樣，讓人微微有些不舒服，可我卻愛極了她的歌聲，何止是歌聲，還有幽幽的體香，還有溫暖的懷抱。我鼻子一酸，淚水混著雨水滑了下來。我伸手摸了一下，還好，那手帕還在。
一路想著，腳步也不由地加快了，終於落霞宮到了。
不過是尋常宮殿的模樣，並無特別之處，一樣尖聳的簷角，一樣朱紅的大門，“落霞宮”三個大字上已退了漆，很明顯，宮殿的主人像宮殿一樣並不得寵，我是該為姐姐高興還是哀歎？
我在門口等待了一會才敲了門，這樣我的頭發和衣服稍微幹了一些，不會顯得過於狼狽，最後想了一下，我又用力掐了一下麵頰，好讓它別像鬼一樣蒼白，又使勁咬了咬嘴唇，定一定神，我伸手敲了敲門，心跳地飛快。等了半響，並無回應，我又敲了一下，門終於顫顫巍巍地開了，是一名舉著傘的宮女，“下著雨，看門的守衛以為沒人來都去賭錢了，我剛才在屋裏也沒聽見敲門聲，是以沒聽見。你就是永嘉宮的女史吧？”
我點點頭。
“怎麼淋成這樣，快隨我進去。這樣的天氣，我們小主還以為你不來了。”
“說定的事，不敢違約。”
終於進了屋，“小主在正殿等你，我先帶你來這換件衣服再去見小主。”
“有勞姐姐了。”
她翻箱倒櫃幫我找衣服，“我叫畫扇，就叫我的名字吧。你的身材跟我差不多，先穿我的衣服，都不是什麼好料子，先委屈一下。別愣著，快把濕衣服脫下來，不然會著涼的。”
我脫下沉重的濕衣，換上了畫扇的衣服。
她滿意地點點頭，“我估計地沒錯，果然合身，粉色正配你。”
淩默那天也說過，穿粉色的那件。
我正在發呆，她已經拿著我的衣服，一隻腳踏出了門檻，我的帕子掉在了地上，我走過去撿，耳邊卻響起一個熟悉的聲音，“畫扇，讓你去開門怎麼開了那麼久？是誰來了，也不來回個話。”
我抬起頭，果然是她。
上官冷秋，寧嬪娘娘。
我忘了該如何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