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2 / 3)

峻凱來這裏挑過兒次米,又接觸過一些常去三嬸磨房的男人,對她的過去略有所知,但她留在峻凱印象裏的,卻是溫厚善良的品性,愛子如命的慈母心腸。他垮次到來都感受到一種母性的溫暖,家庭的快樂!而現在,這位熱情慈愛的三沛卻不知在哪裏,下落不明、生死不測,連找個人問問都找不到。他眼眶潤濕了。他想立刻回去,將水磨房被砸、三嬸失蹤的事告訴二叔,請二叔立即派人下山尋找。但想到饑腸轆轆的弟兄們正眼巴巴等著他挑米回去,他又改變了主意,下了山,揀了條偏僻的小路,往張二叔的鑊廠走去。

他小心謹慎,眼觀六路,耳聽八方, 警防著牛骨頭突然出現在而前。走了個把時辰, 山那邊傳來了丁丁當當的打鐵聲,鑊廠不遠了。峻凱裝作漫不經心的樣子, 回頭鏢了一眼,糟了,有四、五個自衛隊正背著槍,尾隨他而來,而且越走越快。他俺叫“不好!”拉開腿, 弓著腰,象一陣風似的向前趕去,轉個彎,把那兒個自衛隊遠遠地拋在了後麵。

到了鑊廠,他發現晚叔公正站在門口,目光冷峻,神情占板,背上不禁冒起了一層冷汗。他曆來都很怕晚叔公,此時這古怪的老頭偏偏站在門口,真叫他作了難。但背後追兵漸近,他隻好硬著頭皮和晚叔公打了聲招呼,快步走了進去。晚叔公隻“嗯”了一聲, 仍站在嶸地不動。二班頭趙師傅見峻凱來了。一邊忙若手裏的活計,一邊招呼峻凱坐下。他是掌錘師博,四十多歲,在廠裏的地位僅次於晚叔公,工人們都叫他“二班頭”。他打鐵鑄巕,都是一把好手。 生性又豪爽樂觀,峻凱與他初次相識就一見如故,來了兒次就更熟了。峻凱見晚叔公嚴肅古板,不敢去見他, 每次都是等他不在的時候 才山二班頭裝上未給他挑走。

峻凱說:“趙師傅!牛骨頭追來了。”

二班頭一聽,忙放下鐵錘,在圍裙上擦擦手說: “快脫下衣服。”峻凱有點猶豫,二班頭喝道:“怕個卵!這裏又沒女人,我們都是這樣子!”

峻凱看了看,果然見每個人都光著屁股。麵前隻圍著塊牛皮圍裙。防止火星燒著皮膚。他隻好把衣服全部扒下,讓一個工人拿去掛好。脫褲子時,他略一優豫,早被二班頭一把扯下,交給身旁的工人拿走了。二班頭遞給他一條牛皮圍裙, 又抓了把煙灰擦在他臉上、背上和屁股上, 叫他去拉風箱。正在這時, 自衛隊追到門前了。

“晚叔公:有個賊跑進你的鑊廠了。”有個認得晚叔公的牛骨頭說道。外人都不知道這個鑊廠是張世聰家的,一直以為是他的晚叔開的。晚叔公脾氣古怪,寡言少笑,鑊廠又有信譽, 鄉人都十分敬重他,為非作歹的牛骨頭也怕他兒分,很少敢在他麵前耍橫撒潑。

晚叔公眼皮連抬都不抬,頭一偏,做了個讓進的動作,仍然站著不動,隻擺弄著一把剛剛打好的柴刀。 自衛隊進去後東瞧瞧西瞄瞄。看看這個又瞅瞅那個,想尋出個可疑的人來。在一片丁丁當當的打鐵聲中,二班頭和工人們高聲開著粗野的玩笑,嘻嘻哈哈,狂呼亂叫,根本不知道牛骨頭進來似的。有個牛骨頭探頭探腦的走近鐵砧旁,二班頭一錘下去,火星四濺,嚇得他趕緊縮回脖子。二班頭說:“站遠點,小心火星子燒著衣服!”

剛才和晚叔公打招呼的家夥叫道:“二班頭! 剛才有個賊躲進了這裏, 你們把他藏到哪裏去了?”

飛班頭沉下臉說:“什麼賊?你沒喝醉吧?鑊廠有多大,你不會自己看一看!”

有個牛骨頭發現了裝木鞋的麻袋, 叫了起來:“剛才那個人扛在肩上的就是這個麻袋!”

“二班頭,這麼多木鞋是用來幹什麼的?”又是剛才那家夥問道,他們以為抓住了把柄,有油水可撈了。

用力拉著風箱的峻凱,不知因為火烤,還是因為緊張,額上滾下了豆大的汗珠。他暴露了不要緊, 幾個牛骨頭要抓他並不那麼容易,但窩藏“賊匪”的鑊廠將與“匪”同罪,定被砸爛,不僅二十多個工友受了連累,家人生活沒著落,團練也將斷了糧食來源。他膘了眼二班頭,顯然二班頭也很緊張, 隻用丁丁當當的錘聲給自己作掩飾。沒藏好麻袋,實在是個大大的疏忽。

突然,一聲不高不低的聲音從門口傳了進來:“翻沙鑄鑊,滿地鐵水,沒有木鞋你用腳去踩?”是晚叔公,他仍夥漫不經心地擺弄有那把新打的柴刀,頭也不抬。

“剛才拿麻袋的是誰?”那家夥又問道。

二班頭這回心中有了底,指了指牆角一個正在紮圍裙的夥計:“那不是。”

那夥計把圍裙撩起,麵對著牛骨頭,故意抖了抖,笑嘻嘻地道:“找我做什麼,想看雞巴?”牛骨頭氣得臉色發青,卻又發作不得!他們討了個沒趣,憤憤然地退走了。到了門口,丟給晚叔公幾句話:

“晚叔公,張世聰是你老侄,小心他拉你下水。紙包不住火,張世聰偷偷去割禾, 剛下田就有人給我們通了水。 你留神,不要給我們撞見!”

晚叔公抬了抬眼皮,不冷不熱地道:“好走,不送了。”

廠房裏,二班頭和下人們正圍著峻凱取笑開心。 二班頭端詳若滿臉煙灰的峻胡,笑嘻嘻地說:’‘你裝得很象。隻是,隻是屁股自了點,和我們的不一樣!”有個工人伸手拍拍峻凱的光屁股,眾人笑得前仰後合。

大家七嘴八舌,盡情地開著峻凱的玩笑:把他鬧成了個大紅臉關公,趕緊去找褲子來穿上。

笑過之後,人家要峻凱把木頭田打仗的情形討卜出來聽聽有個工人說:“現在到處都傳說,賀伯鈞帶著兒百牛骨頭圍住木頭田都捉不住張二叔,說張二叔會白蓮教,一把沙子出去,把牛骨頭的眼睛都迷住了,他們大搖大擺地走出了村子。”

“我們村有人親眼看見牛骨頭抬回二三十個死屍,,斷頭斷腳的什麼都有,有的才十幾歲,有個女人去認屍, 剛看見自己的仔就暈死過去!”

“報應!誰叫他們去當炮灰!”

二班頭見大家說個不停,怒喝道:“吱吱喳喳個屁!聽周大哥說說!”眾人立刻靜了下來, 團團圍住峻凱。晚叔公也裝作不經意的樣子,悄悄地站在眾人背後,手裏仍熱拿著那把柴刀,隻是不再擺弄端詳。

四、半夜打“狗”

大腹便便的肥豬陳過足煙癮之後,把銀煙槍一丟,心滿意足地翻身坐起。斜躺在對麵的五姨太卻不肯起來,嬌滴滴的伸出兩條渾圓的手補。要肥豬陳把她抱到床上去。肥豬陳對這位寵妾撤嬌, 向來是百依百順的。他跋上拖鞋,吃力地把兒乎是全裸的五姨太抱起來,一步一搖地向床邊走過去。靠近床沿時,他實在沒有力氣了,手一鬆,五姨太重重地跌落在床上。她嬌笑著罵了一句,催促肥豬陳快點上床來。肥豬陳眼勾勾地盯著她放蕩的神態,浮笑若晚: “好,好,我馬上就來。”他轉過身想去解手,突然兩個蒙麵大漢站在他而前,一支黑洞洞的槍口對若他,低聲而嚴厲地喝道:“不要動!”他一見,頓時嚇得魂飛魄散。他是富甲一方的大咐主, 比區長姚文光還要富十倍,日本人占領北部灣的潿洲島後,他多次從內地搶購大米、鎢砂、桐油、銅仙、 自銀等物資,用船從水路偷運出境,賣給潿洲島上的日本人,大發國難財,張世聰曾鼓動數千民眾反對奸商資敵,聲勢十分浩大,嚇得他很久不敢出門。後來他花巨款購買了槍支,請了十兒個家丁輪流值班護院。睡覺時才敢放下心來。沒想到。今晚竟有人闖進他的臥室裏來。他見蒙麵大漢一步一步地巡近他,便慢慢地退至床邊,突然向床頭伸出手去,蒙麵大漢早搶在前頭, 用力一推,把肥豬陳推到在床邊, 從枕袱氏下摸出了他的兩支手槍。五姨太河曾見過這樣的場而,嚇得尖叫一聲, 卷縮在床頭,濕轆轆的尿了一床!

肥豬陳趁機把席子一掀,連五姨太也掀到床的另一頭。席子彈出的被單檔住了蒙麵大漢的視線,待蒙而大漢推開被單時,肥豬陳已經不見了。臥室隻有一個窗戶,有木條, 況且肥豬陳那麼笨重,不會是從窗戶逃跑的;門口不可能出去。兩條大漢用大刀逼著五姨太, 問肥豬陳躲到哪衛去了。五姨太戰戰兢兢地指了指席子下麵。大漢掀開磨子一看 隻有一塊大木板。木板靠牆的地方有個活動把手, 用力一按,木板從中間分開,露出一個地道口。兩人跟養跳了進去,摸索若往前走。約莫走了兩袋煙工夫,才到了出口處,想聽得外麵有打鬥聲, 出了洞口仔細一看,原來已經到了後山坡上。肥豬陳正拚命往前跑,但突然被兩條黑影截住去路, 怎麼也脫不開身。

“猛熊!”蒙而大漢驚喜地叫了一聲。隨即扯下臉卜的黑布。

“二叔!原來是你們!”熊武高興地叫道,“這頭肥豬,我來把它殺了,不必二叔弄髒手!”說著跳將過去,對養肥豬陳的胸口用力一抓,肥豬陳慘叫一聲,象倒下了一堵牆。熊武和賀伯鈞都是鋼爪羅漢楊臨淵的入門徒弟, 如今他是“神風”功夫館館一長,又是不脫產的秘密團練第 汀卜隊長。他多次要求拉人馬上山打遊擊,張世聰都不同意,要他等一等再說。

“好功夫!”張世聰不禁大聲喝采。他問道:“你怎麼到這裏來的?”

熊武說:“我們打疇出來了。邢夭你們去木頭田判禾,向牛骨頭通水的,是甘塘村的大公豹。我和山甲今晚正想去要他的狗頭,路過淪卑,突妙看見從山洞裏鑽出個大肥佬,一看是作惡多端的奸商肥豬陣,就把他攔住了,沒想到是你親手來殺這頭肥豬!”

張世聰說:“前天有人向我們告發, 說他又偷偷運了一船大米去資致,不殺他, 留著總是個禍害。”

“周大哥呢,他怎麼沒來?”熊武又問。他是練武之人。對會武功的人也特別感興趣,他汗見蛤即露過功失,但看得出他肯定不是個庸常之輩。很擔找個機會和他過幾招,試一試他的深淺,但一直都沒試成,一是見而機會不多,二是每次見麵峻凱都不談論武林之事。或故意避而不談。越是這樣,他攤想試一試。他極看重武林中的名頭, 凡知道哪個功夫了得,他都想試一試。爭個高低。 也可在徒弟們麵前露露臉。

張世聰說: “他下山挑米去了。沒回來。”

熊武“哦”了一聲,有些失望,隨即又興奮地說: “二叔!我們去找那條大公狗算帳,不要讓他聽到風聲躲了起來。”

“好!”世聰說。“先去把那個肥豬頭割下來。掛在佛社邊的大榕樹上,再貼上這張布告。”

“我來!”熊武的大徒弟山甲一步跳過去,手起刀落,切下了肥豬陳那個碩大的腦袋,提在手裏。那黑紅的血一滴一滴的往下流。

趁著微明的夜色,一行四人走了個把時辰便來到了甘塘村。張世聰極痛恨反骨之人,想親手去殺那條向牛骨頭通水的大公狗。照武說:“二叔,不必弄髒你的手。我和山甲去一會就來。你們在樹林子裏等我們。”

山甲攔住熊武,說:“師父,你也不用去了,你陪二叔在這裏吧,我一個人去就成!”

熊武說:“也好。不過大公狗會些拳腳,要小心。”

世聰還要說什麼, 山甲搶著說:“我自有理會。”便一個人摸進村子裏去了。

山甲是熊武的大徒弟, 名師出高徒,他的功夫已有相當火候,平常三、五個會點拳腳的人已不是他的對手。但他性情獸猛,逞勇好鬥,張世聰有點不放心,想叫同來的練勇弟兄去接應一下,熊武說:“不必了, 山甲一陣子就會網來的。他雖然粗色,卻還有點心眼。”

果然不出一個時辰, 山甲便提著一顆血淋淋的人頭跑了回來,扔在地下,輕蔑地道:“這個雜種住的地方可真不好找,轉了半天,才在一間爛草屋裏找到。他正自己一個人在夭井叭喝酒,見了我,立刻跳起來,順手就扔過來一個灑瓶,接若又抽起一把凳子砸過來。我奪過凳子,一掌就把他打暈過去了。聽說他曾經拜過三個師父,卻這麼不經打,想來他的師父也是些膿包。我聽到有人聲,趕緊判下他的狗頭, 溜出來了。”說罷十分得意地抨一將袖子,似乎殺的不是,一個人,而真的是一條狗, 叫人覺得輕鬆而愉快。

熊武聽罷哈哈大笑,心喂很為他的這個大徒弟感到得意。張世聰也開心地笑了。

大公狗是個爛仔頭,從小死了父母,沾上了好吃懶做的壞習氣。他整天蜓夜地賭博,贏了就大吃大喝,輸了就去偷。他學得一呀好拳腳,三、五個人近他不得。從此一般人家也不敢對他怎麼樣。張世聰鬧團練時,他不招自到,原以為可以撈點油水,起碼可以白吃大米飯,誰知團練裏的人都是些窮骨頭,又不準去搶,有時連飯都吃不上。他連聲招呼都不打又跑回家了。那天晚上他到別的村去偷東西,夭亮前路過木頭田時,發現張世聰正帶人判自己家裏的穀子,想到“剿匪委員會”正懸巨賞捉拿張世聰,不禁喜從心來,點了點人數,一口氣跑到姚家灣,叩見姚文光,姚文光不在,又跑到鄉公所找賀伯鈞。賀伯鈞大喜,賞了他二一十塊大洋,他樂滋滋的回家喝灑去了。他以為幹得神不知鬼不覺,正自得意,卻萬萬想不到,不出十天,腦袋便搬了家,戍了個無頭鬼!

張世聰高興地說:“殺了這個反骨仔,也可以憐告一下那些心懷二心的二踢腳!”他山衷地稱讚山甲: “不愧為猛熊的徒弟,好身手!”

他們將肥豬陳和大公狗的首級分別紮在兩顆佛社邊的大榕樹上並貼上“布告”。它向所有的人宣告: 團練還活著,張世聰還活著,哪個陰敢再作惡,這就是榜樣!

在回去的路上,熊武突然停下腳步,有點埋怨地對張世聰說:“二叔!前次我要求上山,你說等過一段時間再說,到底等到什麼時候呀?我們等得頭發都白了,弟兄們早就想公開殺出去了。”

“二叔!你再不答應,我們就拉出去自己二日”山甲粗聲粗氣地說。

張世聰笑笑,沒有馬上回答。他知道熊武師徒們的脾氣,說幹就幹,義無反顧,但沒有自己的話,他們是不會輕舉妄動的。剛打團練的時候。熊武親自跑到勾刀水村找張世聰,要求入夥。張世聰非常高興,和他談了一個下午,要他暫時不暴露出去,急需時再公開。他敬仰張世聰的為人,接受了安排。表麵上他的“神風”功夫館仍一如既往, 夭天晚上練功習武,搞得十分紅火,暗中卻已成為團練,被編為不脫產的第二中隊, 由熊武任中隊長。前次木頭田被圍,峻凱和天保突出來搬救兵,熊武接到紫稔的通知後。立即帶領徒弟們趕往木頭田,一派準備著拚命廝殺的架勢! 發現木頭田已跑空了人, 又和峻凱一起趕去別處槍響的地方,和張世聰彙合在一起,襲擾據點裏的敵人。返回的時候,熊武師徒急迫而懇切地請求公開反上山去,做個正正當當的團練,痛痛快快地幹一場!但張一世聰不同意,說要由縣委研究決定, 涅且日前缺乏槍支彈藥,糧食也十分緊缺,這麼多人一下子上山來,會墩加更多的困難,“現在兒十個人都沒飯吃了, 再來三、三十個,就隻有喝西北風了,”張世聰說著,眼裏射出一股火來, 如果木頭田搶收成功,起碼可以解決個把月的糧食,可偏偏給敵人發覺了。他當時就懷疑有人通了水,若杏出通水的人,非叫他碎屍萬段不可,果然是大公狗作的孽,今晚割下他的腦殼,也是他罪有應得。熊武仍賴若不肯走, 說:“沒有槍就用大刀、長矛、棍棒和飛鏢!糧食我們自己熱辦法。”張世聰仍不點頭,說要清示縣委。要他們再耐心等灼一段時間。其實,張世聰旱就考慮過這個卜心題。木頭田之戰,暴露了我們武裝力量的不足。現在形勢發展秘快, 護大武裝已經迫在眉睫。今天晚上,熊武義兩次提出要上山,他覺得需要認真考慮這件事了。他是縣委軍事部長兼自石火武裝大隊大隊長,他決定明天就去找具委書記鍾炳孺。他川一種充滿信賴的日光凝視著熊武說:“明天我就去找縣委。很快就會通知你的, 你們作好準備。”

在廉州掛阜民南路,有一間不大起眼的煙莊, 叫“永信煙莊” ,專門經代些煙葉、煙絲、煙具等。這間煙莊,便是中共合浦縣委的秘密所在地,廉州古城是廣東省第八行攻區督察專員公署所在地, 又是國民黨合浦縣政府所在地,軍政要員雲集,軍、 警、特遍地皆是, 敵保安隊經常以查戶口為名,搞突擊搜查。縣委在這樣惡劣的環境裏活動,可見風險之大,但因保密工作做得好,煙莊倒也平安無事,還是天天開業。

煙莊後而有幾間房子,其中一間就是縣委書記鍾炳懦夫婦倆的住處。現在,張世聰和鍾炳儒正圍坐在餐桌旁低聲而熱烈地交談。鍾炳儒的妻子南燕在廚房裏忙碌著。

鍾炳儒容貌清臒,舉止濡推,文質彬彬,一派學晉風度。他是一位中山大學文學院的一位青年助教。也是一位精神的地下黨支部負責人。張世聰有省立廉州中學考取中山大學文學院的第二年,就經他介紹秘密入了黨。張世聰奉派回自石水開展黨的活動不久,他也回合浦任縣委書記。他倆年齡相仿,與其說是師生關係和上下級,毋寧說是親如手足的知心好反, 隻要碰到一起,就無話不淡。倆人回到合浦工作後, 更是誌趣相投,心心相印。在張世聰家鄉白石水開展的武裝鬥爭,就是根據南路特委的指示而由他倆直接導演的一出有聲有色的活壯劇……

南燕端上錄後一個菜,解下圍裙,擦擦手, 也在飯桌旁坐下來。她也是個大學生,是組織派來掩護和協助鍾炳濡工作的,久處生情,後來便結成伉儷,成為恩愛夫妻。她有一雙會說話的眼睛,一張秀麗的臉龐,身材苗條,儀態端莊,是一位溫柔而又熱情美麗的少婦。她開口笑道:“還不動筷,愣著幹什麼?”

世聰笑道:“女主人不落座,我們怎好下筷呢,”沒等主人再請,他已夾起一粒花生米拋進嘴裏,接著又是一粒,還順著嘴說:“嫂子!我剛看到這花生米,還以為沒炒熟呢,怎的這樣酥脆?”

“虧你還是個合浦人呢,連花生米都不會炒!”南燕半開玩笑地數落著,“天下的人隻知道合浦的珍珠好, 卻不知道合浦的花生也同等的好,粒大、飽滿、光潔,說它是長在地裏的珍珠也當之無愧。它除了榨油,還是飯桌七的珍慌,吃法也有種種講究……”

“還有什麼講究?”世聰打斷她的話,感興趣地問道。

南燕說:“這講究可就多了:塞進沙蟲肚子裏,油一炸,酥脆酥脆、金黃金黃的。 叫‘酥香沙蟲’,下酒最好;你今夭是不速之客,來不及買沙蟲,就沒法給你弄上這一樣最具合浦風味的小菜了。花生潤豬腳,油淆可口, 營養豐富,是農村人最愛吃的一樣菜……”她如數家珍,一口氣數出了七、八種吃法。

“想不到,嫂子還是個大廚師呢。”世聰故作驚訝地道,“我在合浦土生土長,競不知道花生米還有這麼多種吃法,真真是枉為合浦人了。今天是哪一種吃法呢?”

“今天是不入流的吃法。在油鍋裏一炸,撈出來,撒上鹽,不就成了?”

“這叫‘南燕菜譜’,祖傳秘方!”鍾炳儒笑道。三人都快活地笑了。

“你大概有半年沒喝酒了吧?今天開開戒。這是海蛇酒,泡了好兒個月了,一直舍不得喝,今天一起來享受享受。海蛇有劇毒, 比吹風蛇、銀環蛇還要毒得多。但用來浸酒喝,卻是去風濕的奇藥。森林裏潮濕,易得風濕病。你走時帶兩瓶回去,讓大家都喝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