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3 / 3)

熊武也作色道:“晚叔公和鑊廠的兄弟是不是賊, 鄉裏人誰不清楚?師叔,想當年你和師父跟隨黃明堂舉義反清,威震鎮南關,武林中誰不稱頌敬重!今日你卻幹起清軍勾當,欺壓百姓,殘害善良,實為武林同道所不齒!?”

姚文光哪容得師門中的晚輩當麵如此數落他?額上的青筋早己曲張暴突,條條綻出,但他沒有即刻發作,強忍著說道:“熊武,我憐惜你武功高強,不願你誤入歧途。你卻執迷不悟,辱罵師叔,可知師規無情?為賊說話。助賊為虐,又可知國法難容?”

“今日我奉師父之命來鏟除逆賊,你身為尊長, 當知祖師遺訓,請不要橫加阻攔。”熊武毫不退讓,“至於誰是匪誰是賊,我熊武心中明白!”

“放肆!是不是自量你的功夫勝過我?”姚文光大怒,額上青筋暴突得更厲害了。

“不敢,但師父所囑,徒弟當義無反顧,雖肝腦塗地,亦在所不惜!”

“既然你要一意孤行,就請出招吧!”姚文光忍無可忍了。

熊武冷然道:“既然師叔不肯見容,就恕晚輩冒犯了。”說罷高馬大橋,虎視耽耽,等待姚文光的進攻。他知道姚文光的功夫出神入化,遠勝過自己,但大丈夫豈能臨陣退怯?姚文光兒十年堅持練功,身體結實靈活,沒有一般富家的臃腫笨重。他出手奇快,掌帶勁風,三掌剛過,熊武已詐退三步!他自知不是對手。仍抵力相抗。不一肯,正當危急之際,突然,一個年輕後生飛身疾到,雙掌一錯,“猛漢推門”,兩人竟被勁力逼開。來人橫在一老一少中間, 叫道:“熊大哥!我和你師叔不是同門,可少些禮節!”

熊武驚喜地叫道:“峻凱!來得正好!我們聯手殺他!”

姚文光見這個毛頭小子出手不凡,又口出狂言,怒不可遏。 喝問道:“你是哪來的雜種,到這裏來找死?”

“你不用問,看拳!”峻凱是聞訊後趕來救晚叔公他們的, 見熊武先到了,心中大喜,精神更加振奮。姚文光陰鶩鶩地笑道:“好!既然都來了就一起送你們上西天,免得我麻煩去找!”身形一動, 出手如電,一招“瞎子探路”,掌尖已伸到峻凱胸前,峻凱左手疾動,“花前撲蝶”,化開了這一招;姚文光又一招“毒蛇吐信”,虎視麵門;峻凱“一鶴衝天”,舉手上擊,旋即乘勢跟進,“利刀砍竹”,直取中盤!峻凱出招也是如電光火石,奇快無化。這一老一少,就這樣你來我往,你進我退,在鑊廠外的空地上殺了個風雷滾滾、雨雪交加!熊武看得心中連連喝采!他想出手幫助峻凱,卻兒次都插不上手。高手較技,緊鑼密鼓,天衣無縫,稍一疏忽,輕則受傷,重則斃命,勝負往往隻在一念之間。熊武還想尋機幫助峻凱,峻凱忽然叫道:“快去救晚叔公!”

一句話提醒了熊武,迅捷轉身去搭救晚叔公,但晚叔公已經不見了。這時天色已黑,隻見人行幢幢,卻看不清麵目。睜眼仔細一看,前麵正圍著一堆人,他快步走了過去。原來譚鴻橋按事先安排,殺進來後就馬上去救晚叔公。此時他正背著受傷的晚叔公,和那六、七個工友一起往外撤走, 山甲則接住賀伯鈞搏鬥,掩護鴻橋他們後撤!突然賀伯鈞逼開山甲,躍上前去,對著晚叔公的背猛擊一掌,晚叔公腰骨被擊斷, 內髒受重傷, 當場斷了氣。鴻橋也被勁力震得險些撲倒在地上。他見晚叔公已被打死,悲憤交加,放下晚叔公的屍體,“哇”的一聲回身疾打。賀伯鈞沒料到鴻橋身手如此之快,來不及出手相迎,左臂上的傷口早被擊中,頓時痛得眼冒金星。這一切都隻發生在幾秒鍾之內,動作之快,令人目不暇接。鴻橋和山甲一前一後夾住賀伯鈞搏擊。但兩人畢竟功遜一籌,攻了十幾個回合都攻他不下。賀伯鈞自鴻橋劫槍上山後,一直恨得咬牙切齒,今晚鴻橋自投羅網,他必欲置之死地而後快!特別是見鴻橋打得如此凶狠,全不念一點師徒之情,更加大怒,哼道:“銅貓!你這個忘恩負義的小人!”招式一變,攻勢更加淩厲!正打得難解難分之際,熊武撥開兒個擋道的牛骨頭,躍身進來,接過了賀伯鈞的招數,他對山甲和鴻橋叫道:“快叫弟兄們撤走!”

賀伯鈞已經領教過熊武的厲害,而且肩上傷口正痛,不敢硬接硬拚。熊武則招招淩厲,著著狠毒,猶如餓虎撲食,閻王索命!賀伯鈞隻有招架之功, 已無還手之力。

姚文光原想三招兩式把峻凱打倒,沒料到這個長相俊秀的年輕後生功夫卻如此高強,不僅一下子打不倒他,而且感到有幾分吃力。他不敢怠慢,急忙小心對付。他想了解一下對方的來曆,到底出自哪門哪派;但又懶得開口,隻想在拆招中摸個底細,但對方的招式變幻莫測,很難摸清。突然兩掌相接,兩個都感到有一股巨大的勁力向自己推來,一下子立足不穩,都同時被震退了兩步!姚文光是一代武學大師,江湖上能接他這一掌的已屬罕見,這個後生不僅能接住,而且還能把自己震退兩步,可見對方的內功已達上乘,功夫遠在熊武和賀伯鈞之上。但他堅信,對方要贏自己,功夫還不夠。他不想糾纏太久,運起幾十年來練就的金鍾罩神功,頓時全身柔若無骨,軟如棉絮,任對方勁力多大,打在身上也如擊棉垛一樣,無處使勁; 出擊時則硬如鋼鐵,著人可分筋錯骨!峻凱似乎並不在意,招式一變,雙掌如風,一招三式,專取要害部位,姚文光見這後生手法怪誕,險招迭出,一時弄清到底源自哪家哪派,幸好自己老於江湖,有數十年實戰經驗,又有金鍾罩功護身,才沒被後生所傷!突然,後生雙腳點地,騰空而起,掌風如雷,直往自己心窩劈夾!姚文光剛出招化解,後生腳未著地,旋轉一圈, 當胸又是沉雷般的一掌!從點地騰空到轉身擊掌,一氣嗬成,動作之快,隻是瞬間的事情,實令人眼花繚亂,防不勝防。姚文光暗吃一驚,失聲叫道:“紫印血心掌!” 自大師兄碧霄靈猴喬金鼎喪命於紫印血心掌後,他查訪了兒十年,才弄清這種絕門功夫為憑祥壯族英雄蒙恩士所創。他當年跟黃明堂都督在鎮南關起義時,也曾聽說過抗法英雄蒙恩士的威名,卻不知道他創有紫印血心掌這一獨門拳法,原因是蒙恩士擇徒極嚴,又不輕易顯露武技, 因而沒有幾個人知道他創有這一獨門武功。這是一種奇門之術,招式怪異,無形無蹤,神出鬼沒,深奧莫測,數十年來獨步武林。他見峻凱來勢凶猛, 出招已無法解救,躲避又已來不及,隻好運起他的看家絕招金鍾罩功,硬生生的接了他這一掌。他全身柔軟如棉,原以為接這一掌無什麼妨礙,誰知對方手法奇重,勁力直透肺腑,震得他心頭似要虛脫,險些跌倒在地上。他這一驚非同小可,嚇得他心驚肉跳,臉色灰白!

他倉惶地向後躍開,聲音顫抖地問道:“你是誰?殺碧霄靈猴的是不是你師父?金貓是不是你殺死的?”峻凱朗聲說道:“不錯,殺碧霄靈猴的是我師父,殺金貓的是我!至於我是誰,總有一天你會知道的。”說罷身影一晃,沒入黑暗中去了。

十八、金鍾秀士揚威古炮台

峻凱退走時,姚文光並沒有去追趕,隻是用左手捂著胸口,怔怔地站在原地。

惡戰過後,黑暗中看不見那狼籍的屍首,隻聽得呻吟之聲不絕於耳,其痛苦之狀,慘不忍聞, 間或一兩聲垂死前淒厲的嚎叫,在曠野靜夜中顯得格外刺耳,令人膽戰心寒,毛骨聳然!

姚文光的心情一下子黯淡下來,沮喪地回到了姚家灣。坐鎮姚家大院的姚英見父親悶悶不樂, 以為他因團練逃脫而心中不快,便安慰他說:“父親不必煩惱,他們逃得脫初一,逃不脫十五。這次不徹底掃除張世聰的團練,我是決不收兵的。”

姚文光不吭聲,滿臉溫怒地回房去休息了。姨太太一枝花見他不高興,也不敢多嘴多舌,小心服侍他吃過飯, 又給池脫去外衣,扶他上床。他叫一枝花找來兩粒金創藥服下後,仰麵躺在床上。

他有點累,卻睡不著。傍晚的事情實在太出乎他的意料之外。熊武的突然殺出,不僅打亂了他的計劃,還打傷了許多自己的隊員,連賀伯鈞也受了傷。熊武和賀伯鈞的矛盾看來已毫無和解的餘地了。他武功高強,性情粗暴,說到做到,敢作敢為。隻要他不死,賀伯鈞必然不敢象以往那樣放心大膽地幹, 自己的隊員也將談“熊”色變,這對自衛隊是個巨大的威脅。但這些都不足為慮,最使他感到不安的,則是紫印血心掌傳人的出現。二十多年前,大師兄碧霄靈猴的慘死,他自己深知這種奇門怪拳的厲害,他當時曾害怕那人連自己也不放過, 回來後深居簡出,苦練不綴,直把金鍾罩功練得出神入化,心裏才踏實了一點。但從那以後,紫印血心掌卻銷聲匿跡了,直到二十多年後,金貓又不明不白地死在這種怪掌下,而且幾乎是在自己眼皮底下。這使他感到了一種潛在的威脅。他很擔心這個人加入了張世聰的團練,使張世聰如虎添翼,果然不出所料。論功力,那後生還不足以置自己於死地,但他那一掌卻已教人蒙受了奇恥大辱竺姚文光武功一卓絕,久經沙場,向以武林泰鬥自居,極看重名望身份,這次卻居然吃了一個無名小輩一掌,這叫人如何忍受得了?想他金鍾秀士當年跟隨黃明堂在鎮南關舉義反清,殺人無數, 名震邊關,揚威武林幾十年,江湖上哪個不敬畏他三分……

姚文光的師父隱影法師是湖北白鶴洞五祖洪拳的衣缽傳聲、,又是洪門會外八堂管事。反清失敗後,洪門會眾逃散各地,他就南下隱居在六萬大山還珠寺內,後與欽州壯族人氏黃明堂等在欽廉一帶建立洪門分會,會眾推舉深孚眾望的黃明堂為分會山主,推舉隱影法師為分會副山主。洪門中人收徒授藝,都有一個嚴格的條件,即投師學藝者必須先加入洪門會。這是洪門借以發展會眾所采取的一個有效方法,是洪門中的鐵規。姚文光八歲那年被父親送到還珠寺“還願”,投到該寺方丈隱影法師門下。他永遠忘不了拜師入會的程序和情景:

在還珠寺的大雄寶殿裏,燃香燭十八根,焚紅香九柱,分插在九個大香爐裏,氣氛莊重肅穆。滿懷新奇感的小姚文光而對香案跪下, 由白髯飄飄的隱影法師領讀洪門誓詞:“餘竹以至誠,加入洪門,奉行五祖遺教,遵守洪門法規,服從大哥命令,互信互助,精誠團結,複興民族,振興中華,如有越禮反教,願受嚴懲,敬領紅香為證,此誓!”

宣誓完畢,法師從二師兄楊臨淵手中接過一個活生生的大公雞,一刀切下雞頭,讓血流到酒盅裏。法師隨即念詩一首:“此雞不是平凡雞,落在凡間夜夜啼。今晚將雞來作證, 反骨之人照此瑪。”姚文光照燈念了一遍後, 閉上眼睛喝了兩口血酒;他從沒喝過這種殷紅得叫人暈眩的酒,一陣惡心,差點吐了出來。這時法師又念道:“反轉乾坤我盡知,清朝強奪我洪基。複回國主遵帥命, 明朝一定滅蠻兒。”姚文光又照著念了一遍。然後麵對北方,遙向洪門五祖叩頭謝恩。加入洪門的儀式完了之後,才接著舉行拜師禮……

十年過去了,金鍾秀士姚文光已成長為一個身手不凡的俊雅後生,深得師父的喜愛。一天,法師把姚文光和已收的大徒弟碧霄靈猴喬金鼎、二徒弟鋼爪羅漢楊臨淵叫到還珠寺大雄寶殿, 朗聲說道:“自我五位祖師在湖北白鶴潤中同盟結義,創立洪門會, 至今已延續二百七十餘年,會眾巡布海內外。洪門向以梁山英雄為楷摸,桃園結義為準則,瓦崗威風為榜樣,反清複明為宗旨。”他清了清喉嚨,繼續說道:“今我分會黃明堂山主正率數百義士在越南那模村抗擊清軍,圖舉大義。今著你們師兄弟三人前去幫助黃山主, 以完成滅清複明大業,實現我洪門宗旨!”

楊臨淵、姚文光俯首說逆:“徒兒謹遵師命!”唯有大師兄喬金鼎則告知魚行和采珠工場無人照管,請求師父容許他留下,他願捐出部分銀兩資助黃山主。師父也不勉強他,同意他捐銀兩給兩位師弟帶去。

金鍾秀士姚文光和二師兄鋼爪羅漢懷揣著法師的親筆信劄,帶首喬金鼎捐出的一千塊大洋,經廉州、那麗、欽州、防城、東興,進入越南芒街,輾轉到了與我鎮南關緊鄰的那模村, 見到了分會山主黃明堂。

黃明堂是欽州人氏, 出身壯族, 因排行第八,在洪門中大家都叫他“八哥”或“八叔”。他年僅三十,身材魁偉,性格豪放不拘。他之聽以能以這樣年輕的資曆被推舉為山主,實因他武功高強,且疾惡如仇, 見義勇為,在會眾遊勇中深孚眾望。姚文光師兄弟倆遞上師父信劄,說明來意,黃明堂大喜。當兩人稱他為“黃山主”時,他則說:“不必拘泥於這些小節。大家都叫我八哥。你們也叫我八哥吧,”兩人靦腆地一笑, 便改口稱呼他為“黃八哥”了。

黃明堂大笑著說:“法師古稀之年尚不忘國家大事,不愧為我洪門中德高望重的前輩高人義士!我如今得你們兩位鼎力相助,正是如魚得水。不過,我們反清已不是為了複明,而是要建立一個新的國家,叫做‘中華民國’。”

兩人一聽,頓時瞪大了眼睛。反對滿清,恢複我大明江山,是洪門數百年來不可動搖的宗旨,黃八哥怎麼說反清不是為了複明,而是要建立一個新的國家呢?“中華民國”又是什麼樣的國家呢?他們疑感地望著黃八哥。

原來黃明堂已經加入了廣東香山人氏孫中山先生的同盟會,並已被孫中山委任為鎮南關都督。他笑著將孫中山的主張解釋給他們聽,他們這才恍然大悟,知道世界上還有比洪門會想得更多更遠的人,真是山外有山,天外有天!年輕而天真的姚文光好奇地問道:“八哥,你見過孫光生嗎?他長得怎麼樣?會不會功夫?”

黃明堂豪爽地說道:“我何止見過他,還和他一起喝過、匆他長得矮矮的個頭, 留著刷子胡,戴著白通帽,拿著一根士的棍,一副秀才模樣。原來他是學醫的,是個博士, 後來他說要救國救民,僅僅醫人還不行,還要殺人,於是他使搞了個同盟會。他自己說,他也曾學過功夫,但他隻會指揮殺少、,卻不會親手殺人, 因此他的功夫一直沒有出師!”

師兄弟倆一聽,都樂得笑了,周圍的人一也樂了。

黃明堂問道:“兩位兄弟各擅長什麼功夫?”

姚文光回答:“二師兄叫鋼爪羅漢,會金針指功,指能透壁;我會金鍾罩功,人家稱我金鍾秀士。”

“好!名師出高徒!有了兩位兄弟相助,我黃明堂就如虎添翼了!”黃明堂非常喜歡這兩位遠道而來的後生兄弟,一個堅毅深沉,一個聰明靈秀。他把鋼爪羅漢分到大刀隊。把姚文光留在身邊作貼身侍衛。

冬至剛過,黃明堂都督奉孫中山先生的命令,帶領三、四百精壯人馬,從越南同登、那模一帶,悄悄地繞道我邊境弄懷、弄堯等村子。 夾到了鎮南關石山頂(即今金雞山)姐台下麵,在預先聯絡好的守兵頭目李哨官的接應下,沒費多少周折,便占領了石山頂上的鎮南、鎮中、鎮北三座炮台。這就是曆史著名的鎮南關起義。

石山頂也叫右輔山,位於鎮南關右側,烽巒迭嶂,高聳入雲,東、西、南三麵均是懸崖陡壁,隻有北麵斜坡可蜿蜓而上。站在山頂上俯瞰鎮南關,猶如人在半空,腳踩白雲,隻見雄關鎖道,行人如蟻,這是鎮南關第一天險,素有“人在山頂上,憑臨瞻眺,方園數百裏,奔來眼底”之稱。石山頂上有三座飽台,分別築在三個最高的峰巒上,稱為鎮南台,鎮中台、鎮北台,每台都有一尊重達數萬斤的德國造大炮,射程達五十多裏。

黃明堂都督帶著姚文光等貼身侍衛,在三座炮台間來回巡視,部署著如何打退敵人的反撲。第二天,孫中山帶著手下大將黃興從越南河內親自來到了石山頂。同來的還有弄堯村的一大群大人孩子。原來孫中山來到弄堯村時,孩子們見他穿得帷整齊齊,又戴著白通帽, 以為是外國人,就大聲叫道:“老番來了,老番來了!”孫中山馬上說:“我不是老番,我是中國人,不要怕,不要怕!”他坐下來休息時, 大家見他非常隨和,也就不那麼害怕了。他問一個十多歲的小孩:“屯裏人的都到哪裏去了!”小男孩回答說:“都到山上躲起來了。”他又問:“你阿爸是幹什麼的?”小男孩說:“在炮台上。”原來他是炮台裏一個老炮手的兒子,孫中山一聽,非常高興,說:“炮台現在是我們的了,大家可以上去玩玩。我們不久一定能夠推翻滿清,那時大家便可以自自由由。不受欺負了。”在場的大人小孩又爭著和孫中山說了幾句話,然後就歡歡喜喜的跟孫中山上炮台來了。孫中山和黃興視察了炮台後,站在鎮中台前一塊大石板上,聲音洪亮地說道:

“弟兄們,二十多年前,老英雄馮子材曾在這裏抗擊法國番鬼,打得番鬼聞風喪叭,保衛了我們祖國邊境的安全。但就是這樣一位為國家為民族立下了頭等大功的抗法老英雄,卻遭到了滿清朝廷的忌恨和排擠,被貶往雲貴高原,抑鬱終生!你們說,清朝是不是已經腐敗了?是不是已經無藥可救了?我們該不該推翻它?該不該把它打倒?你們都是中國人的好子弟,都是頂夭立地的好漢,你們向腐敗的清政府打響了第一槍,為祖國的解放立了一大功!人民將會永遠記住你們,感謝你們!

大多數人都是第一次見到孫中山,一個個高興得滿臉通紅。他講完話後,把從越南帶進來的四十多支駁殼槍交給了黃明堂都督。黃明堂當即用這些手槍成立了一個手槍隊, 由他親自率領。

在鎮中炮台大營裏,孫中山見黃明堂身邊站著個年輕俊秀的小青年,一雙好奇的眼睛老盯著自己,就問:“你叫什麼名字?”

“我叫姚文光。”小青年並不怯生,很爽快地答道。

黃明堂介紹道:“他是我們洪門分會副山主隱影法師的徒弟,是專門來幫助打滿清的,他的武號叫‘金鍾秀士’。”

孫中山一聽很高興,對姚文光說:“你是個了不起的秀士!”又問:“你師父就派你一個人來嗎?”

“還有我二師兄楊臨淵。”姚文光答道。

“你二師兄的武號叫什麼呢?”孫中山很感興趣地問道。

“他叫鋼爪羅漢。”

“這麼說,他的手指一定象鋼一樣硬哆?”

姚文光點點頭,又搖搖頭,天真地笑了。

孫中山說:“我年輕時也學過功夫,但現在還沒出師呢。”

姚文光認真地說:“先生,我教你,保證你能學好!”

他的話,惹得在場的人都笑開了。

孫中山指指一旁的黃興,笑道:“他叫黃興,也是個身手不凡的武功大師,他整天和我在一起,都沒能教會我,你能教會我嗎?”

“能,隻要你肯學。”姚文光忽然有點臉紅,不好意思地低下了頭。

“那我就拜你為我的師父鑼。”大家一聽,又是一陣大笑。姚文光不好意思地嘿嘿笑著,偷偷地膘了一眼孫中山先生。

這時身體壯實的黃興笑道:’‘孫先生隻能當元帥。不能當武林高手。”

他這一說,大家更樂了,歡笑聲久久回蕩在大營裏。

多少年後,這個親切的場麵始終清晰地留在姚文光的記憶裏。每當回憶起這段轟轟烈烈的戰鬥生活, 回憶起這個氣氛融洽的場麵,他的心就充滿著快樂,同時也感到臉上一陣陣發燒。他奇怪自己當時怎麼來的那一股子憨勁,竟那麼大明而又那麼自然地、毫無拘束地和孫中山先生說了那麼多話,而且竟然大言不慚地要當他的師父……

當時,大家正愉快地和孫中山談笑著,突然,外麵傳來一聲炮彈爆炸的巨響。大家出去一看,有個士兵被炸傷了,孫中山立即叫人把這個士兵扶下去好好醫治。炸彈是從大青山方向打來的。孫中山問:“我們也打他一炮,哪個來開炮?”一個姓龍的炮手走過來說:“我來!”隨即推彈上膛,“轟隆”一聲巨啊,一發炮彈呼嘯著飛向大青山敵營。孫中山很高興, 當即賞了他四個光洋。孫中山還特意嘉勉了一番反正舉義的李哨官和士兵們,說他為起義立了大功。他叫隨行的人拿出三百塊大洋賞給李哨官,另外每個士兵也都得到了獎賞。

兩天後,孫中山和黃興從原路回越南去了。他們要回去籌措槍支彈藥給起義軍, 以抗擊敵人的反撲,守住石山頂炮台。

但孫中山剛走,駐紮在龍州的道台龍濟光和憑祥守軍統領陸榮廷早已調兵遺將,共糾集四五千人包圍了石山頂,又在附近的鳳尾山、大青山、小青山、馬駱山等各處架起大炮,猛烈地向炮台轟擊。朝廷限令他們兩人七日之內奪回炮台,否則就押赴北京查辦, 因而他們反撲得更瘋狂了。

統領陸榮廷是個睡肉案子出身的蠻子,他帶的兵也有一股不怕死的蠻子作風,一個個沒命似的向石山頂炮台衝殺上來。起義軍隻有三、四百人,加上反正過來的李哨官的兵,也隻不過五百多人,麵對十倍於自己的敵人的瘋狂進攻,其慘烈程度是不言而喻的。炮台裏彈藥不足,打了一天多就差不多用完了。但進攻的敵人越來越多,衝鋒次數有增無減,守衛北麵斜坡隘口的位置,就隻好交給大刀隊了。鋼爪羅漢楊臨淵手持雙刀,守在最前麵,敵人打槍就躲進塹壕裏,湧上來時就躍出砍殺!半天功夫,他的雙刀已經缺口卷刃,換了兩把龍州鬼頭大刀,也是多半天時間就卷了刃。他幹脆丟開大刀,運起他的鋼爪神功,見一個抓一個,頃刻間便有二十多人喪命在他的鋼爪之下。親自指揮攻山的陸榮廷十分奇怪,這麼多人怎麼攻不上去?便派了他的一個貼身保鏢“花大蟲”前去攻打。花大蟲到陣前一看,原來是個二十多歲的黑漢擋道,無數的人都死在他的雙掌之下。他怒從中來,大吼一聲,揮舞雙鉤衝了上去。這花大蟲素有陸榮廷軍中第一高手之稱,一對鋼鉤所向無敵!鋼爪羅漢見來了個光著膀子,滿身刺著老虎圖案的彪形大漢,知道此人決非庸常之輩,小心地避開了他攻勢淩厲的頭幾招 花大蟲見著著落空,更加大怒,暴跳著向鋼爪羅漢撲去。他的攻勢如此凶猛,功夫泛泛的人一定給他嚇破了叭。鋼爪羅漢卻鎮定自若,在他飛身撲來之際,早瞅準他露出的一個空擋,身子一閃,右手疾出,五個鋼爪抓進他的胸膛,活活的把他的一副心肺扯了出來,雙鉤也脫手落在地上。他這是以逸待勞,避銳就虛,一舉致敵於死命。清兵見“軍中第一高手”花大蟲輕而易舉地被打死,一個個嚇得雙膝發軟,急急退後,……

姚文光跟隨黃明堂都督守住另一個十分險要的隘口。因彈藥已盡,也隻能用肉搏來擋住敵人的進攻。黃明堂是洪門分會山主,又是遊勇出身,功夫豈是常人可比?他的一把特製的鬼頭大刀,鋅利無比,削得清兵的頭顱如西瓜落地,翻翻滾滾: 刀鋒過處,沒有一個全屍。姚文光也大展身手,一麵護衛著黃明堂不被偷襲,一麵把近身的清兵打得東歪西倒,鬼哭狼嚎!突然,一個待鐵棍的家夥舉棍對準黃明堂的後腦直搗下去,這時黃明堂正對付著三四個清兵,騰不出不來架開這一棍,若被打中,哪有腦袋不開花之理?姚文光來不及多想,縱身一躍迎上前去,用身體接了這索命的一棍!鐵棍打到他的身上,卻象擊中棉垛一樣,軟塌塌的使不上勁。持鐵棍的家夥也是蠻子陸榮廷手下一名久經沙場的高手外號“鐵拐李”。他知道對方的金鍾罩功已練得爐火純青,刀劍不入了。他的鐵棍曆來是吃硬不吃軟,剛才那一棍“黎母劈山”竟然沒把對麵這個書生似的瘦高個青年人打倒,明白今天遇到了克星。他舉棍一招“棒敲葫蘆”又往姚文光的右腦殼橫劈過來。姚文光低頭輕輕閃過,鐵棍用力過猛,碰到石頭上,擊得石頭濺起了耀眼的火星。他怒極生急,反手一挑,“農俠揮鏟”,想把姚文光挑到半空中摔成重傷。姚文光沒料到他反手的一招來得如此之快,閃避已來不及,幹脆雙腿一夾,騎到鐵棍上,待他舉過頭頂,再順著鐵棍“刺溜”一聲滑到對手麵前,順手一記“猴子洗臉”,把

“鐵拐李”抓了個滿麵開花,鮮血直流,落到地上後緊接著著又一招“白猿獻果”,早把他的愕骨打得錯了位,沒等他回過神來,再一招“黑熊撞門”,右肘猛擊在他的心窩上,他口中一口鮮:,屯噴出, 白眼一翻,一命嗚呼了。這一連串動作快捷連貫,幹淨利索,對方連個喘息的機會都沒有,

一直苦苦堅持到第六天,孫中山和黃興還沒有把武器彈藥送到―後來才知道,黃興押送的槍支彈藥被駐在越南的法國軍隊扣壓了,故未能及時趕到―泡台上的糧食又已告罄,敵人則仍然發瘋似的住上衝鋒,而且人數越來越多,漫事;野地湧來。殺得滿身血汙的黃明堂深知堅持下去已無濟於事,不如暫時退出炮白,保存有生力量, 以作後圖。 池傳令作好撤退準備。這時有人建議把炮台炸毀,不留給清軍使用。黃明堂沉思片刻,斷然道:“不竺不能炸毀炮台!這是國防設施,將來我們奪得天下,這炮台我們還是要用的。”他的話果然言中,七十多年後,即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三十周年之際,這裏真的成了抗禦外敵入侵的要塞陣地,炮台又成了堅固的堡壘工事,隻是那幾尊重達數萬斤的德國造大炮已成了曆史文物,不再使用了,這裏也不再叫做“石山頂”而叫做“金雞山”了。當年孫中山先生臨終前, 曾對秘書說:“鎮南關起義是我親臨前線指揮過的唯一的一次戰鬥。希望將來在那裏立個碑,紀念那次起義。”遺憾的是, 中山先生的這個遺願因為兒十年來內憂外患不息而一直沒能實現,他在九天之靈有知, 當是感慨萬端!

卻說黃明堂決定主動撤退後,命令在鎮南炮台外麵的圍牆拆開一缺口,三更時分,從一條秘密小路退到了越南文淵。但一到文淵就被占領越南的法國軍隊扣住了。他們逼令黃明堂解散革命軍,又把他押到了河內去。

楊臨淵和姚文光師兄弟倆又隻好輾轉到了越南芒街,從芒街進入國境,經東興、防城、欽州等地回到了家鄉,鋼爪羅漢楊臨淵經此一場惡戰,又落得如此結局, 已無心世事,遂隱居在雲霧繚繞的六萬大山深處, 自號為“雲鶴居士”,在深山裏躬耕度日。姚文光則回到了姚家灣繼承家業,潛心武學。後來他曾聽說黃明堂在粵桂邊境組織革命武裝,並被中山先生任命為南路討賊軍總司令。他若去找到黃明堂,必然謀得一官半職,但他此時已近不惑之年,不想再去過那種動蕩不安的軍旅生活,他隻想守住家業,做個稱霸一方的地方官。他對武功又十分著述,粵桂邊境武林中的知名人物,他都一一拜訪過或邀請到姚家灣來, 以切磋武技為名進行較量。結果他幾乎是百戰百勝,隻有峻機的師父跋腳奇人能和他堪堪打個平手。他以其高強的武功和顯赫的權勢,加上他在鎮南關起義中那段光榮的傳奇性經曆, 已逐漸確立他在武林中的盟主地位。他知道還有一個人比他強,這就是他的二師兄鋼爪羅漢。但二師兄已淡伯功名,隱居深山,與世無爭了。盡管如此他還是不敢高枕無憂,大師兄碧胃靈猴的突然死去, 曾給他留下了隱憂;最近金貓的死,又一次給他敲響了警鍾,知道江湖上還有一種邪門拳法“紫印血心掌”。他想找身懷這種拳法的人一較高低,但此人又神秘莫測, 幾十年來一直不肯露麵,這使他暗中感到一種隱隱的威脅和憂慮。鑊廠一戰,他既感到高興又感到恥辱。高興的是他終於意外地發現了身懷紫印血心掌絕技的人的蹤跡;恥辱的是稱霸武林幾十年的他卻被一個乳臭未幹的毛頭小子重重的擊了一掌。吃這一掌於他的身體雖無大礙,但毛頭小子那勁透骨髓的功力, 已使他脊背冒起一層冷汗,教他心驚膽戰!最使他惱怒的是,此人不是江湖上一般的散兵遊勇,而是張世聰團練裏的幹將, 以後對付張世聰,就更加艱難了……

他沉沉地想著,不知不覺地迷糊了過去。不知過了多久,突然一陣劇烈的拍門聲又把他從惡夢裏拉回到現實中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