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2 / 3)

約莫過了個把時辰,老漁民突然看見兩條鼇魚一齊向海上遊去了。原來有幾個青壯珠民忍受不了這麼長的時間,隻得冒險用小刀害的落腳上的大石頭,浮上海麵換氣。監采官見他們沒有捕到寶珠,抽刀便砍。幾段屍身漂流在海麵上,兩條大鱉魚嗅到血腥味,便爭著遊上去搶吃人肉。在那十多個老漁民中,有一個住在白龍海岸邊,世代都是以捕魚采珠為生的身材高大的老漁民,他的本領最好,也最熟悉白龍海底的情況。他可以躺在海麵上,睡個三天兩夜也不會沉:潛到海底,三幾個時辰也用不著到海麵上換一口氣。這時,他見守護寶珠的大鱉魚遊走了,便趁這個難得的機會,連忙割落腳下大石頭,飛快地遊到紅石潭中央的石桌旁,一手拿過寶珠,一手搖動腰間的繩子。繩子一動,船上官兵急忙把老漁民拉了上去,隻見老漁民兩手捧著一團閃著刺目寒光的東西,仔細一看,老漁民果真把那顆圓潤晶瑩、拳頭大小的夜明珠采到手了。監采官兵,個個欣喜若狂!可是,他們把其他繩子拉起來時,有的繩空無人,有的隻留下半截屍身,有的七竅流血,有的折肢斷骨,沒有一個珠民活著上來的。

夜明珠既然是海中奇寶,怎麼會輕易給人家捉住呢?原來自從那太監抽來幾百珠船和上萬漁民來采珠, 白龍海遭了大禍,海蚌橫遭劫掠不說,其他水族也不得安生:陸上人馬眾多,也弄得豬雞殺光,糧草竭盡。海上珠民,終日不得溫飽,餓死、累死和葬身魚腹的數不勝數。這一片淒慘景象,感動了紅石潭中的寶珠,決計暫時獻出身來, 以救眾生!

監采官剛剛接過寶珠,驟然烏雲四起,雷聲大作,暴雨傾盆而下。監采官急忙下令轉舵回白龍城去。幾丈高的巨浪,把珠船拋到半空又跌落下來,好幾個監采兵卒站立不稔,被拋到大海裏去了。監采官嚇得麵無人色,縮到船艙裏,死死抱住寶珠,不斷打戰!

紅石潭中的寶珠落到閹官太監的手裏後,三天三夜雞不啼,狗不吠, 白龍城一片死寂!沿海漁民個個驚恐,人人燒香,祈求神靈不要降禍到自己頭上。隻有太監一人高興萬分,因為寶珠已到手,隻等收兵回朝,獻給皇上,加官進爵,坐享福祿了。他急急寫好奏章,連夜差人飛報皇宮。又用擦香木趕製九層珠盒,用九十九層絲綢把寶珠包好,藏在盒子裏,便收拾行裝打道回京。

一路上太監和官兵們時時警備,處處小心。到了廣東梅嶺,就要出廣東地界了,太監打開珠盒,解開絲綢一看,頓時嚇得兩眼發直,麵如土色。原來盒子裏空空如也,寶珠早已不知去向。隨行官兵,知道寶珠飛走,個個目瞪口呆,惶恐萬分。因為送寶珠的奏章,早已送回京都去了。要是皇帝隻見奏章不見寶珠,必然治他們欺君之罪,免不了斬首抄家,株連九族!想到此,太監立即勒令隨行官兵,急倉倉楚回白龍城去。

連夜回到白龍城後,隻見白龍海麵又是一片金光,知道寶珠已飛回楊梅池了。太監命令手下官兵,分別監督船工,重修珠船;又到各州府去,重征珠民。一切準備停當之後,選定了吉日良辰,大殺三牲,祭告了一番天地, 匣驅趕著數百珠民再到楊梅池捕采寶珠。

這次下海撈寶珠,無論白天黑夜,不管風浪如河很險,太監總是一味緊逼,不準珠民喘一口氣。不知又有多少珠鉛沉沒海底,多少珠民丟了性佘。楊梅池海麵又是一片悲聲,這悲聲又驚動了寶珠, 當那位居住在白龍海邊的老漁民再次潛到紅石潭中時,它隻得又把自己獻了出來。

寶珠又采到手了。可是,怎樣才能把寶珠帶回皇宮裏去呢?太監苦思冥想了三天三夜,也想不出一個好辦法,他隻得找來兒個心腹,要他們想辦法出主意。有人獻計說:“用玉旨把寶珠牢牢包住,寶珠雖有神通,有了帝星壓住,或許不會飛走。”又有人說:“最好還是公公割開皮肉,把寶珠藏在裏麵,寶珠保險不會飛走。”太監哪能受得了皮肉之苦呢?但一想到如果獻不上寶珠,犯了欺君之罪,定要滿門抄斬,株連九族,也顧不得許多了,立即命令手下,在他的大腿上割開一條縫,把寶珠藏在肉裏,用針線縫住,又用絲綢緊緊包好:他身上還帶了玉旨一道,金印一顆,待大腿的肉長好後,才收集兵馬,挑著兩千多兩珍珠,浩浩蕩蕩地回朝去了。

又到了山路崎嶇的廣東梅嶺,太監想著前次寶珠飛走的事。雙手緊緊捂著大腿,小心翼翼地驅馬前行。突然晴朗的天空烏雲四起,煙霧翻騰,路麵又濕又滑,他大吃一驚,坐騎嘶嗎一聲,前蹄打滑,他那肥胖的身子往前一傾,便離鞍跌下山崖去了。隨行官兵趕到山崖下麵尋找太監,仔細一察看,隻見太監藏珠的那條腿上,鮮血淋漓,他們連忙幫太監解開絲綢,太監忍痛用手一摸,寶珠已經不在,頓時嚇得暈死過去。官兵們知道合浦寶珠怎麼也不能帶回皇宮,恐怕回去同擔欺君之罪,便搶分了珍珠,四散逃走了。太監醒來,見寶珠又已飛去,知道皇法難逃,不但自己將要腦袋搬家,就連九族的性命也難保,真真的惹下了滔天大禍。他越想越傷心,越想越害怕,最後在梅嶺山下吞金自殺了。後來皇帝聽到了夜明珠兩次飛還合浦的奇事,知道這顆寶珠不屬己有, 寸貢怒之餘,也無可奈何。

自龍海遭了幾次大動,魚蝦珠蚌慢慢少了。珠民們無法謀生,也都四處逃散了。白龍海岸上,隻留下一座空空的珍珠城。

合浦官家百姓感念珠還合浦的神異與恩德,紛紛捐獻功德,在廉州府內築“還珠亭”以記之,又在合浦境內最高山峰六萬大山修建“還珠寺”,供奉夜明寶珠和觀音菩薩。可惜還珠亭早毀於戰禍之中,唯有還珠寺保存完好。寺內大雄寶殿立著一尊數丈高的手托夜明珠的南海觀音聖像。人們相信,夜明珠是觀音菩薩的寶物,是觀音菩薩放在白龍海中庇護地方黎民百姓的奇珍;寶珠去而複還,定是觀音菩薩暗中顯聖。因此合浦人家尊崇觀音菩薩遠勝過如來佛祖。多少年來,還珠寺內香火鼎盛,善男信女進山朝拜者絡繹不絕。常年不斷。每到觀音聖誕,更是家家焚香,戶戶燒紙。大宇三牲,祭奠神靈,還珠寺內燈燭通明,經聲不斷……

峻凱從小就聽說過珠還合浦的故事,也聽說過六萬大山中有一座雄偉壯觀的還珠古刹,但一直無緣參拜。這次陰差陽錯,競來到還珠寺內。傷勢稍好,法無禪師又給他剃去頭發,披上襲裝,成了一名六根不淨的“佛門弟子”。禪師又給他賜法號“慧海”。古佛青燈, 晨鍾暮鼓,使人宛如進入了一個超塵脫俗的清淨境界‘有時真叫人參破紅塵,萬念俱滅,不如飯依佛祖,做一名虔誠的佛門弟子,修身念佛,消度人生。

但他畢竟塵心未斷,殺性未改,常常一個人在山門外臨風而立,遙想著不久以前那些轟轟烈烈的日子,遙想著那些生死與共的團練弟兄。在所有的人中,最令他懷念不已的自然是他們的頭領張世聰和他心愛的紫稔。他永遠忘記不了,他到白石水的第二天,二叔就帶著他穿山過嶺, 出入村莊,熟悉這裏的山勢地形, 田洞溝壑, 以利於和牛骨頭戰鬥周旋。他敬佩他的人格和意誌,這位出身小康之家的子弟,本來有著鮮花鋪路的錦繡前程,卻甘願脫下西裝革履,換上布衣草鞋, 冒死跑進深山裏來受苦受罪,還落得個家破人亡、妻離子散的可悲境地。他為自己的信仰付出了自己的一切。如今不知道他是否已安全抵達廣州灣?此去路途遙遙, 世道不清,他不會遭到不測吧?母親是否等到他,護送他一路同去? 自從他和柳大姐走後,就一直沒有得到他的消息了。想到紅紅火火的團練隊伍如今死的死,傷的傷,走的走, 四處逃散,損失慘重,他就更加懷念自己的這位堅強睿智的帶頭……

他又想起了和紫論、鴻橋他們最後分別的情景。他們是否突了出去?是否到了橄欖坳等我?鴻橋會找得到姚環嗎?他沒有見過這位姚家二小姐,但她一定是個靈秀癡情、心地善良的好姑娘,不然鴻橋何以對她如此一往情深,念念不忘? 自劫槍上山以來,他就很少開顏歡笑過,和以前那個天真活潑的他宛若兩夕。

晚風輕輕掀起了他的灰色裂裝,一陣霧氣從竹林裏漫卷而來。他不想回寺裏,幹脆走了二十多步,在山門左側的一塊大石頭上坐了下來。他眼前又出現了稔妹那雙艾怨的眼神,由遠而近, 由朦朧而清晰, 由幽怨而變成哀傷。在山洞中那個月色名溶的夜晚,他們第一次擁抱得那麼緊,第一次那麼瘋狂地接吻。她多麼熾烈地等待著。這個有著火一樣熱情的年輕女獵手,從小失去了母愛,是跟著父親在山裏長大的。她的親人隻有阿爸,她的夥伴隻有獵狗。長年的打獵生活,練就了一副男兒般的健壯身體和堅強性格。而作為一個女兒家,她則孤獨地生活了十八年。 自從遇上了自己,她的感情就如溶岩一般噴湧而出,燃燒不止。她曾有過多少次暗示,但他都回避開了。她阿爸山伯死後,她就一直跟著自己。整天廝守在一起的許多機會,生死難測的戰鬥生活,更促使她渴望認一認真真地過一次夫妻生活,在那個美好的山洞月夜裏,在忘情的熱烈擁抱中,他幾乎抑製不住了。他也是一個人,一個正處於寺春年華的年輕人, 身體健壯,精力旺盛,他也渴望這種男歡女愛,渴望消融在女性溫柔的懷抱裏,更何況稔妹那麼年輕,那麼健康,那麼富於青春魅力,他縱然是木石之了、,也不會無動於衷的。但他的理智強製他冷靜下來。真的,如果我們都在戰鬥中死去,嚐一嚐這天淪之樂也不枉相好一場,也不枉做一回男人和做一回女人。但萬一我們都沒有死呢,或者隻是我死了而她不死呢?萬一又有了孩子呢? 目前如此艱苦險惡的環境,別說無法養活孩子,就是自己也朝不保夕……稱妹,我實在對不起你,萬一你有個三長兩短,你一定是帶著遺憾離去的。如果我們還有相逢的一天,如果還能等到太平日子,我們一定好好建立一個家,一定好好過我們的夫妻生活,好好養我們的孩子。如呆我們這次生無法聚首,挽唯有死後化蝶相會了……

一滴熱淚滾下他的臉頰,落在他的襲裝上。他輕輕地師上眼睛,滿蓄在眶裏的淚水趁勢湧流出來。他抬起手,輕輕抹去臉上淚漬後,密林中又飄過來一陣煙霧,把他淹沒在中間,在那飄忽不定的濃霧中,又一張張熟悉的麵孔幻現在他而前,剛烈勇猛、 劣三忑如仇的黑煞星熊武。逞夢好鬥、性烈如火的山甲,堅毅而寬厚的山伯,迷信而真誠的天保,寡言而古怪的晚叔公,開朗而爽直的二班頭,年輕時有過許多風流豔事而又心地善良的水磨三嬸,端莊秀麗、待人熱情的柳大姐,還有一個人孤孤單單地居住在南流江畔的母親……

“師兄,你叫我好找,原來你在這裏。”絕空小和尚不知什麼時候來到跟前,把他從夢幻中驚醒過來,“快回去吃飯吧。”

二十一、古刹奇遇

“師兄!我心裏一團亂麻,實在練不了啦。”峻凱垂下雙手,;藥臉沮喪地對絕塵和尚說道。

天剛破曉,絕塵師兄便和他來到寺外草地上,麵向東方,教他練功療傷。但他怎麼也靜不下心來。練功最忌雜念,授密功特別講究心平氣和,清明如水,似這樣下去如何練得成?絕塵見他老是心神不定,歎了口氣,說:“塵緣未絕,空披一領襲裝。”也不勉強他,讓他自己設法平靜下來,然後再行練習。但過了半個多時辰,他還是心猿意馬,神情恍惚。

法無禪師不知什麼時候已站在兩人身後,突然厲聲說道:“塵世之事,急有何用?你若無心佛門,傷好後定送你『山,現在你須跟師兄好好練功,不可意氣用事!”

老禪師聲傳內氣,勁貫耳膜,峻凱聞之一驚,競把一懷愁思驅散得無影無蹤。他站在草地上,雙手垂立,呐呐的不敢作聲。

“站好!”老禪師叫進,“我來念訣,你隨訣來練。”

峻凱趕緊麵對東方立定,雙眼微合,兩腿平肩叉開,右手掌仰迭在左手掌上,放於臍部。絕塵立於一旁觀看。

老禪師念道:“無形於象,全身透空。”聲沉氣貫,不容人有任何雜念。峻凱不敢旁鶩,很快隨訣入靜。他以心行意, 以意導氣, 以氣運身,頓時全身毛孔張開,與夭地之氣相通,與大自然渾為一體。

“應物自然,西山懸馨。”老禪師又一字一句地念道。峻凱意守丹田,心平氣和,如身入太虎幻境,胸中一片空明。

“虎吼猿嗎,泉清河靜。”順喉呼氣,聲如虎吼,是為濁氣下降;而吸氣入鼻,則響如猿鳴,是為清氣上升,頓覺奇經八脈全都暢通,周身舒爽輕靈,清涼如水。

“翻江攪海,盡性立命。”峻凱輕調鼻息,氣發湧泉,內氣行經尾間, 由夾脊直上玉枕,貫通百會,再由百會順前胸運行而下,然後通達四肢,至此周夭易徹,性命雙修……

法無禪師見他悟性好,上功快,高興地點了點頭。他要峻凱重練一遍,峻凱接訣起意, 以意導氣, 內氣通行於三關九竅,心中清徐如水,空明如月,無我無他,無物無聲,軼個身心與天地渾然一體……收功時神清氣爽,麵色紅潤,精神渙發。他的武功底子本來就不錯,何況他原來學的紫印血心掌又是內外兼修,因此,隻要能安靜下來,上功就不又位了。

老禪師說:“此功對療傷健體極有好處,你每天須於旭日初升之時認真修煉,半月後必見功效。”又轉對絕塵說:“你要好好督促他練習。”說罷衣袂一動,行走如風,瞬間便不見了。峻凱驚歎不已 老禪師已年屆七旬, 身手卻如此矯健,可見其功力之深厚。

入寺一個月後,峻凱的傷已完全康夏了。一天,他正在草地上練功,絕空小師弟跑來找他,說:‘師兄,師父叫你呢。”

“師父叫我有什麼吩咐?”峻凱問道。在寺裏住了一個多月,他已和絕塵、絕空師兄弟倆混熟了,談話也十分隨便。一夭, 出於好奇,他想了解一下法無禪師的經曆, 問絕空小師弟:“小師弟,你知道師父俗家是哪裏的嗎?”

絕空小師弟回答說:“不知道。出家人是不能隨便問這些的。聽絕塵師兄說,他原來是雲遊和尚,後來到這裏掛單。老方丈隱影法師圓寂前,把衣缽傳給了他,他就成為這裏的注待了。”峻凱“哦”了一聲,也就不再問了。他對於寺規雖知之不多,但他明白一點,即不該問的東西不能隨便問。

這下,他急急地趕到禪師燕息的禪房,門虛掩著,說了聲:“父,您找我嗎?”

“進來!”禪師叫道,聲音沒有往常那樣嚴厲。

峻凱推門進去,見師父正盤腿坐在一個蒲團上。他這是第一次進入這間房子。擺設非常簡單,一張雕著花鳥蟲魚的木床,一把藤椅,一個蒲團,一張方桌,桌上放著經卷,牆上掛著一軸《荔枝圖》,大概是哪個朝代的古畫: 畫旁是一柄寒光閃閃的金柄龍州大刀。一看便知老禪師書劍同好,文武兼備。

峻凱有點局促,站在房中間有點手足無措。

“坐下吧!”禪師和藹地說道,用手指了指那把唯一的藤椅。

“不坐了,師父,有事就盡管吩咐弟子吧。”他覺得師父今天有點異樣, 自己更加緊張了。

“先坐下吧,”禪師說,“今天找你來,是想問你一件事。”

峻凱坐在了藤椅上,認真地問道:“什麼事呢?”

禪師不緊不慢地從懷裏掏出一個帶金鏈的綠玉如意來,眼裏閃現出一種奇異的光。他撫摸了一下綠玉如意,然後才抬起頭來問峻凱:“這個綠玉如意,你是從哪裏得來的?”

峻凱一看,禪師手上的那個綠玉如意,正是自己一直帶在身上的那個。他原以為在戰鬥中或負傷時丟失了,想不到卻在禪師手中。他禁不住驚喜地答道:’‘這是我阿媽給我白勺。 ”

“你阿媽叫什麼名字?”禪師突然瞪大了眼睛。

“她姓方,沒有名字, 大家都叫她珍珠嬸。”

“有多大年紀了?”

“快五十了。”

“哦,”禪師若有所思地道。“你沒問。過她。這枚綠王如意是誰給她的嗎?”

“阿媽告訴過我,是我外婆留給她的。阿媽說,這是外婆和外公在鎮南關成親的時候,老將軍馮公送給他們的禮物。還說綠玉如意上麵還刻有‘鎮南關’三個字,外公一個,外婆一個。後來外公跟馮公到越南打番鬼,外婆先回合浦老家,從此就再也沒見過麵了。阿媽說她從來沒見過外公。”峻凱不知道禪師為什麼對這隻綠玉如意這麼感興趣,就一口氣把知道的有關事情都告訴了他,

禪師還沒聽完,兩隻手早已微微顫抖起來。他想從懷裏掏什麼東西,但掏了兒次都沒掏得出來。峻凱很是詫異,正想問時,禪師終於也從懷裏掏出一個帶金鏈的綠玉如意來,和竣凱的那個並排放在一起,競是一模一樣,峻凱還沒反應過來,禪師開口說話了:

“阿凱,我,我就是你外公了 ”他的聲音顫抖得厲害,

“你看,我這裏也有一個綠玉如意,就是和你外婆合成一對的那一個……”

峻凱這才突然醒悟過來,他騰地站起身,激動得不能自已,語無倫次地說進:“外公!你,是你!你還活著呀!外婆和阿媽等你等得好苦!……”他啞咽住了,眼淚如泉水般奔湧而出。

禪師也已是老淚縱橫,泣不成聲了。許久許久,祖孫倆才逐漸平靜下來。禪師告訴他,絕塵、絕空師兄弟把峻凱救到小山洞那天,他發現兩人臉色有異,第二天又早早出去,便悄悄跟蹤他們到了小山洞,待兩人給峻凱換過藥走後,就一個人進了洞裏,查看了一下峻凱的身體,發現他傷勢很重,又意外地發現了那隻綠玉如意。他驚呆了,不知道這個年輕後生的綠玉如意從哪裏得來的。他見峻凱傷勢太重,不便馬上搬動,就不聲不響地讓他繼續留在小山洞裏治傷。絕塵用的是治傷秘方,沽計不會有太大的危險。十夭後, 見峻凱已脫離危險,便突然出現了,並讓絕塵師兄弟把他背回寺裏繼續療傷。為了使他恢複得更快一些,等他傷口愈合能夠自己走動後,又特意要自己的入室弟子絕塵把授密氣功傳授給他。在他傷勢未完全康複之前,他一直不提這件事。他猜想峻凱很可能與自己有一種什麼關係,如果真的是這樣,峻凱一旦知道了,會激動得動起真氣,加重傷情,因此他一直守口如瓶,隻是督促他堅持每日練功, 以盡快地好起來。直到他一切恢複如常了,才找他來詢問綠玉如意的來曆。當峻凱如實地把有關情況說出,他思想上雖有所準備,但還是禁不住悲喜交集,老淚縱橫!

兩人痛哭過後,峻凱開始一五一十地把他聽知道的外婆的情況和自己的身世敘說給外公聽。禪師聽說妻子吃盡千辛萬苦地等了他十幾年,尋找了他十兒年,最後卻被夕人害死時,心頭都快碎了。他真恨自己當時為什麼讓她一個婦道人家先回老家去,她已經懷有身孕,為什麼不讓她在憑樣把孩子生下來!他合裏一陣陣絞痛, 淚水不知不覺地已把吻前的裂裝打濕了一大片!峻凱也是邊說邊哭,整個禪房裏都被悲傷的氣氛籠罩著。

峻凱又談到外婆被東家喬金鼎暗害那天,父親也被人捆住沉到海底裏,因他水性好才得以跑脫的。那天年僅十七歲的母親又如何用紫印血心掌打傷了喬金鼎,和父親一起逃到了斜陽島,加入了海盜團夥,後來父親又如何因為勇敢而當上了海盜頭領,如何被農民自衛軍收編當了營長……說到斜陽血戰,農民自衛軍全軍覆沒, 自衛軍戰士幾乎全韶壯烈犧牲的時候,峻凱又忍不住悲從中來,熱淚滾滾!特別是想到團練已被打散, 自己孤身一人躲在這裏, 舊仇未報,新仇又添,更是恨天無情,痛不欲生!

老禪師萬萬沒想到一宋三代人竟遭受了如此巨大的不幸,蒙受著如此巨大的痛苦,不禁悲憤交加,悔天恨地!他忽,這一切都是由他自己叭造成的,如果不讓妻子早早地離開自己,就不會有這一連串的悲慘遭遇了。他也硬咽著,把自己和妻子離開後兒十年來的情形詳細的告訴了峻凱……

我自從逃難到馮公門下,得他收留,就一直跟著他從耕習武。不久馮公又叫我把你外婆接到他家裏。!真南關大戰前,我被馮公從欽州派到忿南, 一獷解劉永福黑旗軍和法國番兵的情況。馮公率領大軍到鎮南關後,我回到他身邊。你外婆也跟馮公到了邊關。那時我們還沒成親,馮公在緊張的備戰之餘,給我們主持了成親儀式,並送給我們一對帶金鏈的、刻有“鎮南關”三個字的綠玉如意……隘口大戰剛剛收尾,打掃戰場,你外婆突然接到母親病危的消息。此時她已有身孕,我怕她遠途奔波易出意外, 曾考慮不讓走。但戰爭未結束,我不能離開,你外婆又是個獨女,最後還是讓她一個人先回去。我打算等到把番鬼趕走後就立即回去找她。臨別的時候,她拿出我們成親時馮公送給我們的那對綠玉如意,把一個交給我,說:“你帶著這個,萬一有汁麼變故,就以這個為憑證。”我接過綠玉如意,小心地放在懷裏。我送她到憑樣,給她雇了一頂小過山轎上寧明,就回到鎮南關了。

這時法國番鬼已經退到越南文淵。我剛轉回來,就隨大軍出關追擊番鬼。在越南諒山,又進行了一場大血戰,殺死番兵無數,番兵司令尼格裏也被打成重傷,這個魔頭是被番兵用擔架抬著逃走的,耍不就隻能葬身異國了。我的結義大哥蒙恩士是萃軍先鋒隊隊長,我是副隊長。在攻打諒山中自然又是打頭陣。蒙恩士和我滿身都沾滿了番鬼的血。有關大戰結束後,我們的大刀和手被血鑽在一起,是別人幫我們冊開手指取下大刀的;這次也是要別人幫忙才把手上的大刀取下來。隻打了一天一夜,我們就攻下了重兵把守的越南北方重鎮諒山。在越過奇窮河繼續追擊番兵時,突然有個十兵叫了起來。原來他的步槍通條掉到河裏去了,他下水尋找時,競意外地撈上來一箱印著番文的罐頭。這個士兵又複下從去探了一下,浮出水麵來叫道:“蒙哨官!方哨官!下麵還有很多木箱!”我們當時叫哨官,實際上就是隊長。我和蒙恩士立刻報告了大營。馮公一聽,命令我們紮排打撈。我們萃軍大多是欽廉子弟,是海邊人,水性好,個個都象水鴨子,很快就把法國番鬼逃跑時扔到河裏的銀元、武器彈藥和罐頭糧食統統打撈了上來。數了數,光是銀元就有十三萬,各種火炮有三十八門,其他物資不計其數。我們得了這麼多東西補充,士氣更高了,一口氣把番鬼追到了屯梅和穀鬆。但朝廷害怕法國人,一連來了兒道指令,不準我們乘勝追擊。馮公怒氣填吻,舉刀砍地,大罵奸臣當道,秦檜翻生。但別的軍都撤退了,馮公沒辦法,也恨恨的命令萃軍往後撤退。我和蒙恩士咽不下這口氣,瞞著馮公,帶了四十名先鋒,繼續去追趕番鬼。這時番鬼已成驚弓之鳥,真正是風聲鶴映,草木皆兵。我們幾十個人,競把幾千番兵追了二、三十裏地,象趕鴨子一樣把他們趕到陸南河邊的船頭港埠。一路上丟掉的背包、物品和武器彈藥不知有多少,敵人自己踩死自己的人也數不勝數。我們當時心裏真是痛快極了。但一想到朝廷強令我們退兵,又恨得咬牙切齒!

我們萃軍回到龍州。官紳百姓出城三十裏迎接,鼓炮之聲驚天動地。家家戶戶焚香燒紙,設立牌位,把馮公當作

“萬家生佛”來供奉。但朝廷不僅不嘉獎重用我們馮公,反而聽信奸人饞言,把馮公調離邊關,名義上給他會辦廣西軍務,實際上是把他架空起來。第二年幹脆把他調到地處高原的雲南去任提督。馮公見朝廷腐敗如此,稱病不去赴任。我惦念著你外婆,也告準返回家鄉,臨行前,我跪倒在馮公麵前,流著淚對他說:“馮公對我恩重如山,結草銜環也無法報答於萬一。以後馮公有用得著我時,傳話給我,赴湯蹈火,萬死不辭!”馮公白髯顫動,沙清黯然,摸著我的頭,聲音緩慢地說:“我已垂垂老矣,你還年輕,好自為之。”他轉身從牆上取下一把金鞘金柄龍州大刀,說:“阿夏!這是我在鎮南關大戰中用過的大刀,是龍州一位有名的鐵匠師傅專門為我鑄造的,刀柄上還刻有我的名字。我再也用不著了,就送給你作個紀念吧。”我一聽便叫起來:“不,我不能要!這把金刀是馮公的心愛之物。我不能要!”馮公一生最愛大刀,年輕時在欽廉一帶走鏢。護送牛幫和藥材, 用的就是一把鬼頭大刀,人稱“黑四鬼刀”,此後轉戰南北,也一直刀不離身。這次南關和諒山大戰,他就是提著這把特製的金柄寶刀,身先士卒,砍殺番鬼的,我怎麼忍心把他的寶刀帶走呢?馮公看出我的心思,感歎地說:“這把金刀為我中華立下過汗馬功勞,確實是我的心愛之物,但我已行將就木,寶刀已於我無用了。你還是把它帶走吧,或許將來還能讓它重振雄風!”我無法再推辭,雙手顫抖地接過金刀, 淚流滿麵地拜辭了馮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