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2 / 3)

金州的魚鹵麵

上個世紀八十年代,大連市作家協會副主席、金州出身的作家王正寅寫過一篇小說,標題是《打天門刀的弟兄》。王正寅這篇作品取材於發生在金州城裏的真實故事,一對從山東老家來到金州城謀生的李姓弟兄,他們平時靠著賣魚鹵麵這種山東人喜歡的小吃,在金州城裏也安生立命了。但是,在上個世紀六十年代,金州城裏發生了一件命案。李姓的弟弟把哥哥給殺害了。在那個時代,一個縣城發生一件命案,那可是驚天動地的大案。多少年來,祥和安靜的金州城沒有命案。人命重如山,金州城裏人人都在議論這件事。說到歸根結底,就是因為搞四清運動,哥哥不知揭發了弟弟什麼見不得人的隱密過去,氣憤不過的弟弟把哥哥殺害了。

說到李姓的兄弟,並不是要講什麼案子。這弟兄倆,他們做得一手絕妙的魚鹵麵。山東人會做麵,山東人做麵喜歡打鹵。打鹵有肉鹵,雞蛋鹵,還有醬鹵。山西人吃麵打的鹵大都是酸辣鹵。從山東來到金州,吃食的種類豐富多彩起來,於是,打鹵也多樣化了。李姓兄弟的魚鹵麵所以叫座,就是因為他們使用了魚肉做鹵。金州橫跨雙海四灣,盛產各種海鮮。做魚鹵麵最好的材料就是當地的小黃魚,這種小黃魚,海頭上遍地都是,幾分錢一斤。操作起來也不複雜,把新鮮的小數點黃魚洗淨剖膛,放進開水鍋裏氽一下,然後取出,抖下魚身上的肉,剩下魚頭和魚骨放進鍋裏熬製,再用豆瓣醬爆鍋,佐之以蔥薑,再放入雪白滑嫩的小黃魚肉,勾芡,甩雞蛋花,撒香菜出鍋,澆到麵條上麵,一碗魚鹵麵就做好了。

從前,魚鹵麵是再平常不過的小吃。在那個貧窮的歲月,人們下館子,能吃上一碗魚鹵麵,那就是改善生活解解饞。如今,一些大館子也嚐試著做一些民間小吃,比方說,我在一些星級酒店也吃過魚鹵麵,盡管他們製作得十分精美,也下了不少的功夫,但是,吃起來,總是吃不到從前的那股魚鹵麵的味道。

朋友們說,這就與相聲裏麵“白菜翡翠白玉湯”一個道理。因為時過境遷,再想找回當年的感覺,已經不可能了。

這個觀點,我不能認同,為什麼我們走進正宗的大連老菜館,撲麵而來的,就是一股老館子的味道。這股味道一下子能激起你的食欲,甚至激發起你的記憶。有一次,與朋友一起到大連的一家海味館去吃飯,我們吃的就是魚鹵麵,因為原料用的是黃魚,所以吃起來還能吃到從前的那種魚鹵麵的味道。同廚師聊起來的時候,廚師說了一句話,讓吃麵的人都有些感慨。隻要選用了新鮮的黃魚,活鮮的最好,黃魚肉形狀如同蒜瓣,而且滑嫩,做出鹵來肯定就會鮮美。但是,如今的人對於選料做功都是講究,所以,魚鹵麵雖然簡單,卻很難做出讓人滿意的口味。

如今人們在美食上有追求,但不再是海參鮑魚。對於那些逝去的,曾經留存在人們記憶之中,比如魚鹵麵,它就不應該消逝,我相信它也不會消逝。那麼多年過去了,仍然有人記著魚鹵麵。

金州的大海蠣子擀麵

我們大連人到外地旅遊,每每品嚐到那些飽含本地風味的各種小說時,總會感歎,咱們家鄉海鮮多的是,可就是沒聽說有什麼風味小吃。其實是我們錯了,我們的錯處就在於擯棄了許多不該擯棄的,而拾人牙慧。是,四川有擔擔麵,山西有刀削麵,北京有炸醬麵。別忘了,咱們金州就有大海蠣子擀麵。

說起大海蠣子擀麵,應該算不得什麼美食。說到海蠣子,不得不先說上幾句。因為許多年前,遼南這一帶的海域盛產海蠣子。如今不管是大連人自己,還是外來的人,都管大連人的口音叫做海蠣子味。讓人納悶兒,為什麼不叫毛蚶味兒,不叫蟶子味,偏偏盯上了海蠣子。老人們說,想當年,咱們這海裏,一不缺刀魚,二不缺海蠣子。再加之海蠣子的那股特為特殊的鮮味兒,與所有的海鮮味兒不一樣。

我的外祖父講起當年的海蠣子,那可是津津有味。當年的海蠣子,個頭就像小老鼠,個個圓滾滾的肥,白裏透著青,說到此處,隻能閉上眼睛,無法再去描繪那股鮮美味兒。

想當年,從山東到關東來的海南丟越來越多,把山東人的許多飲食習慣也帶到了關東,帶到了金州。比方說,山東人喜歡麵食,也擅長做麵食。擀麵條就是山東最為拿手的。有的山東人來到金州落腳,有人選擇的謀生手段就是做麵條生意。有這樣一對山東人夫妻,老婆麵條擀得好,丈夫會做麵鹵。就在南門外的南市場租了一個小小門店,賣起了麵條。夫妻二人沒有本錢,丈夫隻能用花不了幾個錢就能買到了海蠣子做鹵。那麵條擀好了煮出來,澆上大海蠣子鹵,別說山東人,就連當地人也交口稱讚。

因為價錢便宜,到這小麵鋪裏吃大海蠣子擀麵的人越來越多。其中有一個山東人,吃過大海蠣子擀麵之後,他嚐到了鮮味兒。從那以後,隔些日子,手裏有了幾個小錢,他便來到了這家小麵館,一要就是三碗麵,低著頭,隻顧吃起來,直吃得滿頭大汗,吃得直哧溜嘴,直到喝盡了碗底的那點湯汁,才抹了一把嘴,叫了一聲,“過癮!”

久而久之,大夥也漸漸地認識了這個喜歡吃麵的人。隔些日子不見他的身影,那些吃客們也還忍不住念叨他幾句。

有一天,這個山東人又吃麵來了。要上三碗麵,坐下來,拿起筷子,攪動幾下,便美滋滋地吃了起來。剛剛吃過一碗,正在吃第二碗時,他的老鄉從門外喊他,喂,你爹從山東老家來了!

吃客嘴裏塞滿了麵條,咽了下去,又吃進了第二口。老鄉以為他沒有聽到,聽見沒有?你爹來了。

吃客還是沒有吭聲,直到吃完了這碗麵。老爹還站在門外,老鄉又迫不急待地大聲叫起來,你爹來了,你爹看你來了。

吃客回應,知道,待俺吃下這碗大海蠣子擀麵再說。說著,他哧溜哧溜吃了起來,一直到他把這碗麵吃進了肚子裏。把嘴一抹,這才迎到門外,去給爹磕頭。爹也沒有怪兒子,也許兒子就是太餓了。

這個山東吃客也是個孝子,隻不過他太迷戀大海蠣子擀麵了,以使他留下了一個笑話,那就是吃起大海蠣子擀麵,連親爹來了也不顧。

早就沒有人講這個故事了,其實故事想告訴人們一件事,就是大海蠣子擀麵太美味了。遺憾的是,金州南市場本來就是個三教九流混雜的地方,解放以後不久,便不複存在了。大海蠣子擀麵也沒能延續到今天,在那個年代,人們盡管吃苦受窮,但是還能品嚐到屬於老百姓的民間小吃美食,不禁感歎,美哉!快哉!

小米飯 酸菜疙瘩湯

那是一九八四年,雖然說改革開放了,在金州,很難看到藍眼睛黃頭發的外國人。那時候,經常到金州來的,倒是日本民間的旅行團。

有一個旅行團的一個老人,下榻金州之後,他提出了一個請求,能不能吃上一碗酸菜做的疙瘩湯。金州接待方麵也滿足了日本老人的請求,讓廚師給他做了一碗酸菜疙瘩湯。老人吃過之後,卻表現平淡,看得出來,他沒有吃出當年酸菜疙瘩湯的味道。或者說沒有吃到當年的那種感覺。

負責接待的人四處打聽,終於找到了一位已經退休了的老廚師,請他出山,給日本友人做一碗酸菜疙瘩湯。日本老人吃過了老廚師做的酸菜疙瘩湯,麵頰流露出了欣慰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