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3 / 3)

那時,我在金州鎮人民政府工作,酸菜疙瘩湯事件也鉤起了我記憶中的一件往事。我堂弟的外祖父姓於,我稱呼他大姥爺。大姥爺雖然沒有在名酒樓掂大勺,老人卻當了一輩子做飯的大師傅。疙瘩湯應該屬於山東人的專利,酸菜疙瘩就有了關東味兒。我們都吃過大姥爺做的酸菜疙瘩湯,因為隻有冬天才有酸菜,吃疙瘩湯也隻有冬天才合適。大姥爺說了,疙瘩湯就是一種糊弄肚子的吃食,連湯帶水的,能吃得你滿頭大汗,能吃得你肚皮溜圓。大姥爺做酸菜疙瘩湯,他用的酸菜都是菜心,淹得黃黃的菜心,又酸又嫩,還有一股格外的鮮味。

大姥爺講過,解放前,他受雇於一家果園,當了一名為七十多個工人做飯的大師傅。那年冬天,寒潮來得早,蘋果剛剛從樹上摘下來,天就變了。為了趕活兒,果園的工人們不能休息,連夜加班。不到半夜時,工人們肚子都餓得咕咕叫。老板拎來了半袋子白麵,扔給了大姥爺,做點吃的吧,墊吧墊吧肚子。這麼點麵,這麼多的人,能做什麼吃的?大姥爺也想好了,隻能熬疙瘩湯。於是,大姥爺就把酸菜心切碎,從夥房裏找來了半盆毛蚶肉和蜆子湯,

用足了蔥薑蒜佐料,他用炊帚往麵麵抖水,攪拌起的麵疙瘩均勻而細小。快要出鍋的時候,撒上胡椒粉,再淋上一提子香油。那天晚上,幹活的工人們喝了大姥爺做的酸菜疙瘩湯,身上都冒出了熱汗,寒氣也驅散了。

金州人的飲食習慣延續了山東的傳統,小米在金州人的眼裏,有著很重的地位。比方,隻有生孩子坐月子的女人才能吃得上小米飯。平時,能吃上小米飯的,隻有鐵匠爐打鐵的人。在眾人眼裏,打鐵是所有出力工種當中最苦最累的。

金州北門口有個鐵匠爐,鐵匠爐有個學徒打鐵的,他到鐵匠爐來,為的就是能吃上小米飯。要論幹活,他出不得力,但吃起小米飯,他一連能吃三四大碗。他的吃相看得師傅也不由得數落起來:要拉風[拉風箱],你不行,要掄大鍾,你也不行;要吃起小米飯來,你哧溜哧溜一碗,哧溜哧溜一碗。

說這個打鐵的,是笑話他能吃不能幹。真正大鐵鍋悶小米飯,也不是一般的大師傅能做得好的。大姥爺曾經在幾個大戶人家當大師傅,要論悶小米飯,他能悶出絕活兒。先把小米下鍋,燒開後悶上,悶到半熟時,打開鍋蓋,把鍋中間的小米飯翻到四周,騰出鍋底,如果是春天,就蔥蒜爆鍋,燉上靶芸豆和土豆;如果是冬天,就燉上蘿卜幹子和鹹刀魚。蓋上鍋蓋,一直燉到半個時辰。再找開鍋蓋時,小米飯熟了,鍋中間的菜也熟了。這下可是一舉兩得,飯裏有菜味兒,菜裏也有小米的清香,那叫一個絕呀。有一次,在鄉下吃農家飯時,我與那個大師傅說起了從前這個悶飯做菜同鍋出的方法,他卻是不屑一顧。如今,我們許多飯菜的烹飪方法確實已經失傳了。現代人的廚房裏麵,使用最多的就是煤氣。再就是電灶。到鄉下吃農家樂,那山野之中柴草做出的飯菜與煤氣和電絕對不是一個味道。在人們越來越追求返樸歸真的時代,不妨也試一試從前的那些古老的烹飪方式。

抗日將領——徐邦道

對於徐邦道這個曆史人物,在使用愛國與抗日稱謂有時候,我還是選擇了孫寶田先生為徐邦道所定下的“抗日將領”這個稱謂。遼南人對於徐邦道並不陌生,因為說起中日甲午戰爭,人們自然想到的就是那個敢於與日軍麵對麵作戰的那個將領。

讀過曆史的人知道,當年駐防旅大地區的海軍是北洋艦隊,陸軍則是號稱中國陸軍精華李鴻章一手扶持起來的淮軍係。清政府當然不可能讓你李中堂為所欲為,光緒二十年[1894年]徐邦道派防遼陽。光緒二十一年,在防病故,正定總兵徐邦道率楚軍三營趕援朝鮮過金州,因為平壤失守,留金防禦。

是月二十六日,日軍陸軍第二軍由花園口登陸,從陸路進攻旅大。徐邦道主動請纓,率領部隊在金州迎敵,就在金州城東石門子一帶,與日軍前鋒部隊交火。因為淮軍將領違約,沒有前來增援,於十月八日,退回旅順。石門子之戰,是中國陸軍在甲午年間在旅大地區向日軍打響的第一槍,終因協同不利而敗退。

據考證,甲午年間,中日陸軍武器裝備對比,中方甚至優於日方,尤其是大連灣堡壘,配備的是清一色的當時世界上最先進的德國克虜伯大炮。先進的武器裝備在無能之輩、貪生怕死之流的手裏,也隻能是一堆廢鐵。駐守大連灣堡壘的總兵趙懷業居然扔下了一百二十九門各種口徑的大炮,帶著自己的金銀細軟逃之夭夭。

趙懷業之流就是李鴻章親自挑選的將領,李大人並不是以國家民族利益為重,而是為了個人的小團體,因為趙懷業也是淮係的將領,他與劉銘傳,與劉盛休都是親屬關係。而徐邦道是川軍,在遼南是受到排擠的,恰恰是不被看好的徐邦道,在國家和民族危難之時,敢於挺身而出。

因為自己是搞文學創作的,對於徐邦道這個曆史人物,我也曾經思考過。我曾經設想,假如,當年徐邦道能夠在石門子戰場上與日軍相遇,不是抵抗一天,而是戰至全軍覆沒,全軍上下,同仇敵愾,也許就會極大地打擊日軍的囂張氣焰。我一直這樣認為,是我們自己在精神上輸給了日本軍人。

其實徐邦道從石門子戰場敗下陣來之後,同月二十三日又率領自己的殘部在旅順三澗堡,北信台子鏖戰數日,日軍死傷八十餘人,並斃其大佐軍官一人。直至二十四日黎明,在東雞冠山與敵軍戰至午後四時。因為淮軍的六個將領居然隔岸觀火,坐山觀虎鬥,勢不能支,遂衝出重圍,與宋慶援師會合,回到 了複州。百年之後,人們提及甲午年間的陸戰,唯一可以稱頌的,就是徐邦道,在他身上,還能看到中國軍人的血性。

甲午戰後,朝庭並沒有嘉獎徐邦道。有的史書記載,沒有嘉獎不說,朝庭反倒將徐邦道治罪入獄。在《清史列傳》中,沒有提及徐邦道旅大殺敵的功績。所以,後來的曆史學家也懷疑徐邦道究竟真的到過金州,到過旅順。

徐邦道是四川涪陵人,久曆戰陣,累積戰功。曆史是公平的,如今人們評說甲午年間的那場戰爭,津津樂道的就是愛國將領徐邦道,而不是淮係的黃仁林、趙懷業、衛汝成等無恥之輩。

想當年,金縣的副縣長曹肇鵬就多次考證過徐邦道,一九六零年,曹肇鵬曾經找到過徐邦道將軍的一個部下的兒子,他的父親曾經是徐邦道部隊中的一位號兵,當年鼓舞將士們英勇衝鋒陷陣的號兵的後代,如今在金州城裏當了一名吹鼓手,隻能在人們的結婚的喜慶典禮上,隻能在死人的葬禮上,吹奏起那或者喜慶,或者悲傷的樂曲。

文史老人——孫寶田

曲氏井

去年夏天,大連作家協會組織了一次采風活動,目的就是山東威海的劉公島。在劉公島的紀念館裏,我們看到了一個熟悉的景觀,那就是金州的曲氏井。

我問作協主席素素,明明是咱們大連金州區的景點,怎麼讓他們搬到山東省來了。

素素還打趣,這年頭,這年頭是好好東西人人都搶,誰搶到了就是誰的,管你山東,還是大連。

曲氏井至今仍保存在我們金州古城乙區的一個空地上。一百多個春秋寒暑,盡管古城的老房子已經扒得沒有了,但是,還沒有人敢把這口水井填死,真的是萬幸。

一八九四年的那個冬天,日本人攻進了金州城內。窮凶極惡和日本兵燒殺搶劫,見了女人就強奸。金州城內有一戶曲姓人家,為避戰亂,曲家的男人們都藏匿了起來,隻剩下了女人和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