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鄰裏的關係(3 / 3)

盤穀鎮黨政機關從1949年至2009年,駐紮在穀村舊宅第西南方不遠處長達60年。60年來,名稱由鄉改為公社, 由小公社改為大公社,又由公社改為鄉,最後改為鎮,但黨政機關的駐地一直未變,直至2009年搬遷到豬婆縣吉新公路旁邊的新址。鎮黨委、政府投身於穀村人民當中,做百姓的公仆、人民的勤務員,為盤穀境內的全體人民鞠躬盡瘁。穀村李氏民眾,對於駐紮在本村的黨政機關,抱有怎樣的心態?

前後幾任在盤穀擔任過職務的領導同誌,談及穀村李氏民眾對待黨政機關及黨政工作人員的態度時,話說得都很中肯卻又十分委婉。大體是:穀村這麼一個上萬人口的大村莊,絕大部分群眾對待黨委、政府都很不錯,都會表現出應有的尊敬與熱情,特別是村裏幹部得力的時候,這種情況會表現得更加突出。但也不可避免地存在一些不愉快,這麼大的村莊,總有一兩個刁鑽耍猾、作鬼作怪、放肆耍潑的人。但這些人也不會明確地把矛頭對準黨委、政府的某一個人,他們有怨氣,卻沒有明確的發泄目標,就免不了過激的言行。

這話所反映的現象很真實。身處穀村李氏之中,鎮黨政班子也好,黨政工作人員也好,碰到穀村民眾過激行為的時候,克製的態度時時占上風,極力避免事態的擴大和激化。從黨政工作人員個體而言,麵臨這樣的情形,內心免不了產生“如履薄冰、如臨深淵”的感受,衰弱的神經恐怕一直都會繃得很緊。

從鎮直單位來看,他們的體會與黨委、政府機關工作人員的體會又有不同。下麵的一些現象或許能夠說明一些問題:

盤穀鎮司法所所長,由穀村人李長保擔任。

盤穀派出所原來坐落在穀村村中,後來遷建到吉新公路上,離穀村約三公裏遠。

盤穀郵政代辦所,原先坐落在穀村村中,開辦沒幾年,繼續不下去,撤並到楓江郵政所。

盤穀鎮信用社坐落在穀村村中,前後三任主任由穀村人擔任,其他地方人士不敢也不願擔任。

盤穀中心小學坐落在穀村西麵略偏北約一公裏遠處的黃土坡上。1950年開辦,至今已經曆了17任校長,表現較優秀的曾文旭、周博文、羅信來、曾誌聖、李中平。集體主義時代的校長都好擔任,最近三十多年來的校長越來越難當。前任校長袁秋生,身為穀村人的女婿,很想把學校搞好,但最終因為幹不下去而向縣教育局提出辭職。縣教育局權衡再三,提拔穀村人的李中平擔任校長,又讓同為穀村人的李頂生擔任副校長,盤穀中心小學至今風平浪靜。

盤穀中學坐落在穀村西麵三公裏遠的一塊坪地上。 自開辦以來,已曆44年、八任校長,其中劉邦達、羅進先、孫順才、李林立在師生中較有聲望。在集體主義思想統治人們頭腦的時代,無論李姓他姓,校長都好當,大都說一不二。 自從改革開放以來,隨著人們思想多元化趨勢來臨,盤穀中學校長就不那麼好當了。任職時間最長的校長是孫順才,達二十多年。他任內的後期,時常有穀村民眾到學校吵鬧、糾纏。孫順才校長做人做事公道正派,深受盤穀鎮各姓群眾讚譽,因而雖然有些糾葛,卻也能夠鎮得住局麵。前麵提到的袁秋生也曾在盤穀中學擔任校長,幹了不到兩年幹不下去,主動請求調離。縣教育局考慮再三,將在外校任職的穀村人李林立調到盤穀中學任校長,並安排同為穀村人的李桃仔擔任副校長,這才穩定了局麵,基本上沒有村民去盤穀中學鬧事。

盤穀鎮衛生院坐落在穀村,與盤穀鎮黨委、政府原大院相鄰。2007年買下盤穀鎮政府原大院,2009年遷入。遷入時,大院內如同遭受洗劫,幾位沒有及時搬行李的黨政工作人員,房間被撬開,電視機等大宗物品失蹤,室內混亂不堪。衛生院搬入時,遭到少數村民無端阻攔。搬入後至今的四年時間裏,圍牆多次被人砸出大洞,或被人強行拆除某一段;西麵的旱廁連同土地被迫圈壘到了圍牆外麵;院內被村民強行堆放各種物件,恍若敞開式公共廣場,衛生院領導上前製止均遭嗬斥。一直以來,全院幹部職工人人要求調離,理由是外界幹擾嚴重,精神壓力太大,常常感到恐懼,無法安心工作。院長符衛建,一參加工作就在盤穀,除中途到尚賢衛生院任職八個月外,一直在盤穀衛生院工作,與穀村李氏不少人建立起了比較良好的私人關係。但是,這樣的私人關係根本無法防止和解決上述摻雜了各種目的、圖謀和理由的事件。他說:好在我在盤穀行得正,不然的話挨了打都不敢吭聲。最近,他也中請調離。有人聽說了,就說:“要是調個穀村人去擔任院長,那就好了。”

看來,鎮直單位雖然屬於國有公辦,是官方設立在最基層為百姓服務的機關,但在穀村地麵上,要想順利開展工作,還得借助穀村李氏的力量。思想大一統的時代,人們習慣於聽從上級命令,現在思想已經多元化了,不可能再有思想大一統時代的局麵出現。原先國有單位大都開辦在穀村土地上,集體主義時代占用的多是穀村李氏的土地,如今隨著土地價值的提升,穀村李氏子弟當中難免會產生“國有單位占有了穀村土地”的念頭,出於“祖業不可丟”的傳統觀念和物資利益的驅使,少數穀村李氏子弟對國有單位做出一些越規非法之舉便在所難免。

盤穀鎮政府有位領導說:正是考慮到鎮政府處在穀村村中,很多事情受製於穀村,無法施展手腳,所以盡早搬離,以免受到不必要的掣肘。這話代表了大多數鎮直單位的意見和心聲,也反映出穀村李氏與鎮直單位之間關係的微妙和心照不宣。

四、與外遷於附近宗親的淵源

―外遷宗親,一脈之親,一本之木,在物質利益、精神追求與信仰上,有著各自不同的訴求,互相之間的共處是考驗血脈與智慧的難題。

穀村李氏在不斷壯大的曆史進程中,不少李氏子孫遷移到周邊土地上,開基立業,成了穀村的鄰居。穀村是他們的中心,也是他們宗族靈魂的寄托所在。

“聽父母講,我的祖父祖母原本居住在吉水縣贛江岸邊一個上千戶人家的李姓大村―穀村,因家境十分貧寒,兩位老人過世後,我父親李旭宜便隻身一人流浪到十幾裏外的阜田鄉水南村,租種地主一小塊田地,聊以謀生。”這是人民共和國的將軍李水清在其回憶錄《從紅小鬼到火箭兵司令》中的一段文字,從一個側麵反映了穀村李氏子孫外遷開基立業的一個原因。曆史上,像李旭宜這樣離開穀村外遷開基的李氏子孫不在少數,他們的內心,對穀村仍然懷有一份不舍,一份眷戀。

這些外遷於周邊的李氏子孫,湧流於內心深處的血脈源泉,仍在淚淚滔滔地奔流,說起他們的祖宗源起,臉上常常湧現出一種源自穀村的自豪。

髦蕪老書記李泉水說:穀村總祠舉行祭祀典禮時,周邊的李姓村莊也會前來參與,參與的理由各有不同:阜田村前李氏,保存了一對(祖宗用過的)花瓶;阜田墟背李家,保存了一座(祖先用過的)香爐;楓江楊家渡李氏,保存了祖先的畫像……祖先的畫像、祖先用過的物品,都是祖先的化身,是穀村李氏及其外遷子孫靈魂的寄托,是他們聊以維係宗族血脈的圖騰。即使沒有任何祖先的物品帶來,憑著一本族譜,他們就可以對上血脈源流,可以認祖歸宗,一起祭祀他們共同的祖先。

因此,穀村與外遷於附近的宗親之間,首先表現出來的,就是祖先圖騰、血脈源流。

隨著時間的不斷流逝,宗親意識的日益淡漠,外遷在穀村周邊的李氏村莊,與穀村之間的關係也就變得微妙而複雜了。

親情淡化之後,血脈日益疏遠,穀村與這些宗親村的關係,逐漸演化為如下情形:在宗族意識、血脈靈魂上,那些村莊與穀村之間依然有著千絲萬縷的聯係;而在物質利益、榮譽臉麵上,穀村與那些村莊則漸行漸遠。

物質利益是永恒的競爭焦點。當穀村李氏與周邊外遷李氏村莊在土地、山場、水源、道路等問題上發生爭執時,原本同一祖先的李氏後裔們,為了各自利益,不僅形同陌路,甚至形同仇敵,穀村李氏與周邊李氏村莊之間有著日益加深的裂痕。

鑒於穀村是一個龐大的村莊,雖然同一姓氏,同一祖宗,周邊李氏村莊在實際利益之爭中,未必能在穀村麵前受到“同一血脈的子孫”的關照,他們與穀村周邊其他小姓的待遇幾乎一樣。現實利益的刺激,遠遠超過宗族血脈的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