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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375次列車沿著隴海鐵路飛馳。

深夜,車箱燈光迷暗,旅客有的鼾聲如雷,有的似睡非睡,有的抽煙解乏。王江和吳軍經過十多天的奔波,在河南孟縣找到了被人販子拐賣的婦女。雖然十分困倦,為不出意外,兩人約定輪流睡覺。此刻,吳軍靠著硬座深沉地酣睡,王江在抽煙。

那被拐賣的婦女其實是個十七歲的姑娘,名叫馮麗萍。她挨著王江坐在靠窗處,眼睛在車箱裏轉來轉去。她長得消瘦,孩子氣的臉上掛著一絲憂鬱。

王江抽了支煙,眼睛閉上眯了一會,感覺什麼東西輕輕地放在了他的大腿上。他睜開眼,原來是馮麗萍消瘦的手她朝他微笑著,餌出奇怪的模樣。王江把她的手挪開了,瞪了她一眼。

“大哥。”馮麗萍細小的聲音隻有王江能聽見,“我冷,你摟我一下。”說著便側過頭靠在王江的肩膀上。

“坐好。”王江扳開她的頭。他不想嚴厲地斥責她,一怕驚動周圍的旅客,二怕傷害了這個姑娘一盡管她已經沒有自尊心了。從十四歲開始,她就被人販子拐賣過七次了。可惡的販子每次拐賣她之前,都強暴了她的身體,以致使她喪失了女性的尊嚴,變得玩世不恭。這一次被拐賣到河南,有一半的因素是她自願的。她把男人都想像為色狼,都貪婪於她的肉體。無數次的蹂躪使她失去的不僅是貞節,更重要的是心理上的扭曲。她被賣到孟縣一姓宋的農家後同這個農民的弟弟和父親都發生了性關係,而且都是她主動引誘的。她已經病入膏肓了。

馮麗萍驚奇地從王江肩上移開了頭,蒼白的臉上竟有一絲紅暈,“大哥,回去叫我坐監獄嗎?”

王江不知道怎麼回答她。按理說,她是被害者,但如果用流氓來處理她,也是不過份的。

“嗚一”火車一聲長笛,驚醒了車箱裏的旅客。吳軍卻還在酣睡。車箱裏有了動諍,上廁所、擦火柴點煙、喝水、汀嗬欠……馮麗萍看著對麵那個中年男人點火抽煙的動作,也不由自主地汀了個嗬欠,她嘻皮賴瞼地向那男人伸出手說:“大叔,給我一拫吧。”那男人翻了翻眼,看了看王江,沒有理她。

泠關站到了。潼關是關中的東大門,北依雄渾的陝北高原、是扼據榆塞秦關之間的襟喉要地,是中國西北地區開采量最大的煤炭生產基地,有“煤城”之譽。在這裏上下車的人不少。幾分鍾後,當列車又啟動時,吳軍醒來了。馮麗萍從座位上站起來,繞過一雙雙腿,向車箱過道走去。吳軍大聲喝道:“幹啥?”馮麗萍回頭說道:尿呀一”她故意拖了很長的音,逗得旅客都笑起來。而她卻喀喀笑著,抱著胳膊,站在過道不動了。“去去去!”吳軍厭惡地朝她揮揮手。馮麗萍冷笑了聲,朝車箱那頭慢悠悠地走去。列車搖晃著她那瘦削的肩頭。

“小心她跑了。”吳軍提醒王江。他比王江大五歲,自然就帶有命令的口氣,王江起身朝那頭走去。馮麗萍靠著廁所門在抽煙。“哪來的煙?”王江問。

“拾的。”她瞟了一眼王江,“你走遠,你不走我就脫褲子耍流氓呀:她挑逗的目光在王江身上掃來掃去,“來不來,這兒沒人。咱倆耍一下。嘻。”她扔掉煙頭,向王江靠攏過來。“你放老實些〗”王江喝住了她。

列車又徐徐慢了下來,在乘務員打開車門的一刹那,馮麗萍箭步跳了下去。王江防著這一手,也如離弦之箭撲了下去,在列車下四五央外揪住了她,連拉帶抱地往車箱上拖。“搶人了,耍流

氓了!”馮麗萍哭叫起來,尖厲的叫聲震撼著小站。上下車的旅客都擁過來。王江猛地抱起她上了列車。

“放我下去!”馮麗萍的頭發淩亂,歇斯底裏地吼著:“我不回去!回去我大把我給死裏打呀……”她淚流滿麵,攪和著鼻涕。吳軍過來喝斥道:“不準喊叫,再嚎叫把你捆起來!”馮麗萍一聽吳軍的吼聲馬上就乖下來,回到座位上爬在了板台上。在抽噎聲中,她睡著了。

搭上回終南縣的公共汽車,馮麗萍一路哆嗦著,眼睛裏不時露出驚懼的神色。回到派出所,王江和吳軍彙報了河南之行的經過,李所長讓他倆休兩天假。“那婦女我派人送回去。”

送回去?王江想起馮麗萍那尖厲的叫聲,心頭一沉。他不免'有些為她擔憂。但他什麼也沒說,就趕到醫院去了。

母親住的病床上已躺著一個陌生的姑娘,那姑娘消瘦的瞼有點像馮麗萍。王江怔了怔,一問母親已經出院了。王江頤不上吃飯,回到所裏給自行車打了氣準備回家。跟他同室住的薑寧戰說今黑體育場有籃球賽,是縣西孫家衛跟縣北的澇店堡子。王江愛看籃球賽,這兩個堡子又都是縣上數一數二的籃球隊。他猶豫了會,對寧戰說我回去呀,看不成了。說完就騎車趕回家。

王江進屋門時正值中午,他一看見母親精裏精神地在喂雞,頭一個感覺就是想睡覺,睡它個兩天兩夜。母親一見他就問“回來咧,吃飯了麼?叫你嫂給你擀幹麵。”嫂子臘臘也出來說:“我打攪團哩,把鍋騰了給你下麵。”王江問嫂子媽的病好了沒。母親說好咧好咧,把錢花了病還能不好?住院的錢叫你哥給你,你工資低哪來那麼多的錢?嫂子說醫生叫咱媽再住幾天,咱媽嫌花錢硬是不住了。母親說好咧還住啥呢,屋裏這一堆子沒人操心,你大跟你哥倆娃在你五娘屋裏吃飯,把人家也麻煩紮咧。你看這雞也塌了架,豬也跌了膘,把人能心疼死咧。我沒在屋老鼠也翻了天,把半升包穀都叼跑了……嘮叨了一陣又說:“江娃——你在屋歇幾天,跟媽扯幾天淡。”王江說正好我有兩天假,回頭對嫂子說:“姐,我想吃你擀的幹麵呢。在河南沒吃過一頓幹麵,把人能想死了。”嫂子忙進屋了。

陽光很暖和,大也出來曬太陽了,大平時老沒話,坐在発兒上隻是抽他的旱煙鍋。他給地主王拐子拉了十幾年長工,前些年村裏幹部叫他上台子憶苦,反複動員他就是不說話,逼得急了才結結巴巴地說:“那……有啥說!王拐子不是都死……死了嘛。”說完又抽他的旱煙鍋。村裏幹部一看沒轍,也就罷了。

雞吃夠了,隨地拉屎攆仗。媽呆呆地看著雞,看了一會問王江:“江娃,你啥時轉正呢?”王江正在擦自行車,頭也不抬地回答:“所長說今年有指標,看咋向呢。”媽又說:“你也虛歲二十二了,你嫂子給你看了幾個女子,有咱堡子的,有外堡子的啥時背見一下,能看上訂一個算了。人家幾個女子一聽說你是警察,高興得啥一樣呢。”王江一聽訂婚的事就心煩,說:“媽,等我轉正了再說。”媽說:“媽知道你心野著呢。東頭二泉尋了個商店的女娃一天擰舞得能上天,回來啥都不做,還成天這疼那疼,操手不拾毛。那種娃咱咋眼侍呢。”王江想起玉華,心就有些虛慌,悶頭不說話了。

陽光下王江把車子擦得明晃晃的,有些耀眼。臘臘把攪團打好了,給大和媽一人端了一碗,進去擀麵去了王江肚子餓得咕咕叫,也就吃了一碗攪團墊底。臘臘麻利得一會就把麵擀好了,媽吃了一碗攪團,進屋燒鍋了。不大功夫,臘臘就端出來一碗幹麵,油潑辣子吃得王江頭上冒汗。

臘臘取笑他:“幹麵遼了三老碗,一覺睡到晌午端。”等吃畢飯,大去地裏揚糞,媽和嫂子去鋤地,王江在炕上睡著了。終南農村人們睡覺炕上一般不鋪褥子,把炕燒得熱騰騰的,人光著身子睡在光席上,上頭蓋著被子。王江從小睡慣了光席熱炕,剛一到派出所睡床還不適應,睡在褥子上總是不瓷實,禮拜天回家睡一回熱炕才解乏。一覺醒來,已是天黑。王江舒服地伸著懶腰,想著炕跟床就是不一樣睡在派出所的床上做夢都是這兒逮人,那兒破案。剛才他夢到兒時跟嫂子到澇河洗衣裳的情景。天藍地曠,河水悠悠……臘臘大王江十四歲,嫁到屋來王江還穿著開襠褲兒給牛牛灌土呢!嫂子進門那天他跟一夥娃們在地上拾炮,瓜不愣噔地喊叫“看新媳婦了——新媳婦下車了——”

臘臘是澇河西邊臘家灘人。澇河從澇峪傾瀉而出,水源豐富。相傳此地曾住一獵姓富戶,莊園置於望無邊際、平整而盛產稻穀的澇河邊!富戶良出千頃,家產萬貫,生活奢侈,對佃戶極為苛刻。臘家的兩扇朱漆大門高一丈有餘,威風凜凜,森嚴可畏。更叫人驚奇的是那大門外沒有一般富戶的門獅,倒是兩扇門上雕刻著相對稱的神龜。主人誇口“要得我臘家危,除非龜跑澇河幹,玉皇大帝怒,讓澇河的龍君吞沒臘家。先遣一天祌化作老道,前往臘家化緣,時遇一傭人,老道便囑道:睹家將有滅頂之災,若大門外上那神龜眼睛發紅,須遠離臘戶莊園,可免其禍。一夭傍晚,神龜眼睛果然發紅,傭人奔走相告紛紛逃離。隻有一丫環未及脫身,在那高大的朱漆大門外瑟瑟顴抖。洪浪滔天,丫環眼看就要葬於滔水之中,此時大門上那對神龜突然走下門來,載著丫環騰空而起躍上水麵。丫環不知是禍是福,任神龜載著向北而去。到了縣城神龜悄然逝去,丫環如夢初醒……臘家主人及莊園全被洪水吞噬,變成了一無邊際的臘家灘。

童年時,王江常被臘臘帶到她娘家去玩。臘獵在河邊洗衣,王江就在水裏撈蝌料、撈魚、逮青蛙,對著河水撒尿……白花花的尿繩拉出了陽光的七彩,擊中石縫間的野花野草。那草叢就揺晃起來,搖出了一對對纏綿在一起的花蝴蝶,使王江驚顫不已。臘臘一邊洗衣一邊唱歌兒。王江玩累了就看嫂子洗衣,聽嫂子唱歌。臘暗唱累了就逗他,問他想不想要媳婦,王江說想;又問要媳婦鬧啥,說做飯洗衣裳;再問要個啥樣的媳婦,王江就問啥媳婦最好,臘臘就說了一段順口溜兒:

一等的媳婦是香琳咯森噴,二等的媳婦是清麗考雅王爭,三等的媳婦是滋哥“繒噌,四等的媳婦是黑紅碌碡甕,五等的媳婦是虛胖黃胂悶,六等的媳婦是髒西拉沙愣——

這是用關中方言編的順口溜。“香琳咯森噴”,指體態優美、氣質高雅、引人入迷的女人。“香”是以味代貌,指貌美誘人;“琳”形容麵容美如珠玉;“咯森”指給人的感覺,指男性看見“香琳”女人所產生的心靈顫動;“噴”本意為香氣撲鼻,這裏形容女性美貌驚人,令人目眩。“清麗淡雅葤”指身材苗條、舉止端莊、素妝淡抹、語音清亮的女人。“踭”本是象聲詞,形容玉石聲、琴聲、流水聲,此處指語音清亮。“滋哥棱繒噌”指說話做事幹脆麻利、動作輕盈而美觀的女人。“滋哥”取“滋”意,“哥”是綴詞。“滋”本意為噴射,這裏形容體態動作外露,不加掩飾;“棱繒”指有棱有角。關中人說誰穿的衣裳棱繒得很,是說衣裳平展不打皺折。這裏形容說話辦事不打彎兒,一是一,二是二,又有迅速從事的意思。“噌”為象聲詞,很快之意,形容迅速果斷。“黑紅碌碡甕”指身體粗短、膚色黑紅的女人。“碌碡”,關中農村用石頭做成的圓柱形的農具,也叫石滾,用來軋穀物、平場地,又短又粗,比喻身材。“甕”也是指身材粗短如甕。“虛胖黃腫悶”指虛胖形、膚色黃腫、大腦愚笨的女人。“悶”在關中詞中是“笨”意,“笨”發“悶”音。“髒西拉沙愣”指既懶又髒”、傻頭傻腦的女人。“髒西”取“髒”意,“西”是綴詞。“拉沙”指不愛收拾,不利落。“愣”失神發呆,也含魯莽之意。

可惜嫂子講的王江聽不懂,臘臘就給他打比方;一等的媳婦像楊貴妃,二等的媳婦如林黛玉……王江還是稀裏糊塗的,臘臘就列舉村裏的女人作例子。王江眨巴著眼問:“姐,你呢?”獵臘答道:“姐嘛,滋哥棱繒噌。”

“江江,姐想跟你說媳婦的事。”吃畢黑飯,臘臘拾掇了鍋碗,把王江叫到她房子開門見山地說。王江悶頭不語。臘臘又說:“你跟從前不一樣了,以前歡得跟牛犢一樣,如今整天慪愁得咋個吊死鬼。姐問你一句話,聽說你跟縣上幼兒園一個女娃好,得是有這事?”王江心頭一沉,手就在頭上撓。臘臘說:“聽說人家都結婚了,你心再甭抓抓拉拉的。趁早尋個媳婦,要不閃失了,好女子都有主了,就殃咧姐給你瞅了幾個,咱堡子德旺家的水仙,比你小兩歲,人長得白淨,身竅也好;我娘家斜對門的亞亞,擀麵、繡花、織布、納鞋底啥都能行,還會畫畫,縣上文化館記著她的名字呢;孫堡你三舅村子有個女娃,在劇團唱戲,能唱旦(傳統戲中扮演婦女的角色),模樣身竅就不用說了。這三個女子都是高中畢業,你思量一下,那個稱你心,給姐個話。”王江心亂如麻,又不好傷嫂子的心,就回答“嗯”。

嫂子知道王江一時半時給不了話,就說你困了先睡去。王江前腳剛出了嫂子的度子門,媽就後腳跟了進去,跟嫂子嘀咕去了。王江沒有回他的廈子,出門到村外轉去了。轉到公墳那兒,他停住了。公墳陰森森的,月光如練,卻被公墳的樹撕得四散。王江的腦子一片混濁,恍惚中玉華向他走來,溫情脈脈地呼喚他:江,你才來呀我等你好一會了……江,我會讓你幸福的……”她著一身潔白的衣褲從墳地中閃出,雙臂向他伸來,一臉晶瑩的淚花……王江身一顫冷汗就浸濕了內衣……霎那間,玉華就如磁鐵一般沾在他的懷中了。他擁抱著她,似擁著一團白雲在月空遨遊……

索夢國回到屋時,玉華正在蒸饃。小院蕩漾著炊煙,索夢國感到很溫暖,就進到灶房裏問女兒:“要不要爸幫忙?”

玉華腰間圍著白花點點的藍圍腰,揉著眼說:“快給我拉風箱,把我忙得又要揉麵,又要操心火,氣都喘不過了。”

索夢國凝視了女兒一眼,多少天來他還是第一次見女兒這樣高興,不由得心情也舒暢起來。他放下手中的報紙、坐在小木凳兒上拉開了風箱。燒的是煙煤,一拉動風箱,火苗和煙就一齊撲出灶口。

饃蒸好的當兒,玉剛也回來了。父子、女兒三人就圍在小圓桌上吃開了飯。索夢國問玉剛:“你和那姑娘的事談得咋樣了?”玉剛喝了口稀飯,頭也不抬甕聲甕氣地說:“不咋樣。”

“爸問你話呢,你咋是這樣子?”玉華斜了玉剛一眼。“我就是這樣子,你管我。”玉剛冷冷地道。他明顯為那天彩玲來屋玉華的態度生氣。從小他就對當姐姐的動不動就訓斥他委屈,因此每當姐姐和他說話時他總是帶著敵意。

“你的婚姻是不是咱家的大事情?老實說——我看不慣那姑娘的沒神樣子,見了人連個招呼都不會打眼窩恣麻咯噔的,我就想不上來你咋能看上那女子。”玉華尖刻地道。

玉剛的自尊心被傷害了,他把碗往桌子上重重地一墩,唾沫星子飛濺,“你看不上又不是給你尋對象你憑啥唇沒人家!給你明說,我就愛她,是瞎子跛子聾子都不嫌!”

“都給我把嘴閉上!”索夢國剛回家時喜悅的心情被兒子和女兒的爭吵破壞得一幹二淨。他回到家期盼的是和睦、親切,沒有官場的那種疲累和裝摸作樣。但是那種和睦、親切的氣氛很少有,

玉華婚後情緒倒壞了,瞼上總是一片烏雲;玉剛呢,半句話則沒有,吃了飯就在家呆不住,瞌睡了才回來睡覺。這那像個家呀?上班忙碌,回家煩惱,這世上難道就連一處叫他安寧的地方都沒有?唉,要是鄭梅在,也許這種氣氛能改變。他又不由自主地想起了鄭梅。鄭梅會懂得怎樣調節家庭的氣氛知道怎樣把女兒和兒子的話題引到心平氣和、融洽自然的地步。

玉華和玉剛都不吭聲了,各吃各的飯。剛擱下碗,玉剛就起身要走。索夢國耐住性子問:“晚上還有事?”

“沒啥事,出去轉轉:玉剛平淡地說了句,也不等父親點頭,就徑自走了。

父女倆沉默著吃完了飯。玉華收拾小圓桌上的碗筷時才說了句:“越大越沒出息了!”

索夢國坐在床上翻開了報紙,聽著女兒在灶房的洗碗聲報紙連標題也看不逬去。等玉華從灶間回到屋子,他放下報紙說:“玉華,你以後要注意和剛兒說話的態度。”

“嗯。”想不到玉華順從地應了聲。大約她也在灶間反思了一下自己。“我有時也是由不得自己,鬼知道咋能對剛兒說話是這態度。”她沉下瞼,把一頭烏發栽在父親的麵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