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第三件事就是“三二八”廣播事件。他沉重地說道:“新聞廣播是黨的喉舌,應當引導幹部群眾認真貫徹執行黨的路線、方針和政策,宣傳報道那些正麵的、鼓舞人心的東西,激發幹部群眾積極向上的熱情。而三·二八廣播鎬卻把少數群眾的不滿情緒通過新聞報道向全縣人民渲瀉,這是一種什麼傾向呢?是嚴重背離黨的宣傳工作的方針的。作為縣廣播站的主要負責人是嚴重的失職行為。宣傳部要以此為戒,總結教訓。值得指出的是,我們個別部門的主要領導在這起事件中起了鼓動作用,也是有責任的。”
龔文宇講完話後,主管組織的副書記許乾明宣布了縣委對這幾件事有關人員的處理決定:撤銷北林公社黨委書記劉朝南的職務,給予該公社主管農業的副主任嚴重蝥告處分;縣廣播站站長吉年政給予撤職處分,農業局局長索夢國給予停職檢查處分,撤銷縣財政局蔣泉局長、城建局孔祥生副局長的職務。
如此嚴重的處分且一次涉及到如此多的人,使所有參加會議的幹部為之驚訝。連許乾明在宣布決定時聲調也有些低沉,蔣泉、孔祥生、索夢國三個人在終南縣都是有影晌的人物。龔文宇拿他們三個人開刀無疑是一個信號。那信號的含量是什麼,所有與會的幹部是心中有數的。
其實,他們並不知道在這次會前龔文宇和胡景林是有過一場激烈的爭論的。
那是在縣委常委會討論對這些人的處理決定之前那天晚上在龔文宇的辦公室展開的。龔文宇叫來了胡景林談了自己的想法後,胡景林沉默了好長時間。龔文宇清楚胡景林在想什麼,便直言不諱地說:“老胡,終南縣要幹幾件像樣的事情,必須排除一些人為的阻力。這阻力不是來自基層群眾,而在我們的一些幹部身上。他們或者是出於狹隘的小農經濟意識,或者是本位主義思想在作怪,甚至有的擺老資格對我龔文宇個人有成見。如果我們不嚴肅對待,任其發展,恐怕終南縣啥事都幹不成了。”
“龔書記,我不是袒護這些人。他們為終南縣都作過很多有益的工作。比如蔣局長,他十五歲參加了革命工作,解放初期為縣上的財稅工作出了很多力,工作很有成績現在雖然年齡大了有點擺老資格的味道,但一下子就撤了他的職務,不要說他本人想不通,其他幹部也會有看法……”
“有什麼看法?”龔文宇打斷了胡景林的話,“過去的成績誰也沒有抹殺嘛,現在犯了錯誤也不能因為過去的成績而姑息遷就。是就是是,非就是非。憑他那拖拖拉拉的樣子,要不是我逼得緊,恐怕園田化到現在也沒眉目呢。”
“我是說撤職的處分是嚴重了些。”胡景林等龔文宇說完解釋道:“我和蔣局長一不沾親二不帶故!我這樣說完全是出於全縣的影響,更是在維護你的威信……”
“我不要誰維護我的威信。”龔文宇有點粗暴地打斷了胡景林的話。“我龔文宇是憑幹出事業讓人看的,不是憑賣嘴嘩眾取寵1”說到這裏,他發覺自己對胡景林說話有些過分,便緩和了一下語氣道:“老胡,我和你一塊千事也不是一夭兩夭了,我的脾氣我知道,在原則問題上是不會含糊的。我希望在這件事上你能支持我。”胡景林沒有表態,他明顯思想還沒有轉過彎子。他拚命抽著煙,像是在控製著自己的情緒,過了會,他又問:“那麼索夢國呢,他到底有什麼錯誤?我覺得像他這樣的幹部在我們縣是太難得了,為什麼叫他停職?”
龔文宇回答道:“我不否定索夢國是個好幹部,但他思想深處有一種非常危險的右傾觀點,他給我寫過一封信,也可以叫做進言書,吧,其中有許多錯誤的認識,如果任其發展下去,恐怕要走到危險的道路上去。你不知道,他其實是三二八,廣播事件的操縱者。從這件事聯想到他的那封信,我覺得他在政治上不夠堅定,或者說還不成熟,有必要給他一點聱告,讓他好好思考。你看對其他人都是撤職處分,唯獨他是停職檢查,這說明對他還留有餘地嘛。”
胡景林又不吭聲了,在龔文宇跟萷他表示不同意或者有看法時就沉默。他不是怕龔文宇,而是用沉默表示自己的態度,顯示自己的力量。和龔文宇共事三年來,在公開場合他時時處處維護著龔文宇的形象,支持他作出的每一項決策。因為他懂得,隻要他稍微和龔文宇有一點隔閡,就會在全縣引起輿論。因此有時他心中明明對某件事有看法也隱匿起來。像今晚公開在龔文宇麵前表示不同意三年來還是第一次。
胡景林的態度使龔文宇也感到有些意外。他和胡景林已經交談了兩個多小時,胡景林大多時間都在沉默。他也清楚胡景林這種沉默標誌著什麼,他有許多話要說,但又不願意說。而那些不願意說出來的話也正是他不想聽的。現在他必須以堅定的語氣向胡景林攤牌了:
“老胡,你到底同意還是不同意?”
“我保留意見。但你放心,在常委會上我是不會持反對意見的。”胡景林說完把手中的煙屁股扔在門後的牆角拉開門走了。
龔文宇三年來第一次感受到了一種難以言喻的個人威望上的陰影。那天晚上他十分煩燥地睡不著覺。
縣委擴大會剛一結束,索夢國匆匆吃了點飯,就到科委去找屈博。他心裏憋得難受,也許隻有到屈博這兒來,才能化解心頭的鬱悶。一進科委大門,屈博的門上著鎖。他正發愣,屈博推著車子進了科委大門。索夢國問他幹啥去了,屈博說炊事員今天給娃結婚,他上街吃飯去了,接著就問索夢國怎麼這會兒來了?索夢國等他掏出鑰匙開了門兩人都坐下才把上午開會的事述說了一遍。屈博當下就愣了,連聲說道:“龔書記怎麼能這樣?我要找他去談,那有這樣對待千部的?”索夢國說:“會都開過了,處分也宣布了你找他有什麼用?”屈博說:“那你就甘心背著那處分?”索夢國說:“啥甘心不甘心的,我權當還在韓家坡農場勞動呢。大不了再撤職,還能把我關到監獄去?”屈博說:“這樣太窩囊,為屁大個事就拿人問罪,是共產黨還是國民黨作風!”他說的有些激憤,嗓音也然有些重,索夢國忙抬頭看了看窗子,說道:“你小聲點好不好,我來又不是尋你吵架的。”屈博回道:“我有什麼怕的!科委這副主任又不是個金飯碗,我還怕他撤了我的職?在宣傳部當幹事時縣委田書記作報告把如火如荼,的荼,字念成茶,字,我也敢給他糾正呢……”
兩人光顧著說話,屈博忘了給索夢國倒茶。索夢國也是存心想打斷屈博的話,就說:“你水壺是不是沒開水咧?”他這一提醒,屈博才起來找杯子放茶倒水,邊倒邊說:“正巧我們餘主任出差路過杭州給我捎回來一盒子龍井茶,我還沒顧得上喝呢,你真來得巧。”索夢國品嚐了口說:“味道不錯的。”屈博便說:“不錯了分半盒子給你。有福同享嘛。”說著便順手拿了個信封要分那盒茶。索夢國忙攔住,“君子不奪人之美嘛。我來是跟你說正經事的,不是來分茶的。”說畢笑了笑。
“那你準備咋辦?”屈博反問他。
“我想過了,我不是做官的料,我還是育我的種呀。”索夢國斂了笑說,
“大丈夫能屈能伸,忍者為上。我看你還是寫份檢討應付一下。”
“這我做不到。”索夢國搖搖頭,“這檢討我不知道怎麼寫。寫的淺了吧過不了關,寫的深了吧又得昧良心。咱又不是離了做官就餓死的那號人。”他沉默了片刻又說道:“記得上大學時咱倆讀明朝呂坤著的《呻吟語》麼,那上邊有一段話,畢業時你還作為鱔言寫在我的筆記本上:既做人在世間,便要勁爽爽、立錚錚的申若如春蚓秋蛇,風花雨絮,一生靠人作骨,恰似世上多了我這個人。我來你這裏,知道你跟我一樣站得起,倒得下,不想你卻勸我做那違心的事兒,我這一趟算是白來了。”索夢國似有些傷感的說。
“夢國,我是試探你呢。”屈博笑嘻嘻地說:“其實呂坤也有矛盾之處——比如他又講:聞世上有不平事,便滿腹憤慂,出激切之語,此最淺夫薄子,君子之大戒也我這一生也就吃了這虧了,怎奈人性難改。激切之語總也去不掉。”他歎了口氣,“去不掉就去不掉吧,也就一條道兒走到黑了。我要找他龔書記,為你辨一點是非。”
“還是不去好。”索夢國淡淡地說,“弄不好連你也扯進去,我就心不安了。”
“這是我的事,與你無關。”屈博愣了愣說,端起喝剩下的半杯茶一飲而盡。
從屈博那兒回到機關大院上班時間就到了,索夢國一走進他的辦公室便整理文件,準備下午就將局上的工作向排名在前的梁
副局長移交,然後下鄉蹲點去。他給局上辦公室的同誌打了招呼,如果梁副局長來了就到他的辦公室來。他正忙著整理文件,有人敲門。
“索局長,上午開會來?”原來是王小彤。她進門後在椅子上坐下,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
索夢國忙安慰她:“沒事,停職檢查又不是挨刀子,大不了這局長不當了。”
小彤抬頭看了他一眼:“看你說的輕巧,稿子是我寫的,要處分也隻能處分我。”
“瓜女子,你還年輕,路還長著呢!我和吉站長都老了,給個處分算個啥。”說完,他努力朝小彤作了個笑臉,他猛地想起小彤的父親,這孩子也真夠可憐的。他那笑臉僵在那裏,顯得有些尷尬。小彤卻笑不起來。她沒有注意索夢國的臉,低著頭擺弄著自己的衣服角兒。索夢國起身想給她倒杯水,偏巧壺裏沒開水,他想轉移個話題把小彤支走,就說你今年多大了?小彤抬頭看他一眼:“索局長你問這幹啥?”索夢國一笑,“該談對象了吧?”小彤臉紅了,“這時候你還有心思開玩笑。聽說你和吉站長都受了處分,我心都難受死了。”
索夢國止住笑,在房子踱了兩步才說:“小彤你還小,這些事不要給心上放。我啥都經過了,還在乎停職檢查,大不了這局長不當了還不行?我迷搞我的育種,心裏倒踏實。”
小彤有些激動的站起來,“這事我想不通。咱們實事求是反映情況嘛,要說錯也隻能算是個報道方法問題,那能這樣上綱上線。我要把這事向上頭反映……”
不等小彤說完,索夢國就止住了她,“小彤,你不要再添亂子了,弄不好連你的飯碗也打了。”
“打了就打了,反正這樣處理我想不通!”小彤滿臉通紅,一揚脖子,那帶有幾分幼稚的瞼上現出了倔強的神色。
“小彤!”索夢國的聲調變了。他過去按住她的肩膀又讓她坐下,以一種長者的口氣說道:“這事你不要再提了。我剛才說了你的路還長得很呢。要是看著(爾栽跟頭,我心裏更不好受。”說罷他的喉頭便有些發噎。
小彤想說啥又沒說,目光停留在索夢國的喉頭上。索夢國有點奇怪不自然地咽了口唾沫,喉頭就朝上一顫,那當兒小彤的身子也就顫了一下。索夢國正疑惑著,幾隻鳥兒嘰喳著從窗頭飛過,跟著上班的鈴聲就響了。小彤站起身說:“索局長,我走了。”她噙滿淚珠的眼睛在索夢國瞼上看了有四五秒鍾,才拉開門走了。小彤剛走一會,梁副局長來了。聽說索夢國要把工作給他移交,他忙推辭道:“這使不得,農業局這一攤子事我可拿不起。”索夢國知道他說的並不是真心話。他在農業局幹了六年了,好幾次提拔局長的機會都錯過了,滿肚子都是委屈和怨氣。論年齡他比索夢國大十歲,再不上就更沒有機會了。於是索夢國便誠懇地說“梁局長,我來局上三年多了,工作中你給了我很大支持。我真要感謝你呢。縣委讓我停職,你說我把工作不給你移交給誰移交,你就當是幫我的忙呢。”梁副局長還是不肯接手。索夢國隻好說:“那我找徐主任呀,讓徐主任決定吧。”
梁副局長走後,索夢國便去找徐莕北。他倆進行了較長時間的談話。徐善北顯然十分同情他,鉭難以言表,表情和話語很不自然。
徐善北說:“你知道三國時諸葛亮揮淚斬馬謖的故事。馬謖失了街亭,差點誤了蜀國的命運,縱然再有功勞,諸葛亮也不寬恕。當然,老索你不是馬謖,不像他那祥徒有虛名而且魯莽草率。龔書記對你也就另當別論了。”他繞了很大的圈子才告訴了他一點實情。“龔書記前天晚上和我談話,對你的處理他很猶豫。在園田化建設中你是他的一隻臂。關於園田化的想法他第一個向你透露的,還和你在辦公室搭了一回方。龔書記說他嬴了你才下了決心。在規劃中你提出的很多細節都受到他的賞識和讚同而采用了。說實話,龔書記對你器重著呢。單為了那廣播槁,他才舍不得處分你呢。關鍵是你寫的那封信讓龔書記惱火。他認為你政治上不眵成熟……”
徐善北說到這兒,看見索夢國變了瞼色,忙止住話頭,想安慰他幾句,“老索……”
“別說了!”索夢國粗暴的打斷了徐善北的話,“我不成熟,我辭職不幹了!檢查我不會寫!”
徐善北吃驚地看著他,“老索你……”索夢國慢慢平靜下來,“徐主任,我不是當局長的料,明天我回農技站去。”
徐善北沉默下來。屋子裏出現了短暫難耐的寂靜。稍傾,徐善北歎息了聲:“老索,我今天才算真正認識了你,我驚鯴你的坦率。咱倆共事加在一搭也不過三四年,感覺到你太認真了。古人雲:看得短了朋友絕望認得真了骨肉情傷。這講的是做人的原則。官場上幹事,也未必不是這個道理。小事要糊塗,大事要認真,有時呢大事也要糊塗。糊塗不是傻瓜,聰明的人糊塗的時候多。我在官場上瞎好也二十來年了,風風雨雨的事經了不少,形形色色的人見了不少,好人受溽,小人得寵,能者失意,庸者得誌,這些事在官場上也是免不了的。從這衙門,出出進進的人那個不是小心謹慎從事的,受點委屈遭點磨難也得暫時忍著,那有像你這樣硬要分個是是非非,曲曲直直,寧為玉碎,不為瓦全,真是難得。別人為芝麻大的官削破腦袋想盡竅門,提禮送情胡騷情,曲裏拐彎拉關係,甚至給人當兒子、當孫子忍受韓信胯下之
屏,而你卻寧願丟官,不願低頭……”徐善北發現自己說多了,趕忙刹住,“老索,剛才那些話我從沒給任何人講過,連老婆也沒聽過。言多必有失,話多必招禍。好在是你,要在旁人,我姓徐的這烏紗帽怕也戴不成了。”說完他苦笑一聲。
索夢國說:“徐主任,我理解你的心情!咱們認識一場,也難得你說幾句知心話。今天下午我算是給你交手了。農業局的事,讓梁副局長經管著,我明天就到農技站去上班。”
徐善北知道再說啥也沒意義了,便尷尬地一笑。又過了一天的晚上索夢國約吉年政到家裏喝酒。他做了幾個涼菜:豆腐幹、花生豆、豆芽。索夢國不抽煙,酒是能喝一點的。家裏有一瓶當地產的龍窩酒,拿出來和老吉共飲。一開始兩人說著不著邊際的話,喝過兩三蠱,索夢國才扯到正題上來。“老吉,都怪我到萬寨去多說了句話。要是睜隻眼閉隻眼,一個耳朵進一個耳朵出,那有今天這場事。”吉年政說:“老索,你後悔了?”索夢國說:“後悔啥?我反反複複想了。咱本性就是育種的,天生就沒有當官的脈氣,官場對咱們來說是陷阱,是泥坑,當局長是人家抬舉咱,如今不叫咱當了,也省了許多煩惱。人生減省一分便超脫了一分!心無物欲,即是秋空霽海,功名利祿便如糞土草芥,何不悠哉善哉。有道是放得功名富貴於心下,便可脫凡;放得道德仁義於心上,方可入聖老吉你說是呀不是?”老吉有些微醉,哺哺道:“老索你說的是大實話,你那些咬文皭字的話我不會說,可我認得一個理:豬哼哼長膘,馬長鳴架轅,咱當不成馬了就當豬,不出力氣不動腦子,日他娘的睡上不動彈也給工資呢。”索夢國哈哈一笑說:“老吉你的比喻好得很,不過睡上不動彈我索夢國也難受,我還得尋些事千。不當官還能叫我不育種。我想好了,我到海南島去呀,正正經經育幾年種。我是後悔連累了你。”說畢他把一蠱灑幹了,示意老吉也喝。老吉一仰頭幹了酒,“廣播站站長算個球,頂多是九品豆腐官,橫豎由人家捏哩,不叫幹了也好,我也跟你去海南島呀。”索夢國又斟了酒說:“你比不得我!我是一人飽了全家不饑,玉剛也成家了。你老婆娃們一大堆,走了給誰交代。”
兩個人邊吃邊喝,等玉剛跟妻子彩玲回來時菜也完了,一瓶酒也完了,兩個人都喝多了。索夢國說:“老吉,叫玉剛把你送回去。”吉年政說:“沒事,還能打一場球呢。”他年輕時是公社籃球隊的後衛。他推著自行車還沒出門,就連人帶車子倒在了門裏。玉剛扶他起來,他還說:“沒事墳事,我上場呀。”索夢國醉醺醺地:“你能打個球,看把你老命送了。”說完嘻嘻地笑了幾聲。他從來就不會笑,笑起來倒像是在哭,玉剛一看父親那樣,就扶父親上床躺上了,然後才把老吉送回家去。
玉剛回來時,床下一片索夢國吐出來的汙物。而索夢國呼嚕呼嚕睡得正香。
索夢國睡得正香,玉剛忽然聽見有人敲門。他開門一看,原來是母親鄭梅。
聽說索夢國受了處分鄭梅就坐立不安,這對她來說無疑是一個千載難逢的機會。她當初是在索夢國倒黴的時候離開他的,離開他以後她飽嚐了訴不盡的酸甜苦辣。辛崇輝說他是人的時侯比任何人都會裝人,說他是鬼的時候比任何魔鬼都令人可惡。他會不擇手段信誓旦旦地把一個女人搞到手,當他厭惡這個女人時,又會無情無義想方設法把這個女人燈掉。為了實現自己的願望他不管什麼社會輿論道德良心呢。你鄭梅真是瞎了眼黑了心拋夫棄子和他結婚。和他結婚後,人的白眼受夠了,唾沫也受眵了,到頭來就是這麼一場結局?辛崇輝自從迷上那中專生以後就住在單位再不回家。鄭梅和他結婚後不知怎麼搞的三年中竟流了三次產,她真的想為辛崇輝生個孩子,也就不顧年齡大生孩子的危險了。每次流產都對她是一次生命的摧殘,而辛崇輝高興時也會甜言蜜語地安慰她,不高興了就髒言穢語地辱罵她。她真是萬箭穿心委屈落淚。天哪,我鄭梅是遭了啥孽了連生孩子的本能都沒有了?她到醫院檢查醫生說是她體內分泌功能失調。她搞不明白怎麼和辛崇輝一結合就會有了這種毛病,是由內疚自責而引起的精神因素,還是其他別的,她不得而知。她隻知夜裏做夢,就夢見索夢國和玉華玉剛。索夢國冷著瞼不理她,而玉華和玉剛則罵她是叛徒。小小的孩子知道什麼叫叛徒,還不是索夢國教給他們的。有時候她則夢見她在那熟悉的廚間做飯,給玉華和玉剛刷冼尿布,給玉華紮小辮兒,訓斥玉剛淘氣……她常常從那樣的夢境中醒來,一醒來便再也睡不著感覺頭暈。我是個壞女人,隻有壞女人才會背叛丈夫和子女而去尋求自己的歡樂。她不止一次地這樣詛咒自己。當辛崇輝迷上那中專生以後,她更是痛不欲生,為自己昔日的多情,為自己的錯誤抉擇而黯然傷神。我一定要重新回到索夢國的身邊去!他這麼多年仍然獨身一人,是不是也有這個心思呢?她為自己的這一絲念頭而欣喜地幾夜沒有睡好覺。於是她就撕破了臉皮走進昔日的家,盡管索夢國看不出半點熱悄,但他並沒有責罵她,叫她滾出門,從這一點她也就覺得滿足了。一步一步耐著性子來,不信他索夢國不回心,因為她太了解從前的丈夫了。而此刻,索夢國又受了處分,這正是一個良機啊。她要用自己的行動洗刷“罪過”,蠃得輿論的同情和讚譽。“剛兒……”鄭梅猶豫著開了口。“你又來了。”玉剛冷冷地說著,他沒有閃開身子。“我來看看你爸。”鄭梅囁噃著說。“他睡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