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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索夢國在縣委書記胡景林和縣長萬彬山的支持下開始實施終南縣種植業結構的調整工作。在縣三級幹部會議上,他代表農牧局發了言。發言的題目是《以種植業結構調整為突破口,實現農村經濟的騰飛,加快農民致富奔小康的步伐》,發言提出了“人均一畝田,戶均一畝園”的種植業結構調整目標。為起草這個發言稿,他用了兩天兩夜的時間,並征求了徐善北的意見。對他的想法,徐善北也有同感,兩人交談了半夜。索夢國半個小時的發言,博得了與會幹部的陣陣掌聲。他在發言中拫據終南縣的自然資源和氣候、土壤等條件,分析了種植業結構調整的必要性和有利因素,提出重點發展蘋果、酥梨、、獼猴桃、花椒、瓜類、蔬菜的建議。具體方案是:北部沿渭河地域形成蘋果、酥梨基地;南部沿山和西部澇河兩岸建立花椒、獼猴祧基地。兩年上規鏌,三年見效益,經過三年的努力,使全縣糧食作物和經濟作物麵積達到2的比例,形成生態農業的良性格局。

會議經過認真討論,充分肯定了索夢國的發言!他的發言和縣鄉鎮企業局局長餘明輝關於大力發展鄉鎮企業的發言一並作為終南縣農村改革的典型材料,會後作為政府文件下發了全縣。參加會議的縣、鄉、村三級幹部還對新近複職的城建局副局長孔祥生所作的關於新縣城規劃說明產生了極大的興趣,一致認為新縣城規劃既有超前意識,又有地方特色,實施後將對終南縣的政治、文化、經濟產生巨大的促進作用。總之會議開得群情激昂,鼓舞了三級幹部的士氣,三級幹部會議後,索夢國召開了農牧係統全體幹部會議,對局機關和下厲單位又進行了動員部署,然後分頭到各鄉鎮落實麵積,同時派人去安徽、四川、河南、河北等地考察,聯係訂購苗木。索夢國帶兩名千部驅車到縣南七個鄉鎮督促檢查。農牧局去年買了一輛帆布蓬吉普車,下鄉方便多了。

索夢國先到了撟上鄉,碰巧鄉上正在召開黨員幹部會議。鄉黨委書記和鄉長熱情地請他在會上講個話。索夢國推辭了一番,見書記鄉長態度懇切就講了二十多分鍾的話。他首先針對一些人對種植業結構調整持疑慮態度的問題講了調整的意義,並結合橋上鄉的實際提出應該圍繞旅遊業發展第三產業。橋上鄉有草堂寺、高冠瀑布等旅遊景點,要充分發揮利用這些景點的作用,吸引遊客,為第三產業的發展奠定基礎。他說:“咱們鄉上的大堰口村傳統的黃米酒、沿太平河西岸的葡萄、沿山的雜果林、花椒、烏藥、生薑都是遠近有名的特產,為什麼不能擴大規模,形成基地?”他的講話引起了黨員幹部的興趣。

鄉上的會議隻開了一天,但收效很大。大多數村子都提出廠計劃,有的村幹部還拍著胸瞠保證了調整的麵積。書記口鄉長陪他在鄉機關灶上吃了頓便飯,問他回不回縣上。索夢國說:“我還想去韓家坡看看呢。”

索夢國趕到韓家坡。書記還是老寧。他說:“現在幹部蹲點少了,蹲點也沒人在村上住,半後晌都騎車回去了。”索夢國說:“現在沒有公房子,住群眾家嫌給人家添麻煩呢。”他笑了笑說:“不過我今黑咧就不走了,叫司機和他倆回去。”說罷就讓司機把隨同來的兩名幹部拉回去,囑咐司機後天來接他。索夢國和老寧等車走了後,才一搭進屋坐在了燒炕上。

諞了一陣閑話,索夢國問起村上的變化。老寧說:“咱村也出了萬元戶咧。”索夢國問是誰,老寧回道說是韓連生,那小夥種了幾年花椒,鬧騰成了,現在又開了窯場。小夥種花椒發了財,村上人眼紅了都跟著種,今年十幾家都種了呢。索夢國說有人帶頭富了也不是啥壞事,你們說是不是?老寧笑了,說是咧是咧,我過去老認為是資本主義呢,思量這小夥總有一天要招禍,甭看他現在蹦得歡,到時候不給他戴上髙帽子遊街才怪哩。索夢國笑著說:“這就叫一回叫蛇咬了,三年都怕草繩。”老寧說:“隻要政策不變,我想在坡上種一片核挑樹。”索夢國說了些鼓勵的話。看看時間大了,老寧問:“這燒炕你睡得慣,能睡憤叫我娃他媽今黑跟女子睡。”索夢國說:“那就把你老兩口拆散了。”老寧說:“都七老八十了,誰還離不開誰?”兩人脫衣睡下時已是十點半了。

燈滅後兩人扯開了閑話。老寧說:“老索,我這一輩子就做了一件虧心事……”說著聲音就有點哽咽。索夢國說:“都過去了這些年了,提那幹啥:老寧說:“唉,要不是潑那一鍁屎尿,你爸也許不會走那條路呢。那一鍁把你爸的命要了……”索夢國忙捅了他一胳膊,“寧叔,你再甭那樣想了,我爸那人脾氣強,好麵子,碰上文化大革命,遲早都會想不開的。”老寧沉悶了一會,又偏過頭問:“老索,你老婆早都跟你離了,你咋不尋人?”索夢國說:“七老八十了,尋啥呢?”老寧說:“你跟我比啥,你還不到五十,還是個半打小夥呢,男人到五十火還旺著呢。”說著他笑了,又問:“真個沒個合適的?沒人給你介紹?”索夢國說:“咋沒人介紹?一見麵說不到一塊去。”老寧說:“你要不嫌,我在鄉下給你尋一個,黃花閨女都有。”索夢國蹬了他一腳,“你不嫌遭孽?”老寧說:“遭啥孽?誰跟你都是福氣呢。”

老寧的一席話讓索夢國半宿沒睡著。他的腦海不時竄出小彤的影子。從海南島回來後,小彤找了他幾次,想說啥又不好意思說。他一看見小彤就渾身激動,按捺不住想親她,擁抱她……可他始終不敢,竭力躲避她那柔情的目光。一見她他就像賊一樣心虛,手足無措。晚上睡在床上卻滿腦子都是她的影子,那甜甜的微笑和執拗的神情令他魂魄迷離,呼吸急促,連多年束縛的下身也止不住的膨脹鼓動。他實在無法忍受了就用涼水一遍遍地洗下身那東西,想要抑製、扼殺它的激情,誰知越洗它越囂張,明目張膽地和他對抗。那種滋味真叫他煩燥焦慮,在煩燥焦慮中入睡後不久那東西就溢出了臭烘烘的液體。

索夢國明白自己對小彤的愛已經無法控製了,但他又不得壓製這種愛。這種意識和行為的背離折磨著他,摧殘著他,幾乎搞垮了他的意誌和精神。一會兒他下定了決心,於是潛意識就命令他:去愛這個可愛的姑娘吧,她正急不可奈地等待著你……一會兒他又懈氣了:咱一個半打老漢敢打人家黃花姑娘的主意,還不讓滿縣城的人笑話鮮花插在了牛糞上?鬧出這種風流韻事來你這個局長還怎麼在人麵前講話?在機關大院出出進進?一會兒他又想:豁出來這局長不當了!這局長真他媽的是孫悟空頭上的金箍咒,該想的不敢想,該幹的事不敢千,活生生把人給死裏憋!一會兒他卻又想到:就憑你索夢國這窩囊樣子,就是不當局長了你有勇氣和小彤結婚?你在正人君子的人生軌道上跑了這麼多年,一旦離開了這條軌道你翻不了車?不摔死也得摔個半死拉活!這些矛盾的潛意識交替在他大腦中翻騰,真令他魂魄分離痛不欲生。快十年的獨身生活常常讓他寂寞難耐,體內湧起的欲望折磨著他,作踐著他。他有時想隨便找一個女人算了,當然也不乏給他介紹老婆的熱心人,可和那女人見了麵時又覺得乏味至極。人家女人不是離了婚就是死了男人,二回結婚當然要實際些,問他一月多錢工資,娃們問不問他要錢等等,他就冷了心!他又想起鄭梅。他去海南島後,鄭梅就跟辛崇輝離了婚,辛崇輝和那中專女娃結婚了。瞧人家那本事,把個女娃迷得神魂顛倒!索夢國有時鄱視辛崇輝。有時卻不得不眼紅人家敢恨敢愛,一不做,二不休。他在羨慕辛崇輝的同時也就由不得一聲聲地長歎。鄭梅給海南島的他去過一封“懺悔”信,信上淚跡依稀可見,乞求他的回信。索夢國回了一封不痛不癢的信。鄭梅也就沒有再來信。索夢國總覺得破鏡難圓,他和鄭梅之間好像缺少了一種感情上的默契。另外,玉華、玉剛都已大了,對她又有成見,誰知他們肯不肯“接納”這個母親?玉華那次好像有些願意但隻說了一回看他沒表態就再沒提過這事。從海南島回來,他在街上碰到過幾回鄭梅。她老了,皺紋布滿了眼角,見了他淒然一笑低著頭匆匆而過他看著她的背影,心裏也就有些酸楚。

索夢國在炕上翻來覆去地睡不著,腦子裏一會是王小彤,一會是鄭梅。兩個人都攪得他難以入眠。那頭的村長醒了幾回,問他是不是炕太熱了睡不著、然後下炕把炕洞門拔了。索夢國說不熱不熱,縮在那頭不敢動了。村長的瞌睡快得很,幾分鍾就打開了呼嚕。

第二天老寧和索夢國去見韓連生。韓連生說:“老索,你咋一走就不回來了?那回我尋你鬧花椒苗苗你就說回韓家坡,咋等不見影兒。是嫌咱這兒的土炕髒還是嫌咱這兒牛糞臭?”索夢國說:“你這個韓連生,把事幹大了,嘴皮了也學厲害了。咋,你還把我吃了不成?”說著就笑了。老寧說:“連生你在老索跟前說話沒大沒小的,老索這不專門看你來了,你還囂張啥?”正說笑雪娃進門了,還沒等雪娃打招呼索夢國就心發虛問她:“雪娃你還認得我不?”雪娃意味深長地一笑,“不認得了。看剝了皮認不得你的骨頭著。你不是說我擀得幹麵像皮帶吃一頓飽幾天麼,我今個兒還給你擀幹麵你吃不吃?”索夢國臉上就火辣辣的,忙說:“吃,咋不吃,不過我今個沒帶糧票。”雪娃說:“沒帶糧票帶個嘴也行,咱又不缺你那幾兩糧票。”

老寧截住了雪娃的話說老索想看看你種的花椒呢。他們就上了坡。坡上陽光很好,索夢國的心境也就豁然開朗。他笑著對韓連生說;“你是咱縣上的花椒王呢。”韓連生說:“胡撲騰呢,沒想成了。”索夢國又問他是不是又辦了個窯場?韓連生說:“我這人心野,花椒務成了就不想再務了。別人都務開了,我務那還有啥意思?要叫我說個私話,辦窯能掙大錢。咱這人覺悟低,老索你甭笑話。”

“你娃子甭張狂,狗張一泡屎,人張沒好事你知道不知道:老寧瞪了他一眼。

“書記歪,我呢。老索,我這人就這直腸子,想啥說啥。”連生笑著。

“書記歪,得對著呢。你富起來了,還要幫村上人都富呢。花椒是你鬧起來的,現在村上很多人都種,技術啥的你要多指導。”

“那沒麻達。”連生爽快地說:“這幾畝花椒叫我媳婦繼續種,再多弄些苗子地,村上誰要都優惠,看行不行?”

“那就好。”索夢國拍了拍連生的肩膀。他喜歡連生這直來直去的脾氣。

索夢國又跟老寧在山坡上轉了轉。索夢國對老寧說能不能動員村上人把牛頭山這麵坡都務成花椒,村上再成立個花椒協會,每家出一點錢,幾個人專門搞銷售。這叫連片開發,規模經營,搞得趑大,越容易形成氣候,外縣、外省的人都會上門來了。

“再是駢向咱就弄,我也不種核挑了,把麵坡的三畝地都種成花椒,整它個狗日的!”老寧說了後又猶豫道:“如今這集體的事難弄,誰知道都想得到一搭?”

“把道理給大夥兒講清,又不是讓你一個發財,你這害怕啥呢。要不今黑咱就開個會,把幹部、能人都叫來,群眾誰願來都行。”當晚,村上就來了二十多個人集中在老寧的院子開會,索夢國深入淺出地講了一番,老寧也講了。來的人都說:“有咱老索撐腰,咱就試火著弄。隨即推舉老寧當了花椒協會會長,韓連生當了副會長,並落實了一百多畝麵積。

橋上鄉之行後,索夢國又到石鏡、蒼峪、黃寨等幾個鄉鎮檢查“遊說”,直到縣政府召開常務會研究農業種植業結構調整問題才返回縣上。

終南縣出了件建國以來最大的凶殺案。凶手是橋下鄉郭村的屠夫劉田。劉田少年時浪蕩不羈,好打抱不平,也常無端欺溽同學。成年後由叔父介紹到縣上的屠宰場當副業工,幾年出去練就了一身的屠宰功夫,後因調戲場裏一女工被開除,回家後在外遊蕩靠殺豬度日,也落了幾個錢娶了媳婦。前幾年政策開放,他便在自家屋辦起了屠宰場,一日殺幾頭豬上市去賣。一年出去,他就訓練培養出了幾個殺豬手。他自己則欺行霸市,附近的幾個鎮店都是他的豬肉。他騎個摩托車,腰間挎一宰刀,嘟嘟嘟地來往巡察,誰膽敢和他爭地盤他眼一瞪宰刀明晃晃一亮,吼一聲“我日你奶奶〗”別人便嚇破了膽遠遠躲開。不到幾年劉田便發了,屋裏蓋起了樓房,家俱電器應有盡有。日子過得紅火了。劉田仍感精神空虛,於是便貪色作樂。村中田某剛娶了個媳婦,頗有姿色,他無事便往田某家跑,那田某不知其意,也就相迎相送,自然也落了劉田不少的小恩小惠。來來去去的,劉田和田某的媳婦勾搭上了,兩人明來暗往十分投機。後來田某知道了已侮之晚矣,想對劉田翻臉又懾於他的威勢隻好忍氣吞聲戴上了烏龜帽子。半夜裏村裏人常常聽到從他家傳出女人的尖聲嘶叫。田某索性進了一個私人建築隊,四處包工攬活很少回家,劉田便和那媳婦耍得更歡了。三個月前,那田某媳婦也許是良心複蘇,也許是不堪親戚鄉黨的冷眼白眼,或許是丈夫也有了些錢不再稀罕劉田的施舍,便不冷不熱地和劉田中斷了奸情,劉田好多次踏進她的門都被她拒之門外。於是劉田怒火中燒失去理智。在村子過八月初十古會那曰,劉田聞知田某回家,深夜翻牆進了扭某的院子,用宰刀撥開屋門,朝熟睡的田某夫婦下了毒手,剁下兩人頭裝進麻袋,臨走還不解恨,又用刀劈了田某四歲的兒子,然後攜帶血淋淋的麻袋連夜潛逃……案情重大,全省全國通緝,終南縣公安局動用了幾乎全部警力四處追捕。王江和城關派出所六名幹警在所長李憲章帶領下沿寶成線南下追捕,已經二十多日沒有回來了。

玉華帶著蓉蓉乘火車去西安。西安到終南縣有一條鐵道線,通往縣南五公裏的惠安化工廠。那是一個軍用工廠,造炸藥的,五十年代所建。夏天漸至,玉華想給蓉蓉和自己添置過夏的衣裳。星期日上西安的很多,玉華不想和人擁擠,就最後上了車。上車後位子滿了,連過道上都站著人,他就靠著座背站著。“噯,你也上西安啊?”

玉華回頭一看,原來是曙光照像館的那個小夥。他就在玉華背後坐著。玉華說道:“噢,你也去西安?”

“是呀,來這兒擠著坐吧。”小夥招手道。玉華猶豫了會兒便抱著蓉蓉坐下了。這是二人座,靠裏窗口坐著一個中學生模樣的男孩。那小夥笑著對那男孩說:“對不起,擠一擠。”玉華在騰出來的座位挨著小夥坐了。

車箱嘈嘈雜雜,煙味、臭味都朝玉華襲來。玉華怕蓉蓉嗆了對那小夥說:“把窗子開大些。”小夥子應聲把車窗玻璃往上提了兩格。

列車啟動後,小夥子問她進城幹啥,她答了後又問他幹啥!小夥子說去給市攝影學會送些參賽作品,說著從提兜裏取出幾張。玉華接過那幾張照片一一看著。第一幅背景是廣闊的田野,剛落過雨的麥苗一片清新,麥苗兒剛出土,一位小男孩赤腳蹲在田野裏,小手捏著一顆剛離土的麥芽兒……背麵是用鉛筆寫的畫的名兒:“生命”;第二幅是一個老歎吹瑣呐的持寫畫,老漢粗壯逼真的皺紋深深地鐫刻在眉頭麵部,嘴旁鼓起兩個半圓。畫名為“瑣吶曲”……一共六幅照片。玉華看完後問道:“這都是你照的?”

小夥子點頭說:“胡成精呢。”

“保險能得獎。”玉華鼓劻他。

“當然想得獎,不過要看人家專家喜不喜歡呢。聽說評獎也走後門呢,咱一個人不認識,還不是瞎撲,上幾回送了幾幅照片——一幅也沒評上。”小夥子垂頭喪氣地目光朝車窗外望去。窗外的田野小麥正揚花,

“別泄氣。玉華也瞧著窗外。她對這小夥產生了深深的同情心,便靠緊了小夥一些。她坐下後盡量靠邊坐著,隻能坐半個屁股,很不舒服。小夥子回過頭大概看她坐得不舒服,便說:“別不好意思,坐車嘛,不比在自家屋裏。”玉華一笑,也就放鬆了,屁股給裏擠了擠,緊貼著那小夥,小夥把蓉蓉抱過去放在他腿上逗著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