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3 / 3)

淒厲的機關槍聲撕碎了黎明時分的寂靜。從對麵製高點上射出了一串串毒火樣的槍彈。大地震顫了,我的心也劇烈的痙攣著。擔心的事情終於發生了,還沒完全坍倒的樓牆又接二連三地傾覆了。硝煙卷著坐土,眼前的一切模糊了……我絕望地慘叫了一聲,昏厥了過去。不知過了多久,等我醒來的時候,太陽已經升得很高了。一掛接一掛的驢車都停在了這堆廢墟前。“第五中隊”的人全來了。他們用手扒著壓在這底下的一具無辜老人的屍體,世界如此沉靜,沒有人說話,朗朗乾坤,連毫無人性的槍聲也停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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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年過去了。那條通往“第五中隊”的倒黴黃土道,早已變成了綠樹成蔭的寬闊柏油馬路。那座坍塌的樓房廢墟上,建起了我們“第五運輸公司”的6層辦公大樓。當年的那個齷齪角落,成了我們的停車場。脆亮的汽車喇叭聲代替了驢叫聲。撲鼻而來的汽油味,取代了驢糞驢尿的臭臊氣。當年,我們運送垃圾的西海灣,建成了一座現代化碼頭。從這裏,出口東北的石油和遼東半島的蘋果,而且出口我們的垃圾。小城淨化了,第五運輸公司騰飛了……

我已步入了中年,當年出力流汗的人們都退休了,隻剩下了我自己。“第五運輸公司”氣派海海的,我是這裏的經理,因為登了幾篇文章,被吸收為作家協會會員。讓人瞠目結舌的變化:40年前逃走的父親也神話般地出現在我麵前。他是境夕卜一家大企業的董事長,他好像為了一種補償,一再動員我跟他一道出國定居。我沒有答應,我舍不得離開這兒。在中國最黑暗年代的最黑暗的角落裏,我不但尋得了光明,並在這片光明中照出了自己靈魂的卑瑣。我永遠忘不了我曾做過的那些使我懺悔的‘情。恐怕這種懺悔要伴同我終生。我常常與妻子談起這些往事。(我的妻不是本文中的那個她)我告訴妻子,我總想把這段經曆寫成小說。她不大願意我寫這段經曆,好像有點不太光彩。我還是寫了,這是一個懺悔者的靈魂的自白。正是這懺悔,才使我對生活對社會對人生,有了更深一層的認識和理解。

小說寫成以後,我老沒選定一個合適的標題。有一次,公司的宣傳幹事小夏(本文中那個她的兒子)在編寫驢車隊創業的曆史時,把“第五中隊”寫成了“第五縱隊”。“第五縱隊”是第二次世界大戰期間法西斯集中營的代稱。這倒很有點意味。於是,我便把“第五縱隊”寫在了我的小說標題空白的地方。

良種

李賓斯場長一直在思考為優秀種馬金英培養接班人(馬)的問題。

春暖花開的季節,金英為2匹馬和驢做了人工授精。結果:僅有二馬一驢懷了孕。據調查:這12匹馬和驢均處於最佳的生育年齡和發情期?不孕症也不是技術上的差錯,李賓斯親眼目睹了人工授精的整個操作過程,都是由袁仲方一手做的。袁仲方是曰本仙台獸醫大學畢業的博士。已退休多年,因為熱愛本職工作,一直舍不得離開良種場。他對待工作精益求精嚴肅認真。主要原因是種馬金英的年齡大了。許多年前,金英就擔負起為全縣母馬配沖的任務。良種場的人心裏都很清楚,多年來,金英嘔心瀝血盡職盡責,勒勒懇懇地為馬類後代的繁衍貢獻了青春。如今,金英老了,這是可以理解和諒解的’。

農民們卻不這樣想,他們牽著未孕的母馬紛紛找到良種場來。良種場的種不良,用膠皮管子給配一次收費30元。沒懷上崽,這錢不能白扔。國家又有保護農民利益發展畜牧業的政策和規定,付一次款,良種場要負責母馬終於懷孕為止。金英力不從心,良種場的人要陪著挨農民的罵。

“配馬配馬,就得馬來配。你們用人來配馬,能配得上麼?”

李賓斯跟他們解釋,這叫作人工授精,本質屬於馬的,程序

必須由人來做。不過,他有些讚同農民的觀點。良種場的前身是日本人的配馬所。他小時候常跑到這裏看熱鬧。那一匹匹高大雄健的英國種的公馬精神極了!就在院裏的那片綠茵茵的草地上,野氣十足的公馬追逐著身體壯實的雌性東洋馬和朝鮮馬。這種自然野合繁育的駿馬源源不斷補充在關內作戰的日本騎兵部隊。據袁仲方介紹,他在日本留學時,日本人已經掌握了人工授精技術。他一直認為自然交配要比人工授精優越。但卻不能這樣向農民們說。應該理解他們,翻山越嶺地拖著牲口來人工授精,懷不上崽,也該罵幾句。

每逢罵聲不絕時,老獸醫匣向惱怒的農民們做耐心細致的思想工作。

“別急,別火,你們沒見試管嬰兒已經誕生了麼?這項新技術很快就會應用到畜牧業上來。到那時,你們再也不用牽著牲口到我們良種場來了。”

回過頭,袁仲方認真地向李賓斯講起培育受精卵的孕床。也就是要設計一個或幾個十幾個如同母馬子宮一樣理想的孕床。孕床必須具備多種功能,使受精卵像在母親體內一樣正常發育。這樣,隻需要優良的公馬為我們提供精液優良的母馬為我們提供卵子,我們就可以得到優良的馬。

李賓斯知道,袁老先生幾十年如一日的工作態度,每天除去完成包括人工授精在內的工作已經開始研究設計孕床。老科學工作者精神可嘉,不好挫傷了他的積極性。答應等明年撥給他一筆科研經費。當前國民經濟的總方針是向農業傾斜。以前當場長的說過幾次空話,他相信這一次不是空頭支票。

目前的當務之急是要為金英物色一位合適的配偶,讓年邁的金英再留下一匹年輕的金英。好種要有肥沃的土地孕育,母親是繁衍下一代至關重要的搖籃。金英根本沒有意識到它麵臨的危機,活脫脫一副淩駕眾母馬之上的帝王相。別說母馬們見了它群情騷動;它是人見人愛的駿馬。袁仲方認為:金英有著阿拉伯馬的靈

秀;英國純種馬的高貴氣質;又有俄羅斯馬的雄健強焊;不乏中國蒙古馬吃苦耐勞的精神。好像全世界馬的優點都集中在金英身上。這樣優良的品種怎麼能不留下後代呢?而且要不失時機,趁著金英還具備繁殖能力的時候。如果再不抓緊金英的遺傳工作,將是極大的遺憾。在鄉下為金英挑選配偶的“馬博士”給場裏打來電話。

“馬博士”是李賓斯送給飼馬員小馬的綽號。他認為“馬博士”比袁仲方有學問;也比女獸醫賈秀珍高明。“馬博士”講究實際,他把馬類命運的研究與人的社會發展有機地結合起來,是個客觀主義者。“馬博士”認為馬類在中國的繁榮時代尚沒有到來,馬也處於低級的生產工具時代。農村正時興聯產承包責任製時期,馬起到了許多汽車拖拉機起不到的作用。被人奴役下的馬隻能是勞作。等到下一個世紀,如一位西方政治家預言的那樣:中國跨入了超級大國的行列,馬類將是人類觀賞娛樂的夥伴。馬的種族不僅不會退化消亡,而且應該朝著更高級的審美層次發展。為此,“馬博士”願意為金英挑選配偶出力流汗,盡管這項工作的艱難程度不亞於林立果選美。

“馬博士”開展的這項工作很不樂觀,多年來,金英曾經同許多母馬發生過直接或間接的性關係。跑了幾個鄉鎮,看中了那幾匹可以做配偶的都是金英的女兒或者是孫女兒。有直接的血緣關係,不符合優生優育的標準。.

李賓斯在電話裏讓“馬博士”回來,回來再想辦法。“馬博士”離開的這幾日,賈秀珍鄭重地找他這個場長談過話了。她目前的攻關項目是無性繁殖。這是領導世界科技新潮流的課題。袁老搞的試管孕床需要精子和卵子。而她隻需要細胞和基因。她的課題研究成功,就是生育領域的一場革命,完全可以根據人的願望重新塑造一匹嶄新的金英。-

這位40歲的老處女,常年在維雌交媾的狀態中生活工作,而能夠潔身自好,堅決不找男人不成家,大約一直在心裏構想合成

一個理想的男人。男人沒造出來,倒想造馬了。

“這項科研工程大約需要多少經費?”

她說:“我不需要什麼經費。”

“那你需要什麼?”

“我隻需要精神和道義上的支持。”

哪有不需要經費的科研項目?尤其是這樣高精尖的課題。她似乎看出了場長的疑慮:“場長,你可以不相信我,但是,你要相信科學。許多不可思議的東西最終不是被科學證實了麼?”“馬博士”回來以後,李賓斯問他,賈秀珍所說的道義上的支持怎麼理解。

“很簡單,就是指的道德以外的義務。”

李賓斯下意識地照了照鏡子。他有難言的苦衷,同馬打了一輩子交道。老伴說他身上有一股馬味,就是母馬身上的那股腥矂氣味。拒絕與他同室同床。年輕時常按捺不住如火的情欲,曾經強奸過妻子許多次。如今一想這事,老伴就像被固定在鐵架中等待人工授精的母馬。心裏那股欲火已燃成了灰燼。

“你說,賈秀珍的無性繁殖確實比老袁的試管培育先進麼?”“越是先進的科學越是踐踏自然。丘吉爾說過,科學的閃光翅膀可能載回石器的時代。目前,隻有為金英選擇一個合格的配偶最科學。什麼無性繁殖,和先有雞還是先有蛋是一個道理。遠古洪荒,生命是怎樣誕生的?哪有什麼性?還不是從無性到有性。這倆書呆子,有那窮功夫研究出一種注射劑來,馬打一針不用吃料,人打一針不用吃飯,肯定獲諾貝爾獎

“人家都說咱們良種場的文化層次高,又是博士又是研究生。他們都不如你,你是博士的博士。如果你有學曆文憑,一定給你個高級畜牧師的職稱。我幹了一輩子,才混了個正股級的場長。”李賓斯對養馬的曆史沿革是有研究的。這兒是古來養馬之地。鼎盛時期是明朝洪武30年。朝廷在這裏設立了苑馬寺。朝廷重視養馬,苑馬卿是從三品的官職,比現在的省長還大。負責飼養調

訓戰馬工作。明成祖北征蒙古,曾於永樂7年從這裏一次選調馬軍數千匹從征。正股級是個什麼官?隻能相當於從前的九品官。說多了沒用,還是抓緊為金英選妃子吧!繁衍良種才是正事。談到最後,李賓斯問了“馬博士”一句:“你說,賈秀珍研究無性繁殖的目的是不是為了自己的需要?”

“自己的什麼需要?”

“就是不須要什麼男人,而自己能有一個孩子。”

“有道理,一位很有思想的文人講過,女人隻具備母性而不具備妻性。其實女人都是想當母親而被迫為別人做妻子的。賈秀珍絕對是個變態的女人,她不會被迫給別人當妻子。才別出心裁想搞這樣的研究。其實,完全用不著傷害腦細胞。不損壞處女膜,照樣可以懷孕。”

“她一定厭惡男人的精液。”

“可我發現,她十分珍惜金英的精液。”

努力了一番,終於尋找到了金英的配偶。來自縣農委的情報,糧庫運輸隊有幾匹十分出色的大馬。性別不詳,據說是蘇聯紅軍撤離時留下來的馬的後裔。

李賓斯同袁仲方一道奔了糧庫運輸隊。

一進馬廄,一眼就看中了那匹光彩照人的朱紅色高頭大馬。袁仲方斷定這是一匹純種的立陶宛馬,雌性。它的性情溫順極了。李賓斯立刻愛上了它。它胸闊體寬,皮毛如一匹錦緞。那雙宛如皓月一樣的眼睛飽含著女人一樣的柔情。

“它叫皇後!”運輸隊的老板隊長驕傲地誇耀,“瞧這牙口!瞧這身骨架這身膘,這力氣頭,給輛汽車都不換。”

老板隊長十分愛馬,他為皇後打扮得出眾地漂亮。青一色純牛皮鞍具,黃銅鎖環,脖下一串響銅鈴鐺。他講,在這地方用汽車不如使用馬車。汽車燒汽油,而馬隻吃草料。何況糧庫有的是撒落的陳糧。得天獨厚,沒糧食喂養,皇後也不會這麼招人愛。李賓斯說起想叫皇後為良種場的金英充當一次配偶的打算。

老板說:“皇後不是黃花閨女,這事可以商量。隻是……你怎麼敢擔保皇後懷的崽就是能做種馬的公棒子?”

李賓斯說:“要是生下母馬,可以白送給糧庫。要是生下兒馬,良種場仍以種馬的價格購買。怎麼樣?有什麼意見?”

“行!什麼時間配,通知我們,我們把皇後送去。”

袁仲方說:“這不行!我們現在就牽走。這一段時間,皇後必須進入臨戰狀態。在你們這兒,它要駕轅拉車,腰部要承受重量,對於妊娠期胎兒的發育不利。”

老板隊長說:“我當了一輩子車老板,我隻懂生了崽的母牲口要壓腰,沒什麼利不利的。你們瞧瞧那頭騾子,就是山西叫驢配皇後下的,那個頭長的,有什麼不利?”李賓斯聽老板隊長說起皇後配驢下騾子的曆史有些猶豫,有一種被汙染不純淨的感覺。袁仲方覺得皇後能適應山西驢子那樣的劣種,而且絲毫不影響後代的質量,說明它是個合格的配偶,不能再挑剔,放過了這次機會,以後恐怕很難再遇到皇後這樣的候選人。

選好了母本,培養良種的任務隻能說才完成了一半。兩個人滿麵春風地把皇後牽回了良種場。袁仲方不斷地提醒李賓斯,自皇後到良種場這天起,金英應立即停止人工授精的工作。

馬與人一樣,亦有醜俊強弱之分。無論哪位母馬的主人到良種場來,一眼便看中了金英。指名道姓要金英配他們的母馬。這匹高貴的王子英俊而強健,像陽光雨露一樣滋潤著仰慕渴望於它的母馬們。為了不使母馬們失望,金英每天都很繁忙。它的精力是有限度的,日複一日,金英被折磨得精疲力竭。

為了金英的身體健康,李賓斯下令停止了它與母馬自然交配的工作。盡管他認為自然交配為最理想的配種形式,但是,優良的種馬隻有一匹,隻能合理使用。

後來,袁仲方提出了一個既不傷害金英的健康又能使許多母馬懷孕的合理化建議,那就是采取人工授精的方式。這方式並不複雜,隻需要按照馬的形體做一匹木頭馬。在木馬的背上捆上毛毯,防止磨破金英的肌膚。用真正母馬挑逗起金英的性欲,等它急不可耐時引導它跨到木馬的背上。然後用一薄鐵和橡膠製作的采精器套住它的生殖器,就可以一滴不漏地采集金英的精液。再將精液分成許多等份,用注射器將精液注入那些群情騷動的母馬的陰道。毫無快感,母馬們都十分氣憤。

這樣做,既欺騙了金英,又使那些被固定在鐵架中的母馬挺痛苦的。縱觀人工授精全部過程,李賓斯覺得用不著這麼複雜和殘忍。如果用一隻人類用的避孕套完全可以達到人工采精的目的,而且效果一定良好。

他馬上到商店裏去購買避孕套。站在櫃台前又很難為情,不好意思開口說買避孕套。那個女營業員挺通人情的,走過來問:“你想買什麼?”

“這玩藝兒。”他用手指著堂堂正正擺在櫃台裏麵的那玩藝兒。

“這個不用買,免費供應,你要多少?要多大型號的?”

“有這麼大的麼?”他用手大約比量了一下那根他很熟悉的生殖器勃起的長度。

女營業員嚇得差點暈過去,連連後退,看怪物一樣看著他。

他想解釋一下,不是他用這玩藝兒,而是給種馬用。怪自己的話沒講清楚,營業員躲開了他。隻好不做任何解釋了。

從第一次采集精液時起,金英就知道人們在欺騙它。偏偏又克製不住上當受騙的念頭。因勢利導,它心悅誠眼地被引誘上那匹僵屍一樣的木馬。癲狂地射出精液之後,它沮喪悔恨。告誡自己下次再也不能上當受騙。可是聰明的金英,下一次照樣受騙不誤。

“馬博士”是金英的朋友,他參加工作後就和它在一起。許多年來,“馬博士”很珍惜他(它)們的友情,每次都要把它吃的草料篩了又篩才倒進它的食槽。每天都將它梳理打扮得優美漂亮。說明“馬博士”是很愛它的。他也常耍個小聰明。金英從上午9點到下午3點無論有無采精任務都要吃下15個生雞蛋。這是袁仲方為它製定的營養食譜。每次吃雞蛋時,“馬博士”都要偷著喝一個。一個雞蛋算不了什麼,金英也不責怪“馬博士”。金英最喜歡他騎著它出去逛景。那時他(它)們都年輕,都挺浪漫的。走出良種場沿著郊外的小路輕步慢跑,坡地上那片樹林蒼翠蔥鬱,林中的鳥在叫。路過小溪,“馬博士”戽水為它洗澡。野地的草叢散發著清香,撒開韁繩,它自由自在地去追逐上下翩飛的蝴蝶。

這段時間,“馬博士”常騎著它到旅遊熱點去。瀟灑英俊的金英倍受人們的青睞,挺風光的。年輕的小夥子們都想賃近它,能站在它身邊照張相蠻自袞的。這樣的駿馬很能裝點人的騎士風度。開始,性情暴烈的金英絕對不允許任何人(不包括良種場的人)賃近它的身邊。經過廣泛接觸人民群眾,它漸漸地改變了態度。如果“馬博士”抓穩籠頭,它也容忍那些年輕男女們爬到它的背上騎著它扱影留念。威風凜凜地快門一閃,這樣英武高貴的馬是不能白騎的。“馬博士”要收取費用,一人次一元人民幣。每去一次,都是滿載而歸。“馬博士”說了,良種場要有搞承包那一天,他就承包金英。多好的美差,每天能旅遊,還為每一個人留下一個美好的記憶。隻是一瞬間的事,比搞人工授精省。所以,金英總是俯首貼耳地服從“馬博士”的調逍。

金英對賈秀珍的感情總在一股無法調和的矛盾中翻騰。每一次采精活動,賈秀珍擔負的工作就是將那個采精器準確無誤地套住金英的生殖器。她從來沒有失過手,每次結束時她還用手擠淨它殘留在尿道中的精液。可又是它憎恨的這個老處女,每天要測它的體溫,檢查它排泄的糞便,還要用加了藥物的溫水為它清洗令人難為情的羞澀部位。

它體驗到了,良種場的人對它愛的角度雖然不同,目的都是一樣的。賈秀珍好像更無私一些。它為人們的奉獻隻有多多地釋放高質量的精液。像以前那樣,使更多的母馬懷孕。這一段時間,它明顯地感覺到人們對它的態度變了。好像並不急於采集它的精液;似乎在籌劃一次新的陰謀。很是精心用心。

氣度不凡的皇後住進了良種場的馬廄。它一點也沒有陌生的感覺。這裏的條件比它原來住的地方幹淨舒適,蒼蠅虻蟲都少,光線足通風好。外麵還是綠茵茵的草地。

李賓斯親自擔任皇後的喂養任務。皇後的性情不像雄性種馬那麼暴烈。李賓斯端來獸醫們經過嚴格科學配方調劑的詞料。皇後不肯吃。按它的頭,它也不下口。思忖了半天,李賓斯明白了,這騷貨在糧庫吃饞了嘴,糧庫裏遍地都是撒落的糧食,糧庫運輸隊的牲口可以敞開肚皮吃。到了良種場,既然讓人家繁育後代,就不能虧待了人家。他也不管什麼科學配方.往食槽子裏增添了幾大勺高粱米麥粒和豆餅。皇後這才開始咀嚼起來。槽子裏的飼料吃光了,他又添了一槽。皇後好像剛剛吃飽。難怪這家夥長得這麼肥壯,原來是有一個填不滿的肚子。毫無辦法,為了能使它懷上一個合格的接班人,破費點糧食也是值得的。

李賓斯這些天一邊喂養皇後,一邊盼著它能早些發情。

袁仲方每天按時給皇後體溫,化驗分泌物,做觀察記錄。“它有發情的征兆麼?”

“目前還沒有出現。”

“媽的!牲口這般啞巴物更難調理,要是像人那樣多好!沒朝沒晌的,一年四季能懷眙生養倒省下了這份心。”

“要不要給它注射點激素之類的藥物?”

“那不行,會影響下一代的。咱們隻好順其自然吧!”

“場長,對我的那項科研……你還有什麼指示?”

“眼下最重要的是留下金英的後代。要全力以赴。要是你明天在試管裏合成出一個種馬來,我們全力以赴支持你。”

“這是科學,總要按照科學規律去做,

“當年小日本投降時,他們把這裏的種馬全部宰殺了。他媽的日本人最壞,種馬沒留下來,連檔案資料也給燒得精光。要是能保留下來,也許就沒有今天這麼多困難了。”

“等我的科研項目成功了,這些問題都解決了。”

那都是挺遙遠的事,亟待解決的是全縣的母馬都在等著懷孕。為了能使皇後懷上一個好胎,場裏決定最後一段時間不動用金英做人工授精工作了。冷藏室尚存有一些速凍的精液。讓金英平靜些日子養精蓄銳,以便使它在創造下一代那一天有數足質量高的精液。

多日沒采精液,金英有些耐不住性了。“馬博士”騎它出去遛達時,它情不自禁地尾隨過一匹母馬。“馬博士”說它流氓成性。

皇後也有些焦躁不安的情緒。根據體溫的變化與分泌物的分析,皇後已經到了發情期。

李賓斯也鬆了一口氣,“還以為你是個不來月經的少奶奶呢!老袁,咱們什麼時候下手?”

“再等兩天,目前還不到最佳的期。這兩天的氣候陰潮,咱們一定要等到一個最理想的巔峰狀態的日期。”

“你能給我保證,皇後懷的崽子是個公的?”

“誰敢保證?這是自然的安排,誰能主宰得了?科學對此是無能為力的。”

終於等到了袁仲方宣布皇後已經進入了最佳狀態的日期。他不敢保證皇後一定能懷上雄性的胚胎,但能保證肯定懷孕。

李賓斯決定明天上午9點,陽光明媚之時,為金英和皇後舉行完婚儀式。希望一次成功!估計也不存在什麼問題。金英是情場老手,多年陶冶出來的專業性職業,它很少有過失敗的記錄。

金英這些天幾乎要發瘋了,也不聽“馬博士”的嗬斥,咬斷過韁繩,拱翻過食槽,還踢了賈秀珍一腳。

“老惦記著搞婦女的事,明天是你的幵禁日,有本事使出來

吧!”

“馬博士”把雞蛋磕破在瓷盆裏。這次,他沒占金英的便宜。它吃的比人吃的要好,賈秀珍還常給它一些魚肝油維生素之類的補品,它擔負著繁育種族的使命。意義重大責任重大。明天好像是一個非凡的日子。

翹首期盼的明天到了。

不到9時,金英和皇後都被牽到了室外。天氣清爽明朗。金英顯得異常興奮。皇後卻有些傭懶。它的體態龐大,臃腫又笨拙,猶如一座巋然不動的堡壘。皇後極有興趣地欣賞著金英那矯健的身影。它邁著輕盈的腳步在草地上奔跑。金英的心花怒放,它像孩子一樣撒歡跳躍,年歲不小了,可看不出它有衰老的跡象,還是很有魅力的一匹駿馬。

李賓斯親自將皇後牽到了金英麵前,讓它們接近親昵互相了解培養感情交流信息。

美麗漂亮的母馬金英見識得太多了,這已經是老一套的工作程序了。不等皇後向它暗送秋波,它已經習慣性地進入了狀態和角色。心跳加快呼吸急促血流發熱。隻是這一次它沒有遵循主人們的擺布。多日的壓抑,那股饑渴之火一下子燃燒了起來。

金英猛一用力,掙脫了韁繩。它棄下皇後不屑一顧,英姿颯爽地直奔那匹它使用過許多次的木馬。它抖擻精神,神采飛揚地不用任何人的指令,準確無誤地跨上了木馬。有趣的是賈秀珍手裏沒拿著采精器,它仍然按部就班地有條不紊地完成了它的任務。賈秀珍嘖嘖地惋惜著。人們沮喪地咒罵金英。

李賓斯無比惱火,“一匹牲口懂得什麼?都是你們馬虎大意,連這點雞巴小事都做不周全。準備了這麼多天,賠了這麼多糧食,一眨眼的功夫完了!”

皇後無動於衷。那麼冷漠莊重。

袁仲方說:“場長,你別著急。這次失畋了,還有下一次。”時隔不久的下一次仍然沒能成功。皇後和人們都眼睜睜地看著金英重蹈舊轍,準確無誤地跨上木馬。_

李賓斯當即宣布:袁仲方不要搞什麼試驗中的精子和卵子的合成,搞什麼孕床;賈秀珍也不要研究什麼無性繁殖的課題;“馬博士”也不要出去遛馬了。集中精力,研究解決金英和皇後結合的問題。這個問題不解決,就沒有後繼的種馬。沒有種馬,這個良種場隻能搞玉米水稻大豆高粱的良種培育和推廣。而搞畜牧業良種的這幾個人就得失業。不失業就得改行,從事豬牛羊雞鴨鵝良種的繁育推廣。多年來,良種馬是良種場的優勢,怎麼能讓馬類斷送呢?

金英接連的失敗,大夥一致認為這是一種習慣模式,是長期實踐活動中形成的。馬是沒有思維的動物,連有意識有思維能力的人也存在這種現象。

“馬博士”列舉了許多這樣的事例:有一個經常當世界冠軍的人,走上最高領獎台已經成了他的習慣。於是,在以後的比賽中他徹底輸了。到了發獎的時候,他仍情不自禁地走上最高領獎台。這種現象在名人中存在,在凡夫俗子中也存在。幵會的時候,主持會議的領導講錯了一句話:“沒來的同誌把手舉起來!”許多來.開會的人紛紛舉起手來。連人都克服不了這樣習慣性的現象,何況一匹馬呢?

袁仲方認為:克服這樣的習慣並不太難。自然交配繁育後一代種馬是當務之急;當年造木馬搞人工授精也是正確的。他建議:拆除木馬,恢複金英的自然屬性,這樣完全可以使它從習慣中解脫出來。

賈秀珍也提了一項合理化建議:怎樣恢複已經習慣功能性馬的自然屬性?隻有讓金英和皇後同居一室,朝夕相處,才能完全消除由於人化社會化和科學化給它們帶來的障礙。

“馬博士”認為賈秀珍的建議很有道理。心中暗說:“早知道這樣,早一點將你和一個男人關在一起,你也不至於獨身至今。”

皇後住進了金英的馬廄。多了一個夥伴,可以不寂寞,沒有引起什麼騷動。到了進食的時候,金英發現自己尚沒吃上幾口,詞料已被貪婪的皇後吃光了。它萬分惱火和氣憤。‘以雄性的尊嚴狠狠地啃咬皇後的脖子。溫和平靜的皇後淒厲地嘶叫起來。人們隻好將它們分開,看來金英實在不喜歡皇後,甚至嫉惡如仇。看來異性相吸也是有前提的。

李賓斯采納了袁仲方的建議,拆除了那匹木馬。過去,金英把木馬當成母馬;現在,希望它把母馬當成木馬。徹底拆除木馬也包含著一種強製性的因素:木馬不複存在,金英必須也隻有把

一切奉獻給皇後。

當場長的心急如焚。過了發情期,即便金英把母馬當木馬也是徒勞的,大夥的心血也將隨著時間流逝。

這大慨要兌難得的一次機會了,金英出了馬廄以後,發瘋一樣尋找木馬。親密過許多年的夥伴不見了,它絕望又失望地撕鳴著,狂奔著。在它急不可耐之際,李賓斯牽出了皇後送到金英麵前。皇後溫存而馴服。金英卻像有了靈性,它牢牢地記住了這匹貪饞肥胖的家夥。因為它曾使自己餓過肚子,它以為這個能吃的同類又來爭搶它的食料。狂暴憤怒之極,它揚起蹄子踢傷了皇後肥碩的臀部。

金英已經不可能與皇後直接發生關係了。還要采取人工授精的辦法。.令人吃驚的是金英出現了陽瘺的症狀。袁仲方主張為它注射一針荷爾袋。李賓斯堅決不同意。注射荷爾蒙是應急措施,質不高,讓袁仲方想法醫治一下金英的陽痿。袁仲方說:“別看滿街上貼著專治陽痿的小報,那是對人而言的。”

李賓斯有些惱火,“既然對人管用,對馬也就管用。滋陰壯陽這點小還難住你一個大博士了麼?比起你那試管孕床什麼來,這算個鳥毛。”

.在金英恢複性功能階段,李賓斯讓人先把皇後送回糧庫的運輸隊去,並且不能吐露實情,隻能說謊,說皇後已經配上了。如果說皇後太能吃,良種場供不起它的食,金英的這門婚就算吹了。說謊並不影響全局計劃。因為交配和懷胎是兩回‘,交配不一定懷胎。皇後沒能懷上眙.就可以再牽回來交配。

李賓斯場長挺生氣的,他不明白,良種場的這麼些個優秀人才為什麼就無法培養出一匹種馬的後代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