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大亮時，兄弟們載回了滿滿一船稻米。
大船的消息像風一樣吹遍了懶漢店，全體男女老少一下子瞪圓了眼睛1他們像螞蟻一樣聚到了大船上。潮水退去，大船安靜地臥在淺水灣裏任憑人們宰割搶掠。 _
“鄉親們哪，這糧食是不能亂動的！”
餓怕了的懶漢店人哪肯放過這$天賜的良機，風把大船刮到這兒來的不貸白不拿。
“鄉親們！這是有主的貨，動這糧食是要犯法的呀！”
劉書禮家是大戶，他不搶稻米因為他家有的是糧食吃。懶漢店的人這時誰聽誰的？劉書禮一見無法力挽狂瀾，叫過最先發現大船的劉家兄弟，問他們看見大船上的人沒有？劉家兄弟說，隻
見稻米，沒見人影。
劉書禮想，這麼大的貨船在風浪中遇難，一定有遇難的人，活的不見，也應該見到死的。這群饑餓的窮鬼們隻顧搶糧，卻不顧日後的禍。趁著人們將眼睛和手集中伸向大船的亂勁，他一個人沿著海灘細細尋找。
他在亂礁灘頭發現了俯臥著的宋雙和，他的下身沉浸在水裏，像死人一樣。他的鼻子底下有一絲悠悠不絕的氣息。劉書禮想打發兩個夥計就近掘個坑像埋死人一樣埋掉宋雙和，一轉念頭，等一會海水漲潮，大海就會自然地埋葬他。劉書禮沒碰船上一粒糧食，何須他做這別人偷驢他拔撅子的蠢'!他倒背著手離開了急需救護的宋雙和。
大海漲潮時候，順著潮流漂上來幾具屍體，都是大船上的夥計，死相都不可怕，大約死以前根本沒想到死。
“村長，怎樣處汽這些死屍？”人們請示懶漢店的當家人。
劉書禮說：“埋了吧，隻能這樣。”
於是，人們就把這幾具屍體掩埋了。
漲潮的海水並沒有淹沒宋雙和，反倒將向他岸邊推搡了幾下。剛剛脫離了險境，一隻落在他身旁的海貓子狠眼地啄了一個他的耳朵，它把宋雙和當作一堆臭魚爛蝦。宋雙和把頭向沙堆裏拱著，沙粒鑽進了鼻孔，脊梁上落了一層海蒼蠅，叮咬得他又痛又癢。
他的理智早已恢複，隻是有氣無力。他無比痛恨那群滿載而歸的懶漢店人。大船變成了一具骷髏。順流遊來的魚蝦們也在吞食人們撒落在海水裏的稻米。這些稻米是他在幾千裏外載來的，他恨不能宰了這些搶他糧食的人。但是，他連呼吸的力氣都沒有。
又是一個潮起潮落，餘興未盡的懶漢店人橡趕海一樣集聚大船跟前爭搶被海水浸泡得發脹的稻米。鄰村一些消息靈通的人也帶著工具趕來搶米，海灣裏的人多了，顯得熱鬧非凡。海水變得清澈澄碧，無風無浪，一派清平世界。
宋雙和是被劉家兄弟夥用的那個媳婦救起來的。那時，她正在亂礁灘挖蜆子，看見半臥在水裏的宋雙和，她以為是具死屍。死屍上經常聚滿密密匝匝吃人肉的海螺。走到近前一瞧。人還活著，從他身上驚飛了一群蒼蠅。被海貓子啄傷的耳朵冒著膿血，傷口裏蠕動著一球白色的蛆。
劉書禮得知宋雙和被救的消息時，宋雙和已經從死神的手裏掙脫了出來。盡管劉書禮一再責令劉家兄弟將宋雙和送回亂礁灘，劉家兄弟已經很難狠下心來。劉書禮忠告道，這個人一旦緩過陽_氣，首先要京他們兄弟開刀，因為他們是首先搶糧的人。劉老大總覺得不能見死不救，這是出海打漁人的良心。盡管他兄弟倆搶了宋雙和的糧食，救活他這條命也抵得上那一群糧食。3個人騰出熱炕來讓他一個人睡，頓頓飯煨鱔魚湯給他喝，宋雙和的身體恢複得很快。這時，他開始惦記留在上海客棧裏的大把頭，他的一家老小，還有那一群夥計的下落。
劉書禮無論如何也要將宋雙和從劉家兄弟家接走。宋雙和已
經不可能死了，他害怕劉家兄弟與宋雙和相處得久了，會把他的陰謀告訴宋雙和。
劉老大不答應，宋雙和是他們救活的，村長這時出麵是想買好賺人情。
劉書禮當著宋雙和的麵說：“他們一家人是你的救命恩人，接你去我家住，不為別的，一是我們家的吃住條件都好，二是我可以為你請醫生看病治傷，三是我是一村之長，也應該為落難的人盡盡地主之誼。”
宋雙和還是去了劉書禮家。
大難不死，是他的造化。劉書禮總覺得宋雙和不是個凡人。宋雙和隻說自己是賬房。
幾日光景，懶漢店的人都幾乎忘記了搶劫大船的行為，也沒把宋雙和當成救苦救難的菩薩。劉書禮覺得他是個禍根，船毀了，糧也搶了，人死得隻剩下了宋雙和，他能不恨懶漢店的人嗎？
明著害死宋雙和已是不可能的。看看醫生為宋雙和開的藥方，大都是補藥，做不出手腳。從海頭上拎回幾條河豚，讓傭人王老媽子做給宋雙和河。宋雙和頂愛吃河豚，他自己動手剝魚皮，切掉頭摘除內髒洗淨了魚血，怎麼吃也不會中毒。
劉書禮請劉寡婦幫忙。他是要劉寡婦的三姑娘去陪護宋雙和。三姑娘是懶漢店最出色的一個姑娘。聽了劉書禮的策劃，劉寡婦十分氣憤：“你把我們家的姑娘當成什麼人啦！”
“不管什麼人，都要吃飯，都要活著。我問你，你搶了大船上的糧食沒有？”
“全村人誰沒搶？”
“我就沒搶！我何苦這樣做？還不是為了全村人的平安！你不是一心想攀高枝嗎？宋雙和就是高枝。過了這個風頭，我保媒，壞不了三姑娘的名聲。”
劉書禮將三姑娘引到宋雙和的身邊，想讓他沒痊愈的虛弱身子再泄元氣，讓他幸福地死在兒女夢中。'在三姑娘身前身後不離宋雙和的那些天，宋雙和覺得是二毛子又回到了自己身邊。淪落這荒僻漁村連日寂寞，三姑娘並不遜色於大碼頭高等妓院的妓女。她身上那股純樸善良的本色很像他的妻子。三姑娘的出現常使他忘記了稻米被搶的件。
這些天，外鄉擁來搶稻米的人已無稻米可搶，他們又不甘心空手而歸，開始拆毀艙板船舷那已變黑的木料。
三姑娘的這灣春水滋潤得宋雙和很快恢複了健康。她像母親對待孩子一樣照料著宋雙和，宋雙和要做什麼，她又像溫柔馴服的女兒順從父親一樣。劉書禮告訴她，伺候不好宋雙和，全體懶漢店人都要蹲芭蘺子吃官司。三姑娘也到大船上搶過米，於是，她願意化作一團能溶化堅冰的火，願意化作一股洗滌血汙的清泉。當宋雙和將她當作一束豔麗的鮮花采擷的時候，她情願做一隻由人宰割的羔羊。她總是用一種乞求的口氣：“饒恕了搶糧人的罪過，懶漢店的人都是因為餓的，才做出那樣不體麵的事情。”宋雙和說他根本不再想這些事。於是，他要怎麼做，三姑娘就怎麼做。三姑娘不肯讓他出力，野性的少女常使他產生駕著大船在狂波巨浪中顛簸的感受。
劉書禮借一切與宋雙和談話的機會表白自己是唯一的沒搶糧食的人。他又覺得宋雙和不該活著走出懶漢店。
宋雙和根本不介意這些事情，似乎什麼也沒有發生過。他的10萬斤稻米沒剩下一粒，他的大船連殘骸也不存在了，這窮山惡水，這刁猾的野民，他恨不能將這裏所有的人斬盡殺絕。聽說懶漢店人埋葬了幾具遇難人的屍體，他央求人幫忙扒出那幾具已腐爛的屍體。死者當中沒有忠實於他的牛大柱。他極其關心牛大柱的死活。
身體康複了，他要回去了，好多人都爭著去送他。宋雙和決定坐劉家兄弟的小船走，他們救過他的命。
劉書禮悄悄地向宋雙和遞過話去，這劉家兄弟就是帶頭哄搶
糧食的人。
宋雙和走以前沒見三姑娘謠麵。她給宋雙和留下了很好的印象。4情像落花流水一樣過去了，他將深深記住他的大船在懶漢店遭難，這是他在生意場上的恥辱。
小船行至海灣中央，宋雙和突然向劉家兄弟拋出一句話來。
“聽說，是你們兄弟倆帶頭搶了我的糧食？”
劉老大囁囁喘喘說：“是我們兄弟倆先看見遭難的大船，於是，就……假如大船好端端地停泊在那兒，就是餓死我們，我們也不敢去搶的。”
“你們知道不知道這是犯法的？”
“那時，什麼也沒去想，’後有些窖怕。我們兄弟是老實人，意孝敬你，也好將功補過。你也別見小人怪，真的！”
“我還得謝謝你們救了我的這條命。”
船靠碼頭，宋雙和要拉劉家兄弟上岸去認識一下家門，劉家兄弟不敢不去。
到了家，稍做歇息，宋雙和吩咐家裏人9：出賞錢賞給一路為他搖梏劃船的劉家兄弟。
中堂裏擺著宋雙和的靈位，全家老小披麻規孝已悲慟了許多日子。
宋雙和的入死出生，頓時使宋家滿門上下掃盡哀喪之氣。大船的龍骨還在，頂梁柱重新說立起來。拆除靈堂，就在中堂擺下酒宴。
大把頭早已病愈從上海歸來，賬房梁玉書也死裏逃生，活下來的人都帶回了他的故1。懷揣甫金的牛大柱至今沒有音訊，能回來早該回來了。因為身上帶著重金，人都這咩猜測：“一是徹底遇難身亡，一是見錢眼開，攜重金逃往異地他鄉。活不見人，死沒見屍，都是二八扣。宋雙和有些後悔，他不該那樣過份地信任牛大柱。相反，他存有戒心的梁玉書倒狗不嫌家貧地回到了他的身邊。
患難見真交，宋雙和在酒至半酣時，讓宋家的這些頂門杠子似的人物各抒高見。
大把頭以為：在大海上行舟走船災禍都是難免的。做買賣有賺也有賠，不能因為一次意外的災禍而喪失信心。應該再造一條大船，在南北貫通的這條航線上繼續跑下去。憑宋家多年經商的經驗和信譽，用不了多久，就可將損失追補回來。
梁玉書則堅持要首先懲辦懶漢店胡子一樣的刁民，人爭一口氣，佛爭一爐香。如果忍氣吞聲放過那些哄搶大船的村夫野民，姓宋的也顯得太無能了，往後沒有臉麵在市麵上混。
宋雙和覺得梁玉書的話很對他的心思。大把頭因病留在上海，沒經曆這次災難，他不會有從死屍堆裏爬出出來的那種感受。眼睜睜地看著稻米被搶大船被毀，身臨其垃曆曆在目，如桌忍了認了，他就沒有一點人格的尊嚴。
在宋雙和心裏，懶漢店那百十戶人家四五百口人都是他的仇人。他咬著牙活下來的第一個目的就是複仇，並且要加倍複仇，才能徹底吐出心裏的那股惡氣。
他記得妻子有個表弟在瞥察署裏做_。梁玉書說他認識給曰本人當刑亊的邵有奇。宋雙和從不與日本人打交道，他吩咐妻子找他的表弟。妻子滿心不願意。
她說：“不管怎麼樣，還是懶漢店的人救了你的命。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這次意外，並沒完全傷了宋家的元氣。要知道，打不起的官司告不起的狀，你賠得起工夫？你賠得起錢財嗎？”
大把頭順勢插言：“這件4說到底，先有天災，後有人禍。你大難不死，就是宋家興旺的好兆頭。懶漢店人都吃了你的糧食，是你的施舍，他們也會念著你的恩德。”
宋雙和惡毒地笑了：“真是這樣倒好了。懶漢店的人根本不是人，我的糧食寧肯喂狗也不喂人。這次出不了這口氣，筧的白闖了這麼多年的碼頭。”
他想到領到賞錢的劉家兄弟。他們恨不能跪下來叫宋雙和一
聲親爹！他們本是率先搶糧食的人。劉書禮一再告誡他們將是首先被治罪的人，讓他們把救回家的宋雙和再送回海頭上，讓風吹日曬海水浸泡蠅叮蚊咬整死他。幸虧他們沒照村長的話去做，看來他們救了宋雙和符救對了。
宋雙和將打官司的托付給梁玉書辦理，叮囑他一定要把情辦好，不要怕花錢。
梁玉書書花錢打通了繁察署的關係，靠別人牽線搭橋才見到了郭君如署長。郭署長認為：這件可以兌作案子，也可以不剪作案子。懶漢店那麼多人都卷進了哄搶稻米'件，就是法要責眾，小小的？?察署哪騰出關押幾百人的監號？再說，辦理這麼複雜的案件，需要多少人力物力_?懶漢店天高皇帝遠，察署管個戶籍抓個小偷還行，這件實在不好辦理。
郭署長的神情分明等著他出血上貢。梁玉書從宋家帶來的錢早花光了，他想這還是應該由宋雙和本人出麵辦的好。打官司要花錢，花多少也沒個數，姓宋的別以為我做了什麼手腳從中占了多少便宜。
起身告辭時，梁玉書便將東家宋雙和推了出來，並約定好他們會麵的時間地點。
宋雙和本不想親自卷進這場官卞，而隻想打贏這場官司。大把頭正與他商議造船的’，梁玉書向宋雙和陳述了打堿這場官司的困難。宋雙和必須投向於官司的漩流，他是唯一存活的當事者。剛才，他與大把頭核計，因為這場災難，買火輪船是沒指望了，造條木船也要向錢莊借高利貸。憑這股火，索性撂下買船造船的事，要親自出麵打官司。
大把頭跟著宋家出了一輩子力，手裏也攢足了積蓄，年紀大了，不想風裏浪裏漂泊了。他打兌回山東老家覽點田產，同老婆孩子過清閑日子。
大把頭跟宋雙和的妻子講起自己的心_，見她一臉不是意思相又打消了念頭。宋家沒虧待他，正值宋家背運之際，他的離去
有釜底抽薪之嫌。真要走，也不能選在這個節骨眼上走，等到風平浪靜一切正常時再走吧！
碼頭上熱熱鬧鬧的，港灣裏不見了宋家的大船，卻多了許多條船。
宋雙和在同盛酒樓宴請了郭署長，又到郭署長的私宅拜訪。他帶去1000元銀洋的禮，郭署長表示他代表全署的弟兄們收下宋老板的這點心意，爾後征求宋雙和對處理此案的意見。
宋雙和的態度十分堅決，要限期勒令懶漢店人交齊10萬斤稻米，賠償他的大船。還有那十幾個死去的夥計，也歸罪懶漢店人，應該向他們索賠人命錢。
郭署長也開始認識到這樁案情的嚴重性，但是小小的察署實在無能為力，他為宋雙和引薦了為日本人當刑小的邵有奇。
當初，梁玉書曾向他提過邵有奇這個人，但他不願意同日本人打交道。
郭署長說：“宋老板要贏得這場官司出這口氣，也隻有日本人能替你做到。”
“可我……不想驚動日本人。”
“那無妨，邵刑事也不是日本人。”
邵有奇的身價比日本人還要高貴，他肯見宋雙和正是他用錢之際。他的那座綢緞莊大樓已鋪基開工，求他辦案的宋雙和此時求助於他，正是送上門來的財神。
宋雙和與邵有奇接上線時，大把頭已不再顧及什麼情麵，率領全家老小，帶著積蓄回山東老家了。大把頭走的那天，宋雙和橡從心頭割肉一樣掏出了邵有奇索要的2刀元銀洋。他的妻子哭得很傷心，她從心裏舍不得大把頭離去。從沒落過淚的大把頭也感動得哭了。
一直支持宋雙和報複懶漢店人的梁玉書也開始轉變了立場。妻子的整日哭勸使得宋雙和十分心煩，他覺得哭得喪氣不吉利，索性停止宋家的一切經營，精心打贏這場官司。
怎麼能咽得下這口氣？宋雙和已經深陷泥潭不能自拔。他必須朝著那個茫然的彼岸走下去，一個迷亂的誘惑呼喚著他。大把頭的出走已傷害了他的自尊心，他自信自己的抉擇沒有錯誤。他又毫不猶豫地辭退了梁玉書.他要自己承擔一切
他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邵有奇的身上.邵有奇很權勢，全城各階層的人都怕他。他的心眼比蠍子針還毒,，他與日本商界軍界的上層都有聯係，明裏他是刑'，暗裏他是1本間諜?有權勢有錢，他也想經商。宋雙和為他提供源源不斷的資金。被宋雙和趕出門來的梁五書又成了他急需的人才.他托人給梁玉15梢過話去，要聘他為卞櫃。梁玉書答應了，但要等些日子再走馬上任。他怕得罪了宋雙和，盡管宋雙和已將他掃地出，心裏還存些舊日的情麵。
邵有奇根本就沒把宋雙和的官司放在心上。過了一段風平浪猙的日子，宋雙和按捺不住心裏的焦躁便上門仃探案情的進展情況。打探一次就得帶錢遞上去。錢少了根本就不出手。連著幾次，宋雙和覺得自己已經陷進了沼澤的中央，明知’情不妙，但還得做下去。那麼多的錢都花上了，難道能白花嗎？
妻子勸他：“白花就白花吧！這些錢權當扔進海裏打響聽啦。”
“那不是讓姓邵的白撿了便宜？”
“要再花下去，花多少才是個頭呢？這哪是打官司.我看你是在賭氣。”
宋雙和抱定錯也要錯到底的決心，不達目的死不瞑目。
邵有奇通過關東洲洋行的關係買了一條火輪船，下海南跑東洋，這是尚未?麵的梁玉書為他出的主意。邵有奇需要10萬元銀洋。宋雙和變賣了部分家產慷慨大方地湊足了這筆錢。這個舉動使邵有奇十分感動。梁玉書也覺得拚上血本的宋雙和挺可憐的，講了些好話，邵有奇這才開始為他盡心盡力。
邵有奇做起這件’來很容易。他向關東州日本憲兵司令部提供了一份絕密情報。他在情報上隻字未提宋雙和大船遇難稻米被哄搶的經過，隻說懶漢店地處偏遠，對治安不利，懶漢店的人通匪，與山東的共黨經常在海上聯係，為其提供藥品布匹等軍用物資。
這份情報引起了日本軍界的關注，幵始製訂對付懶漢店人的計劃。於是，邵有奇轉告宋雙和，他的官司很快就有結果的。
宋雙和很關心官司的結果，懶漢店的刁民們能賠得起他的大船？能賠得起那〇萬斤白花花的稻米？還有那些死去的夥計？
邵有奇說：“日本人已經決定插手啦！你不就是想出出這口氣嗎？這場官‘1的結果一定會使你滿意的。”
宋雙和的心情終於平靜下來，他的錢總沒有白花。那夜，天氣十分寒冷，那鉤彎月格外明亮。他總覺得牛大柱沒有死會回來的，隻要牛大柱能回來，他身上帶有一大筆錢。牛大柱絕不會背叛他的。透過窗欞，他看見寒風吹過幾縷鉛色的雲從月亮下麵流逝。.
劉書禮早就不惦記宋雙和的出。劉家兄弟恨過劉書禮後，也為出賣過村長心裏不安。他們向劉書禮講了宋家的富貴和大度，宋雙和根本沒有娶三姑娘的意思。
兄弟倆捧出賞錢請劉書禮保媒，他們不能總夥用一個媳婦。
劉書禮問劉老大：“你看中了村裏哪個姑娘？”
劉老大說他看好了三姑娘。
三姑娘死活不肯嫁給劉老大。劉書禮以為她在盼著宋雙和的迎親花轎。
三姑娘說：“當初，是你要我把身子給那個姓宋的，我壓根就沒敢想嫁給他。但我非你不嫁，給你當二房小婆，也不嫁給劉老大。”
劉老大卻不抱著非三姑娘不娶的態度，拿著宋雙和的賞錢，沒走出村子也討到了一房媳婦。
北方的海已被嚴寒封凍，白茫茫的禁錮著小漁村。小漁船都被拖上了海灘，貓冬的日子到了。劉老大辦喜事那天，鞭炮響得
脆亮。天一直沒降雪，封了海，斷了潮氣，空氣午燥得使整個世界都變得枯澀發緊。
劉老大像撒歡的魚一樣，天亮時分才從媳婦身上滾落下來，睡得象死人一樣。
全村人都在酣睡。
懶漢店不通車.山路坎坷崎嶇，日本憲兵的馬隊放開蹄子奔跑。淩晨時，300名:1本憲兵趕到了懶漢店.在村外集結.。
憲兵是本天皇的親兵，見官大一級，個個精神抖擻神情威武。他(奉命到懶漢店剿匪。關東州無戰_.難得一次這樣殺人的機會，年輕的武士道狂徒們亢奮得眼睛充滿了血色。
天色大亮，描冬的人們還縮在被窩裏做著一頓美餃的夢吋，懶漢店那一間間海草蓋成的茅屋燒起了大火?小小的漁村在初升太陽的光芒照耀變成了一片紅色的海洋，飛舞的火焰送出了尖厲淒慘的哀咬聲身強力壯的男人們從火海中勇猛地竄了出來，懷裏夾著已被濃煙窒息的孩丫日本憲兵射出的槍彈如雨點一樣密集，中彈的人綿綿的倒下了?烈火畢畢叭叭地燃燒著，槍彈歡快地叫著飛舞著，倒下去的人痛苦地掙紮著呻吟著.放火的人開槍的人開心地笑著，戰馬抖氓甩尾仰天長嘯，那場麵實在慘烈殘酷。那些倒下去的強壯軀體在血泊上蠕動。本憲兵走上前補射一槍猛捅一刀，直到懶漢店徹底時死徹底凝固。火星隨著寒風飄舞，日本憲兵才停止了屠殺。餘燼散發著骨肉的焦糊味，空氣中洋溢著血腥氣。
邵有奇因為提供情報有功，得到了一大筆賞金?
宋雙和與他的妻老小像大船一樣，從這座工商業極發達的城市中消聲匿跡了碼頭上依然熱熱鬧鬧.南來北往的生意做得紅紅火火?時隔不久，人們便漸漸地遺忘了宋雙和與他的大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