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2 / 3)

我想,人有罪,蘋果的確是無辜的。我們酒園的山丁子砧木與東洋園藝師從美國引入的國光蘋果樹苗的生命聯在了一起。兩種文化媾和了,它們的經絡血脈,它們的纖維組織和細胞渾然凝結為一體,十分和諧,在這個世界的同一條緯度上。

憑心而論,我不願意是日本人培育了酒園第一棵蘋果樹。可

這又是事實,他們比我們更早一步邁向現代文明。

老伊說,那個伊藤是個怪物。當初酒園的蘋果也是很普通的,經過一年年的進化,才有了今天的盛名。

枝頭綴滿粉白色花朵時,蘋果樹們很像戴著花冠的新娘。

老伊像仆人一樣更加忙碌。他把舍不得吃的黃豆煮熟。我知道,他還在自己的生活費中省出一筆錢買了黃豆。慪得腐臭的水像乳汁一樣滋潤著妖饒的花朵,引來了鬧紛紛的蜂蝶。花兒岑時,留下的那個小小的生命結晶開始膨脹。

老伊得意地告訴我,剪枝的時候,他為蜜蜂們留出了穿梭飛行的空隙,每一朵花都會授上粉。這樣坐下眙的蘋果才健康,暴風驟雨也吹不落打不掉。別的果園都有大年小年之說,酒園的蘋果從來都是大年。

清明節前後,我發現老伊的行動變得詭秘起來。那天我留意跟蹤盯梢,其實也沒有什麼驚心動魄的大事。他在搞枝條嫁接。他完全可以正大光明地去做;完全用不著鬼鬼崇崇地去搞。其實躲避誰呢?酒園裏除了他就是我。我對他挺夠意思的;他卻這樣對我。這一天,我故意不理睬老伊。他也覺察出來了,連連說,習慣了,習慣了,從前的伊藤就是這麼幹的。

他把我帶到了他專門搞枝條嫁接的那個地方。他像一位高明的外科醫生在做手術。小心翼翼地鋸斷了生命的年輪,剖開了歲月的腠理,就這樣,他在自己的砧木上嫁接了一年又一年的願鉭。他一直想培育出更好更美的蘋果。多少個多情的春天都串負了他。他的形容憔悴了,他沒能培育出自己的蘋果。

在酒園的這段時間,我發覺老伊完全憑借著自己的感情和經驗在蒔弄培育蘋果和樹。他沒有文化,也不憤理論,可他卻能讓酒園的蘋果樹上結出出色的珍品。這裏傾注的是他多年憑感知所得到的神秘的力量。年複一年,他身上好像形成了一種具備靈性的磁場。這磁場似乎能製約著自然,主宰著樹和蘋果的命運。

我曾動員過他,把這麼多年同果樹打交道的經驗整理出來,可

他說不清楚,又不肯說。後來我與王連發談過這件事。王連發說,全中國的蘋果樹都結出了酒園的蘋果,那還有什麼高低貴賤之分?老特務要把這些法寶說了出來,他還不得從酒園裏滾出去。

那天,我仍不死心地問老伊,你真的不識字?連日文也不識。他說我隻會說日本話。那時,老伊藤給我一口吃的,我就是他開心的玩物,侍候他,為他出力賣命。那老東西是個怪物,什麼都要聽他的,不聽不行啊! 1

他說伊藤最怕紅色的蘋果。看見紅色的蘋果他就抽瘋。於是,他一心想培育出青白色的蘋果。他說,他看見掛滿枝頭的紅蘋果就像看見一顆顆血淋淋的人頭。

待到蘋果花凋謝之際,當那一個個青淩淩的綠色蘋果正灌漿發育的時候,他領著我用高麗紙將蘋果緊緊地套住,不允許有一絲陽光照耀它們。他說這樣就會改變蘋果的顏色。

到了收獲季節,等摘除了蘋果外包的那層高麗紙,那蘋果依然鮮豔如血。他在蘋果樹下默哀了好久,好像在悼念著什麼。他摘下了一隻蘋果遞給我。

老伊說,我很想吃那個蘋果。我吃了,它是我這輩子吃過的唯一的蘋果。伊藤問我,好吃麼?我說好吃。他說,記住,這是大日本帝國的蘋果。我說,我爹說這兒是關東。他說,什麼關東關東,這裏是大日本的國土。連你也是日未人的人。你的明白?那時的我還是個孩子。明白什麼呢?伊藤像個怪物一樣嚎叫,我說過,不許你再說中國話。我說,是爾先用中國話問我的。

伊藤又笑了,叫我伸出舌頭來。我不肯。他用刀尖橘我的牙,你不伸出舌頭,我就割你的腮幫子。我隻好伸出舌頭來。他笑咪咪地用鋒利無比的戰刀在我的舌頭上割了一道口子。我嘴裏還含著一口沒咽下的蘋果,那股血腥味使我永遠擯棄了吃蘋果的欲望。

伊藤說,記住,你講一句中國話,我就割你一刀。你知道我這把刀砍下過多少顆人頭麼?

老伊伸出他的舌頭讓我看。他口裏含著一條變形的舌頭。

我不知挨過他多少次刀割。他的刀真快,每次割我舌頭之前,他都笑咪咪地先用刀刃刮刮自己的胡茬,那刷刷的聲音,又磣又麻。在酒園,我跟著伊藤講了40年的日本話。說來講去,我把中國話都忘記了。真的,1945年光複時,我真的不會說中國話了。人們把我當成日本特務,我不委屈,我活該!年輕的時候,我也想逃出酒園。可我往哪裏逃呢?這裏都是日本人的天下。就是逃出去,中國人也會把我這個滿嘴日本話的人當漢奸砸死》

他惡狠狠地詛咒著伊藤;又喃喃地絮叨著,伊藤的那把刀可真快,刀刃陰森森地閃著寒光,冒著殺氣。

這股寒光殺氣在他的心裏永不消逝。

63天的大旱,時值酷署中伏,地裏的莊稼都旱成了點火就會燃燒的柴草。急得發瘋的人們看見天上的飄來了雲彩就放炮搞人工降雨。放了許多炮,老天爺擠出的眼淚還沒有人造雨的炮彈多。

連續抗旱已使河水斷流井見底,全縣已有兩萬多棵果樹幹渴致死。縣裏傳下了精神,全力以赴保果樹,莊稼毀了可以明年再種,培育一棵果樹需要幾年時間。

為救果樹,人們流幹了身上的汗水。再抗下去,連飲用的水也要枯竭。

縣革委會與農業技術推廣站組成“三結合”小組,奔赴各個果園,親臨現場製定搶救果樹的措施。他們從實踐中總結了經驗,因為正在灌漿的蘋果需要消耗大量的水份,隻要摘掉樹上的蘋果。這樣果樹便可以利用極少的水分來維係自己的生命。

“三結合”小組取得了成功經驗之後,立即趕到酒園。王連發也覺得他們講的有道理,就像懷著孩子的母親一樣,眙兒的養份需要母體提供。打掉胎兒,母親就用不著付出許多代價。生死存亡的緊要關頭,犧牲胎兒,保住母親是英明的決策。打掉眙兒雖然痛苦,但母親可以再次懷孕。樹和蘋果的關係就是母親和眙兒的關係。

王連發帶領著來摘蘋果的職工們如潮水一樣向酒園湧來時,

老伊突然間變成了一道堤壩橫檔在人們麵前。

他說,千萬不能摘樹上的蘋果!我告訴你們,酒園的蘋果樹

絕不會旱死。

許多人相信老伊說的話,包括王連發。

“三結合”的人火了,不要聽他胡說,這是階級敵人的陰謀,他想讓國家寶貴的蘋果樹旱死,以達到他的反動目的。

老伊規規矩矩地方正地站著.深深地向人們鞠了躬,我講的都是真話。酒園的樹損失一棵,我用命來抵押。

你的狗命值屁錢!

人群中有那麼幾個職工,大約抗旱抗得心煩意亂,大約一直渴望吃到酒園的蘋果而沒吃到,想借這騷亂的機會哄鬧一番。

王連發心裏最有數,他想保住果樹,也不想讓縣裏來的人難堪。他是地頭蛇,決定權在他手裏。

他說,蘋果先不摘,大家回去休息。

他將縣裏的人拉到了場部。他認為不摘蘋果有不摘蘋果的道理,誰敢擔保三五天後天不下雨呢?摘光了蘋果,天再下雨,怎麼向國家交待?怎麼支持世界革命?仃擊帝修反?

王連發說得他們瞠目結舌。

從那天起,我時時刻刻都在祈禱,求老天爺早點下雨。我替酒園的蘋果樹著急,更替老伊著急。可老伊卻不急。

整整過去了10天,如果蘋果樹該旱死,早該旱死了。我無時不關注的果樹依然鬱鬱蔥蔥,果實豐滿秀美。

我想,沒有誰像老伊這樣理解蘋果樹。我懷疑他是不是一棵樹的化身。

老伊還真的輝煌了一次,10天後的那天半夜,天開始下雨,淅浙瀝瀝的,下得十分滋潤。我替他鬆了一口大氣。

他卻說,我心裏有數。是的,蘋果和樹的關係就是兒子和母親的關係。你想,真的扼殺了孩子,母親的心就會破碎,什麼養份能彌補破碎的心?母親最大的悲傷就是孩子的夭折。母親不忍心讓兒子犧牲;兒子也決不肯讓母親死去。母親的生命受到威脅時,兒子會無私地向母親作出奉獻的。我與他們母子在一起幾十年,我懂她們的事。即使再過10天不下雨,可能蘋果會瘦。但他們母子絕對不會死。

滋滋潤潤的雨接連下了幾天,大約到了老天爺發泄的時候,那天晌午,它將憋了許多天的雨水一古腦傾瀉出來。那雨得酣暢淋漓。

因為缺水,老伊好多天沒有衝浴了。

他站在雨地裏,任憑如注的雨鞭抽打他。

我發覺老伊的沐浴不僅僅是愛潔淨洗滌皮肉的汙垢灰塵。這好像是他一項必不可少的儀式,每一次他都做得那麼認真》

雨水湮滅了人們心頭的狂躁情緒。保住了果樹,王連發的心情好極了。八月十五中秋節,場部特意宰了兩口肥豬分給職工改善生活。

那年頭很難得吃上一嘴滿口肉。我把肉大塊切了煮上,要吃就痛快地吃一頓。

吃飯時,我把過年喝剩的半瓶酒也拎了出來。我還想砸點蒜泥。

老伊說,別麻煩,蘸大醬吃就行。

說著,他迫不及待地夾起一片肉連醬也沒蘸就填進了嘴裏。肥膩的油汁從他的嘴角流溢出來。這時的老伊很像一個貪饞的孩子,吃相那麼天真。

見我注意他,他有些難為情。

這肉,太香啦

那你就多吃點,難得吃一頓。

從前,要是伊藤麵前這樣吃東西,又要被他割舌頭了。

吃飯的時候別想那個魔鬼。這家夥後來怎麼樣了?他殺了那.麼多中國人,應該送上斷頭台才對。

日本投降時,他回國了。就是回到日本,他也活不了幾年。一

大把年紀了……

等到夜色中的黛色山巒銜出了那輪青白色的圓月時,我拿出了月餅。朗朗秋夜,醉人的果香隨著清爽的風流入心田,加濃了我們的醉意。老伊的話題又轉到了伊藤身上……

我能理解,伊藤留給他的印象太深刻了。他恨伊藤,怕伊藤,對伊藤,他有一種訴說不清的感情。

伊藤有一個女兒,叫順子。他離開日本出征時,順於剛剛呱呱墜地。

我希望他能講述一個中國爹日本媽,或者一對日中情人相思苦戀留下一個私生子的適合於寫小說的故啦。

伊藤培育出來的酒園蘋果漂洋過海獻到天皇陛下的麵前。日本天皇為帝國軍人在征服的土地上培育出這樣出色的蘋果而欣喜。他下旨嘉獎了這個使科學文明在古老愚昧的土地上生根開花並結果的退伍將軍,並勉勵他使大和民族精神更加發揚光大。

許多年,伊藤隱居酒園,為效忠天皇,他死心塌地培育優良果樹。

後來,日本的戰爭狂們不斷地擴大戰爭,戰線已經擴展到了東南亞太平洋地區。由戰爭引發的經濟危機迫使日本當局不得不對自己控製的殖民地采取經濟封鎖政策。那時,像伊藤這樣有身份的高貴日本人也麵臨著饑餓。

伊藤一直保持著軍人的風範。在那個特殊時期,他寧願挨餓,也不肯在果園裏種植一些矮棵作物。他每頓飯吃60顆黑色蠶豆,要我像他那樣,端端正正地坐著,鋼牙交錯,將那子彈一樣堅硬的蠶豆咬得粉身碎骨。他不肯將蠶豆吞下肚子,反複地拚命地嚼咀,有意識地增加咀嚼的次數。采取這種方式來滿足食欲,騙過饑餓的胃口。他說,隻要有武士道的精神,就沒有戰勝不了的困難。

那一天,關東州廳派人來給他送了一馬車豆餅。因為他是少將軍銜,這豆餅是格外配給給他的。看著這些黃燦燦香噴噴的豆餅,他說,給它們吃吧!我問,給誰吃啊?他吩咐我在果樹下挖坑,然後將這些豆餅統統埋進了土裏。這個老怪物,常常做這樣一些事情。

蘋果收獲以後,酒園附近發生了一樁駭人聽聞的慘案。一個在山上拾草的農家姑娘遭人強奸以後,被殺害了。罪犯唯恐自己的形象印在死者的瞳孔裏,又摳去了姑娘的眼球。那慘相,令人毛骨悚然。

縣公檢法軍卞管製委員會和國營農場聯合組成了偵破小組。他們懷疑的第一個對象就是老伊。老伊就被關押了起來。

沒過兩天,聽說老伊已經坦白交待了。可我卻不相信老伊就是罪犯。不能憑感情去做事,我努力回憶著發生案件的那些天老伊都在做些什麼。好在過去的時間並不久遠,我想起來了。發生案件那天是月份的最後一天,我和老伊到職工家屬宿舍去掏雞糞。沒錯,掏王連發家雞窩時還從雞糞裏滾出了兩個雞蛋來。是我把雞蛋送給了王連發的老婆。那天,王連發正坐在炕頭上聽樣板戲。

我去找王連發,希望他也能站出來作證。

王連發一聽連說沒錯,我就不信一個快80歲的老頭子會幹這事。人命關天,這老棺材瓤子可別讓他們一頓棒子燉肉送了命。

正好老廣也在專案組負責調查老伊的案子。我和王連發出麵作證,他說的確沒什麼確鑿證據。隻有老伊本人老糊塗了,別人怎麼問,他就怎麼回答。老伊不是凶手也不要緊,暫時先關押幾天,等抓住了真凶再放人。老廣解釋說,這樣做,可以麻痹凶手。他以為沒唞了,還會繼續作案。這樣抓凶手就容易了。

王連發說,關押不要緊,千萬不能打他。有個好歹,我不好交待。

那些天,王連發每天都要跑一趟總場。他關心的是老伊何時能回到酒園。他還衝著我發牢騷,要是再有一個人具備老特務那樣的技術,我何苦操這份閑心。

半個多月過去了,被關押的老伊也沒能將蛇引出洞來。這件大案也驚動了市裏,市裏臨時抽調了幾名已經下放到幹校的老公安幹警來到我們這裏,隻用了兩天的時間便抓獲了真正的凶手。慘

害這姑娘的凶手是附近生產隊的一個社員。

老伊解脫了。他回酒園那天飄著小雪。嗚咽的小北風像刮著刀子。他的臉冷的發青,不說話,眼珠子發直。’

我安慰他,真的假不了;假的也真不成。組織還是有眼睛的,不會放過一個真正的壞人。事實澄清了就行啦。

他喃喃地念叨著,我是凶手,凶手是我,是我

他好像經受不起這樣的人格摧殘。我擔心他會走絕路,做出什麼意外的來。我把剁樹枝的斧子,切菜的刀,割草的鐮刀還有果樹剪子什麼的統統都收拾藏起來。

到了晚上,山野落了一層薄薄的小雪。老伊果然做了我怕他做的事》他找不到自絕的利刃,就在那口平時我們攪拌肥料用的大鐵鍋前,借用棱角分明質地堅硬的鍋沿,象是伐樹一樣用鍋沿鋸著自己的脖子。他覺得很鈍的鍋沿鋸不開他樹幹一樣的脖子時,他將頭對準鍋沿拚力衝撞。隻一次……

我發現他時,他載倒在大鐵鍋前,鮮紅的血湮透了一大片潔白的雪地。他的眼睛瞪得很圓,望著黑沉沉的夜空。

我和王連發把他送進附近公社的衛生院時,他還有一絲悠悠未絕的氣息。

值班醫生不肯動手搶救,他的腦漿都流出來了,還送他來這裏幹什麼?

我有些惱火,他還有氣,心還在跳,怎麼見死不救?

醫生說,有在我們這兒搶救的時間,你們真不如送他去縣醫院。真的,鄉下的條件太差,人手也不行。

王連發猶豫了,大夫,你說他的腦袋傷成這樣,就是搶救過來,會不會是個白癡?

這誰能說準,要活命就快點去縣醫院。

王連發把我拉到一旁,他是死是活還是兩說的。他這麼大歲數,就是救活了,再落下癡呆殘廢,咱們分場可添了累贅了。

那時,我很動感情地說,王場長,他這一輩子可都交給了酒園。人哪

我沒別的意思。這樣吧?我把他交待給你,城裏你熟,好辦事。你放心,雖然他有政治問題,但還是咱們的職工。咱們分場一定要負責到底。

縣醫院的大夫看了老伊的傷勢》也連連搖頭。他年紀大了,失這麼多血,隻能死馬當作活馬醫了。

那時,我真擔心他會死去。

他沒有死。他清醒地活過來了。連搶救他的醫生也感到驚訝,沒想到這個老人的生命力這麼頑強。我覺得他就是那棵生長在炮火燒焦土地上的小山丁子樹苗。在他真的死去許多年以後我才明白,他心裏有事沒能做完,於是,他才活過來的。

他的神智清醒極了,就像睡了一個好覺醒來時一樣。他像一個闖了禍的孩子似的,很有些難為情。

為救他護理他,我奔波操勞,著實感動了老伊。他把我看成了最好的朋友,向我敞開了胸扉,袒露他的心,亮開了他的靈魂。

我以為忍辱負重這麼多年的老伊的那顆飽經磨難的心是很凝重的,沒料到他的心會這麼脆弱,經不起委屈的衝撞。

他說,好多年好多年沒有見到這樣的慘狀了。

大約是他看到了案件現場的照片,觸動了他記憶中的那根神經。

他又講述了一個同伊藤有關的故亊……

許多關心伊藤的日本關東州廳的要員們為解除久居酒園伊藤的寂寞,從物質生活方麵關心他,從精神上也關心他。經常為他送來年輕的姑娘解憂排愁。這些姑娘不是那些隨軍的慰安婦歌伎,都是從工學堂女子部挑選的中國姑娘。完全接受日式教育的中國姑娘具備了日本女性的所有優點。

每每看見年輕漂亮的中國姑娘,伊藤的那顆心便不寒而栗。一切都僵死了,沒有波瀾也沒有衝動,他失去了本能的欲望失去了男人的尊嚴。他曾經蹂躪過這樣的中國姑娘。如今,戰爭將他閹割成了無所作為的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