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3 / 3)

我點擊“天目紅”家,於是那一扇一扇房門打開了。正是清晨5點來鍾,上上下下先先後後,走出那麼多童顏鶴發的老年人。“早上好!”“你好!”三十來個聲音灑落到房子前後的林子裏,倒像森林晨曲。

“鶴發”們在這方林中仙境裏舞劍,練拳,散步,吸氧——呼吸林中氧氣。有人喊著:舒服死了!有人說:在城裏有錢也買不到這空氣!

待早餐後,“鶴發”們便結隊上天目山。天目山五千五百多顆的古樹群裏,有三千多棵百歲以上的古樹,樹們一見這“鶴發”群,總是一陣感歎:你也長壽,我也高齡,但是看看人家,天天上來下去的,多自在!

入夜,二胡、嗩呐在林間飄散開去。音符由強漸弱,好像林中點點熄滅的燈光。

在森林夜曲後,興致勃勃的“鶴發們”還在各層的休息廳裏圍桌而坐,老K打打打(撲克牌)。

住在天目農家,把浮華塵世,拋在天目山外了。住在公寓裏的現代人,彼此是隔膜的。住進森林氧吧,回歸了自然,也回歸了原初的人性,就覺得這裏是自己的家。

就有人不願意離開這家。10月去了,11月又來。l1月走了,12月又來。一位住杭州鬧市的人,來這裏住了3天,回家當晚就來電話,說明天我還要來。明天來了,她一住一個半月。又一位90歲老太,住了1個月,怎麼也不肯回上海了,對小輩們說:

我就住這裏了,你們回去好了。兒女們如何放心?隻好輪流來陪她住。

在這裏吃的是竹筍是山珍,走的時候往往還想帶上一隻本雞和本雞下的蛋。和“天目紅”道別了再道別。“天目紅”姓翁,大家一口的“老翁”。

“老翁被團團人氣包圍著,此時早陶陶然成仙翁了。

天目山屬杭州的臨安。臨安在2002年打出一句口號:森林中的城市。臨安的錢王大街上,可以看到錢王大酒店、錢王商務大廈,更可以看到比比皆是的土特產商店:

筍幹、茶葉、山核桃等等。聯合國官員來臨安,說:這是第三世界中環境保護和農民致富兩個問題同時得到解決的一個地方。

“天目紅”本乃一介種竹農夫,如今他家那一扇扇門裏,住著教師、醫生、工人,退休的、離休的,來自杭州市區、上海、天津、北京、遼寧、韓國、美國,今年七八月的房子,5月底就預訂一空。“天目紅”講生態植被、科技社會,又講如何現代化。

他視野開闊了,思維活躍了,生命之樹常綠了。一如天目山上的常綠喬木。

天目山是複旦大學、蘇州大學、浙江大學、華東師大、上海中醫藥大學等12所大專院校的簽約教學基地。他說,今年7月8日,複旦大學生命科學院的一百多師生來山上舉行活動,紀念天目山教學基地成立50周年。他們的前院長、數學家蘇步青的兒子蘇德明也來了,因為他是50年前第—批來這裏的。那時他是複旦的學生。

“那時我們砍樹為生,現在我們看樹為生。”“天目紅”說。

“天目紅”家裏自然年輕人也不少。他說天目山保護好,他們林子裏的農家樂就少不了。就是冬季遊客少。我說想想什麼辦法呢?

這天,6月29日淩晨我在鳳凰資汛台看到一則新聞,說英國最近規定讓12歲到18歲的學生,一律要學兩周做生意的課程。我想,如果我們全國的中學生,也能學兩周做生意,那麼,未來的“天目紅”們,自然可以有很多的經營之道。

原“天目紅”砍樹為生,現“天目紅”看樹為生,未來的“無目紅”嘛,我不由看著“天目紅”女兒的背影,這個中專生正專注地在電腦上做功課。我隱隱地感覺到未來“天目紅”的功夫。

我起身告辭了。“天目紅”邀我下次來。我說下次來之前,我先給你打電話,我會喊:老翁!

千島湖童話

進入杭州的淳安縣,但見兩邊的綠山遠遠近近、層屏疊疊、深深淺淺、真真幻幻。

山與山之間,煙霧繚繞,或有仙姑、老道?

一路在深綠、淺綠、暗綠、翠綠中穿行,總覺得這裏有神仙出沒,有神仙飄拂。

到縣城遇到的第一個淳安人,叫美仙。吃的第一道菜叫神仙豆腐——是一種綠色植物,做成豆腐,有一種綠茶的清香,據說吃了能變成神仙。

果然有仙氣繚繞。

然後就聽說,千島湖的98%在淳安。幹島湖的下麵,還有兩座城——1800年曆史的賀城和1380年曆史的獅城。如果潛入湖底,可以看到居民、牌坊、媽祖廟,明清建築,而且多是粉牆青瓦的徽派。

很久很久以前,這裏千峰疊翠,雲霧飄來飄去,忙前忙後地把山們聯係在一起,親親密密,人稱千峰部,連接皖、贛、浙。徽商出海,必經此地,福建商人也多來此地采購茶葉等等。小小一方土地,商賈雲集,文人輩出,有進士308名,狀元3名。

四十幾年前,縣城沉入湖底,千峰變成浮出湖麵的千島。

千峰郡變成了千島湖。

因為,這裏建了個新安江水庫,為上海和華東的供電,千峰郡決定“殉情”。

30萬畝良田,伴隨著1800多年的曆史,默默地沉入湖底。

那是1959年。

通途變成了死胡同。蠻荒之地上,重新開始農業社會。

七八十年代,早上從杭州市區出發的時候還是小青年,晚上到淳安就變成老頭了——路上的塵土,把頭發、眉毛都染白了。

快進入2l世紀了,在淳安走,不知哪裏就會飛來一隻雞,跑來一隻豬。乍一看嚇一跳,以為來了一野豬。再一看,是家豬。盡管是縣城,可這裏的農業社會的演進才四十幾年,實在還都是農民,見縫就種蔬菜,造屋就搭豬圈。

到2004年10月,幾位淳安人走進加拿大尼亞加拉的喜來登酒店,參加第8屆國際花園城市的決賽。決賽按城市人口的多少分組。淳安屬B組。

角逐國際花園城市的,有75個國家,初賽在英國。決賽時,B組有15個國家。有些國家已經參加了三四次角逐了,在初出茅廬的淳安人看來,人家都是老運動員了。

如同新生看到高年級學生,淳安人怯怯地望著各種膚色、各種服飾的參賽者。

都是美麗的城市。淳安人隻有一點是搶眼的——每隻行李箱上,統一貼著千島湖國際花園城市參賽團標記。展示淳安形象和團隊精神。

這個團隊把投影設備部背來了,連同插頭等等一樣不拉。本來大會備有投影機,所有的國家部不用自帶設備的。但是,淳安人要帶。“細節決定成敗!”他們說。一切都要事先演練過,包括設備,包括陳述。

決賽前一天,他們在喜來登租一會議室,作陳述和答辯的最後演練。好像大戲演出前的彩排。陳述詞、初稿是35萬字。從廣證博引到去蕪存精,最後簡約成6000字。

10月18日晚。決賽。一邊陳述,一邊放幻燈片。160張幻燈片,是由一位叫吳宗其的淳安人拍攝的。他特意穿上一件寫有“中國攝影報”字樣的攝影背心,代表中國!

幻燈片放了160張,他160次地盯住評委們的表情。

他是1958年底生的.父親原先在縣城開一家照相館。1959年,這家照相館隨著30萬畝土地一起沉進了千島湖底。父親的照相館在水下,吳宗其的攝影工作室則是水上淳安的記錄者。他的鏡頭,好像是他的第三隻眼睛,或者說是他的視力最好的一隻眼睛,看著千島湖的神話是怎樣寫就的。

20世紀80年代中期,街上一家商店掛著一塊顯眼的牌子,上邊寫著大大的幾個字:“商訊——好消息:有爛蘋果賣”。現在街上,不要說紅富士蘋果了,有美國的蛇果、美國的提子、新西蘭的獼猴桃、越南的芒果、東南亞的菠蘿蜜,等等。

曾經,淳安因為千島湖而窮,現在,淳安因為千島湖而富。在講究生態的年代,千島湖升值了。2002年的杭州提出“旅遊西進,交通西進”。從杭州到淳安的178公裏,原來要四五個小時,現在隻要兩小時左右。2006年高速公路一通,都用不了一個半小時。小夥子從杭州上路到淳安,再不用擔心變成老頭。

千島湖,原來被稱為杭州的西藏,現在是杭州的後花園。

千島湖成為生態的代名詞。千島湖魚頭進了中央黨校一—常年配送。千島湖的珍珠也很搶手——常人以為好水出好珍珠。其實蚌含珠,蚌吃水中的微生物,而千島湖水缺的就是微生物。水清出不了珍珠,那珍珠都不是本地的。但是,遊人就認這珍珠。

千島湖,這三個字就是品牌。今年“五一”長假,來千島湖的遊客,本地的85家賓館也接納不下,旅行社隻好把遊客安排到附近的桐廬和富陽。黃金周頭3天就有遊客二十五萬多人。淳安所有的街道上全是各地開來的私家車。林肯、淩誌、凱迪拉克,像萬國博覽會,叫淳安人大飽眼福。

想到過去淳安人為大家舍小家,如今又獲得這樣的回報,覺得真是善有善報。

善報的背後,是淳安人逐年的細節決定成敗。原先是見縫種菜,如今是見縫插綠。

580平方公裏的千島湖,森林覆蓋率94。7%。最多的是馬尾鬆。1996年以來每年獲得全國環境綜合整治優秀縣城,國家級生態示範區等等榮譽。

千島湖人,好像有一種默契:千島湖應該是創造奇跡的地方。

但是,如同奧斯卡頒獎會,誰也不可能有足夠的自信指數,穩拿最佳故事片獎。

160張幻燈片,評委們幾次鼓起掌來。

千島湖的陳述結束,第160張幻燈片放完,全場掌聲伴著“OK”,“OK”的喊聲。3位評委陽光燦爛地走到陳述者和兩位答辯者跟前,和他們一一握手。

陳述者退出全場後,第一次要做的事是什麼?

衝碗方便麵吃。

陳述前她根本吃不下飯。現在,覺得這方便麵,怎麼這麼好吃!真是世界上最好吃的東西!但是,評委的陽關燦爛和全場的“OK”,都不是最後的結果。

宣布獲獎名單的晚上,照例先宣布銅獎,在宣布銀獎。沒有千島湖。也許,就什麼也沒有了。

宣布銀獎之後,演出當地印第安人的粗獷的舞蹈。那急促的節拍和紛亂的色彩,好像存心要給淳安人鄭榮勝添亂。他坐不住,站起來,走一圈,又坐下來。他今天特意穿上一件紅色的唐裝。他是為金獎而穿,但是也許金獎已經與千島湖無緣。會場九百多人。最不好過的,也許就是鄭榮勝。那踏在鄭榮勝心上的、在鄭榮勝心上猛踩的舞蹈過去了。要宣布金獎了。

QianDaoHu,PRChina(andGoldAward)。

鄭榮勝不懂英語。但是聽得懂China,聽得懂千島湖。他一下站起來振臂歡呼:“千島湖!”

全場九百多人都向著這位“紅色唐裝”鼓掌。

他走向二三十米外的領獎台。兩邊的人全都伸出手來與他擊掌。他左右開弓地邊走邊同兩邊的人擊掌,一路喊著“千島湖!千島湖!”

我說鄭榮勝這名字真好,果然榮勝嗬!

一個縣級城市獲得國際花園城市的金獎,在中國是第一次。

鄭榮勝說,他在那一刹那,體會到的是,北京申奧成功的感覺。

我是5月16日到千島湖畔的。這一天,美國時代華納集團董事長兼首席執行官帕森斯在開幕致詞中講到,中國這個偉大國家的變化令人驚喜。1999年他去過中國一些地方,現在再去,都好像過了半個世紀,而不是短短的5年。

我在千島湖的遊船上看到一個長得像蘋果的十多歲的女孩,叫嵐嵐。她媽媽拿著一本《千島湖》的雜誌,上麵有一篇分成25節的童話《水果家族》,是嵐嵐寫的。我看嵐嵐,原生態植物般的純淨,是蘋果寫水果。

千島湖的孩子,要把千島湖的童話續寫下去了。

9月20日上午l0點,杭州市領導宣布千島湖大橋建成通車。大橋全長1258米,其中主橋長928米,引橋長330米,橋麵寬如18米,雙向人行道各寬1。5米。創下了三個國內第一;主橋上部結構采用915米一連的V型墩預應力連續鋼構,為國內第一長連。主橋下部結構為高樁承台秉性鋼管樁混凝土嵌岩錨固樁結構,為國內首次采用。

鋼管混凝土樁采用“裁樁工藝”施工,屬於國內首次運用的新工藝。

9月24日,首屆中國國際湖泊旅遊論壇在千島湖開幕。報載論壇彙聚了17個國家和地區的53個著名湖泊、16所大學、15個市縣旅遊局、10家著名旅遊規劃設計企業。世界休閑組織董事會主席德雷克·卡塞博士擔任論壇名譽主席,他引用美國思想家梭羅的話:“湖泊是風景中最美、最有表情的姿容。它是大地的眼睛。”

陳逸飛和龍門占鎮

陳逸飛拍電影,《理發師》,選址到龍門古鎮。陳逸飛以前一幅畫把江南水鄉周莊推向世界。這次,或許一部電影,又要把江南山鄉推向世界。

《理發師》第一次在龍門古鎮開拍的時候,傳聞劇組有不快不悅事,停機。

第二次在龍門開拍,陳逸飛忘情投入,說:電影是他的夢,《理發師》是他的命。有一次他去海寧談事,回龍門的途中他倒下了。全中國都為之痛惜!然後有人說,這個龍門古鎮是不是有什麼魔力?

龍門古鎮在杭州富陽,都是明清建築,最遲建於民國初期。

我驅車從富陽市直奔龍門古鎮。遠遠便見一塊牌子:三國孫權後裔的最大聚居地。

山路兩側,便是龍門山,海拔一千多米,在江南這一帶便是很高的山了。山間大霧,如燃燒的火,把山燒成黑炭色的剪影。

黑炭色的山與山之間,是熊熊燃燒的霧。

龍門山,不一般!

俗話說鯉魚跳龍門。

能跳龍門的有幾人?

過了霧之燃燒,就見青山妖嬈,茶園、稻田、果樹、水塘、農夫、水牛,好像進入一個男耕女織的社會。果然,遠遠的看見前方鬆林間,一麵麵紅黃色旌旗,旗上隻一個“孫”字。孫權的第49代到第58代,大約七千多人,10世同堂根連根地住在這個屋連屋的龍門古鎮。

古鎮的鳥瞰圖,恰似一隻龜。很像幾百歲的孫氏家族。

這裏90%以上的人姓孫,三國時期孫權的後裔。從孫權往上尋根,是春秋的孫武,然後有孫臏。從孫權往下,孫權侄子的第32世,移到廣東做官,到了孫權的第48代,遷居廣東的這一支,便誕生了個孫穗明,後米叫孫中山。

孫中山之前,這個小小古鎮出過7個進士、9個舉人、1個狀元。

古鎮書記滔滔不絕地講起2500年前的孫武、1800年前的孫權。講古鎮開發不聲張,到“十一”,再全新亮相。我自然想先行去看原汁原味的古鎮。這位孫氏書記也頗有魔力。我不禁請教尊姓大名,叫孫——他說他水姓孫。

不姓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