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給熊樟友交付預付款的人太多了。今年可以生產兩百多條,明年總可以七百多條。世界五十多個國家來要貨,供不應求。
飛鷹賽艇,原先有一百八十多個品種,年生產三千多條。發達國家的賽艇廠家年產量一般六七百條。品種也頂多三十來種。如今做出用預浸料的賽艇,目前我已無人競爭。因為這種賽艇既是要用碳素纖維的高科技,有需要勞動密集型。有外國朋友與熊樟友接洽,希望幹脆他們的艇也由飛鷹代做了。
日本的賽艇,已經70%以上都是從飛鷹公司放飛過去的。
賽艇,有輕量、重量、休閑、比賽、海洋、內湖等等。一個奧運會的賽艇比賽,就有26個品種,產生26塊金牌,我望著眼前這位長的像農民穿的像工人的中國朋友,心思他怎麼就使飛鷹飛到那麼多國家呢?
飛鷹公司常駐的外國專家有美國的、德國的、法國的、英國的、澳大利亞的等8名。真是“八國聯軍”呢。國際造船大師、原國際賽聯器材委員會主席克勞斯,被飛鷹視作貴人、視作不遠萬裏來到中國的白求恩。
1994年,世界賽艇錦標賽,熊樟友看到世界造船夫師克勞斯。熊樟友走向克勞斯,好像走向世界舞台:我們中國的孫中山說過,國家是人人的國家,世界是人人的世界。您對全球的賽艇事業已經作出了巨大的貢獻,同樣我們也希望您,像幫助其他國家那樣幫助中國。相信在您的指導下,我們中國製造的賽艇,也能與世界王牌賽艇同場獻技。
克勞斯說:你的想法正是我下半輩子的心願!
賽艇原來都在歐美做,價格貴,不利於賽艇這個項目的發展。要使賽艇質量好而價格降低,唯有中國。
從此克勞斯成了德國到杭州之間的空中常客。1995年克勞斯來的時候63歲,每天工作十幾小時。他對飛鷹的美國技術人員說:什麼禮拜六休息禮拜天休息的,你們美國人那一套在中國行不通!在這裏必須把工作做好了!
美國技術人員在背後就管這位飛鷹的貴人叫“克勞斯爺爺”。是怕他.也是愛稱。
克勞斯爺爺工作到22:O0,飛鷹人工作得更晚——必須連夜把克勞斯爺爺要的試樣,資料做出來。第二天“爺爺”7:30就上班了,這些式樣、資料清清楚楚地都擺放好了,“爺爺’就高興了。
我看到牆上溫家寶總理會見獲得“國家友誼獎”外國專家的照片。那一位不就是克勞斯爺爺!
熊樟友說,他從克勞斯那兒獲得很多。他懂得了德國科技為什麼先進。
農人木工熊樟友看到西湖中的賽艇就想自己做賽艇,是天賜良緣,因為,那時是改革開放後的1985年。熊樟友能聯手克勞斯,又是天賜良緣。農民進了國際造船足大師的高科技領域。
做預浸料賽艇的炭素纖維,是做隱形飛機的,380,用的就是預浸料。他說。
我看熊樟友爛熟地講380的時候,根本不提就是2005最大的飛機空中客車。或許他們研發賽艇的時候太多地講到這種飛機,都隻講380這個數字了。380?380就是380,好像全世界沒有人會不知道。
他用做380、做隱形飛機這種預浸料做賽艇,就不自覺地進入了一個隱形世界。
所有這方麵的材料都是從國外買。他隨手給我看一份材料:《在中國建立一個模擬與混合信號半導體集成電路設計中心及開發半導體元件技術的可行性報告》。這份報告的作者不是他,不過裏麵的一些數字,深深地震撼了他:全球半導體設計技術人員分布圖:歐洲,2。8萬;中國,1。5萬;美國,45萬。
中國隻有1。5萬技術人員而美國有45萬技術人員!
熊樟友說:講個題外話,我很國家擔憂!或許這不是我應該想的事,我不該這樣憂國憂民。但是我真希望中國抓緊發展尖端科技。我不知道你在北京有沒有機會,把這個問題向中央有關領導反映一下?我常常擔憂!
熊樟友又笑:或許這不是我應該關心的。不過和你談話很投緣。
我說我也覺得很投緣。我知道我不能再耽誤他太多時間了,不禁又向他那董事長的辦公桌看了一眼。我說,這桌子很簡潔,沒什麼東西。
他笑:我就不喜歡坐在桌子旁。我是隱形冠軍。
我望著這位一旦走進工人堆就找不出來的董事長,真覺得他是好聰明好有誌氣好有正氣的一隻飛鷹。我向窗外望去。窗外天空下,是杭州富陽高聳而厚重的青山,公司大門口的國旗伸進了窗的左下角。整個窗框好似一個畫框。一幅青山常綠圖中,隻左下角飄著一麵中國國旗。飛鷹用賽艇在世界上揚起了五星紅旗。
臨走熊樟友問我回去有車嗎?
我笑:我坐賽艇回去。
隱形冠軍的故事,從他一眼看見西湖的賽艇開始。農夫和丁香花有人說他就是馮廠長。他?他在哪?從辦公室走到我眼前的是一位工人。我的視線穿越這位工人向他背後掃描,也沒見廠長。我遲疑地跟著這位工人走進辦公室,當然,廠長不是他。
請坐吧。他說。
沒表情,沒笑容,不握手,隻是輕輕淡淡的3個字:請坐吧。
那麼,他就是廠長馮軍?
小小的個子,低低的嗓音,眼睛、鼻子、嘴,都是小號的。好像隻想在這個大千世界裏占最小的生存空間。雖然,這家千島湖畔的生產農夫山泉的廠家,是亞洲最大的單體水廠。
他身穿寫上“養生堂”3個字的淺綠工作服,脖子上套著一根帶子,帶子上別著一個裝在透明封套裏的工作證。
好像在電視劇裏沒有見過這樣的廠長。我問及生產的方針,他立即從透明封套裏工作證的後邊,掏出一個小紙片,上邊密密地印滿字。他說方針在這上邊,每個員工都能背的。
我說,為什麼你能背還天天這麼套在脖子上?
他說要天天提醒自己。
我看這“錦囊妙計”:“……更好地與自然協調,對環境友善……將在人類的健康領域被承認是做得最好的……”
他一句也不複述錦囊妙計。他好像能不說話就不說話。我想起電視裏叫得山響的他們農夫山泉的新品牌“農夫果園”的廣告:搖一搖!有他們的運動飲料“尖叫”,都很有衝擊力的。但是他,不搖也不尖叫。雖然農夫山泉在2003年就搖出了一個中國名牌,連續5年全國銷量第一。
我說,剛才,說真的,我完全沒以為你就是廠長。我以為你是工人。
他說他本來就是在流水線上做工人的。
他1994年進康師傅公司,從飲料流水線做起,到農夫山泉才3年。
到農夫山泉是他的重新選擇。因為這你可以在管理層給他更大的發展空間。他說“康師傅”是一所學校,培養了一大批的人。有的當了可口可樂亞太地區的品保部經理,有的當了娃哈哈車間主任,有的當了農夫山泉的總監。
“一大批!”他說。所以他永遠感謝“康師傅”。
現在他講起農夫山泉獲得的ISO9000質量體係認證,“C”標認證和HACCP食品安全管理體係認證,那麼嫻熟。他們工廠2004年已經成為國家工業旅遊景點。遊客接待中心的門上掛著牌:TOURISECENTER。
“農夫”們的工廠內部有電腦內網。“農夫”的NO。1給管理層或員工發指令或推薦書目,很多是通過內網。
從康師傅的流水線上生產出來的馮軍,現在非常ISO,非常HACCP。我想,這些年社會的發展,也如一條流水線,生產了多多少少的馮軍!
千島湖畔的農夫山泉天然水是什麼?是4A級的森林公園,是一級空氣質量指數,是一級水資源自然保護區。水,從林深處流過來,從水深處流過來。流過來,流過來,帶著偏矽酸和鉀、鈉、鎂、鈣。水,冬天透明度12米,取出來純淨度就超過自來水。但是有的魚一到這裏就不能養活,譬如太湖的銀魚。銀魚是吃微生物生存的。千島潮水裏缺的就是微生物,所謂水至清則無魚。
馮軍說,2000年4月.在開業典禮上,農夫山泉所屬公司的鍾總就提出不做純淨水,要做天然水。做純淨水,把雜質和礦物質一起去掉。做天然水,去掉細菌.保留營養。反滲透膜的成本不同,投資要增加幾百萬。不過保質期增加一年——一般礦泉水的保質期是一年。農夫山泉的保質期是2年。
現在有兩個字被很多人借用:“至尊”。比如高檔商品房,比如名酒。但是有什麼比得上一級空氣和一級水資源更加至尊的呢?
嗬護人類的至尊吧!
如同接待至尊之人,要事事做到最好。接待至尊之水,全部設備全球招標。
我走向水處理車間、製蓋車間,罐裝車間。瑞士的瓶坯注塑機,每小時生產2。7萬隻。正在調試的加拿大注塑機,每兩小時生產5萬多隻。
而且是在160度高溫下吹瓶,通過淨化後的風道,不經過任何人手的接觸,直接送往德國產的罐裝機。從裝罐、洗瓶、封蓋、貼標,一步完成4道程序,每分鍾罐裝1000瓶,是目前世界速度最快的瓶裝水流水線。
不過,它們全是傻瓜。
不不,我是說,它們全是“傻瓜”機——電腦控製全自動。車間裏隻見如山的過濾罐和大機床,就是看不到人。三百多平米的水處理車間,終於看到有一個巡檢員,於是想起唐詩“空山不見人”。
也有人口密集的時候。比如2002年11月,從德國專機空運來製造“農夫果園”的設備,德國技師說安裝時間是90天。“農夫”們安裝完是45天。馮軍說德國技師大驚,這麼說著,馮軍下意識地像德國技師那樣雙手一攤,用德式中國話講:這麼快!
終是老外接觸多了,有一種不由自主、身不由己的洋氣。
我畢竟剛與馮軍認識,眼看這位“農夫”說洋氣就洋氣,也不敢笑。
到2003年大年初一,第一瓶“農夫果園”誕生了。這一天,日夜戰鬥了45天的“農夫”們,全喝醉了。
沒喝就全醉了。
“農夫”之一的馮軍說:我們這個團隊好。
農夫團隊,年年培訓。馮軍說著拿出一張時代精英體驗式培訓中心授於他的證書。上邊有不少文字:成就時代團隊,引爆團隊合力,等等。
馮軍拿著這張證書時,眼睛突然亮亮的,本來不大的眼睛,此時擴大了,射出一種很有力度的光芒,或者叫:合力。
寫這篇文字是5月15日。打開電視機,2005年北京財富論壇開幕。演講台井蒂蓮似的兩隻話筒,被3朵百合包裹著。台作共贏便是百利百合,便有合力。
農夫山泉的合力精神,或者叫公益活動,太多太多。我正想請“農夫”馮軍列數若幹的時候,卻看到他左手腕上戴著一串佛珠,佛珠又何必去數?
馮軍說,他對佛教的信仰來自母親。
馮軍小時候,父親在廠子裏每月掙23元,每天在工廠食堂吃飯,隻買3分錢的青菜。母親上班離家40多公裏,下班回到家,先挑水,再生煤球爐。小馮軍和弟弟餓著肚子等。
電視機裏,中央3台正播嘉德拍賣會。爆出一熱點:陳逸飛的一幅《有陽光的日子》,賣出400萬元。
有陽光的日子,是無價的。
馮軍特別喜歡的一首歌叫《丁香花》,說著他就從電腦上點擊出來。《丁香花》唱的是在貧瘠農村的一位多村女教師,因為她,農夫的孩子們有了歡樂。她死後,農夫把她葬在她最喜愛的丁香花旁。
馮軍說,這首歌總是叫他覺得走進歌裏詞裏,走進丁香花叢裏。
這麼說著,我又聽見《丁香花》的歌詞:
說你最愛丁香花,
你的名字就是她。
這時我感覺裏,已經把“她”字改成了“他”。
我正在喝“農夫”們2005年的新產品:汽水。這種充滿汽體的冰茶真助我解乏。
我的思緒裏又在改歌詞:
說你最愛冰汽茶,
你又感歎丁香花。
馮軍還喜歡的一首歌是《2002年的第一場雪》。我們談話間,他的手機不斷響起,手機鈴聲就是刀郎的一聲大唱:“2002年的第一場雪”。整個談話期間.大雪就下個不停。
他忙。38歲的人,頭發已經白得可以了。所以他隻推寸頭,他說否則就看上去一頭白發了。要創新,要學的東西太多。也許,白發與知識成正比。另外,再忙他每月一定回杭州城區的家裏看看父母。他父母都是很小就沒了父母。馮軍說,他連照顧父母的機會都沒有。
這個機會,他是要抓住的。
他對這個世界充滿了感恩。感激父母,感激“康師傅”,感激農夫山泉,感激淳安縣,感激杭州市。
感激生活。
臨走他說:有事你打我手機。
我說,我知道,我一打你的手機,你那邊又要下一場大雪了。藏龍蕭山中國,哪裏的人腿最快、膽最大?
這個問題的答案,在伊拉克。
在伊拉克戰事好像開始平緩的時候,便說時遲那時快地出現了一些中國人來尋找商機。政府方麵馬上勸說國人暫不要去戰火紛飛處經商。
這個品種的中國人,叫做溫州人。
這些年有溫州人炒房,及至國家出台新的房地產政策,又有溫州人炒煤。溫州人風風火火,溫州市蓬蓬勃勃,炒房炒煤,也隻是在民間對溫州人不能不刮目的一種佐證。
同樣是浙江的經濟強人,蕭山人沒有溫州人膽兒大。但是,思路可能比溫州人大。
有的蕭山人說:溫州比我們起步早十多年,沒有理由不做大。蕭山人這麼說,是因為自信蕭山的氣魄和眼光。
今夏有一個蕭山人訪德,認識了兩位在德國的蕭山人甲和乙。
蕭山甲,收購了德國的兩家瀕臨破產的機械企業。這兩家企業都有百年以上的曆史,當然地擁有優秀的機械技術人員。
那蕭山甲把德國的廠房改成了辦公樓,至於廠房嘛,設在了蕭山。利用中國的低價勞力和德國的優秀技術人才。好一個如意算盤。
蕭山乙,剛去德國時,和一家小小的化工企業合作,現在已經和世界500強之一的歐洲最大的化工企業合作。這家企業占地麵積比蕭山市區還大,廠區裏光是公共汽車就設有4條線路。這家企業還要和蕭山乙進一步合作,總部領導已經來了蕭山。
在德國遇見蕭山甲和蕭山乙後,那位訪德的蕭山人,不覺感慨:這兩家企業,在蕭山本是名不見經傳的,我都不知道的。但是他們一聲不響地做得這麼成功,而且我知道他們都會有大發展!
蕭山人這麼說的時候,眼睛裏充滿了對同道的敬佩和祝福。這個瞬間,我看到了一個地道蕭山人。蕭山曆史上一直很苦。今天錢塘江把這邊衝成灘塗,明天錢塘江把那邊衝成灘塗。沿江兩岸的百姓隻蓋茅屋,衝了再搭,搭了再衝。沒有功夫抱怨,沒有興趣管別人的事。你做你的,我做我的。
好心態。
7月14日,我慕名去尋訪這位名見經傳的蕭山人。我到他公司,不在。走出公司的時候,有人正走進公司。我也匆匆,他也匆匆。他尤其匆匆,感覺中他在我身邊刮起一陣風,一如有人飛快地蹬車而過。
後來,我知道他就是愛蹬車。他一小時可以蹬24公裏。從蕭山到千島湖180公裏,他蹬車10個小時去的。當然,還得蹬10個小時回來。要是去浙江麗水,來回560公裏,蹬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