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度第一個說:“最近放的《水滸傳》電視連續劇中有個水泊梁山,一百零八個水滸英雄好漢曾在那裏聚義,我們為什麼不也到那裏去走一走呢?”
壽授反對說:“虧你想得出來!我們又不是去造反的,到那裏去尋死嗎?再說,如今老批文化大革命中的造反,我們犯得著去背那隻黑鍋嗎?”
杜度眼睛一瞪:“那你說,我們到哪裏去?我們總不能仍舊蹲在我們這個討厭的小城裏,到時又被家長們一個個拎了耳朵拽回去呀!”
壽授自然拿不出主意,便低了頭,不再吭氣。說實在的,真的要到外麵去,他這心裏頭可還著實有點害怕哪!但,他又恐怕大夥兒說他是膽小鬼,就是到天南海北,他這一回也跟定了。因此,他不再發言,隻要大家決定了,他就跟著走就是了。
見大家一時都不言語,任壬便按捺不住地打破了沉悶:“我看,如今下海的人都紛紛往南邊跑,我們為什麼不也去下一趟海?到
那邊去賺它一大把錢回來,也叫我們這些老爸老媽們吃一大驚,這多痛快!”
“你是說到深圳去? ”易一問,“去打工?”
“怎麼,打工不好?自己養活自己,從此犯不著再吃父母、用父母的!也免得他們總說我們老不成器! ”任壬理直氣壯地發布著宣言似的主意。
易一說:“打工確實是個好主意!可是,深圳那麼遠,我們怎麼
去?”
任壬說:“坐火車去嘛!”
“車費呢? ”易一又問。
任壬說:“我爸爸有的是錢,我跟他借一點,不就行了!”
“什麼,跟你爸爸借?”易一冷笑道這個主意更好!你是怕我們的計劃不被他們大人知道,所以就用借錢的機會,通知他們,是不是?”
任壬說:“難怪書上都說男孩子全是笨蛋!這不,讀書倒挺聰明的,輪到要獨立辦正經事了,卻是天字第一號大傻瓜!”
易一不解道:“我頂頂聰明的嬌女俠噯,別再賣關子羅,你怎麼個借法,就快說吧!”。
任壬這才笑道:“我爸爸常有2000多元錢放在床頭櫃的抽屜裏,他是給媽媽買菜零用的,我現在就把它悄悄地‘借’走,難道這還不夠我們用的麼? ”說完,她特別誇張地朝大家眨眨眼,做了一個怪相。
易一也特別有意誇張地噓了口氣:“我說是怎麼個借法,原來是偷呀!好一個嬌女俠,想不到你還有這一手呢!真真不簡單!”任壬說:“這算什麼偷?將來我打工賺了錢,再如數還給他,這
不叫借什麼又叫借?”
任壬脹紅了臉,向易一逼近了一步。易一隻得讓步道:“好好好,這是借,這是借。嬌女俠,我讚成你快把這兩千元錢借出來,我們快快地上路!”
任壬為了表明自己確確實實是向父母借錢,在征得大家的同意之後她還寫了一張借條,留在了抽屜裏。它既是一張借條,又是一張告家長書,那上麵的內容,最終是大夥兒一起討論定下的。
“爸爸媽媽:抽屜裏的兩千元錢,我借去了,這是我們35幢八個朋友外出打工的盤纏。請你們不要驚慌,我們八個人不會出問題的。也請你們轉告所有朋友的家長們,並請他們放寬心,我們到外麵去,絕不會做壞事的!我們是被權拳爸爸的粗暴激怒了,同時也被如今的學校和家庭生活累壞了,我們要出去尋找我們渴望的新生活!錢,我會還給你們的。請原諒我們的不告而別!你們的女兒:任壬
任壬將借條折疊好,壓在了抽屜裏的皮夾子下麵。然後說:“怎麼樣,我們選個總管事的做我們的頭,今後一切都聽他的,否則群龍無首,辦什麼事也亂糟糟的。”
杜度接過話頭就說:“那就選老權,老權什麼都不怕,走到哪兒都是渾身的膽,我們跟著他,就什麼也用不著提心吊膽的了。你們看,行不行?”
其餘六個人全都鼓掌,連連說:“好丨好!好!”
可是權拳卻紅了臉蛋,不停地擺手;“不行不行,我做大家的保鏢倒還可以,做頭可不行。我認為,這個頭,最好還是由舒抒當,她在學校一直是好學生,又是班幹部,她當頭最合適!”
舒抒可急了:“現在可不是在學校,我怎麼當得了這個頭?既
然大家都已選定了你,你就不應該再推辭。你雖然在學校成績不太好,可是平時遇事卻很有主見,而做頭的就是要有主心骨才行!”一時間,權拳和舒抒互相推讓著,推過來搡過去,弄得其他人都不知該如何解決這個問題才是!
忽地,杜度跳出來道:“雙推磨還是怎麼的?照我看,你們兩人也別推了,老權就做個隊長,舒抒呢,當個政委,一個主外,一個主內,遇事也好有個商量。我們這些做小兵辣子的也就省心得多了,全聽你們兩個的,怎麼樣?”
又是一陣掌聲,這就算是集體通過了!
舒抒便說:“既然信得過我,那我就做老權的一個助手!現在我提出第一個問題,請大家一塊兒商量!”
任壬便說:“說吧,什麼問題?要我出力的,我決不後退!”
舒抒朝任壬笑笑,便現出十分認真的神態,說,就憑任壬的兩千元錢,我們這麼多人到深圳去,恐怕難以維持這麼大的開銷!這是一。這第二嘛,以我看,我們也不必跑那麼遠,隻要能夠離開我們這個運河市,並且能夠找到一份工打打,同時又不易被我們的家長發現我們在哪裏,那不也就是達到了我們這次集體出走行動的目的了嗎?”
南楠對舒抒這個意見極表讚成:“對,我們這次都是頭一回獨立出門,離家近一點,到時也好有一個佘地!”
任壬便說:“那我收回原來的意見,我們不到深圳去。可是,到哪裏去呢?又要近一點,又要不易被家長們找到,這還可真是個難題呢!”
“這有什麼難的! ”嘉佳不以為然道離我們一百多裏以外的太湖市興建了一個湖邊新區,新區內建了許多新的風景旅遊點,那
裏的飯店特多,我們何不就到那裏打工去?聽說,那裏的飯店特別需要打零工的,一人一天可以賺二十元錢呢!”
杜度說:“這個主意好,我們就到太湖市湖邊新區去!幫助飯店洗碗抹桌、端湯上菜的事兒,我們還是會幹的,錢也賺得不算少,何樂而不為呢!”
連最膽小怕事的壽授也連連讚許道:“這種活兒我也會做!走吧,走吧,到太湖市湖邊新區闖世界去!”
大家見壽授都勇敢地鼓起了勁頭,氣氛一下子高漲起來!大家磨拳擦掌,躍躍欲試,恨不得馬上就奔向火車站,仿佛太湖市正在召喚著他們!也不知是誰領的頭,他們居然一起輕輕地哼起了他們父母一輩人曾唱過的那首慷慨激昂、無私無畏的歌曲:“毛主席的戰士最聽黨的話,哪裏需要到哪裏去,哪裏艱苦哪安家。嗨,哪裏需要就哪裏去,打起背包就出發! ”平時他們最喜歡唱的是流行歌曲,而對父母他們熱衷的革命歌曲卻常常不屑一顧!但,此時,他們卻覺得唱唱這些歌曲,倒也挺能抒發他們的情懷的,而且特別是想起父母們常對他們進行的傳統教育,規在就更感到唱起這些歌曲,倒也蠻詼諧,蠻有趣的了!這是因為,他們覺得這仿佛就是對他們父母們的一次令人痛快淋漓的報複!
或甜或苦
太湖市湖邊新區位於這個市的遠郊,權拳和舒抒率領的“打工隊”來到這裏,首先向一家農戶租了一分為三的一間住房。東邊一室作為女同胞們的住所,西邊一室當然就為男同胞所占領了,而中間一室則是做飯用餐的廚房兼大家相聚一堂的活動室。
為了不惹人眼目,他們兩人一檔地分開,分別進了湖邊新區的四家飯店打工。他們統一了 口徑,如果有人要查問他們的底細,那他們就回答說:“我們是安徽山區出來的小打工仔!”
可是,當易一和嘉佳來到一個叫知青屋菜館的飯店後,才說上了兩句話,就差一點被這個個體飯店的經理戳穿了謊言。
知青屋菜館的經理曾經在安徽大別山的一個小村落裏插過
隊,他望著麵前易一和嘉佳這兩個孩子,便不由回想起自己當年到安徽插隊時的情景,那時,他也就像他們倆差不多的個頭,孤身隻影的,離開自己的父母,到千裏之外去下鄉。所不同的,一個是從城裏到鄉下去,一個則是從鄉下到城裏來。但,在別親離鄉這一點上,他們之間卻是共同的。因此,這個名叫楊求道、吃過插隊苦的經理便對眼下這兩個小打工仔有了許多的同情和好感,特別他們還是從自己插過隊的第二故鄉來,他對他們就更多了幾分關切和愛護。
楊求道熱心地收留了易一和嘉佳:“你們是從安徽哪個縣來的?為什麼這麼小就出來打工?”
易一和嘉佳含糊其詞地將楊經理提出的第一問題支吾了過去,便在第二個問題上做功夫,以期引起楊經理對他們的更多關愛:“我們家鄉鬧災荒,爹娘都病了,我們就跟著老鄉跑出來打工了。經理,幫幫我們的忙,收下我們吧!爹娘都等著我們的錢治病呢!”
楊經理被孩子們的孝心感動了:“行,就憑你們對爹娘的孝順,我收下你們!隻要你們好好幹,我絕不會虧了你們!”
易一和嘉佳非常感激地說:“楊經理,謝謝您了!我們有病的爹娘如果知道了您的一片善心,他們還不知道該怎樣感謝您呐!”楊經理聽著這兩個孩子的口音,突然又問道:“你們是安徽人,怎麼沒有一點安徽人的口音呢?”
易一聽楊經理這一問,嚇出了一身冷汗,而嘉佳呢,此時連臉色都嚇白了,還是易一機靈:“楊經理,我們這是怕你們聽不懂我們那裏的方言,才硬逼著說普通話的!可是,普通話一時又別不過來,就有點‘江北驢子學馬叫’的味道了!嘿嘿,嘿嘿,嘿嘿,楊經理,您可別笑話我們這些貧困地區來的小鄉巴佬啊!”
“喃嗬,看不出你這小家夥還真會說話! ”楊求道說既然你們普通話別不過來,今後跟我講話,就用安徽方言好啦!告訴你們,我曾在你們安徽插過隊,我聽得懂你們的話!這麼多年沒聽到安徽話,心裏還真有點想聽聽哪!來,小家夥,你給我嘮兩句!”楊經理說到最後,還特地用了大別山方言。想不到,楊經理這人還挺逗的呢!
可是,易一壓根兒就不會什麼安徽話,隻得支支吾吾:“這、這,
說什麼……”
幸好,此時有客來叫楊經理,楊經理站起身來:“好吧,今後待有空,我再跟你們好好嗑嗑,反正日子長著呢! ”說完,一邊往外走,一邊吩咐他手下的領班:“大敏,把這兩個小家夥帶到後廚房去,你給他們分派一點活幹。喔,他們還小,撿一些輕活給他們做,別累壞了他們!”
楊經理走了,易一和嘉佳才長長地籲了一口氣:“我的媽呀,差一點就壞了餛飩皮子——露餡了!”
兩人正暗自慶幸著,一個姓吳的領班便來招呼他們:“跟著我走。按照楊經理的吩咐,給你們幹點兒輕便活,可是,你們覺得幹什麼活才合適呢?”
麵對吳領班征詢他們意見的一片和氣,易一說:“楊經理留下我們,我們就已經感激不盡了!吳領班,幹什麼活,還是您吩咐吧,您分配什麼我們就幹什麼!”
嘉佳也說:“我們鄉下孩子並不嬌氣,吳領班,您盡管安排,什麼活我們也會把它幹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