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亦喜亦怒
因為舒抒和權拳都是這個打工隊的頭,兩個頭不可能同時分在一個打工小組裏,因此,不管權拳心裏邊有多麼的不情願,他也隻能眼睜睜地看著舒抒與別人去組成另一個小組。但他又不放心舒抒,他怕舒抒被人欺負,因此在搭配人選時,權拳就建議由杜度和舒抒搭檔,杜度雖然比不上他有力氣,但杜度畢竟是這個打工隊的男子漢中的第二號種子選手,加上他也是一門“小鋼炮”,最講義氣,讓舒抒跟他在一起,準吃不了大虧!
舒抒和杜度來到太湖市湖邊新區的一;H小老板飯莊。小老板
飯莊的老板郭成功對舒抒特別中意,他看著舒抒那張稚嫩而美麗的臉蛋,不住地點頭道:“嗯,這個徽妞有樣子,水靈靈的!要是再有一副好嗓子,就實在是太好了!”
郭成功老板的副理尤軍聽懂了郭老板的話,便笑吟吟地走上來,對舒抒說:“小姑娘,叫什麼名字?”
舒抒極大方地一笑:“舒抒。舒楊的舒,是我的姓;抒發感情的抒,是我的名。”
郭老板聽了,連連誇道:“回答得好!”
尤副理接住話頭道:“既然你的名字都忘不了要抒發感情,那麼,你能為我們唱一首曲子,抒發抒發你的感情嗎?”
郭老板點點頭:“對,你要是唱得好,我們就不讓你幹跑堂下廚之類的下手活了!怎麼樣?給我們唱一支歌吧,唱你最拿手的!”
舒抒一點也不忸怩,她清了清嗓子,便深情地唱起了她平時最喜歡的那首孟庭葦唱的《風中有朵雨做的雲》:“風中有朵雨做的雲,一朵雨做的雲,雲的心裏全都是雨,滴滴全都是你。風中有朵雨做的雲,一朵雨做的雲,雲在風裏傷透了心,不知又將吹向哪兒去?吹啊吹吹落花滿地,找不到一絲絲憐惜;飄啊飄飄過千萬裏,苦苦守候你的歸期……”
舒抒唱歌特有靈性,她把孟庭葦的樂感把握得特好,她的歌聲甜潤而多情,便真個是雨中的雲一般,飄啊飄啊飄過了千萬裏,一直飄到了人的心底,委委婉婉,纏纏綿綿,絲絲縷縷,嫋嫋顫顫……
歌已唱完了,可那動人情思鄉願的餘音卻還在人的耳畔久久不絕。尤副理不由猛擊一掌,叫道:“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
郭老板更是謔地一下跳了起來:“眾裏尋她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
這一回,可不再是舒抒要求在這裏打工了,反過來,卻是郭老板征詢她的意見了:“小姑娘,噢,不,舒小姐,你願意到我們飯莊助助興嗎?”
舒抒此時反倒為郭老板叫她“小姐”而不覺臉紅了:“郭老板,還是叫我小舒吧,我可不敢做小姐!”
“好好好!”郭老板說,“你要是樂意為我們飯莊助興,那我就高薪聘你為我們飯莊的歌手!”
尤副理見舒抒沒有立即反應,便又湊上來討好道:“每天也就不過唱一兩個鍾點的歌,分兩回開唱,午餐一次,晚餐一次,為食客
們開開胃口,如此而已!”
舒抒想到眼下舞廳、飯店流行的那種三陪女,便有了許多的顧慮:“是讓我陪客人……”
郭老板大概看出舒抒的顧慮來了,忙說:“不不不,我們飯莊不興三陪的。我們飯莊生意好,餐廳規模大,我們有專門的餐廳小歌台,聘你就是上歌台唱的,食客們是無法騷擾的!”
尤副理進一步道:“我們飯莊可是市裏掛牌的文明飯店,我們
可以保證你的安全!”
舒抒朝杜度看看,杜度便以權拳暗地裏托付的保護人的身份,十分自信地向舒抒點點頭,那意思很清楚:你盡管答應下來,有什麼事,還有我杜度為你撐著呢!舒抒便說:“那好吧,我同意在飯莊唱歌!”
郭老板和尤副理全都十分興奮:“那就說定了,今晚六點你就按時到我們飯莊來!”
舒抒卻指指身邊的杜度,問:“那,我這個老鄉呢?你們怎麼安
排?”
尤副理朝杜度看看:“你也會唱歌嗎?如果會,我們也就一樣聘用,如果不能唱,那就恕請別處高就了!”
舒抒一聽不高興了:“那不行!如果我老鄉要走路,那我就也要跟著他一起開路!我們一同出來的,哪能隨便拆開呢!”
尤副理一副為難:“唉呀,唉呀,我們聘你一個,你卻要再拐帶一個來,這、這、這……”
杜度可一貫是個男子漢大丈夫的氣概,他聽尤副理這麼說,仿佛自尊心受到了莫大的損傷,瞪起了眼說:“什麼,我堂堂一尊漢子,要人拐帶到你這裏來?去去去,去你的吧!舒抒,你就留下,我
另找下家去!”
舒抒一聽急了!說真的,她在學校也算是一個有一定獨特見解和獨立能力的學生幹部,說話辦事從來都是有一句是一句、釘是釘鉚是鉚的,可是,現在真要讓她一個人在一家飯店立腳,她這心裏還真有點發毛呢!於是,她急急地站起了身來,說:“既然你們飯店多容不下我這一個老鄉,那麼,杜度,我們走!”
舒抒一把抓住了杜度的衣袖,不由分說,頭也不回地便往外麵走。
郭老板慌了!他要要緊緊地追了上去,伸出了兩手,將舒抒和杜度攔住:“別走別走!有話好商量嘛,有話好商量嘛!舒小姐,坐下來,坐下來,我們再談談!”
舒抒照舊不依,又拽起杜度衣袖:“走!天下大著呐,哪裏沒有用武之地呢!”
郭老板見攔不住舒抒,隻得反過來一把緊緊地抓住了杜度:“小老弟,請你說句話,叫舒小姐別走!叫舒小姐別走!我們這裏還缺一個管擴音的,你要不嫌棄,就給我們管管擴音設備吧!”
就憑著舒抒的一副叫座的銀嗓子和杜度那一股聰明勤快的活套勁,他們終於成了小老板飯莊不敢輕看的兩個“重要角色”。
可是,在湖邊新區另一個叫月亮灣飲吧的館子裏,任壬和南楠兩個“女將”所組成的打工小組則像一隻飄零的小船,在人欲橫流的大潮之中卻觸上了一處令人不寒而栗的奪命暗礁!
本來,權拳和舒抒在分組時曾定下一個原則,每個組都男女搭配,以便打工時好有個照應。但,偏偏就任壬不依!她什麼時候都是一副“嬌女俠”天不怕地不怕的派式:“男孩子是人,女孩子也是人!憑什麼總要女孩子躲在男孩子的蔽蔭之下,笑不能大笑、哭不
可痛哭地亂受委屈呢!我就不信男孩子能有多大的能耐!”
杜度和易一當時聽了這話,都覺得臉上沒有了光彩似的:“任壬,我們也沒有得罪你,你又何苦把我們都仇恨在裏麵呢?你有能耐,那你點將吧,你想要誰?”
任壬脫口便說:“我要南楠!南楠,你和我在一起願意不願意?”
南楠內向,膽子不算大,原本,她是想跟一個膽大的男孩搭檔的,想不到任壬竟點了她的名,她便不好意思再說不同意的話了,就輕輕一笑道:“任壬本來就是個假小子,我膽子小,我就把我自己托付給她吧!”
任壬哈哈大笑起來:“這還差不多!男孩子有膽大的,女孩子也有膽大的!女孩子有膽小的,難道男孩子就沒有膽小的了嗎?”說完,將眼睛向壽授瞟了瞟,便又說:“膽大的女孩是假小子,膽小的男孩算不算是假丫頭呢?如果是,那假丫頭也就必須有個男子漢去保護他!”
杜度和易一當然絕不肯將自己與假丫頭去劃等號,他們立即自告奮勇地各自將舒抒和嘉佳搶了去,這樣,也好顯示一下作為男子漢的那點驕傲和威風!於是,便一下子把權拳和壽授兩個男子漢給撇到了一塊!
壽授沒有多說什麼,他紅了紅臉,向任壬狠狠地瞪了一眼,先下手為強道:“那就委屈權拳當一回假丫頭,讓他跟我吧!”
哄地一聲,大家全都笑了,杜度、易一和任壬則笑得捧住了肚皮!因為,瞎子吃餛蝕,肚中都有數,他們要笑的,其實就是壽授這個不言自明的“假丫頭”呀!然而,他倒好,他倒老實不客氣地搶在頭裏先把權拳給一下子推到了水中!這也夠損的了吧!
就這樣,任壬以一派巾轜英雄的風度,帶著南楠來到了月亮灣飲吧!
月亮灣飲吧門麵不大,但裝潢考究,扭成一彎月牙的霓虹燈在屋簷上與“月亮灣飲吧”五個字嗬成一氣。走進吧屋,煙霧繚繞,搓麻將的打牌的擲骰子的到處都是,吼叫聲喝罵聲狂笑聲此起彼伏。任壬和南楠皺了皺眉頭,在一個打扮人時的時髦女人的引領
下,穿過叫鬧的賭桌,向一個小包廂似的老板辦公間走去。不時的,那些賭徒玩客們將眼睛斜向任壬和南楠,丟出一句粗魯不堪的話:“好嬌嫩的兩個小娘,一掐一脬水喲! ”還有那下流的東西,突然伸過手去,往正走過來的任壬和南楠的臉上一摸,淫笑道:“滑溜溜的,多可人喏!”
南楠嚇了一跳,忙向任壬身邊躲。任壬便拉緊了南楠,呸一聲,“流氓!不要臉的東西!”
“喲!這小娘還挺有個性的呢!”一個不三不四的長頭發男人尖叫道,“好,有種!有種!怎麼樣?陪爺們玩玩,好不好?”
任壬並不示弱,一邊走過去,一邊回頭丟下一句:“行啊,等我有了空,我一定陪你一同到派出所去,行不行?”
一跨進老板辦公間,任壬就見一對色迷迷的眼睛從一頭油光
光的黑包頭發的蔭蔽之下,射出如夜狼覓食時發出的兩道綠幽幽的光芒。任壬不由心中一顫,這怎麼就像電視劇裏常出現的那種鏡頭呢?但,她不能現出半點膽怯來,因為她答應過南楠,要做她的保護人的!如果自己倒先害怕了,那叫南楠該如何挺起腰板來呢?
任壬幹咳了兩聲,權作壯膽,然後,十分鎮定地問:“您就是月亮灣飲吧的老板?”
“如果你覺得還像的話,那我就算是這飲吧的老板了!”那包頭幹笑數聲,“兩位小姐,聽說你們是想到我們飲吧來找工打的,我熱忱地歡迎你們! ”
這時,那個引領任壬和南楠進來的時髦女人朝老板擠了擠眼,兩邊介紹說:“這是月亮灣飲吧的吳老板。這兩個小姑娘是從安徽出來的打工女,想請吳老板收留她們,要求不算太高,弄口飯吃,再尋幾個零用錢花花!”
“這好說,這好說!”吳老板馬上慷慨應承,可是,一會兒又遲疑道,“看上去,你們兩個還蠻小的,你們到底幹得了什麼呢?”
任壬總是好強,她不滿吳老板看不上她們,便堅定了口氣道:“我們不怕吃苦,我們什麼都能幹!”
“別大話說得太早啦!我看你們呀,在這裏什麼也幹不了!”
任壬聽吳老板的口氣不想收留她們,便向那時竃女人投過去一線求援的目光:“我們真的什麼都能幹的!”
那時髦女人便出來圓場道:“吳老板,這兩個小姐出來不容易,你就菩薩心腸,先收下她們試試工,你要認為可以,再正式收下她們,好不好?”
吳老板哼哼唧唧地做著資格,磨了老一陣,才又眯起色狼般的眼睛,一遍又一遍地將任壬和南楠從頭到腳地複又仔仔細細地看過,這才鬆了口,指著那時髦女人說:“不看僧麵看佛麵!我今天就看在你施三娘的麵上,破例暫時收下這兩個安徽打工女吧!不過,空說無憑,你們兩個既然一定要在我這兒做,那就必須先給我寫下一紙保證書,不管叫你們幹什麼活,你們都得樂意去幹!”
南楠聽罷,覺得有所不妥,便怯怯地看著任壬,想不到任壬卻絲毫沒有半點怯意:“您拿紙筆來,我寫就是了!君子一言既出,駟
馬難追!我們是決不會返悔的!”
就趁任壬把保證書遞過來的時候,那吳老板便忍不住地上去捏了一下任壬的臉蛋:“好可愛的小姑娘喲,這字寫得就跟人一樣漂亮,真惹人疼愛呢!”
任壬啪地一聲將剛旋上筆套的鋼筆狠狠地往桌上一拍,發怒道:“你怎麼也是個不正經的東西?走,不幹了!南楠,我們走!”吳老板一怔,旋又滿臉堆笑,眼珠一轉,說:“看來,你們這保證書寫了頂個屁用!這不,說什麼都願意幹,我才這麼有意考驗一下,你們就沉不住氣了!好吧,既然你們經不住考驗,還是早一點走人的好,免得以後稍不對勁就甩挑子撂擔子的,到時倒反叫我左右不好做人!”
那時髦女人見情便重又走了上來,拍著任壬的肩膀:“啊呀,小姑娘,老板這是考驗你哪,你怎麼好往心裏去呢?”
任壬依然忿忿:“考驗?就是考驗也不興作這種考驗法!”
“那怎麼考驗? ”時髦女人解釋說,“現在有些顧客常會做出一些下三流的舉動來,你要經不住,那還怎麼在這裏幹?正是因為這一點,吳老板才這樣考驗你的呀!吳老板可是個規矩人,你們千萬別因此就誤會了他!”
“嗨嗨,就是誤會了也沒有關係!身正不怕影子歪嘛。”吳老板話頭一轉,說要是兩位仍然心存疑慮,實在不願意在這裏幹,那也沒關係。喏,保證書仍舊還給你們,要走你們就走吧!”
吳老板這樣一說,任壬倒為難起來了,一時間進也不是,退也不是。時髦女人便湊上來說:“吳老板可是個好人,我可以擔保!唉,現在下崗的人老多老多,找口飯吃不容易喔!我看,這誤會也怪不得你們,既然誤會解釋清楚了,大家就別再放在心裏發酵了!
喏,吳老板,這張保證書你還是收起來,我這牽線人送佛送到西天,怎麼樣,兩個小姑娘明天就來上班,好不好?”
任壬和南楠站在原地,沒有直接回答。吳老板兩眼看在一旁牆上的鍾擺,也沒有作聲。那時髦女人便自說自言地做起主張來:“大家不響,就表示都沒有意見,那就這麼定了,明天,你們一早就來上班!上班了,可要好好幹,再不能使小性子喲!吳老板你可也得多多關照,你要是敢欺負人家兩小姐,我知道了,可放不過你喔!”
想家心切
夜幕早已降臨,屋子裏死一般的沉寂。隻有屋外的風呼呼呼地拍打著沿牆站立著的一排冬青樹,樹葉呼啦啦、呼啦啦地脆響著,仿佛是一種故意發出的喧囂,鬧得人心境不得安寧!
就在湖邊新區這所“打工隊”租賃的農戶住屋內,從西邊那間男室中隱隱約約地傳出一聲聲斷斷續續的曝泣聲。
睡在上鋪的權拳因為幹了一整天的累活,早就困乏得張不開
眼了。他此時正呼嚕呼嚕地睡得好香,以至於下鋪發出的抽啜聲,他一點也沒有聽到。
睡在另一張下鋪的易一也累壞了,他也早已進入夢鄉,困得好沉好沉!
而睡在另一張上鋪上的杜度雖然也早疲乏得不想動一動,但,他此刻正在想家,想爸爸,想媽媽,他翻過來覆過去地難以入睡!他已經在心裏將自己狠狠地咒罵了好幾次了 ,“我怎麼能這樣沒出息呢?當初在家,總厭煩老爸老媽的嘮叨,朝思暮想地總想早早地離開他們的蔽護,可是,現在出來了,才幾天,怎麼就老想家,老想老爸老媽呢?唉,看來我是個極沒能耐的人,是一個永遠也難以長大的孩子!”
於是他便拚命地在腦海裏驅趕著老爸老媽那不時便側身擠了
進來的身影!然而,老爸老媽卻像個老頑固一樣,橫豎就是不肯輕易地退出去!特別是老爸,他還嘻皮笑臉地拿出杜度平時最饞嘴的麻辣牛肉幹,說:“兒子,要吃嗎?要吃嗎?”
杜度就強忍著口水:“我才不稀罕呢!”說著便扭過了頭去。討厭的老爸便十分敏捷地轉過來兒子,兒子,別難為情嘛,跟你老爸還有什麼不好意思的呢? ”說著,將那開了 口的牛肉幹塑料袋一直戳到了杜度的鼻尖上。
哦,好香,好香啊!杜度再也熬不住了,伸手便去拿,可是,老爸卻倏地抽回了牛肉袋:“不給你吃,饞死你這個小饞猶! ”
杜度就發火道:“討厭!討厭!離我遠點,離我遠點!”
老爸卻又涎著臉皮來逗他:“別發火嘛,兒子,開個玩笑嘛!來,叫我一聲爸,我給你吃!”
老爸說著,做了一個滑稽相,杜度被逗笑了,脫口便說:“我的好爸爸,我求你了,把牛肉幹快給我吧!”
老爸得意地笑著,正要將牛肉幹遞給杜度,老媽卻冷不防地在一旁叫起來:“慢!”杜度和老爸全都一愣,老媽則一臉嘲笑地接著說:“你不是本事好大好大麼?跟著爸爸媽媽過日子不舒暢,現在可舒暢了吧?這才幾天呀,你就熬不住要吃老爸的牛肉幹啦?要吃,可以,但你得先說說,今後還在家中嫌三厭四不?”
杜度這才警覺起來:“老媽,你別這樣看著我!你走吧,走幵點,我是不會向你討饒的!這輩子離開了你們,我就再也不會回到你們的身邊了!誰要是有半點軟弱,誰就是小狗!”
誰料想杜度這一硬,老媽卻又稀裏嘩啦一下子軟了下來了:“兒子,我的好兒子,原諒你老媽一回吧!你可不能離開我們,說走就走啊!”
杜度卻一臉的不屑:“休想來軟化我!”
老媽便蹲下身去,在一個牆角裏啜泣了起來:“滋、滋……”杜度的心不由地又軟了下來:“媽噯,你別哭喲,其實我現在也好想好想你們噢!我馬上就回到你們的身邊,今後再也不離開你們了!”
按理,老媽聽了杜度的話,應該立即便以得勝者的姿態,噗嗤一下笑出聲來,然而,這老媽偏怪,她不但一點沒有高興的意思,卻相反抽啜得更厲害了!杜度一急,翻身便爬了起來,擦一擦眼睛,眼前哪還有什麼老媽不老媽呀,那是自己剛才欲睡不睡、迷迷糊糊而產生的一段思家幻覺哪!但,那身邊的抽泣聲卻倒是真的,它直到現在,還仍然在“滋、滋、滋、滋”地響著呢!
杜度又揉了揉眼眉,朝那發出“滋滋”聲的方向一看,原來,那是壽授正匍伏在自己的鋪位上偷偷地哭著哪!
杜度要要緊緊從上鋪上爬了下來,急猴般地走到壽授的身邊,輕輕地搖搖他的背脊,小聲地問:“壽授,你怎麼啦?啊?壽授,轉過身來,是誰欺負你了嗎?說呀,說呀,你對我說!”
壽授沒有翻過身來,相反在床上伏得更緊了。杜度的關心詢問,倒好像是無意間撥動了壽授心中的那一根傷心之弦,弄得他索性“嗯嗯嗯”地小聲哭了起來。
杜度手足無措,也便放大了嗓音,“別哭嘛,壽授!有話你就說嘛,何必這樣沒來由地瞎哭呢?你看你看,再哭,老權和易一也要被你弄醒了!”
壽授此時哪還管得了那麼許多!他心裏仿佛已脹滿了成百上千噸的淚水,如果再不把它們放出來、倒出去,那就非被憋煞不可、脹死不可了!
權拳和易一真的全被驚醒了!
權拳爬下鋪,走過來,睡眼惺忪地問:“壽授,是哪裏不舒脤嗎?要不,是肚子疼? ”權拳力氣大,將壽授的身體扳順,並且把他一把捧抱著坐了起來,接著又問:“是不是肚子疼了?”
壽授推幵權拳伸過來揉他肚子的那隻右手,無奈地搖搖頭:“不是肚子疼!”
“那是犯的那一門子毛病?”易一的下鋪緊挨著壽授的鋪,他坐在鋪上,傾過身來,不解地問肚子不疼,那是頭疼了?”
權拳應著易一的疑問,又去壽授的額頭上撫拭。壽授再次拉開權拳的手,說:“啊呀,你們大驚小怪的幹什麼呀!我這頭也不疼嘛!”
“既然這也不疼,那也不疼,那你嚎什麼喪? ”杜度有點生氣了。
壽授卻說:“我喜歡哭,我就哭了!礙著你什麼啦,啊?你這不是狗咬耗子,多管閑事嗎?”
杜度開始上火了好好好,你嚎吧!你嚎吧!頂好你離這屋子遠點,別吵著鬧著別人才是!否則,你就是有意跟我們大夥兒過不去!”
“誰存心鬧你了!”壽授委屈極了我這不是心裏實在憋悶傷心不過,才忍不住……”
“好端端的,就你最會憋悶傷心!”杜度還是一肚子的不高興,“你有什麼傷心,就跟大夥兒講講嘛!何苦憋在肚子裏,一個人燒心爛腸子的不好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