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2 / 3)

的生日!”

任同光平時很寵自己的寶貝女兒,既然女兒打發他和妻子“退避三舍”,那不折不扣執行就得了!臨出門,他還忘不了要討好女兒幾句:“你媽媽為你把一切都準備好了,需要什麼,冰箱裏、碗櫥裏拿就是!千萬當心,別慢待了你那班‘患難’朋友!”

“走吧!走吧!老爸,你還是別忘了照顧好我的老媽!”任壬不耐煩道,“我們已經有過獨立生活的經曆,用不著你這般操心!”任同光被女兒推著往門外走,很不服氣地掉頭說了一句:“獨立,獨立,哭著鼻子想回家的日子全忘啦?”

“哭鼻子?”任壬哼了一聲,“要不是老媽在家哭鼻子,我才不回來呢!”

郝敏便說:“好啦,好啦,你倆耍什麼貧嘴嘛!我們走吧。小皇後,祝你生日過得愉快!”

任同光也說:“對對對,寶貝女兒,生日快樂!拜拜!”

任壬一感動,眼中閃現出激動的光彩,連連說:“謝謝爸媽!謝謝爸媽!”

現在,屋子裏已完全成了任壬這一代人的天下了,他們可以盡情地唱、盡力地跳、盡興地樂了!

屋子裏彌漫著輕鬆歡快的“生日快樂”的樂曲,其中的童聲合唱用中英文互相替換著,一遍是“祝你生日快樂”,接著一遍則是“Happy birthday to you”。夥伴們全都合著樂曲的節拍,邊唱邊拍著雙手,使整個屋子裏充滿了濃鬱的青春氣息。

這時,杜度發話了:“下麵,請任壬閉上雙眼,同學們向她贈送生日禮物!”

任壬站在屋中央,認認真真地閉上了雙眼,等待著杜度叫她睜開眼睛的命令。趁任壬閉上眼睛,七個夥伴們在她麵前迅速站成了一個扇形隊列,雙手托著自己的禮物,他們要讓任壬來一個驚喜!

“好,時間到!”杜度大聲宣布,“請我們的嬌女俠輕啟秀目!”

任壬睜眼一看,不由大叫一聲:“哇,這麼多漂亮的禮物呀!謝

謝!謝謝大家前來祝賀我的生日!”說著,——接過夥伴們遞過來

的禮物。

緊接著,大家在那圓圓的大蛋糕上插上了十四支生日小彩燭,點亮,熄了電燈祝你生日快樂”之歌又起。燭光將八張青春奔放的笑臉映照得紅光四放,然後,杜度說一聲:“吹滅燭火! ”大夥兒一起鼓起嘴巴,運足氣,噗地一下,燭光全都熄滅。電燈刹地亮起。

大夥轟地又一聲笑:“生日一定會給嬌女俠帶來好運!”

任壬也接著說:“生日也同樣會給大家全都帶來好運!”

生日晚會好快樂!但,權拳卻一直提不起精神,為了不掃大家的興,他也笑,但那隻是勉強擠出來的笑;他也樂,但那也隻是強作歡顏的樂。

於是,杜度在生日晚會進人自由起舞階段的時候,便對大夥兒說:“我提議,下麵派對跳舞!第一對,由權拳和舒抒結隊!”

權拳一嚇,連忙說:“我不會跳!我不會跳!”

可是,舒抒卻一反常情,主動上前大大方方邀請權拳:“跳一個吧,為了嬌女俠生日快樂,我們應該高高興興地跳一個!怎麼,還不肯給我一個麵子?”

權拳的心一下子咚咚咚地急跳起來,好像跳舞不是用腳跳而是要用心跳一般了!他不好意思再回絕舒抒了,鼓起勇氣伸出僵僵的手,別別扭扭地挽住了舒抒,笨手笨腳地跳了起來。

第二對,杜度和任壬;第三對,易一和嘉佳;第四對,壽授和南楠。一對又一對地上場,輕輕盈盈的舞步,優美柔媚的舞姿,將生曰晚會推向了高潮。

很自然,趁舞曲暫停的間隙,舒抒和權拳一同坐在了屋角相靠著的兩張椅子上,隨便交談起來。權拳還是很局促,舒抒卻盡量地為他打消顧慮:“權拳,你寫給我的信,我全都認認真真地看了,你一定是在盼著我給你的答複,是不是?”

權拳臉一紅,說:“舒抒,我不知是怎麼搞的,真的,我那上麵都是說的心裏話,真的,我好喜歡你!”

舒抒很大方地說:“我知道你很喜歡我,我非常感謝你對我的這份感情!”

“可是,我心裏很害怕! ”權拳看了舒抒一眼,“害怕你再也不理踩我!害怕同學們知道了會嘲笑我!”

“我怎麼會不理踩你呢?你又不是做了不好的事。你產生這種感情是正常的嘛!怕什麼?”舒抒寬慰權拳。

“那麼,你不反對我對你的追求? ”權拳眼中閃著光,“舒抒,我該怎麼感謝你呢?”

舒抒笑笑,十分誠懇地說:“權拳,你我都是同學,而且是十分要好的朋友,有些話,我不能不對你實說。我感謝你對我的那份真情和好感,並不等於說我同意跟你建立那種其實我和你都還沒有真正懂得的那種‘戀愛’關係!我們還小呢,我們現在的主要精力還是要放在學習上才對!過早地戀愛,對人對己都沒有好處!看你現在陷得多深,本來成績開始有起色了,這一來,你又掉下來了,掉得那麼凶,你說你這相思病害處有多大!”

權拳的腦袋又聾拉下來,一副苦惱的樣子:“舒抒,我知道這些道理,可是我無法掙脫那種感情啊!它就像一張網一樣,把我箍得好緊好緊!”

“不要緊!今後,你多參加一點像今天這種集體活動,別老把注意力集中在這件事上,慢慢時間一長,你自然就會解脫出來的!”舒抒勸著,“但,你今天必須答應我,從現在開始,盡可能不要再胡思亂想,好不好?”

權拳點點頭,若有所思道:“我聽你的!不過,你今後可不能看不起我。還有一個請求,你一定要為我保密,除了杜度,什麼人也不說出去!”

舒抒很爽朗地說:“這你放心,我舒抒永遠是你信得過的朋友!會後,我把你寫的東西全都完璧歸趙,你看行不行?”

“隻要你能保密,還不還我都一樣!”權拳說,“我一定慢慢地來克製這種感情!舒抒,我仍然要請你幫助我!”

“我會的!權拳,我們今後永遠都是好朋友!我希望你盡快甩掉包揪,輕裝上陣,把學習成績再搞上去! ”舒抒進一步鼓勵起來,“噢,對了,為了幫助你盡早掙脫感情煩惱,明天,我把一份《初中生希望報》上剪下來的一篇關於怎樣擺脫早戀情結的文章給你看,你一定會受到很大啟發的!”

權拳說:“我是應該多看一點這方麵的書籍和文章……”

“噢,還有,你不是說過你挺喜歡讀上海的一個大學者——餘秋雨寫的著作嗎?”舒抒見權拳點頭稱是,便接著說,“他最近剛出版了一本書,叫《霜冷長河》,其中有一個部分,題目叫‘燈下回信’,如果你把這裏麵的文章認真讀一讀,我相信這些文章對你現在以至將來都一定會有極大的幫助的!”

權拳急忙問:“在哪裏可以弄到這本書?”

舒抒說:“你要看,我明天也一起帶給你!我上星期從新華書店買來後,一口氣看了許多篇,我的心都被它深深地打動了!”

生日晚會還在進行。任壬發現舒抒和權拳坐在一旁談個不停,便大叫道:“你們兩個別說悄悄話行不行?要說,說給大家聽聽,好不好?”

隨著任壬的大呼小叫,大家的目光一齊投向了權拳和舒抒。權拳一驚,脫口便輕問:“任壬知道我的秘密了?”

舒抒輕輕一笑:“你自己心中有事,就疑神疑鬼的!怕什麼,你又沒做什麼壞事情!來,鼓起精神,我們再跳一曲!”

這邊,舒抒和權拳又跳了起來。那邊,杜度拉起任壬,故意引開大家的注意力:“就你嬌女俠會大驚小怪,你要眼饞,待會兒我們

兩個坐一旁也去談它個三天兩夜就是了!”

任壬用小拳頭在杜度肩上狠狠地捶了一下:“你呀,歇息吧,四兩棉花——經不起彈(談)!”

杜度一甩手,故意極度誇張地叫道:“啊喲,嬌女俠,你竟敢打我!啊喲啊喲,打得好疼喲!我可要到法院去告你,罰你賠償醫藥費!”

夥伴們的視線全被吸引過去了,大家望著杜度那副怪相,全都哈哈哈地笑成了一片。隻是不同的乃是,在舒抒的笑聲中,包含了一種會意的快樂;而在權拳的笑聲中,則帶有著更多的感激和解脫的成份。

戰勝自我

第二天午間,太陽很好,它暖暖地灑落在校園裏,照亮了校舍,映紅了花圃。

權拳懷著激動的心情,獨自一個來到學校小花圃旁的那隻風雨亭,向著陽光,靜坐在小石凳上。他手裏攥著舒抒給他帶來的那份《初中生希望報》的剪報文章和那本他特別崇敬的作家餘秋雨先生寫的《霜冷長河》。他先將那份剪報展開,那是一個叫邊葦的老師給一個叫常永恒的同學的一封回信,還起了個題目,叫:“珍藏那一枚美麗的書簽”。

因為是舒抒介紹他讀的,他便讀得格外的認真!

“永恒同學:

“收到你的來信。很高興能和你一起說說心裏話。

“你說:‘我喜歡一個女孩子,那是從小學四年級一直到現在,也許還有將來。她知道我的心,卻從沒表過態,我們自升入初中也沒在一起說過一句話,我托人送過她東西和信,她沒有任何答複,我不知道她心裏怎麼想,我也再沒有去打擾她。我相信我的做法、她的做法都是對的,是嗎?’

“永恒同學,從你的言談中,我覺得你是一個挺夠味兒的小男子漢!因為,你的做法和你所喜歡的那個女孩子的做法,都沒有錯! 一個男孩喜歡一個女孩,或者反過來,一個女孩喜歡一個男孩,如果作為同學之間一種純真的友誼,這完全是一種健康的感情,它不僅可以而且應該得到肯定和倡導,誰也不能對此說三道四!退後一步說,它即使是作為少男少女之間所突然萌發的那種道不明說不清、處於朦朧狀態、被稱之為‘初戀’的戀慕之情,那也純屬是一種正常的感情現象,根本用不著大驚小怪、天崩地裂似地驚恐萬狀!永恒同學,也許,你喜歡那個女孩子,正是屬於這後一種感情現象吧!

“我之所以說少男少女之間萌生的戀慕之情是正常的,那是因為它是我們男孩女孩進入青春期之後,必然會產生的一種生理反應。不管是誰,包括你的爸爸媽媽,他們大多曾有過這一時期的這一體驗,一種美麗的、朦朧的、充滿詩意和幸福的情感波湧。但是,我們說,不是所有的正常的東西都是可以任其隨意地發展下去的。這正如我們人類一關也不能缺少水一樣,我們決不能因此而廢棄了江河湖泊的堤岸而讓水任意漫過我們的屋頂,使我們人類整天都浸泡在水中!我們青少年,正處在長身體、長知識、長本領的時期,我們的精力主要還是應集中在學習上,如果我們不對那種本屬正常的戀慕之情加以^我控製,而讓其任意發展,成天胡思亂想,甚至將大好青春時^耗費在談情說愛上,那麼,正常的感情就會變得不正常,甚而泛濫成災,影響學習,損害健康成長。像這樣,我們還談何從小學好本領,將來成為自立於社會、報效國家的人才呢?

“說到這裏,我便覺得,你信中所提及的另一個問題也就不難得到解決了!你說:‘班上有個女生老是瞅我,一節課能瞅好幾次,而且眼神也不對勁,我又擔心又害怕,您說,我該怎麼辦呢?’這個女生也許正如你‘喜歡一個女孩子’的情感一樣,她對你有好感,卻又不敢像你那樣采取‘托人送東西和信’的方法來表達,便隻得以‘瞅’來表示了。因此,隻要你堅持正確的態度,你就大可不必擔心和害怕,更不可嘲笑和在他人麵前隨意議論她,就像別人不應該嘲笑和議論你‘喜歡一個女孩’一樣。你可以通過正確的途徑與她接觸、溝通,如果她確有戀你之心,你應大大方方地勸她打消這個念頭,從而與她建立在學習上互相幫助,在工作中互相關心的同學友誼。

“總之,永恒同學,少男少女之間產生的傾慕之情,就像一枚美麗的書簽,宜珍藏而不宜張貼!珍藏之,則給將來人生心頁留下一個美好的回憶;張貼之,乃必遭日曬夜露風侵雨蝕而早早破損。我這話不知你懂否?也許你現在還不懂,但,如果你願意照此而行,即‘珍藏’而不‘張貼’,那麼,我相信,你將來定然會大悟而笑的!

“你的朋友邊葦”

權拳讀到這裏,不覺眼睛有點濕潤起來!他被邊葦老師的娓娓而談感動了,仿佛推心置腹似的,句句都說到自己的心窩裏去了!他情不自禁地自言自語道:“邊葦老師,謝謝您!謝謝您!您仿佛就是在對我說一般,您理解我,開導我,就好像是在我心中為我點亮了一盞燈……”

權拳猛地抬頭望望那一輪明晃晃的太陽,渾身頓時覺得心暢神爽!花圃裏的花朵忽地也像蝴蝶一般活了,扇著翅膀,上下左右地飛舞起來!翩翩躚躚之中,他又忽地覺得,有個挺和藹、挺慈祥的老師笑吟吟地向著他走來。他是誰呢?哦,竟然就是跟他剛剛促膝談過心的邊葦老師!哦,不,後麵還跟著一位,那是誰呀!原來是自己非常敬仰的餘秋雨先生,他也來了,他是來跟他權拳繼續談心的啊!

權拳一興奮,想站起來迎上去,但,邊葦老師不見了!餘秋雨先生也不見了!權拳的心猛一震動,原來,那都是自己恍惚間產生的一種幻覺!權拳不由搖搖手中捧著的那本書,獨自一個在心裏暗笑起自己來:“好癡喔!餘秋雨先生在哪裏?他不是在這本書裏嗎?”

於是,權拳開始打開《霜冷長河》,從目錄中找到“燈下回信”,接著將書翻到第333頁,一頁又一頁地細細咀嚼了起來。

餘秋雨先生寫給一個叫陳曉銅的中學生的信,深深地烙在了權拳的心裏!餘秋雨先生心平氣和、語重心長地說:“愛情非常珍貴,不僅值得用鬥爭來保衛,而且即使付出生命的代價也值得。

“在這茫茫人世間,一定有一個生命特別適合你,她已經來到世間,等著你。為了找到她,你會經曆很多事情,周遊很多地方,終於如電光一閃,充分成熟的你找到充分成熟的她,然後互相托付漫長的生命。

“但我不相信,正恰就降落在同一所學校、同一年級、同一個班級,降落在高中一年級。那麼巧,那麼準,又那麼早。而且,同樣的巧事還發生了四對!

“當然,勉強說來,你們的交往也可算作初戀,但初戀畢竟是一個人的重大事件,任何人都不可能有第二次初戀,你們大家難道就這麼隨意地集體打發了?

“今後有人問起你們的初戀,如果你們齊聲回答是高中一年級時的同班同學,別人聽了一定會大叫:不算,不算,把公式化的兒戲拿來蒙人,真乏味!

“我的這封回信也許會引起你的女友生氣,好像我故意在拆散你們。其實,未經艱苦尋找的草率結合,對她也是不尊重。她和你

一樣,都有尋求深刻愛情的權利。

“如果經曆了人生坎坷,嚐過了世間甘苦,突然有一天,在街上遇到了一個高中時的女同學,一談之下情投意合,二談之下心心相印,那就誰也不會反對你們的戀愛了。”

權拳沉重地掩卷凝思,反省自己的行為,對照餘秋雨先生的告誡,不由幡然覺悟,“你現在所陷人的狀態,既不美好,也不深刻,很多少男少女都經曆過,屬於青春期的一種浮淺躁動,一般很快會過去,算不了什麼事。……不要再胡思亂想了,因為你目前所經曆的不是愛,隻是一個傻孩子對異性的過分關注,事情做得越多就越傻,形式感越強則更傻。……打一個比方,你?想遊泳,但遊泳池還在遠方,你看見腳下有一個小泥潭,以為是遊泳池,一腳踏進去了。……我看還是趕快跳出這個小泥潭,狠狠嘲笑一下自己,從明天起,好好上課”。

要在往常,如果身旁某個成年人在權拳麵前說這些話,說不準權拳就立即會產生出一種反感:“你們大人就是不理解我們這一代人,喋喋不休的,總喜歡擺出個救世主悲天憫人的麵孔,什麼能做,什麼不能做,好像隻要稍不聽從你們,我們就會永遠也長不大似的! ”但,權拳不知怎麼回事,就像有的同學喜歡“四大天王”,有的同學仰慕“孟庭葦”,有的同學崇尚“劉維斯”等等一樣,自從在電視裏聽過餘秋雨先生的幾次講話以後,他就崇拜起了餘秋雨!他認為餘秋雨是個真正的文化人,他也想今後成為一個文化人。但,他自己的成績不好,又常常自慚形穢,怎麼可以在他人麵前自稱自己崇拜餘秋雨呢?因此,他深深地將此藏掩在自己的心中,就如同當今青年學生中的一批追星族一樣,餘秋雨是他心中一個了不起的偶像。他收集他的各種照片,收藏他的各類文學,收看他的電視演講,如今他又將他的《霜冷長河》中的文章奉為了人生的至寶!和一切追星族一樣,他並不過分地思考他心中偶像的話到底有沒有什麼道理,有沒有什麼價值,他不管這些,他隻知道,他崇拜餘秋雨,隻要是餘秋雨說的話,不管他說的是什麼,他都聽,都信,都照他的指點去做!

幸虧,餘秋雨這個偶像並不糊弄人!靠著他的指引,以及靠著像餘秋雨一樣的類如邊葦等青少年的真正朋友們的感染,靠著包括胡來喜、舒抒和杜度等在內的老師和同學們或明或暗的熱心幫助,權拳終於從一條迷惘狹長的無底胡同中走了出來。雖然,對於舒抒的那種情感創傷還在悄悄的恢複養息之中,但,他已學會了克製,擁有了理智,並在默默的學習生活中慢慢地堅強和堅毅了起來!

鍾情那英

提起追星族,在當今的青年學生中,並不是什麼可值得大驚小怪的現象!五十年代六十年代初的青年學生崇尚趙一曼、雷鋒式的英雄,他們信得真誠,愛得癡迷,幾乎達到了唯英雄是尊的境界。但,經過了一場文革劫難,在青年學生中卻形成了一種信仰危機,偶像倒塌了,崇拜打碎了,亂紛紛的,八九十年代的青年學生們一時暈頭轉向,仿佛再也尋找不到了北!他們感到了空前的精神空虛,信仰家園少有的荒蕪!是的,“個人崇拜”、“個人迷信”確需無情地破除,但,作為個體的一個人,特別是青少年學生,倘心中沒有了崇拜,沒有了一種高尚的崇拜和追求,誰也難以想象,這個民族將會是一種什麼樣的未來!

於是,迷惘伴隨著尋找,追星代替了崇拜。世界成為了一個多極化的奇異世界,理想也淡化為一種多樣化的盲目追逐。

壽授,是一個誰都清楚不過的並不起眼的小男子漢,個子不高人也不大,成績不好亦不壞,特別是他那個膽子,小得像個黃鼠狼!但,就是這樣的一個壽授,整天三棍子打不出一個悶屁來的男孩,暗地裏卻極瘋狂、極投人、極執著地默默迷戀著那股“一風三日吹倒山”的追星流行風!

那天放學回到家中,壽授還沒有來得及放下書包,便對迎出房

門來的媽媽開口道:“媽媽,我想跟您要十五元零花錢。”

媽媽陳婷不由白愣了眼睛,這孩子怎麼啦?最近零用錢花得特別快,這是什麼原因呢?陳婷和丈夫壽長海曾與壽授商定過,升入初中以後,每個月給他十五元零用錢,並要求他盡可能節儉,平時要精打細算,合理使用零花錢6可是,這個月十五元零用錢剛給過他,他怎麼沒幾天就又要十五元呢?因此,陳婷不動聲色地問:“這個月的零花錢不是給過你了嗎?而且,才幾天時間呀!你怎麼又跟我要呢?”

壽授話不多:“特殊需要嘛!”

“特殊需要?”陳婷問,“什麼特殊需要?可以告訴我嗎?”

壽授支吾道:“您知道了又有什麼意義呢?”

“既然沒有什麼意義,那你還跟我要什麼錢呢?”陳婷有點兒生氣,“看你還是我的兒子呢,有這種不把媽媽放在眼中的兒子嗎?晻?”

“我什麼時候不把您放在眼中啦? ”壽授咕噥道,“不就是十五元錢嗎?愛給不給的,我還沒見過像您這種娘呢!”

陳婷被兒子這一說,不由倒噎了一口氣:“好哇好哇,還沒長成個人,就瞧不起你娘,你要真長大了,我這娘還不知要怎樣受你的氣呢!”

“我不跟您辯嘴!您說,這十五元錢到底是舍不舍得給?給,您就幹脆點兒!不給,您也說一句,免得我們母子倆弄得不愉快!”說完,壽授一甩手,背轉身,砰地一聲撞上自己的房門,將陳婷獨自一個晾在了客廳內。

陳婷心往下一宕,兩行淚噗嚕嚕往下掉。她知道,兒子不怕她,但他怕他的父親,平時,他父親隻要稍許大一點聲朝他一吼,他就會嚇得像隻憋貓,癟索索地發抖。因此,她索興掉頭回了自己的房間,狠狠心腸道:“回頭讓你爸爸來好好地收拾你!”

壽長海回來了,陳婷紮紮實實地在他那裏告了兒子一狀。壽長海默無一聲地走進了兒子的房間,冷著聲道:“壽授,先向你媽道歉去!”

壽授冷不防被爸爸一聲喝,嚇得臉都白了,一副可憐相道:“我我我,我也沒沒沒頂撞媽呀!”

“少羅索! ”壽長海仍然冷冷道向你媽道了歉,我們再論論長短!”

壽授隻得乖乖地往媽媽的房間慢吞吞地走過去,壽長海則緊跟在他的身後,跨進房間,又厲聲道:“跟你媽媽賠不是!”

壽授嗚嚕嗚嚕了一會,才含著舌根說:“請媽媽原諒,我不該惹您生氣!”

然後,壽授垂著頭,等待著爸爸的訓斥。但,爸爸沒有訓斥他,相反心平氣和地對他說:“能認錯,這很好!你也大了嘛,有些事也該懂得個七不離八了,是吧?媽媽問你零花錢用哪去了,她也是一片好心,她是關心你嘛!你也不是不了解你媽媽,她不是個小氣人嘛,特別是在你壽授身上,隻要是正常的花消,再多的錢她也舍得!可是,才幾天,你十五元錢就用光了,她這心裏是怕你不用在正道上,她要問個明白,這不全都是為了你好嗎?你說,對不?”

壽授點點頭對!”

“知道對就好!”壽長海表揚道,“對爸爸媽媽,什麼事情不可以說說清楚呢?是不是?”

壽授又點點頭:“是!”

“是就好!”壽長海繼續肯定道,“十五元錢用哪去了,現在能不

能告訴我呢?”

壽授不再點頭,沉默著,似乎有什麼大秘密似的。

“買書了? ”壽長海問。

壽授搖頭。

“同學之間聚會,請客了?”壽長海又問。

壽授依然搖搖頭。

“是不是玩遊戲機去了? ”壽長海生起疑心來了。

壽授還是搖頭否定。

壽長海雖然鬆了口氣,但,還是不放心,停了一會,又問:“沒參加什麼賭博吧?”

壽授瞪大了眼睛,突然冒出了一句:“爸爸,您把我當成什麼人

了?”

壽長海便說:“當成什麼人了?當成兒子!你說,這也不是,那也不是,非要我一句一句地往下問嗎?你就不能給我來一個痛快,說出個所以然來便得了嗎?有什麼見不得人的勾當,需要這樣隱三瞞四的呢?”

壽授先是沉默不語,接著又無不委屈地咕嚕了一句:“誰做見不得人的勾當啦?我可沒那麼大的膽子!你們大人就容不得我們孩子有一點點自己的天地嗎?”

壽長海懂得,大人可以允許保守隱私,孩子們有那麼一點兒小小的秘密,隻要不是有礙健康成長,就也得容許他們有那麼一點保留的餘地。因此,他便換了一種口氣說:“壽授,我知道你一定是有一點暫時不想讓大人知道的小秘密,是不是?你大膽告訴我,這小秘密是不是什麼壞事兒,如果不是壞事兒,我們會允許你對我們保密,但,你必須實事求是說真話!我相信你,不會欺騙爸爸和媽

媽!”

壽長海的眼睛緊緊地盯住了兒子的眼睛,仿佛是在等待,又仿佛是在辨別真假。壽授則開始回看爸爸的眼睛,挺感動地壯起了膽子,一副十分認真的樣子:“我向你們起誓,我要錢,可我絕沒有拿去做半點壞事!”

壽長海不再追問,立即十分慷慨地從袋中掏出十五元錢:“喏,拿去!我相信我的兒子,他會對爸爸媽媽負責,更會對自己負責!”壽授拿了錢去,確實沒有去做壞事。下午,他悄悄地折進一家音像商店,在那一長條的影碟架上仔細看了一遍,然後取下其中的一張2.0的MTV片,走到帳台前,輕聲問:“這張片子多少錢?”那賣MTV的老板回答道:“二十元!”

壽授“唉”了一聲,撓了一會兒頭,大著膽子問:“十五元賣不

賣?”

“不賣!不賣! ”那老板沒好氣道,“我進貨就十九元呢,十五元賣給你,我吃什麼?我問你,十五元的碟片你有嗎?如果有,我向你買,怎麼樣?”

壽授又“唉”了一聲,愛不釋手地撫摸著那張碟片:“就差五元錢,要不,我才不會請你便宜五元錢呢!”

那老板斜著眼看了看壽授:“你這話當真?不是哭窮吧?”壽授沒有回答,隻是十分舍不得地又將MTV片放在手裏摩挲了一會,然後,一副無可奈何的樣子,最終惋惜地“唉”了一聲,將片子不忍心地重新放回了原處,也不再與那老板說半句話,轉過身去,慢慢地往外走。

那老板趕忙跑到那張片子旁,看了看,原來那是現今流行歌壇正當紅的歌手那英的個人專輯。想想壽授那戀戀不舍的樣子,再看看他確實無奈地離開的情景,知道他不是個太有錢的主,於是便要要緊緊喊住了壽授廣小先生,小先生,你慢走!如果你真的喜歡這張碟片,我咬咬牙大放血,就十五元賣給你吧!”

壽授一驚,回過身來,也不說話,隻是十分感激且又有幾份難為情地向老板瞥了一眼,便將那十五元錢朝櫃台上一丟,拿起那張片子,一聲不吭地急急忙忙走出了店門。

為了那英這張《夢醒了》的MTV片,壽授已經思慕了好幾天了!但,父母給的每月零花錢卻是極有限的,他早就將以往所儲存的所有的錢全都用光了,可是買不回這張片子,他心不甘!因為他暗暗地迷上了那英的一切,隻要是有關那英,能看的,他一定要先睹為快;能聽的,他一定要先聞為樂;能收藏的,他一定要如數將之收藏起來!然而,“苦的就是沒有錢!”他讀過俄國果戈理的《狂人日記》,他不由和那其中的狂人一樣,情不自禁地慨歎起沒有錢的苦楚來!在街上,他曾夢想過,要是別人口袋裏的大把大把的錢能突然飛出來,飛到自己的口袋裏,那該多好呀!可是,他馬上就又臉紅了,這可是不勞而獲,類似做賊的可恥行為啊!於是他便私下裏在心中克自己:“卑鄙!卑鄙!”回到家中,他不敢向父母要,害怕父母盤問他,因此便企圖不讓爸媽知道,到爸媽鎖錢的抽屜裏拿一點出來。他心砰砰地跳著,剛走到那抽屜前,就好像爸爸媽媽突然出現在了自己的麵前,他伸出的手便發顫,慢慢地縮回來,便又在自己的心裏罵自己:“小偸,不要臉哪!”第二天到學校,他又想去跟同學借,但,他想不出借錢的理由,如果同學一定要問,他又害怕將隻有自己一個人知道的秘密暴露出來,於是借錢的念頭便又打消了!

但是,不把這張《夢醒了》買回來,壽授實在是連覺也睡不好!

最後,他隻得硬著頭皮去向媽媽討錢,好容易把錢從爸爸那裏要到了手,想不到在店老板那裏差一點好事眼看又要黃了,壽授那心裏可真傷心哪!誰又哪能料得著,那店老板不知是哪根神經抽動,竟然會突發善心,還是讓他十五元將這片子拿走了!直到走出店門外,壽授才加快了腳步,發瘋似地向家中跑去,仿佛是害怕店主會再返悔而追出來從他手中重新把這張片子奪回去。一路上,迎麵而來的行人紛紛地從他身邊一閃一閃地過去,一會兒就把那爿店鋪給遠遠地拋在了身後。這時,壽授感到了一陣少有的輕鬆,隻見他突然將兩手高高地舉過頭頂,旁若無人般地高叫了幾聲:“噢!噢!噢……”弄得路畔的行人一個個莫名其妙站住了腳,驚奇萬分地向他投過來一束束詫異的目光。而此時的壽授卻向大家送去了一個調皮的飛吻:“拜拜!拜拜!”

行人們醒悟了過來,明白自己是被人愚弄了一場,便惡狠狠地丟下一句“神經病”,這才後悔不迭地拔腿走自己的路去。

壽授進了家門,迅速鑽人了自己的小房間,砰地將房門碰上,插上銷子,一屁股坐進了靠背椅。稍稍喘了口氣後,他拉開了寫字台中間一隻抽屜,抽屜內滿滿的盡是些那英的各式照片、介紹那英的各種報刊雜誌、封麵刊載著那英頭像的各種書籍、印著那英長袖短袖長衫短衫黃發黑發的許多畫像、那英演唱的各類歌曲的曲譜歌詞,以及一張又一張那英MTV碟片和一盒又一盒那英錄音帶,五花八門,應有盡有。而剛買來的這張《夢醒了》,則是那英的最新專輯,其中收入了那英演唱的15首歌:《夢醒了》、《不管有多苦》、《為了愛》、《征服》、《相約一九九八》、《霧裏看花》、《一九九七永恒的愛》、《山不轉水轉》、《最愛這一天》、《為你朝思暮想》、《總會等到那一天》、《東方之珠》、《過把癮》、《白天不懂夜的黑》、《活著就是現在》。壽授早就被那英的這些歌聲折騰得神魂顛倒了,如今,他得到了這張片子,怎能不叫他如癡如醉呢!他翻來覆去撫弄著碟片盒,突然竟情不自禁用嘴輕輕地吻了一下盒麵上那幅睜著一對大眼微笑著的那英的頭像,隨著一陣陶醉感而幸福地合上了自己的兩隻眼睛。過了好久好久,他才像“夢醒了”一般十分滿足地睜開了雙眼。可是,他的雙眼忽地與那盒麵上的那英的那對大眼相撞在了一起,倏地,壽授的臉孔紅了!他發覺自己經不住那英那雙明眸的詢問,因為對於他剛才的那一吻,似乎是陡地生出了一種恰如“草色遙看近卻無”一般隱隱約約的犯罪感來了!而那英此刻仿佛則為此而正在嘲笑著他呢!

確乎是為了掩飾自己的羞赧,壽授從無數照片下抽出了一本簡易日記本,將那英的頭像覆了。然後打開本子,翻到新的一頁,提筆寫下了這樣一段出自內心的話;“永遠不忘,中國流行樂壇最具性格的女歌手,我心中的歌神!你是那縱橫四野的流溪,我則是那默默的岸,悄悄地,總是追隨著與你一路同行!”

忍痛割愛

老話說,紙包不住火!

這一天,媽媽陳婷到兒子壽授的房間裏做清潔工作,她一邊擦著東邊那扇窗戶,一邊嘮叨著:“在單位裏累死累活做,回到家還是要累活累死地做!這孩子,這麼大的人了,什麼活也不肯幹。看這房間裏髒的,像茅房;看這滿屋子亂的,像豬圈!唉,我這當娘的,哪還像個娘,倒像個保姆!”

擦完了窗戶,她又抹台子,揩凳子,理床鋪。最後,又埋下身去,用布巾擦地板,一會兒,地板便被她擦得滑噠噠的光可見人。那細密密的汗星滿臉滿額地滲出來,她順手抹一把,又數落了起來:“猴年馬月才能超脫呢!《水滸》裏有個打不死的李逵,這壽家卻有個做不煞的老幫工!”

就當她貓著身子鑽到壽授的小寫字台下吭哧吭哧地用勁擦去—塊汙跡的時候,台腳下突然帶出了一遝照片來。陳婷一驚,丟了擦布巾,一張一張地將照片撚開來看,居然全都是歌星那英的影視照、生活照、休閑照等。陳婷便好生奇怪:“兒子要買這麼多那英的照片幹什麼呢?真是個小神經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