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3 / 3)

陳婷隻是一般性的好奇,並沒有引起她對兒子的戒心,便又罵了一句“腦子有毛病”,隨手就去拉一隻抽屜,要將那遝照片摔進去。可是,那隻抽屜拉不動,上麵並沒有鎖呀,怎麼會拉不開呢?陳婷便又奇怪地研究起那隻抽屜來。東看看,西瞧瞧,左摸摸,右拽拽,就是弄不清它的機關何在!陳婷便將它上麵的一隻抽屜全部拉出來,這才發現,在抽屜口的橫框木上有一隻小眼洞,那是用粗鉛絲條燒紅了燙出來的,那小眼洞中銷了一根長鐵釘,原來下麵的抽屜是被這根鐵釘銷住了。陳婷想,這小鬼平時沒有幾句話,他這是從哪學來的這套小本領呢?

陳婷的好奇心越發地膨脹了起來,就像偵探一般,非要探出個水落石出不可。她小心地將那根鐵釘摳出拔掉,終於打開了那隻原來打不開的抽屜。於是,一個豐富多彩、五光十色的那英世界展現在了陳婷的眼前!陳婷倒抽一口冷氣,驚道:“這孩子到底是怎麼啦!”

陳婷不由緊張起來!忽地,她翻到了壽授的那本日記本,打開一看,寫的全是關於那英的那些亂七八糟的昏話、癡話、胡話、瘋話!氣得陳婷五內如焚,目瞪口呆!特別是最近寫的那則屁話中居然還表揚了爸爸批評了媽媽:“爸爸到底是當幹部的,他比媽媽要民主得多!他理解孩子,允許自己的孩子擁有一點精神空間。多虧了他,今天給我十五元錢,讓我及時地買回了也許會失之交臂的那英《夢醒了》MTV片!謝謝您,爸爸!您要知道,我是多麼喜歡那英,以至於她的一切啊!”

真正的七竅生煙,怒不可遏!等到丈夫壽長海一跨進門坎,陳婷便連珠炮一般向他開了火,弄得壽長海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暈頭轉向地不知如柯應對是好!

“你還有完沒完! ”壽長海受了悶氣,終覺不是滋味,“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你也要說清楚嘛!我在外,一不嫖二不賭,還要怎麼樣呢?我又得罪了你什麼啦?”

陳婷一把便拽住丈夫的衣袖來來來,你自己看看吧!”

壽長海見壽授收藏了滿抽屜那英的許多什物,不由也大吃一驚!但,他到底還是很冷靜,沒有跟著妻子也馬上發作起來。他停頓了一會,開口道:“這是一個值得注意的苗頭!是要好好教育,好好引導。”

“引導?”陳婷叫道,“你這做老子的也太寬容了吧?引導,還要‘好好’,就你有耐心!難怪,他要表揚你‘民主’,比我‘民主’!”陳婷一把抓起那本日記,啪地摔在了壽長海的麵前!

壽長海粗粗看過,將日記本子合上,重新放回抽屜,問妻子:“你怎麼發現他這一抽屜的秘密的?我承認,在這件事上,我關心兒子不夠,今後要加強!但,關心孩子,可也要注意方式方法,也要

I

尊重孩子的人格!私下裏不讓他知道,翻看他的日記,竊取他的小秘密,這樣做,恐怕也不太好!我想,我們還是應該把這個抽屜關好,等他回來,我們從別的事情上引起話頭,逐步啟發他,讓他自己主動告訴我們,那時,我們再尋找機會加以教育和引導。”

陳婷不聽則已,一聽不由火上加油,騰地跳起來:“這孩子變壞了,全是你嬌慣護短養護起來的!你還算什麼老子?兒子已發展到這步田地,你還美不夠呢!”

壽長海說:“收藏那英的相片、碟片,也不至於就已變壞了吧?現在社會上青年人追星成風,你總不能說他們全都是壞人呀!盲目追星這現象當然不是什麼好事,但,青年人嘛,他們還幼稚,得好好疏導才是呀!你偷看他的秘密,他知道了,反會產生一種強烈對抗的逆反心理,這對教育孩子有何益處呢?”

陳婷想不到丈夫不但不站在她一邊對付兒子,相反卻倒過來教育她,便猛地竄上來,一把重新拉出那隻被丈夫推上了的抽屜,嘩地一下,便把一抽屜的那英天女撒花似的撒得滿天滿地滿房間皆是:“秘密秘密秘密,我讓你去為兒子保守這狗屁的秘密!”

壽長海一怔,遂又站起身來,聲色俱厲道:“你瘋了?你這是做給誰看?”

陳婷大哭大鬧地回到自己的房間:“我瘋了!怎麼樣?你馬上把我送到瘋人院去,免得讓你橫看不上鼻子豎看不上眼的!”

壽長海無可奈何地正要一樣一樣將那些那英拾進抽屜,兒子壽授卻突然從學校回來了! 一進自己的房間,他就驚呆了!加之媽媽的哭聲正從那邊房間傳過來,爸爸卻蹲在他的房間裏拾他的那英,而他那些心愛的那英們卻不知被誰摔得滿地滿世界皆是,從來都很膽小的他此時卻被大大地激怒了起來:“爸爸,這是誰幹的好事?爸爸,是你,對吧?是你?你為什麼要這樣蠻不講理!為什麼你可以這樣隨便動我的東西!”

壽長海停止了收拾,沒有回答兒子的問題,看著傷心萬分的兒子,他默默地站起身來,嘴唇動了動,卻又閉上了。

壽授發瘋般地大叫道:“你們大人全不像大人!出去,出去,我要你從我的房間裏出去!”

壽長海心裏也很痛苦,他什麼也沒有解釋,跨著沉重的腳步,從兒子的房間走了出去。客堂裏有把椅子,他坐上去,兩眼愣愣地望著窗外斜射進來的一縷無力的陽光,發悶,發呆。妻子的哭聲已從裂帛般轉向了淒楚,與兒子那撕心裂肺般的慟哭交織在一起,一低一高的,在他耳鼓內撞擊,回旋,他的心中便卷起了不可名狀的海嘯般的一股狂潮……

第二天,陳婷在單位裏請了半個月病假,不告而別,回娘家住

去了。

晚上,壽長海回到家,家裏冷冰冰的沒有一點熱氣。往常,總是妻子先回家,將晚飯燒得熱騰騰的等他們父子二人一前一後地回來,可是今天,仿佛這個家散了夥一般。壽長海以為妻子是因為還在生昨天的氣,有意遲一點回來難難他,於是便自己動手,先淘米燒晚飯。忙前忙後的,很累,他便覺得做妻子的其實也很不容易。

不多久,兒子壽授回來了。他也在與爸爸憋氣,將書包一摜,便躲進房間“自成一統”去了。

壽長海忙出了一身汗,終於將晚飯弄得妥貼了。可是還不見妻子的身影,不免焦躁了起來。他倒了一杯水,喝一口,壓壓勞煩疲倦,慢慢地踱進自己的房間。天已漸漸暗了,他撳開台燈,隻見寫字台上放著一張紙條,那是妻子留下的:“你跟兒子好好過吧!兒子是你的命寶,我在這家中反而是多餘,正好我也想靜靜心,回娘家去住一陣!”

壽長海搖搖頭,關了燈,來到壽授的房間。壽授正趴在床上,和衣閉目養神,懶懶的,不願理睬任何人。壽長海走上去,坐在了他的身旁,用手拍他的肩膀。壽授翻過身去,背對著爸爸,他討厭此時有人來打擾他!壽長海重又拍拍他的背脊:“壽授,壽授,我們吃晚飯吧!時候不早了,餓壞了肚子,不值得!”

可是,壽授卻賭氣一般就是不吭一聲!壽長海理解兒子此時的心情,也不發火,因為自己也從這個年齡過來,雖然各自社會環境不同,受到的社會教育不一樣,思想情操會有差異,但,其年齡段的性格特征大多還是相仿的,比如天真,好奇,幼稚,追求新異,崇拜偶像,充滿幻想,等等,這都是青年人必不可少的!自己年輕的時候,由於迷戀武俠小說,竟然獨自一人離家出走到武當山去學武術,走至半路被攔截回來以後,要不是當時的班主任力排眾議,反對記大過處分,循循善誘,耐心幫助教育引導,還不知他日後的道路又該是怎麼走呢!因此,他強壓著心中的煩亂,繼續輕輕地對壽授說:“別耍小孩子脾氣,起來吧。有什麼話,我們吃了晚飯再好好談談,

壽授經不住爸爸三番五次的催促,便有氣無力地應了一聲:“我不餓,你跟媽媽兩個去吃吧!”

壽長海沉默了一會,歎了一口氣說:“媽媽今天不回來了,她到外婆家去了!少說,也要半個月。從今天起,隻有我們父子倆‘相依為命’了 !”

壽授一個愣怔坐起來:“你們幹仗了?昨晚上,媽媽也哭了,就是因為幹了仗?”

壽長海點了點頭,一副提不起精神的樣子:“唉,要是沒有了你媽媽,這個家還真就難以支撐起來呢!你看,化了九牛二虎之力,我也沒能像你媽媽往常那樣,燒出一餐像樣的晚飯來!”

壽授問:“為什麼幹仗?是因為我?”

壽長海也不隱瞞:“不但因為你,而且還因為你的那些那英!”壽授看出爸爸內心裏十分痛苦,便說:“爸爸,昨天,我的那些那英是您摔的?”

壽長海沒有回答^

壽授便又問:“那麼,是媽媽發火摔的?”

壽長海仍然沒有回答。

壽授便說:“爸爸,您說嘛,到底是誰摔的?”

壽長海的手臂被壽授搖成了大風中的樹枝一般,實在拗不過兒子的催逼,便唉了一聲:“誰摔都一樣,你又何必要調查得那麼清楚呢?”

壽授現出了一點無奈:“那麼,爸爸,您說真話,我收藏那英錯

了?”

壽長海思索了一會,意味深長地說:“收藏那英,並談不上什麼錯不錯!青年人有那麼一點愛好,有那麼一點朦朧的追隨,這原都是無可厚非的!但,做什麼事都得有一個‘度’,不超出這個‘度’,也許是一種有益的,或者是一種無所謂有益無益的自在行為。然而,如果越過了這個‘度’,肓目追星,沉迷其中,那時,也許這就不是一個愛好的問題,而是要泛濫成為一種‘災禍’了!”

壽授說:“照您這麼說,您反對我收藏那英羅?”

壽長海沒有正麵回答,而是反問一句:“你看呢?”

“可是,我確實喜歡那英哪!”壽授很認真,又很傷心地說,“我喜歡那英的歌聲,喜歡她那飄逸的神情,喜歡她的一舉一動,喜歡她的笑,甚至喜歡她的那對大眼睛……”

壽長海很能體諒兒子此時的心情,“我並不反對你喜歡!我隻是提醒你,別隻為一個那英而陷入瘋狂,更別把喜歡那英而誤認為是你目前生活的所有一切內涵!你的生活世界應該是一個十分豐富多彩、天高地闊的大世界,有許多知識需要你去探索,有更加精彩的遠大理想需要你去追求,如果從現在起,你就開始把你的生活世界人為地囿禁到僅僅隻有一個那英的世界中去,那麼,你又如何去麵對將來那個五彩繽紛、變化多端的未來世界呢?那英是精彩的,可是,還有許多也許是更適合你的甚至比那英更精彩的星宿在閃爍,難道你就忍心丟棄那可能成功摘取的許多精彩選擇嗎?”

壽授的心開始被打動了,他不無歉疚地說:“那麼,爸爸,我是

否已經陷入到僅僅隻有一個那英的世界中去了呢?”

壽長海說:“這正是我們做父母的所擔心的事情!”

壽授遲疑了一陣,說:“爸爸,有您這番話,我想,我是應該徹底地告別那英了麼?可是,我實在是舍不得這一抽屜的辛苦收藏

啊!”

壽長海說:“隻要你不再繼續‘陷人’,爸爸允許你保存!”

壽授的眼中流露出感激:“謝謝爸爸!我一定學會妥善保存。”與兒子的矛盾終於化解了。但,幾天過去了,妻子卻絲毫沒有打道回府的跡象!壽長海已給妻子通了電話,並告訴她,兒子的“那英情結”已有鬆動,希望她盡早回來,自己做得不對的,他一定

好好'向她檢討!

可是,陳婷畢竟是個女人,她想得太多,甚至是鑽進了牛角尖。雖然兒子在那英問題上有了轉變,值得高興;但,她卻又認為,兒子聽爸爸的,心目中隻有父親,也就是說,她這個媽媽在他眼中則算不得什麼,因此,她又為自己感到失落,一種親情的失落!這失落像狼齒,不斷殘酷地啃齧著她的心。於是心便滴血,便痛苦,便悲哀。這悲哀沉沉地壓迫在她的心中,孤獨無助地難以排解。因此就生氣,氣丈夫不站在她一邊,氣兒子疏離她,無視她,像這樣,她這個媽媽在這個家庭中生活又有什麼歡樂和意義呢?因此她拒絕丈夫的要求,她不願回去!丈夫問她還有什麼理由不回來,她卻又說不出任何理由,隻是反複那麼一句話:“不回來就是不回來嘛!”

單位裏有同事提醒壽長海:“女人要麵子,你應該去接她回

來!”

壽長海以為對,便將此事告訴兒子,並安排好兒子一天的夥食,買了張火車票接妻子去了!

下午放學後,壽授要要緊緊趕回家,他要在媽媽回家前,在家中等待著歡迎媽媽跟著爸爸一道回來。

門敲響了,壽授急急忙忙去開門。可是,走進來的卻隻有爸爸獨自一人,他垂頭喪氣,痛苦萬分。

一切都在不言之中,一切都無須再問。壽授一下子仿佛長大了許多,他扶著爸爸坐下,倒來一盆洗臉水:“爸爸,洗把臉吧!”壽長海擰了把毛巾,擦了擦臉,兒子又端來了一杯剛泡好的茶:“爸爸,喝水!”

壽長海呷了口荼,那股少有的清香,沁入心脾。剛才還濃濃重重的一肚子懊喪和不快,竟都被這濃鬱的茶香衝淡了……

吃過晚飯,壽授做完作業,來到爸爸的房間,輕輕地說:“爸爸,後天是星期天,我想跟您一起到外婆家,去把媽媽接回來!”

壽長海按著兒子的肩膀,深為兒子的開始懂事而感到欣慰!他朝兒子點了點頭,但,過一會,他又搖了搖頭,極無把握地自言自語道:“難哪,她大概一下子不會原諒我們了!”

壽授看著爸爸那苦痛的表情,說:“爸爸,我知道,全都是因為我的不好,媽媽一定是不樂意我收藏那英!”

壽長海看看兒子,想不到平時這麼老實的一個孩子,他心裏可明白著哪!

星期天,壽授背了一隻鼓鼓的大書包,跟著爸爸去接媽媽。壽長海見了說壽授,我們去一天就會回來的,背那麼大一隻書包還帶那麼多功課去做什麼呢!”

壽授遮遮掩掩的,想了一會才說:“萬一媽媽不肯回來,那我正好就多住幾天陪她嘛!”

壽長海沒再言語,也好,讓兒子去纏纏他的媽媽吧!

到了外婆家,兒子懇求媽媽回家,外公外婆也出來打圓場,勸陳婷跟著女婿和外孫一起回去。然而,陳婷似乎氣還沒有消盡,仍然沒有答應兒子的懇求。

壽授流著淚,從外婆家廚房內拎出來一隻小鐵鍋,跟外公討了一隻打火機,當著外祖父和父母的麵,打開書包,兜底嘩地倒了一鐵鍋的相片、磁帶、碟片等等,點起火來就燒。相片見火就著,砰地一下,火光映紅了外公家的客堂間。借著火光,大人們一看,原來那都是壽授平時收藏的最最珍愛的那英們!壽長海這時才明白,當初兒子鼓鼓囊囊背了一書包,還要那麼遮遮掩掩的原因!

壽長海連忙撲上前去,伸手就往火裏搶那被燒的那英。但磁帶等物,都是些易燃品,虧得壽長海手快,這才搶出了一張仍然微笑著的那英的近照,以及那張壽授最喜愛的《夢醒了》的那英流行榜碟片……

_外公將外孫拉了過來,外婆將他摟在了懷裏。爸爸將那張差點#被焚毀的那英相片和碟片重新遞給他,他卻哭著拒絕道:“我本來舍不得那英,可是爸爸舍不得媽媽,我說什麼也隻得跟、跟那、那英一刀兩斷……”

外婆一聽,不由得唰地涕淚四下,猛然心疼不過地將外孫摟得緊緊、緊緊!

媽媽陳婷,此時則也在一旁悄悄地抹著一把一把正往外直湧的淚水。

追星情結

媽媽回來了,一場家庭戰爭終於平息了!壽授在這場戰爭中,作出了莫大的犧牲。雖然,他在爸爸的耐心開導下,在如何正確對待明星這一問題上已有了一種新的意念,但,畢竟那英在他的精神生活中已植根很深,大樹倒毀了,根係還存活著,不是為了減輕爸爸的痛苦,不是為了家庭和睦這個大局,他能作出那種壯烈的高難度“獻身”嗎?

就正如老話所說的,藕斷絲不斷一樣,壽授時不時地還會獨自在心裏痛惜他的那些那英。因此,來到學校,來到班上,他便顯得比以往更沉默,更憂鬱,更沮喪。

當夥伴們都在一起時,大家便都圍攏了來,十分關心地盤問他道:“為什麼總像個瘟雞一樣,垂頭聾腦的,有什麼心事,能不能跟我們說說?”

壽授無心回答,他的性格就是這樣,什麼事他都願意獨自一個埋在肚子裏,默默地留給自己慢慢地消解、融化。

可是,大家也摸準了壽授的脾氣,他吃不住別人像螞蟥那樣叮住他長久地不放。因此,大家就那麼耐住了性子,采取“輪番轟炸”、“輪流作業”的方法,你來我往、死纏硬磨。終於,壽授抵抗不住了,乖乖地,他隻得繳械舉手投降!

最終,大夥兒知道壽授是為那英的徹底告別而感到悶悶不樂,便你一句我一句地想方設法開導寬解他。但壽授的心病不是一時半刻靠幾句寬慰的話就可療治好的,舒抒便說:“我提議,下午我們到學校公用教室開一個說話會,話題就是:痛痛快快說說我們心中的‘秘密’!我們邀請胡老師參加!”

壽授麵露難色:“這妥當嗎?再說,胡老師……”

舒抒說:“現在的胡老師不再是以前那個對待權拳不公平的胡老師了,他現在的心和我們同學們貼得近了。有些難題,到了他那兒,還就是有辦法解呢!”

舒抒這是暗指引導權拳走出雷區的那件事,權拳悄悄地紅了一下臉,連忙鎮定下來,讚同舒抒道:“我讚成邀請胡老師參加!”

杜度心中也有數,連忙應和道:“請胡老師好,他能幫助我們走出迷霧!”

下午,公用教室。八個準青年如約來到這裏,他們要通過各自的傾訴,為壽授消解那塊久久放之不下的心中堡壘。

胡老師是被邀請的“嘉賓”,但,他預先就跟大家說好了,他隻旁聽,不參與他們的話題。並囑咐他們,不要因為他在場而不敞開心扉說話,因為他說,大家的“秘密”隻會鎖在他的心裏,決不會到處擴散,特別是學校領導那裏,他更會守口如瓶!他還表示,大家說完了,他可以在最後為大家作個小結什麼的,但凡大家無法解釋得清楚的問題,隻要他有把握,他一定毫不保留地為大家出出點子,作作參謀。

因為舒抒和杜度有了權拳那件事的先例,早就覺得胡老師是個靠得住的人,因此,當大家你瞅我我瞅你不肯第一個開口而形成冷場的時候,舒抒和杜度即相繼爭先發言,打破了僵局!

舒抒說:“說出來不怕大家笑話,一般女孩子應該在自己的心中擁有一個英俊的男影星或俏麗的女影星,可是,我卻相反,偏偏迷上了一幫整天衝衝殺殺、渾身上下臭汗撲鼻的球星!比如說,意大利AC米蘭隊長馬爾蒂尼,世界第一左後衛;前鋒比埃霍夫,世界第一金頭;再如英格蘭曼聯中場,貝克漢姆,可謂是最酷球員,那勇勁,那帥勁,雖然有時鏟球踢人的行為不是很棒,低隻要球一上腳,他那如人無人之境的衝勁,卻是非常good!再像我們國家國奧隊的張玉寧,他來自遼寧撫順,真好似三國演義呂布再世,殺盡天下無敵手!”

大家都瞪著一對吃驚的眼睛,好奇地聽著舒抒對一個又一個球星如數家珍般的炫耀,誰也難以相信,這麼漂亮這麼文靜的一個女孩子,居然把這麼多球星藏在心裏藏得這麼熨貼!

權拳不由咯噔一下愣了愣,情不自禁地望了舒抒一眼,心中便捺不住地浮出了一絲惋惜:“遺憾,我這輩子可再也成不了球場上的勇將了!”

杜度這時便接住了舒抒的話頭,說:“這大概就是‘同性相斥,異性相吸’的原理了!你們別看我平時咋咋呼呼的挺粗氣,其實我這心底裏卻喜歡情感細膩的女影星!我就討厭那些衝啊殺的球星!他們粗陋不堪,有時還非常野蠻,像狗像狼一樣,那圓圓的球仿佛就是一塊肥肉,隻要它一出現,他們就全像狗像狼一般地衝過去,圍上去,你奪我搶,他撕你咬的,充滿了強暴,充滿了血腥!我就是不要看這些所謂球星的嘴臉,浄獰可惡,令人生厭!我喜歡電影《魂斷藍橋》中的女主角——斐文麗,柔情似水,溫婉秀美,看一眼,叫人心裏一清爽,這時,什麼樣的醜惡肮髒的念頭都會隨之煙消雲散!因此,隻要電視裏重放《魂斷藍橋》,我決不會放過再看一遍的機會!就是為了多看看斐文麗,《魂斷藍橋》我就是把它看上一百遍一千遍也看不厭……”

這時,任壬突然跳了起來,對著南楠便喊:“快,快,南楠,去給我找一個塑料袋來!快!快!”

大家全被任壬這一叫吃了一驚,不知她這是發生了什麼事情!南楠則更是嚇壞了,連忙站起來,焦急地問:“任壬,你要塑料袋幹什麼?”

任壬倒反悠悠篤篤地拖起了長腔:“聽了杜度剛才那番話,我倒差一點快要成了他的偶像了!不用塑料袋,怎麼行呢!”

任壬把“偶像”兩個字中的“偶”字用語調特別的加強了一番,並接著做了一個就要嘔吐的怪相。大夥兒這才明白過來,任壬這是在譏諷杜度,認為他的話說得太肉麻,她聽了差一點就要成為他的嘔吐對象了! “偶”“嘔”同音,大家便全都發出了一陣會心之後的大笑!

杜度連忙抗議道:“不是說好了今天要把自己心裏的秘密講出來嗎?好你個嬌女俠,你竟敢如此嘲笑我!好吧,你既然要做我的偶像,那就請你拿出自己的看家本領來吧,試試我到底能不能崇拜你!”

“算啦!算啦!你們別鬥嘴啦!”南楠接上來說,“還是聽聽別人的心裏話吧!嘉佳,嘉佳,你說說你的秘密,也讓大夥兒樂樂!”

嘉佳笑道:“我有什麼好說的?我喜歡什麼,你們不全知道嗎?哪有你們的崇拜高尚啊?”

南楠說:“什麼高尚不高尚,隻要是你喜歡的,那就是高尚的r

嘉佳說:“這話可不能這麼說,我可不敢褻瀆了你們的神聖信仰!我那點兒小玩藝兒,怎麼能在大夥兒麵前奢談什麼高尚呢?

因為我隻是一種個人愛好而已,一種私自迷戀罷了!”

任壬不耐煩了:“好啦,好啦,我們不談什麼高尚不高尚!喜歡什麼,迷戀什麼,嘉佳,一吐為快!蘿卜青菜,各有所愛嘛,誰又幹涉得了誰呢!”

嘉佳便隻好如實道來:“我不喜歡什麼歌星、影星和球星,我就喜歡我們家的那隻巴兒狗和那隻金絲貓!巴兒狗矮矮的,白絨絨的,像一團雪球,一走起來,就像雪球在滾動,挺有意思的!我們叫它‘可力登’,你隻要說一聲‘可力登唱支歌’,它就會一高一低‘汪汪汪’地叫個不停。你如果再說聲‘可力登跳個舞’,它馬上又會直立起後腳,前腳在空中甩呀甩,甩得你不知要怎樣誇它才好!那隻金絲貓小小的,渾身上下金黃色的毛閃著光澤,兩隻綠色的眼睛像瑪瑙晶亮晶亮。你把手臂伸給它,它就會用它的小爪子輕輕地在

y

你的皮膚上撓癢癢,撓得你心癢酥酥的,好舒服喲!你要抱著它,它就會將長著小胡子的小嘴巴到你的頸子間亂拱,就像小精靈一般,惹你去嗬護它,去疼愛它!所以,我們全家都昵稱它‘愛麗絲’!你們說,哪個歌星、哪個影星、哪個球星有它們招人喜、招人愛?”這一說,壽授可忍不住了,他指著嘉佳說:“你這簡直是對我們這些追星族的侮辱!同樣,也是對我們這些發燒友所崇拜的歌星、影星、球星的大不敬!”

嘉佳聽了,不由從鼻孔深處嗤了一聲:“得了吧你,就你壽授是追星族、發燒友,別人什麼都不是!就他們歌星、影星、球星是明星,其他什麼人就稱不上是明星!這公平嗎?”

壽授說:“怎麼,不服氣?難道你迷戀的那些小畜牲還能叫明

星?”

“怎麼不能? ”嘉佳反駁道,“我們家的可力登就是一隻狗明星!

愛麗絲就是一隻猶明星,不服氣?不服氣就氣死你!”

壽授不屑道:“明星也不是你嘉佳一個人說是就是的!明星必須由社會公認,至少也得在一定的新聞媒體上露露臉才是吧!”“這就對啦! ”嘉佳笑道,“我們家的可力登和爰麗絲就曾作為寵物的代表,在我們運河市的運河電視台動物明星榜節目中露了好長一段時間的臉,還表演了節目!你說,它們不是明星又是什麼?”

這時,南楠又站了出來,製止道:“壽授,你就別再纏著嘉佳不放啦!不是說公民有信仰自由嗎?她信她的動物明星,你信你的人物明星,何苦非要強求一致呢?再說,人家一開頭就已聲明在先,她隻是一種個人愛好,一種私自迷戀而已,談不上什麼高尚的崇拜,你為什麼偏要跟她爭個高低呢?老話說,男不與女鬥,你這人怎麼沒有一點男子漢氣量呢?”

壽授像是被打了一悶棍,憋氣似的不再吭聲。舒抒便出來打破難堪道:“南楠,我們還是要讓人把話說完!今天我們的目的原本就是為了壽授,他正為毀了他心中的偶像——那英而整天痛心不已呢,你們現在橫一個狗明星,豎一個貓明星,他聽了不覺得難過嗎?當然,壽授你也別太敏感,各人有各人的嗜好,你又何苦把狗明星、貓明星跟你的歌星、影星、球星牽扯到一起去呢!”

沉默多時的易一接著舒抒的話說:“壽授,舒抒的話說得有道理!我認為啊,你大可不必為了那麼一個那英而整天牽腸掛肚的,我們常說,別為古人而擔憂,那英雖不是什麼古人,但她遠在天邊,摸不著看不見的,你多費那份心幹啥?人家明星知道你壽授痛不欲生的,還以為你吃飽了沒事做——撐得慌呢!你看我,多自在,首先把自己的學習搞好了,有空餘就玩我的信鴿!噢,在這裏,我還要向大家發布一個信息,最近,我的那隻叫‘萬裏飛’的信鴿在這次‘江南一天山’賽中得了個頭等獎呢!為此,我滿心裏都感到快樂!不像你壽授,為了一個可望不可及的那英要死要活的,何苦呢?花錢買罪受!”

嘉佳仿佛得到了知音:“我剛才狗明星、貓明星的,也就是易一這個意思,為了一個老遠老遠的大明星,要死要活地瞎折騰自己,人家還當你有病呢!當然,我得承認,我迷戀狗明星、貓明星也不是什麼太高雅的舉動,可是,如今不是在大力宣傳保護環境,親近動物,維護生態平衡嗎?從這個意義上說,我玩這狗明星、貓明星,也不是個什麼太低俗、太無聊的行為吧?要不,中央電視台又何必專門開辟一個‘動物世界’的專欄,不間斷地向人們展示動物世界裏的鮮見珍聞呢?要不,趙忠祥又怎麼能夠憑著對動物世界節目的解說而一躍成為了一個電視明星呢?”

想不到嘉佳旁證博引的,說起來還真是有根有據怪有說服力的。一時間,大家都默默無語,仿佛皆陷人了一種信仰思考。久之,權拳開了口 :“我雖然不迷戀什麼明星,可是我就是崇拜餘秋雨!雖然他說的道理,有些我還不能明白,但,我覺得他知識淵博,文化底蘊深厚,比如他的《燈下回信》,字字是金!我也不知道崇拜他對不對,反正我自己覺得他說的話我聽得進去!”

南楠也說:“我對自己的做法,也說不清對還是錯!我也仰慕明星,但我不像壽授,為了一個那英就一條胡同走到黑!我是三天兩頭就要換新鮮的,以前我特迷劉曉慶。後來我開始迷上了毛阿敏,再後來,我又喜歡上了鞏俐,我現在喜歡誰?誰也不喜歡了,最終,我隻得去傾慕陳強!這些演慣反派的老演員,扮演的角色凶惡殘忍無比,可生活中,他們這些人卻是一些挺可愛挺心善的好老頭

兒!”

聽到這裏,那俠氣衝天的任壬哈哈大笑起來:“好好好,南楠,你仰慕那些好老頭兒,這正與我有點兒相吻合!我不崇拜別人,我就崇拜那個一輩子生下了許許多多義重如山、膽大蓋天的俠士子孫的老祖宗!”

任壬故意收住,不再往下說。杜度急切地追問:“這個老祖宗是誰?”

大家全都眼巴巴地看著任壬,等待她報出那老祖宗的尊姓大名。可是,任壬偏賣關節,說:“誰?這還用我說嗎?能做得起俠客義士、英雄好漢們的老祖宗的,當今世界,能有何人?”

大家依然麵麵相覷,一時語噤,不知這俠士英雄的老祖宗究為誰個!任壬則得意洋洋地笑著,並看了一眼一直坐在後麵一言不發卻聽得特別認真的胡老師,那意思是,看,胡老師,沒有一個人猜得出我心中最崇拜的偶像!胡老師看出了任壬的躊躇自得,便不知何意地也回報了一個淡淡的笑。其他人發現胡老師在對任壬笑,便一齊轉過頭去,懇求道:“胡老師,你知道任壬說的老祖宗是誰嗎?我們請胡老師幫我們回答!”

胡老師這才又笑笑,回答道:“猜錯了,請任壬不要見笑。我想,能夠稱得上俠客義士、英雄好漢的老祖宗的,當金庸先生莫屬!任壬,我說對了沒有?”

任壬立即揚起了大拇指,叫道:“胡老師,您好聰明噯!在我個人的世界中,我就像壽授與那英難舍難分一樣,我如果沒有了英雄好漢、俠客義士作伴,我不知該如何活下去!因此,我崇敬金庸為我送來了一個比一個豪俠的好漢英雄!”

壽授終於也在大家的傾訴中,覓得了好幾個和他懷有同樣崇

拜情結的同道者,他的心寬慰了許多,露出笑臉道:“想不到大家和我也有相同的苦惱,可是,大家都比我想得開。看來,我是得從我親手自造的陰影中走開一點了!”

胡老師仿佛是有了些許放心的微笑。但,這微笑稍縱即逝,因為他雖懂得,當代青年人思想比較自由這是一個客觀存在,沒有什麼可值得小題大做的,但,透過表相,也不能不令人擔憂,為什麼這些學生談了這麼多的信仰、崇拜和嗜好,就是沒有一個人能說到對革命的誌士仁人、對革命的遠大理想的仰慕和追求呢?難道是我們如今太缺少這方麵的教育而形成的結果嗎?我們是不是已經到了應該好好地彌補這一課的時候了呢?

正當胡老師陷人對這一問題的沉思的時候,舒抒的邀請打斷了他的思緒:“胡老師,我們今天的談話會到此結束。下麵,請您為我們說幾句話吧!”

胡老師便站起來說:“謝謝大家對我如此的信任!今天說了這麼多的心裏話,讓我無拘無束地步人了你們的心靈世界!我對你們豐富多彩的精神追求表示理解。追星,我不反對,但切忌太過投人,更不可過分迷戀。在這裏,請允許我直言不諱,我覺得,我們青年人在信仰充分自由的同時,是否還是應該確立起一種更重要、更高尚的理想追求!不知你們可曾聽說,在離我們這裏約一百多公裏之外的茅山老區,幾十年前,那裏曾活躍著一支拯救我們民族於危難的抗日大軍——新四軍,他們在那裏留下了許多可歌可泣的傳奇故事!我想,在一個比較適當的時間,組織一次單騎搏浪活動,帶領同學們到山裏去,也許;你們可以在那裏追尋到先烈的足跡,並可重新覓回我們無意間遺失在那裏的一種理想的彩石!不知道同學們願意不願意參加這一活動?”

聽說是到大山裏去,大家一時間迸發出了極大的熱情,歡呼雀躍道:“這個活動太有意思了,我們踴躍參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