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丁夢

丁夢,女,網名幽夢逸韻,本名丁萌霞。1970年11月生,河南南陽人。對創作古典詩詞、新詩、漢俳、散文、評論、短篇小說等皆有涉獵。暫供職於河南省南陽廣播電視報社。中華詩詞學會會員、中外散文詩學會主席團委員、河南詩詞學會常務理事、南陽詩詞學會副會長等。

妖精與魔鬼

在一個月黑風高的夜晚,我又一次進入夢鄉。誰知這一次,卻不是衝鋒陷陣的戰爭,也不是飛簷走壁的打鬥。我,走進了一個風花雪月的夢境!在這個春光明媚的桃花源裏,居然還聽到了這樣一段經典的愛情對話。

男生說:你是妖精!女生說:你是魔鬼!

我四處尋覓不見身影,也找不到聲音來自何處,卻能夠真切地感受到妖精和魔鬼的存在。

魔鬼說:為什麼總不能相見?我無時無刻不在思念。

妖精說:朝朝與暮暮,我同樣切切在等候。

魔鬼說:為你醉,為你哭,為你時刻願停留!

妖精說:有時候等待也是一種美麗!

魔鬼說:風裏雨裏等你好幸福!

妖精說:戀愛中的人都是傻子!

魔鬼說:沒有你的消息,心裏麵如同長滿了荒草!

妖精說:天冷風狂,小心別著涼了!

魔鬼說:每次一離開你就六神無主,想回眸卻又不敢回頭。

妖精說:一轉身,思念的翅膀就淩空翱翔;一低頭,愛情的種子就茁壯成長。

魔鬼說:每次聽到你的聲音,心就幾乎要從胸腔裏麵跳出來!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妖精說:因為風是溫暖的,雨是溫柔的,你是幸福的,我是快樂的。

魔鬼說:生命中有你活得才精彩,肌膚中有你活得有力量,靈魂中有你活得似神仙。

妖精說:上天賜你給我,要你愛我照顧我拯救我。正如佛所說:你是我生命裏的貴客!

魔鬼說:你是我的靈魂,你是我愛的最高貴最純潔的小妖精!你的影子,已經滲透我每一寸肌膚、每一根神經!我想你,我的女神。

妖精說:不要在生活中失去自我,要學會做你真正的自己。

魔鬼說:神之心,凡人豈知,唯魔也。我有神助,法力無邊,相信我會成為一隻翱翔在藍天上的雄鷹!

妖精說:我始終不明白,為什麼你會喜歡我?

魔鬼說:你的坦蕩風骨,你的悲歡憂樂,你的萬種風情,都讓我如癡如醉,讀你千遍也不厭倦!

妖精說:你是黑夜裏的光芒!漫漫征途,有你為伴,我不再孤單!

魔鬼說:我願意,陪你一起去旅行;我願意,和你一起去尋夢。我們攜手到山頂,聽梅花三弄,品浮沉人生,人生之樂,莫過於此!快哉!

妖精說:有相聚,總會有別離;有高潮,就會有低穀。

魔鬼說:從你的眼神裏我看到了一顆隨風流浪的孤獨的心,有些莫名的憂傷。

妖精說:我沒怎麼表現就被你發現了!你太聰明!這樣不好!

魔鬼說:我希望你開心每一天!你是我今生唯一的紅顏,我每時每刻都想對你傾訴,生活裏的點點滴滴!

妖精說:為什麼要叫我妖精?既然我是妖精,你就不怕我害了你?

魔鬼說:妖魔神分男女乎?神亦妖乎?此乃境界也!這樣稱呼還不能代表我的心,其實最想喊的是女神。不要透支你的生命,不要讓我的心滴血。如果,我是說如果,哪一天聽不到你的聲音,我將無法活下去。

妖精說:我一向不屑於所謂的甜言蜜語,卻總是身不由己地被你牽著鼻子走。

魔鬼說:晚安,我的妖精我的女神!每晚的夢裏我都在雲中期待相見,我在那裏等你,我們不見不散!

妖精說:期待著你的聲音響起,更期待愛的甜蜜,在每一個,風光如畫的春夢裏。晚安,我的魔鬼!

…………

情花與冰毒

是誰種下了這漫山遍野的情花?誤入情花叢,有心動,也有傷痛,慌不擇路的夢,不知該向何處穿行。山嶺下真情的呼喚,一聲聲隨風飄送,愛,回蕩在茫茫長空。

牽著我的手吧,我不再肆意的驕橫。隻因我願意,成為愛的仆從。越過迷人草坡,穿過陽光森林,我把我的航向,交給你,來執行。親情般的溫暖包圍著我,在你懷中,我安然入夢。

究竟是什麼樣的力量,讓我柔情深種?茉莉花的清香,綠萼梅的高雅,紫丁香的淡定,可點綴我的人生,卻無法左右我的真情。也許沉睡的火山,更渴望自由的放縱。

據說中了情花毒的人,可用斷腸草來救命。然罌粟花的美麗,我從不在意,更何況在你防區,我已與冰毒等同。我想離開,可刺枝拉住了裙袂不肯鬆手,溪流縱橫,滿地泥濘,看不到你的身影,我不能,化作翩然飛鴻。

攜手攀登,崇山峻嶺,宇宙威儀,世間萬物都匍匐聽令;一旦轉身回眸,大霧彌漫,黑雲壓頂,神秘莫測得令人心驚。愛自然是要付出代價的,沒有目的地的人才自甘平庸。一切的清純甘美,都來自心靈的水乳交融。

為愛據守的夜晚裏,我寧肯,做那遠遠俯瞰的織女星,而不願,做你身邊飛舞的螢火蟲。逝水淙淙,關山重重,每一座高峰,都是威武不屈的將軍,而我,隻能愛一個英雄。

不要哭泣,縱然我是冰毒。情花有毒,情深意濃;冰毒有害,冰雪純淨。愛在深秋時,暖冬正恩寵。來年百花開,春眠自然醒。陽光透窗欞,一任各西東。

暴風雪之戀

人類短暫的一生中,能有多少次夜行暴風雪中的經曆,誰也無法預計。

無論何時何地,閉上眼睛,便可重現那奇異的暴風雪之夜舞。那是截至如今,我此生中唯一的特殊經曆。

黑的深夜,悶沉沉的天空,白茫茫的大地,整個世界如此寂寞,隻有北風在呼號,雪花在狂舞。

崎嶇的山路蜿蜒而去,視線隻能跟著群魔亂舞般的飛雪跳躍。車輪艱難地向前挪動,大地的心髒已經不堪重負,狂風撕裂了大山的肌膚,再用厚厚的積雪掩蓋它身上的汙漬。

什麼樣的神奇力量,能讓我越過風寒雪冷直上溫暖雲霄?在這異鄉的暴風雪之夜,我的心情竟然如此沉穩寧靜!風聲車聲雪花聲,大自然的一切暴力行為,都與我無關,我的世界依舊春意融融春花爛漫。

我們行走在萬丈深淵之畔,稍有不慎便可粉身碎骨。飛雪模糊了視窗,覆蓋了道路,裝點了紅塵。看不見的原野上,有多少落滿繁花的夢境,在大地的懷抱裏自由呼吸。

青山不墨千秋畫,綠水無弦萬古琴。是的,沒有什麼比得上青山與綠水的永恒之美,然這一曲風雪的歡歌與舞蹈,又有幾人能夠聽得懂看得明白?我下了車,坦然地與飛雪擁抱,高興地與狂風共舞。為什麼不賜我一雙翅膀?讓我和車輪一起飛翔。

行走在寂寞黑夜的盤山公路上,前無背影,後無追兵。沒有膽怯的恐懼,也沒有徒勞的無奈,隻有綺麗如虹的聯翩思緒,纏繞著風雪在歡歌。這樣詭異的夜晚,怕是今生再也無緣相見。可惜笨拙的相機,拍不下這天地間的震撼!

無論雪夜的道路多麼艱難,雪後的江山都是如此多嬌。一夢醒來,漫天的雪花消失無蹤,原野靜謐,山村安詳,空氣清新,高速暢通。觸目之處,一事一物,一塵一土,皆是心中向往之美麗風景。

臨風賞雪,山野村莊,皆臣服於腳下;崇山峻嶺,皆安然於眼底。難道昨夜夢裏,是我在桂花樹下翩然起舞?迷蒙的天空裏,我在尋覓,何處有暴風雪的蹤跡?

風雪無情,但可滌蕩紅塵;霜雨有知,卻會製造泥濘。是誰彈起了無弦琴?是誰畫就了水墨畫?神秘的大自然,是一朵永不凋謝的天山雪蓮花。

暴風雪之夜,令我身心澄澈;暴風雪之歌,為我獨奏逸韻;暴風雪之舞,讓我擁抱幽夢;暴風雪之戀,在我的生命裏,生根發芽,開花結果。

暗夜裏的燭火

一切,還可以回到從前嗎?

有些曆史也許隻能成為回憶,有些往事也許永遠無法忘記。為什麼你,總在不遠處的某個地方,靜靜地朝著我微笑。

你說:曆史可以重複,記憶還能再現!是的,期待也是一片美麗的帆,哪怕她縹緲如一縷輕煙。其實在生活裏,我並沒有太多的奢望。哪怕奇妙的緣,無數次與我擦肩回眸,又無數次對我傾訴衷腸。

你說:有一份內疚永遠都是一種牽掛,在我心裏,沒有分離。的確,有些人,有些感覺一生也不可能擁有。你帶給我的,是一份永遠不變的溫暖。

閉上眼睛,我依然能夠感覺到你的存在,因為一切都恍若昨日。

那個漆黑的暗夜,天和地混沌一片,高樓大廈、河流山川,甚至日月星辰都統統消失不見,隻有一根若隱若現的電話線,將同樣不存在的你和我緊緊相連。線的中間,是一團執著燃燒的火焰。獨自行走,居然沒有一絲孤獨寂寞的繾綣。漫漫長夜,沒有冰河鐵馬的征戰,也沒有花前月下的浪漫,隻有這種不可思議的人生體驗。

神秘的燭火,詭秘的虛幻,將這奇妙的一刻定格,存儲在我記憶的硬盤,成為人生篇章中一個永恒的唯美畫麵。

我說:我們本應該擦肩而過,你卻偏偏點亮了那團燭火!深秋的冷風,在溫暖的燭火裏輕輕穿梭。握著你的手,連月老河的清波都是如此的心平氣和。

有多少難以忘卻的懷念,就這樣種植在你我心靈的花園?在這個紛紛擾擾的世界上,有什麼東西比得上溫暖更讓人留戀?就讓那燭火在無邊的暗夜裏燃燒吧,火焰雖小,卻可以在黑夜裏指引前進的方向,帶來希望的光亮和貼心的溫暖!

我們原本素不相識,我們偏偏機緣巧遇。我喜歡呈現真實的存在,無論過去或是未來。短暫人生,轉瞬即逝,能夠抓住的又有多少?我們來過,曾經執著,這就夠了!

我說:能夠無牽無掛地一醉方休,應該也是人生一種純美的自豪,不知道誰的懷抱,能夠任我這樣一個女子,在春風裏快樂逍遙?這是一個奢侈而美麗的願望。但願這一生,我能夠品味她的芬芳。

又是一個美妙的夜晚,我的思緒如溪水般流淌。這一次,我沒有夜半醒來突發奇想,想去野外的山坡上聽風聽雨舞霓裳。隻是在不經意間,再次點亮了那盞燭火,讓她在我跳躍的文字裏繼續燃燒繼續飛翔。

夢裏,我們牽手,一如從前。

韓冰

韓冰,女,1971年生,在商水縣房管局工作。河南省作家協會會員,曾在《人民文學》、《詩刊》、《星星詩刊》等報刊發表作品。

散文詩觀:美輪美奐的散文詩,多像絢麗多彩的人生。既有當下的真實,又不乏暢想的浪漫。是一個自我修正、自我完善,追求內心完美的過程。

水中的荷

看一枝荷,隻為這枝荷睜大眼睛。一枝荷怒放的夜晚已經足夠,那個曾經飄滿雪花的湖麵啊,那個安放我們靈魂的地方。

可以再次從荷的一旁轉身,就像從來都沒有來過;

可以從上到下看到荷的內心;就心滿意足地睡去,永遠不再醒來。然後,慢慢地用一生的光陰,開滿夢以外的湖泊。

看一枝荷,滿目都是她的紅和白。微微顫動的葉瓣,像輕盈的水袖飄起來。

看一枝荷,看荷被遮住的那一片暗影,或是花蕊裏射出的縷縷的光,就像一望無際的疆場,獵獵戰旗迎風飛舞。

看一枝荷,翻過一浪又一浪,全世界的陽光都照了過來,深遠遼闊。

不再看一枝看不見的荷。就要過了荷的時節,一個感恩的、從容的、不染風塵的時節。

荷給出了時間和機會,讓我們從容不迫地穿過那些迷霧、眼淚、笑臉和一場暴風雨,像荷一樣,站立一個新高度,打開所有通向靈魂的門。

燃燒的玫瑰花

一條原始的河流!一條濃鬱的河流!一條燃燒的河流!

雷雨和閃電,帶走了我們的泥土,我們獨善其行,落入鬧市,羽毛、織錦綴滿我們的緞袍。

赤烈的火焰噴湧而出,憂鬱的原野迅猛後退,那些無法返回的沃土,自幽深的彼岸,抵達她的王冠。花葉,裸露了夜色的光澤。

紅河啊紅河,我的天堂在下雨!

那深刻的,為大地浮動的憂傷

遼闊的原野,氤氳著淡淡的青煙。看不見的紫色,伴隨著低沉的溫柔。最後一束陽光射進來,我們情不自禁跟著走。

草葉停止尖叫,用翅膀冷靜地打磨夜光的鱗片。此時,那些蕩起的、深刻的為大地浮動的憂傷,更加接近事物的本色。

此時,我們比所有的人,更加接近大地的心髒。我們再次從內心劃出一個南方和北方,不斷用反轉的記憶,碰觸那些或明或暗的城市和村莊。

麥苗為我們引路,油菜花捧出金色的酒杯,花蕊吐露了我們的憂傷。而那些即將來臨的時光,已為身體抽出另一片濕潤的土地和陽光。

想念開滿紫苜蓿花的故鄉

外麵下著柔軟的細雨,越過天幕,我想起了開滿紫苜蓿花的、你的故鄉。

穿越西部的冷,一些微暗的火,仍無法抵達你的根部。

沒有人能告訴我,生命的黑,翻開內心的石頭,那也不是你的白。

我可以欺騙自己,卻不能再欺騙這個春天。

一些種子遠走他鄉,泥土保持沉默。

一輛曾經被遺忘的馬車,沾滿綠色的花粉。我可以錯過一次花季,可是,一定不要再錯過你。

當風吹過,一朵紫苜蓿花,覆蓋了一個外省人的憂傷。

在如此純靜的時刻,想念我開滿紫苜蓿花的故鄉。

四月的鄉村

穀雨梳洗過的後院,是四月的家鄉。風,用南方斑斕的水調色,熏染著鄉村的最後一瓣桃花。

暖陽折枝,串起一排排瓦楞、屋簷和葉片,掛在鄉村的綠牆上,等著說出三月的下落。

飛揚的斜柳,吐露心扉。那,其實是一次逃離,讓一枚落地的紅果,打開了緊閉的房門。

人走了,路還在。麵對黎明,鄉村吐盡內心的黑。

四月啊,飽滿濕潤的四月,正用她畢生的韶華,讓我的鄉村發出光芒。

王劍

王劍,1971年生,青年評論家。河南省作家協會會員,漯河市作家協會副主席兼秘書長,河南省散文詩學會理事。曾在《名作欣賞》、《文學報》、《詩刊》、《當代作家評論》、《莽原》等報刊發表詩歌、散文、文藝評論作品100餘萬字。曾獲河南省優秀文藝理論成果獎等20餘項,出版有詩集《濺在思緒裏的泥巴》。

石頭的河流

石頭,成千上萬的石頭!

像丹青隨手灑下的墨點,綿延起伏在蜿蜒的山澗裏。或大或小,或方或圓,或坐或站,或走或停,沉默或者亢奮,悠閑或者焦慮,音符般地布滿了五彩的河床。是墨像派的傑作吧,表象的背後是一個個激情流瀉的空間,訴說著生命的冥想和壯烈。或是幻象派的即興之作吧,絢爛的吟唱已經結束,戛然的休止蘊涵著豐富的律動。

站在絕壁上看你。我聽見你心中的回聲在曆史深處汩汩流動。

你是從侏羅紀遠道而來的客人吧,滿身的冰雪化成了鮮豔的朱砂,圈點著時空跨越的驚險和艱難。那個叫愚公的老頭,他倔強的鋤頭可曾掀動你氤氳的麵紗,你感動的淚水是否就彙成了腳下這淙淙的溪水?要不,你就是馬武將軍鞭下的牛羊了。為了演繹那個神奇的陣法,你們左衝右突,上下穿插,最終鎖定身形,就活躍成兩千年後的民間傳奇了吧。

石頭,堅硬的石頭,撫摸你的骨骼,我們依然能聽見馳騁的金戈之聲,順著你的血脈破空而來,讓我們的靈魂飽受洗禮!

佛抱石

你是一棵小樹,我卻想叫你佛。

不是因為你有佛性,卻隻為你的韌性和堅強。

那塊石頭有幾噸重,可能是喝醉了吧,它從遠遠的峰巔滾落下來,偏偏要壓在你的頭上。也許這就是命吧,或者是緣分。

我能想象出你鮮血流淌的傷口。在這荒涼的夜晚,隻有習習的風陪伴著你的哭泣。

陽光在頭頂輕輕地呼喚,小溪在腳下溫柔地撫摸,你的心開始重新發芽。

盡管讓你立足的土層很淺很淺,可你卻長出了更多的根須。這些根須像一張疏疏的網,為你打撈著勇氣、眼光和力量。

你從兩翼攀上了龐大的石塊,然後合圍。石塊就成了你口中的一塊糖果。你葳蕤的姿態,洋溢著天真的笑。

你的笑很迷人,像佛淺淺的笑靨。

天瀑

平靜的水,猝然從崖上跌落,突然之間就有了氣勢,有了韻味。

是為了愛情吧。紅石河邊的一個洗衣女子,思念的心草早已長滿了山坡,卻等不來伊人熟悉的腳步聲。山歌咿咿傳來,白衣女子緩緩抬起頭來,淚水簌簌滾落。發力狂奔,哪怕腳下是158米的溝壑。水霧飛濺,一襲白衣頓時成為絕壁上的永恒。

從瀑下穿越。我沒有像其他人那樣抱頭疾走,而是徐徐而行,我想讓這個美麗的故事打濕我情感的每一寸天空。

回頭望去,有彩虹斜斜掠過,像少女羞澀的臉龐。

一線天

是天斧劈開的吧?隻讓一縷陽光從天幕滴落。

站在你的縫隙裏,我能感受到你的喘息,你的擠壓,你牙縫中躥出的冷笑。

我們拉著鐵鏈,螻蟻一樣地攀爬。泉水洇濕了岩層,我們的蠕動很緩慢,如同寒風中枝頭顫抖的殘葉。

我又聽到了你的嘲諷。你眯著眼,不說話,偉岸的身軀聳入了雲天。

“不要往後看!”有人在告誡。但我還是忍不住駐足俯瞰。

一切都在推遠,變小,成為蒼茫天地間的一粒米。

後怕!想象自己摔下懸崖時的慘烈,心還是先痛了一下。

仰天長嘯。

聲音撞在硬硬的石壁上,愈發顯得蒼白而怪誕。

喬葉

喬葉,女,1972年生,河南修武人。中國作家協會會員。河南省文學院專業作家。河南省作協副主席。出版散文集《坐在我的左邊》、《天使路過》等9部,小說專著《我是真的熱愛你》、《雖然,但是》等7部。曾獲莊重文文學獎、華語文學傳媒大獎、《小說月報》“百花獎”、《十月》文學獎、《北京文學》中篇小說獎、《人民文學》新浪潮小說獎以及“2006名家推薦中國原創小說年度大獎”等若幹文學獎項。

散文詩觀:總覺得所謂的“觀”應該是近於高屋建瓴般的總結和表達,因此對於散文詩,我不敢談“觀”,隻能言感——那種最貼近地麵的感覺和感受。散文詩,散文且詩,顧名思義,也許它的理想境界就是散文與詩的最佳融合:散文其外,詩韻其內。散文的外在形式使得這種文體獲得了最大限度的自由、豐富和廣闊,而詩歌的內在品質又使得這種文體以最敏捷和最優美的姿態抵達心靈的腹地。當然,與這種理想的境界相比,我的若幹散文詩全是拙劣的習作,不能當真。

有一種人

有一種人,不覺得自己是巨人,他看見天上的雲,還以為是別人背上的皮膚。他看見前麵藍光閃閃的圍巾,還以為是別人頭上的飾物。他不知道自己離天空已經那麼近了。甚至,他已經和天空一樣高。

有一種人,不覺得自己是詩人。他看見別人的眉梢眼角都是春風,自己隻有繡春風的絲線。他就低頭在布上織,黑黢黢的頭發如土地一樣。他知道自己是井水裏泡大的孩子,是木窗欞上映出的瞳人兒,是梧桐的紫朵落在這土地上時的安穩和沉醉。

有一種人,不覺得自己是苦人。他看見每一瓣的日子都有蕊甜,他看見手上的傷痕和腳底的老趼都豔成了金菊花。他習慣了汗的鹹澀和血的純紅去調菜下酒,覺得這樣的日子才有滋味。

有一種人,不覺得自己是智人。他看見別人的一言一行都有聰明的旨意,自己隻有發現和體味的喜悅和窘迫。他看見一片葉子也有自己的歌曲和舞姿,唯有自己寡淡如殘茶。他羞於自己的愚拙,又親近著萬事萬物的靈醒,覺得自己這樣也是有福了。

有一種人,有一種人,還有一種人,他們都不覺得自己是這樣或那樣的人。可也許正因為他們不覺得自己是這樣或那樣的人,他們才真是了。——至少,也比那些自以為是這樣或那樣的人離這樣或那樣更近,更近。

謝辭

有時候,我會想,也許很可能在某一天,在沒有任何預感的時候,我就被上帝收去。如果按照慣例,在這之前有必要為告別而說些什麼,那我準備的話就是:

痛苦之前我感謝生活,他給我平安。痛苦之後我感謝生活,他給我幸福。痛苦之中我感謝生活,他給我體驗。

繁華之前我感謝生活,他給我安寧。繁華之後我感謝生活,他給我沉靜。繁華之中我感謝生活,他給我高潮。

愛情之前我感謝生活,他給我純美。愛情之後我感謝生活,他給我豐富。愛情之中我感謝生活,他給我狂熱。

我感謝生活。他值得我感謝。悲傷,喜悅,殘缺,遺憾,他的一切我都在感謝中照單全收。

罪惡之前我感謝生活,他給我簡單。罪惡之後我感謝生活,他給我深沉。罪惡之中我感謝生活,他給我掙紮。

醜陋之前我感謝生活,他給我嫵媚。醜陋之後我感謝生活,他給我淡定。醜陋之中我感謝生活,他給我煎熬。

衰老之前我感謝生活,他給我青春。衰老之後我感謝生活,他給我從容。衰老之中我感謝生活,他給我過程。

我感謝生活。他值得我感謝。每一個細節,每一種滋味,每一滴淚水掉進笑靨。

沒有天堂,生活就是天堂。

有許多人在天堂裏睡著。

我知道:此時,我是一個醒了的天使。

曾經這樣愛過你

曾經這樣愛過一個人:愛的人知道,被愛的人不知道。

這是暗戀嗎?

愛著的時候,就整天鬼迷心竅地琢磨著他。他偶然有句話,就想著他為什麼要這麼說?他在說給誰聽?有什麼用?他偶然的一個眼神掠過,就會顫抖,歡喜,憂傷,沮喪。怕他不看自己,也怕他看到自己。更怕他似看似不看的餘光,輕輕地掃過來,又飄飄地帶過去,仿佛全然不知,又仿佛無所不曉。覺得似乎正在被他透視,也可能正在被他忽視。終於有一個機會和他說了幾句話,就像荒景裏碰上了豐年,日日夜夜地撈著那幾句話顛來倒去地想著,非把那話裏的骨髓榨幹了才罷。遠遠看見他,心裏就毛毛的,虛虛的,癢癢的,紮紮的,在猜測中既難受,也舒服,或上天堂,或下地獄,——或者,就被他擱在了天堂和地獄之間。

愛著的時候,費盡心機地打聽他所有的往事,秘密地回味他每個動作的細節,而做這一切的時候,要像間諜,不要他知道,也怕別人疑心。要隨意似的把話帶到他身上,再做出待聽不待聽的樣子。別人不說,自己絕不先提他的名字。別人都說,自己也不敢保持特別的沉默。這時候最期望的就是他能站在一個引人注目的地方,這樣就有了和大家一起看他和議論他的自由。每知道一些,心裏就刻下一個點,點多了,就連出了清晰的線,線長了,就鉤出了輪廓分明的圖,就比誰都熟悉了這個人的來龍去脈,山山嶺嶺,知道了他每道坡上每棵樹的模樣,每棵樹上的每片葉的神情。

愛著的時候,有時心裏潮潮的,濕濕的,飽滿得像漲了水的河。可有時又空落落的,像河床上攤曬出來的光光的石頭。有時心裏軟軟的,潤潤的,像趁著雨長起來的柳梢,有時又悶悶的,燥燥的,像燃了又燃不烈的柴火。一邊懷疑著自己,一邊審視著自己,一邊可憐著自己,一邊也安慰著自己。自己看著自己的模樣,也不知該把自己怎麼辦。有時衝動起來,也想對他說,可又怕聽到最恐懼的那個結果。就隻有不說,可又分明死不下那顆鮮活活的心。於是心裏又氣他為什麼不說,又恨自己為什麼沒出息老盼著人家說,又困惑自己到底用不用說,又羞惱自己沒魅力讓人家先說。於是就成了這樣,嘴裏不說,眼裏不說,都韌韌地忍著,可每一根頭發絲兒每一個汗毛孔兒都在說著,說了個喋喋不休,水漫金山。

日子一天天過去了,還是沒說。多少年過去了,還是沒說。那個人像一壺酒,被窖藏了。偶爾打開聞一聞,覺得滿肺腑都是醇香。那全是自己一個人的獨角戲,一個人的盛情啊。此時,那個人知道不知道已經不重要了。——不,最好是不要那個人知道,這樣更純粹些。在這樣的純粹裏,菜是自己,做菜人是自己,吃菜的人還是自己。正如愛是自己,知道這愛的是自己,回憶這愛的還是自己。自己把自己一口口地品著,隔著時光的杯,自己就把自己醉倒了。

這時候,也方才明白:原來這樣的愛並不悲哀。沒有塵世的牽絆,沒有囉唆的尾巴,沒有俗豔的錦繡,也沒有渾濁的泥汁。簡明,利落,幹淨,完全。這種愛,古典得像一座千年前的廟,晶瑩得像一彎星星搭起的橋,美好得像春天初生的一抹鵝黃的草。

這樣的愛,真的也很好。

白烏鴉

那天,突然見到了一隻白烏鴉。

初春的樹,綠得還很淺。更多的是濃重的深褐色。白烏鴉站在洗練的枝杈間,整個情形如同一幅簡約的淡彩國畫。而它的白,居然仿佛是一種炫目的“留白”。

我怔住了。

白烏鴉孤零零地站在那裏,神情羞怯得如一個稚嫩的嬰兒。仿佛不懂得該如何去看待這個世界。沒有方向,沒有聲音,它像是一個傻傻的孩子。

我走得更近一些,它也不知道躲避。它甚至還看了看我。黑黑的眼珠,近在咫尺。讓我想吻。仿佛它是我的孩子。

親愛的孩子啊,你知道自己是人們所不喜歡的烏鴉嗎?

親愛的孩子啊,你知道自己是人們既不喜歡又無比驚詫的白烏鴉嗎?

親愛的孩子啊,你知道你一相情願的純潔根本阻擋不了這個世界種類繁多的塵埃嗎?

親愛的孩子啊。

三花

我素日喜歡喝的花茶有三樣:桂花,茉莉和菊花。

總是覺得,這三種花像是三種人。

桂花多而繁,累累垂垂,清香迫人,外形無奇,內核深情,是我們周圍那些用柴米油鹽醬醋茶有滋有味生活的平凡人。茉莉泡起茶來,花少葉多,眾葉襯花,潔白無瑕,光彩奪目,濃芳飄散,是我們生活邊緣那些琴棋書畫詩酒花的風光人。菊花茶雖則隻有花,但泡飲時卻充滿花骨。其性也傲,其色也純,其香也晚,其味也厚。品之,不僅其清高之氣可以蕩盡塵埃,其敗火生涼的藥性更能增添幾分豁達和敞闊,是我們生活之中那些風霜雪雨杯中水的智慧人。

平凡人很多,風光人常在。而我隻願自己無論平凡還是風光,都努力去做一個智慧的人。

另一世界的話語

紙衣

小時候,母親為我們做衣服,父親若是看見了,總要說一句:“孩子們個頭大,給他們做大點兒。”

後來,父親病逝,清明時,我和姐姐為父親做紙衣,母親在一邊看著,說:“你爸爸個頭大,給他做大點兒。”

相似的一句話,卻說在生與死的兩界。我和姐姐頓時都含了淚。

上墳

常常覺得,每次的上墳都是一種很美的享受。

親人們的墳都在田地裏。穿過翠綠的莊稼,我們一步步地走進他們安靜的莊園。在墳墓周圍,空氣清爽,芳草萋萋,野花幽香,昆蟲吟唱。雖然沒有繁華與熱鬧,卻有著那麼別致的寧靜和安恬。

我們把祭品擺下,把紙錢點燃,然後一邊告訴他們一些近來發生的事情。小時候跟著父母上墳,看見他們這麼自言自語,隻是覺得可笑,現在自己也這麼做著,卻覺得自然極了。我一點兒也沒有覺得自己的講述對象很盲目,仿佛他們就和我坐在一起,他們還都活著。仿佛這根本不是一種單方的懷念,而是一種雙方的交流。

月光

我曾經聽過這一個傳說:一個人要是在月光下奔跑,就能夠讓那些過世的親人看到他。

過世的人因為失去了身體重量所累,走起路來一定很快,所以塵世的人需要用奔跑的速度才能夠跟得上他們。那為什麼還要在月光下奔跑呢?是不是因為月光就是親人們在那個世界的燈呢?我想。

也許我看起來有點兒傻——我曾經嚐試過這個傳說。在一個月光皎潔的夜晚,我曾經默默地奔跑在清涼的月光下,在輕風中,我感覺到自己的頭發和裙裾都在微微地飄起,仿佛有人在背後溫柔地撫摸著我。那是親人們的手臂嗎?我一邊走一邊四處張望。如果親人們能看見我,我希望他們無論在哪個角度都能看得清晰一些。

親人們是能看見我的,我想。不然,那個夜晚我為什麼會睡得那樣安恬呢?

後來,隻要看見月光,我便覺得有一種分外的親切。我知道,也許,這月光在另一個世界裏,也如陽光一樣沐浴著我的親人們。

美夢

鄉村裏常常會有一些關於亡靈的怪誕的新聞,如某家過世的老人怎樣回了一趟家,怎樣把門弄得吱呀吱呀響,怎樣提著燈籠慢悠悠地在街上走過。而看到他們的人往往都是外人,自己家的人是看不到的——因為他們怕驚嚇到自己的孩子們。聽到這樣的事情,在好奇的同時我又感覺到一種莫名的溫暖。我甚至曾經暗自羨慕過那些看到他們的人。我想,如果有一天深夜,我看到我的親人們回來了,坐在院子裏的藤椅上納涼,我一定不會感到驚訝。這是多好的事情啊。——我是他們最疼愛的孩子,他們來看我了,還有比這更好的事情嗎?

可是沒有。我隻能在夢裏見到他們。他們的容顏在夢裏絲毫未改,十分真切,仿佛每一縷皺紋都清晰可數。他們都還是生前的性情:沉靜的依然沉靜,絮叨的依然絮叨,愛看書的依然拿著書,愛寫字的依然握著筆。唯一的不同是,他們都沒有病了。在夢中,我往往很驚喜地看著他們健康的臉色,心裏對自己說:總算是沒有病了。

醒來,什麼都沒有。但我覺得那夢就是真的。我和他們確實見過麵。如果我們不可能通過別的方式見麵,就隻有這樣。夢是一座多麼可愛的橋梁,讓我們感覺著彼此的氣息,一如往昔。

這樣的夢,我做過無數次。起初總讓我覺得悲傷。後來慢慢長大了,才覺出這原來是一種幸福。

比明天年輕

常常聽到有人歎息著說:“我比昨天又衰老了一天。”我想,他為什麼不說自己還比明天年輕了一天呢?

和許多人一樣,小時候我一直想的是明天會比今天更接近長大,這多麼好。現在我已經長大了,才知道長大並不僅僅是長大,同時也意味著衰老。然而知道了這個又有什麼用呢?即使讓我從小時候重新來過,我一樣也得長大和衰老。但這一定就是一種無奈和不幸嗎?我想,今天在比昨天衰老的時候,難道不是也比明天年輕嗎?

今天,真的比明天年輕。

每當我做了一件糟糕的事情,我就對自己說:不要緊,吸取教訓。如果明天遇到了相同的狀況,你一定會做得好一些,因為,今天的你畢竟比明天年輕。每當我看到鏡子裏又憔悴了一分的容顏,我就對自己說:別失望,也別憂傷,用明天的鏡子照一照,你就會知曉今天的美麗。因為,今天的你畢竟比明天年輕。每當我逼迫自己迅速去行使一個反複動搖的決心時,我就對自己說:去做吧,無須猶豫。因為,今天的你畢竟要比明天年輕。

其實,有時候我也想悲哀。可是我不敢。我怕在這無用的悲哀裏,明天便變成了今天,我又浪費了一天的年輕。也常常聽人說“明天會更好”。而我隻是覺得空洞和可笑。我想,隻有今天才有所謂的好,會好,更好,甚至最好,明天的好隻是一種虛幻的想象。因為今天的人,心,時間甚至空氣都實實在在地比明天年輕,明天怎麼能說一定就好呢?如果說好,那也得等到明天變成今天的時候再說吧。

我也清楚地知道,在自己之外,永遠有比自己年輕的人潮在湧動。這不過是一種客觀現象。我想。我並不覺得任何比我年齡小的人都是年輕的。——當然,我也不敢認為任何比我年齡大的人都比我衰老。有無數的人沒有意識到自己的年輕,沒有珍視自己的年輕,沒有賦予年輕任何寶貴的意義。所以,我一向覺得年輕無須與身外之人相比。我要比的年輕,隻是自己。——在每度過一天的時候,我的收獲都應當比昨天成熟而不是衰老,而每迎接新的一天的時候,我的狀態都要比明天年輕而不是幼稚。

今天的麥苗是鮮綠的,明天就會變成金黃。今天的麥穗是飽滿的,明天就躺進了打麥場。今天的玫瑰是含苞的,明天就會嬌豔綻放。今天的花蕊是芬芳的,明天就融進了泥土的溫床。生命存在今天,每一個細節都有深情。而我隻是希望,我在今天的每一絲微笑都比明天要燦爛,我的每一滴淚水都比明天要沉重,即使是我的痛楚,也比明天要尖銳和富於激情。

比明天年輕,讓我從不有意讓自己懈怠。比明天年輕,讓我在滿麵皺紋時依然有蔥蘢的內心生機。比明天年輕,這是我繼續努力的一個堅強理由。比明天年輕,這是我能夠彈跳的一塊醇厚基石。比明天年輕,讓我由衷地熱愛著頭頂的每一顆星星。比明天年輕,讓我認真地耕種著腳下的每一分土地。

我的今天,真的比明天年輕。這讓我感覺幸福。

是的,我知道,在有一個今天裏我會死,我的今天和明天將再也無從比較。那我同樣感覺幸福。因為命運的休止符永遠阻止了我明天的衰老,在那一個今天裏,我抵達了最後的年輕。

不要擔心完美

“不要擔心完美,你永遠也達不到它。”一個偶然的機會,我從一位朋友那裏聽到了這句話。他說這是超現實主義大師達利在日記上所悟得的。

是的。我們永遠也達不到它。我奇怪的是,這句話從達利口中吐出時是怎樣一種心情呢?

——恐懼完美作對照嗎?從沒有完美也就不存在這種對照。

——鼓勵人們去竭盡所能大膽發展嗎?因為你不會達到完美,所以不要被莫須有的完美局限了自己的腳步。

——或者就是一種淡淡的又意味深長的嘲笑,告訴那些自視過高的人:完美對誰都隻是一種理想。

——再或者就是一種悲憫,一種憂愁,一種慫恿,甚至是一種絕望……

完美是道路的終結,是極致也是死亡。我們永遠也達不到它,這是我們的卑微和渺小。然而我們又永遠在渴望它和走向它,這是我們的倔強和偉大。

因為完美,不完美的我們不到最後就不停下。

因為完美,不完美的我們願意付出不完美的所有。

這就是我們唯一的完美吧?

所以,達利溫和地訴說著他自己的真理:“不要擔心完美,你永遠也達不到它。”是的,我們達不到,而其實我們也不必達到。完美不在我們的眼前,它就在我們的心裏。諸多不完美的我們,就是完美的母親。

有些事情,我不想知道

我承認我是一個好奇的人,但是,有些事情我不想知道。

是的,有些事情我不想知道。

如果我在無意中冒犯了誰,從而使得他不喜歡我,誹謗我,造謠我,用莫須有的流言中傷我,若你是希望我平靜安寧的朋友,那麼,就請不要讓我知道。我自信我對他的傷害是源於草尖的微芒而不是源於荊棘的初衷。清者自清,濁者自濁,天長日久他自會看出我的本真,那時的他必定能停止對我的誤會。我不想因為別人的傳話而讓我對他有避諱,有成見,也不想因為心有所隱失去那份與他相見時的坦然和從容。很多事情,會因為知道得過多和過早才變得更加複雜,對此,最簡單的處理辦法就是什麼也不知道。

如果誰因為各種世俗的利益對我有了主觀的敵意,從而暗暗地排斥我,壓迫我,打擊我,若你是希望我堅強淡泊的朋友,那麼,就請不要讓我知道。我相信他對我的傷害不是因為深根的惡劣,在這個世界上,每個人都是如此渺小,誰都不敢保證自己不會踏上認識的歧途。該過去的終會過去,生命之燭的長度有限,說不定哪天我的火焰就會被風吹滅,我不想去尋找那些沒有意義的黑洞,也不想為岔出的籬笆浪費呼吸和歌唱。對他的所為,我隻有原諒。若已知道他是誰,是具體的原諒,反之,是博大的原諒。二者之間,請讓我選擇境界更高的後者吧。

如果誰把我看做了某種領域的對手,從而整天悄悄地琢磨我,算計我,分析我,若你是希望我秋波無痕的朋友,那麼,請不要讓我知道。如果誰有五花八門的小道消息,如上下之勢,高低權爭,男女緋聞,金帛多寡,若你是希望我素心如玉的朋友,那麼,請不要讓我知道。如果誰想要讓我吃虧,如果誰想要讓我煩亂,如果誰想要我痛苦,如果誰想要我歎息……若你知道了這些,若你是我真正的朋友,那麼,請不要讓我知道。

“有些事情,還是不知道的好。”這是我常常聽到的話。但還是有太多的話我從朋友那裏知道了。當然,朋友也是善意的。他一定是覺得這些事情對我有用。但其實,那隻是他的覺得而已。“凡是幸福的東西,才是有用的東西。”我信奉羅丹的這個標準。而有太多太多已經知道的事情,讓我這個愚笨的人在知道之後,既無能為力,也沒有感覺到幸福。

所有的較量都是一時的,所有的仇怨都不會太久。若是在與他人鬥和在與自己鬥之間選擇,我一定會選擇後者。如果有可能,我願意把所有與他人鬥的事情都轉化成與自己鬥。據說醫學上有一個眾人罕知的秘密:大多數病都可以不治而愈。我想,人間的許多事情其實也是這樣。如果那些不快樂的障礙能在我懵懂不覺與自己鬥時一一過去,我隻有感謝命運對我的關懷和恩賜。

碗裏的水多了,米就少了。眼裏的草多了,花就少了。心靈裏的腥氣多了,芬芳就少了。耳朵裏的噪聲多了,仙樂就少了。一些知道占得多了,另一些珍貴的知道就沒地方落腳了。

所以,親愛的朋友,有些事情,真的請不要讓我知道。

與你為敵

你是那樣好的一個人。但是,正因為你的好,我常常要與你為敵。

我清楚:你根本不知道,我在與你為敵。

明明想見,但如果沒有充足的理由,我就從不打電話給你。再好玩的短信,轉發了一大圈,卻堅決不會發給你。接到你主動的電話和短信也故作平淡。即使見了麵,內心爆炸驚喜表麵卻沉靜無比,甚至和你連一句閑談都很吝嗇。聚餐的時候,估計會和你坐一桌,我便匆匆逃去,仿佛你的在場讓我無法下咽一切美食。必須和你待在一起的時候,我迫不及待想要早早離避的樣子,似乎是在忍受什麼酷刑。偶爾單獨相處的時候,總是強烈地控製著自己想要從背後輕輕抱你的欲望,義無反顧地把門拉開,以一派光明正大的姿態驅趕那份心底湧起的最隱秘的親愛。

看起來,我們之間連最平常的情誼都沒有。仿佛不睦,仿佛對手,仿佛仇敵——是的,我的表情,我的身體,看起來都在與你為敵。

但是,親愛的人,我知道:其實我不是在與你為敵。我是在與自己為敵,在與自己的內心為敵。為什麼要與自己為敵?因為我是這樣一個矛盾可惡的女人:聽任了放縱的自己,就會懷戀起拘謹的自己。聽任了饒舌的自己,就會想起沉默的自己。如果向你毫無顧忌地傾吐,我就會厭惡輕浮孟浪的自己。如果因為傾吐而失去了與你的默契會意,我就憎恨那個無規無矩放浪形骸的自己。

我是在與自己為敵,親愛的人。我的所有矜持偽裝,我的所有冷靜矯飾,都是在與自己為敵。

手指連著文字,文字連著心靈,這幾樣事物親密無間,環環相扣,但在我這裏,我卻讓這條以你為目標的通途變為天塹。有時候會想:連關於愛的表達都這樣困難,人活著怎麼會不艱辛?不過,再一想:正因為人活著如此艱辛,才不要用粗糙的表達把精微的愛砸碎。愛,真的如一件瓷器啊。說了又怎樣呢?做了又怎樣呢?問著自己,無邊無際的絕望鋪展開來。我對自己說:就這樣吧,就這樣。這樣也很好。對人來說,這樣最殘酷。但對愛情來說,這樣也最慈悲。

其實,這樣真的已經很好了。因為是你。因為是為你。即使是與你為敵,我也願意繾綣於這樣的戰爭遊戲。隻要有你和我共在這塵世呼吸,如此,我願意。

與你為敵。

與自己為敵。

我最終發現:自己等於你。

我是一片瓦

1

瓦。第一次讓這個字成為一篇文章的第一個字,一種沉穩的、濕潤的感覺從心底氤氳生起。同時又一次驕傲於漢字的神奇:這個瓦,本身不就是一塊神形畢肖的瓦嗎?

字典裏,瓦的解釋很簡單:鋪屋頂用的建築材料,一般用泥土燒成。相關詞組有:瓦當,瓦工,瓦灰,瓦匠,瓦楞,瓦礫……

久違了,瓦。

2

2009年7月28日夜,我和幾個朋友相約於鄭州東區的“瓦庫5號”。坐在露天的最頂層,清風在身,明月在上,紅酒在口,香茶在壺,眼裏是朋友的笑意,耳裏是隱隱的樂聲——我不禁驚異,居然有這樣一個地方,有別於我素日以為的鄭州。

客人不多,有的清談,有的下棋,有的打麻將,還有的,隻是靜靜地坐著。

最多的,就是瓦。青瓦,紅瓦,灰瓦,大瓦,小瓦,一幀一幀的瓦窗,整麵整麵的瓦牆,我們位於的頂層,則有成片成片的瓦頂……不期然間,在任何一個角落裏,你都會看到瓦的身影。它靜靜地待在那裏,溫和地沉默著。

還有專門用來簽名和題字的瓦,內容各種各樣:上房揭瓦;美麗的瓦;來看瓦吧……

忽然想,如果讓我寫,我寫的也許是:我是一片瓦。

3

五間青磚灰瓦的房子,曾經是我們家最重要的不動產,它如一件巨大的粗布衣衫,給我們全家以最簡陋的也是最堅實的溫暖包裹。生活在瓦下,但平時感覺不到瓦的存在。隻有下雨的時候,我在屋簷下玩耍,伸出雙手,任落雨在掌心彙集如歌,偶爾會聽到母親歎息:該揭瓦了。我便知道:房頂某個地方漏雨了。於是,天晴以後,父親便會找來泥水匠上房,揭開某個部分的瓦,在瓦下搪上一些泥巴,再把那些瓦蓋上去。雨再來的時候,便對我們的房子沒有任何破綻可尋。

漸漸長大,到了調皮的年齡,有一次,曾悄悄順著院牆爬到房頂,去采摘一棵已經長成的胖胖瓦鬆,被母親發現後自然是一頓狠狠的嗬斥:小女孩家家的,怎麼那麼野呢?!

但是感覺真的很好——那是我第一次登上了鄉村的高處。

4

後來,有意無意地,我開始看房頂,也就是看瓦。

陽光落在瓦上,被一節節隔斷,似乎也有了瓦的節律。也許隻能用瓦本身來形容這種節律的奇妙:一瓦一瓦。瓦上的雨,順著瓦壟流下,如細微的河流,湍急率性。瓦上的霜,如一襲輕巧的紗衣,美固然是美,但天一晴就被太陽收去了,宛如稍縱即逝的夢。雪的時間則要長得多。因落得高,沒有腳能踩得到,因此她以奢侈的晶瑩堆積在那裏,久久不化。即使化,也是先朝陽後背陰,一點點地化,化,化呀化,如一幅被誰神秘篡改的圖。而瓦楞上的冰淩則是最誘人的。長長短短,粗粗細細,寬寬窄窄,透透亮亮……從它下麵走過,我會很順手地掰下一塊噙在嘴裏。這也就是我冬天的下午茶了——有天空的味道呢。

瓦上還有什麼呢?梧桐的落葉,曬晾的幹菜,對了,還有鳥。鴿子,麻雀,喜鵲,燕子……以及那些我不知道名字的鳥兒。瓦上是它們的廣場。它們散步,休息,談戀愛,竊竊私語。偶爾,它們的目光也會與我遙遙相對,相顧無語。

瓦上有多少美好的事物啊。

我在瓦下,生活了多年。後來,到了城市。

5

城市的樓頂,沒有瓦。

6

鄉村是一方巨大的瓦庫。我是一片出庫的瓦。

城市的喧囂和繁華,從不曾讓我忘記自己的來處。

我知道,這個城市裏還有許多如我這樣的瓦。

我是一片瓦。

你呢?

李輝

李輝,生於1972年,山東人。1999年畢業於南京大學中文係,現任職於河南文藝出版社。有零星的散文詩、散文發表於報刊。

散文詩觀:在散文與詩歌之間,取之精短,取之意境。

漁夫

船在潮汐中老了,將載不動的纏綿的月光傾瀉在岸的沙灘上……

秋葦深處,被濺起一片水聲。

水麵上漂浮著蟲鳴和飄落的秋,漾動著荷露初落時的震顫和篙影。

風情萬種的長篙,點化一圈一圈年輪,成為歲月風穿越春秋的痕。

滿載一船清霜。

輕灑圓形的希望,奮飛成一群銀色的蝴蝶;

隨便哪一次的輕撒,都輕抹成銀色的箏音。

吹老殘荷的野風一閃而過,不想擦傷了葉衣飄飛的秋季,叩醒了會飛的魚。

……哦,魚兒,今夜你那美麗的弧線是告別水的一次呐喊?

此刻,漁網中的淚水,是一場月光中的河殤。

哦,一條漁網網住了誰的歲月?

撒網的人途經沙灘,那古銅色的脊背,背起一片剛退下江水的灘地,

在船的前方,是半掩月光的虛窗……

清明

四月的微雨,吹落零零星星嬌弱的花瓣

雨霧中柔柔的柳色,也沾染上潮濕的思念

從園中的十字架飛起,一隻一隻黑色的蝴蝶嬉戲在碑的肩頭

草,撐開一新土,將潮濕的思念搖成嫋嫋的青煙

來自心靈的呼喊,溫暖寒夜的傷痛

許許多多的踏青人,走近又走遠,腳步聲聲消弭在那古詩中欲斷腸的意境

風情萬種的枝柳,輕撚一塊塊無字的殘碑,成為一枝清清淡淡的人生

你,用柔情描繪一種再生的希望

被雨洗亮的星孔,流出的是一輪裹著胞衣的黎明

簡單

簡單,原名餘宏昌。1972年生,河南寶豐人。作品散見於《天涯》、《山花》、《人民文學》等雜誌,現居鄭州。

散文詩觀:如果說詩歌是靈魂的觸角,那麼散文詩就是一張網,它張開,是為了感受來自心靈深處更細微的震顫。

夢境

夜,星高如月,我把死亡打回原形,原始的施法者,端坐神壇。

靜,把一切銜走了,靜……

唯一的光。在天空綻開狐狸的臉。

我恍如野鹿般奔跑著,忽明忽滅的大地上,次第湧現出遠古部落消逝的痕跡。

在遠方,野狼如焚,夢的觸角,抵破了神恐怖的麵具。

一個終結者,渾身插滿羽毛,在祭壇上高蹈著,他複仇的血液來自於嬰兒的第一個傷口,純潔而又邪惡。

原始的鷹與蛇,沿著權杖,墜入草木茂盛的穀底,它們橫征暴斂著嶙峋的夜色後,又肆無忌憚地獵取著飛鳥的嗅覺。

那條蛇纏著鷹,在空中翻滾著,一顆人類的彈丸,擊傷了它,依山起伏,它把血灑遍了所有的傷口……

我醒了,赤裸裸地醒了,晨光如箭,穿破我透明的肉體。

超人

一聲怒吼,震斷了所有的柱子。城堡坍塌。永恒的自由來自於對時間的綁架。你抓住了人類生存的把柄,向空中投去。

炸裂。像魔術師手中的花……

生命的延續,來自於指針旋轉後留下的曲線,還是重複著不能重複的消逝?

那無聲的光暈,能擴散出多少迷離?

此刻,又是誰,模擬瑪雅人,布下2012年人類毀滅的騙局?

他出現在光線的交錯中,幻影構成實體,矮小構成龐大。

一麵鏡子碎裂成四瓣。一堆篝火燃燒後留下灰燼。

那鬆散的結構,來自於火的放縱,熱的噴發。

這一度癲狂的火呀,是他內心的狂舞,現在,他困了,很靜,躺在溫暖的血液裏,接受著體溫的沐浴。

從腳開始,夢的逃竄,帶著鼴鼠尖銳的牙齒。

是誰在咬內髒、耳朵及其感覺?

掐著喉嚨,越陷越深,在死亡的暴力到達之前,請投擲生的痛苦與淚水吧!

蝗蟲的複眼,在十月的邊緣,注滿死亡的陰影,固執而又簡單。

世界

世界縮小成了我。我擴張成了世界。在一滴水裏,我發揮了我天才的極限。我張著嘴巴,被時間剪切的姿勢,披發長歌,你看到我那張戴著麵具的臉了嗎?

大地彎下了荒涼的頭顱,十二隻鴨子,不停地在走,我拿著三百六十五米的竹竿,也在岸邊走。河水弄濕了我的鞋,我就把腳伸進了喜鵲帶來的吉兆中。

在日子白色的方陣裏,我營造玻璃器皿一般的夢,蒸餾精神的單質,而我的肉體,卻在風中發出蛋殼碎裂的聲音。

沿著日子的梯子上升,何時才算一個輪回?我所寄生的載體呀,這荒蕪的皮肉之城,穿過多少狹窄的門,才能抵達你的核心?循環的血液呀,脈搏,被無辜綁架的神經,到什麼時候,我才能交出贖身的清醒?

我被夜嫖了一宿之後,覺得時間對我們的虐待,也不過是讓我們閉上眼睛,一個勁兒地做夢罷了。

我的眼睛就是光明的黑洞,像趨光的昆蟲,你會飛來嗎?

我觸摸著一隻鴨子光滑的羽毛,這隻鴨子便像我一樣開始叫了起來。沿街叫喊收鴨毛的上帝,你在哪裏?你是否也穿著加厚的鴨絨襖?這渾濁無聲的河水呀,沿著你我能達到多深的宿命?

我喪失人稱,停留在時間之外,無人稱的死亡裏,我即我肉體的傀儡。

閱讀

白色水銀,逼近你,破碎的鏡子,彎卷的光。

這是激情燃燒的岩漿嗎,你可曾觸摸?

從一滴鳥鳴的邊緣劃過,那陰影清晰而又鋒利,把你體無完膚地覆蓋。

你坐定一本無法翻開的書,讀沒人讀過的黑暗。

你咀嚼著自己的名字,像眼睛眨著陽光的屍體,這樣你就充滿了快感嗎?

你無法走動,在陷阱般的心裏,那個夾著你的夾子就是你自己。你為什麼不喊痛,像一個曝光的膠片不再恐懼光明?

你沉默無聲,隻讓文字在你腦中洶湧。

你分泌黏液般的虛無,讓日子暴露你麻木的平庸。

你看到了自己的廢墟,那些肉體之中倒塌的牆,麵對一個鏡子,在一個小小洞穴裏織一張宿命的網。

你的鞋子爛了,有七個洞,就是可怕的日子們,在一周內對你輪番地劫持,你除了脫掉它之外,還能幹些什麼?

你在夢裏做夢,你醒了還是在夢中,謊言布滿了你的舌頭,你說,本身就是一種撒謊的行為。

你拿走了鏡子,鏡子也就拿走了你,誰會表明你的存在?用力掐下巴產生的痛?

你不會笑,你說笑是皺紋的開始,那麼,哭又是什麼的結束?

盧子璋

盧子璋,1973年生,河南漯河人。河南省作家協會會員,中國詩歌學會會員,河南省散文詩學會理事,漯河市作協副秘書長。著有詩集《月光撩過山的脊背》等。

日子

這些日子穿過田野和沼澤,越過樹林和溝壑,正以大鵬展翅小鳥撲翼山河奔騰雷鳴虎嘯之勢飛馳而來。我在草地裏待著。動聽的鳥兒的聲音也正穿過沼澤和樹林,然後從田野和天窗遠遠地傳來,使我的心緒有了一陣躁動。

我的心跳起舞來了。我有了一雙不安的大眼睛。過去的那些日子就那麼姍姍而去,盼望的這些日子就這麼燦燦而來。

遠山有一片白雲。一個布衣老農上山去了。他的背後是一個灰色的竹簍。在他的前麵等待著的將是什麼,可能是什麼,或者有什麼和沒有什麼?他在半山腰的時候,朝太陽扭了一下臉,這使所有的生靈萬物花草樹木都知道了他有一張剛毅的臉。

我就坐在窗前,聽那源源不斷的來自四麵八方最終來自心底的歌聲。對一切我將有什麼要求?我能夠祈求什麼和付出什麼呢?我周圍的書擋住了我的眼睛。我住在小閣樓。

隔壁的是王家的女兒。她有苗條的身材,優美的臉蛋,圓潤的聲音,濕潤的望上去輕柔的紅唇。她對任何人都展示笑容,任何人和生活也給她展示種種的笑容。她就抓住和保持這種笑容。我的兒子戴上紅領巾了,她也不曾結婚。我是說隔壁的王家的女兒,在如今還不曾有結婚的意思。

我希望的生活是金色的。我所處的屋子是紅色的。我想我應該永久地保持著這種顏色。紅色是向上的一種顏色。是令人精神飽滿的一種顏色。是催人奮發摒棄頹唐預防和杜絕自殺的一種顏色。是人與人彼此敞開胸膛互相觀望和交流的一種顏色。這種顏色是絕倫的。這種顏色是平等的。這種顏色滿懷希望。

有鳥在展開和斂收自身的羽翅。我想就讓它們自己奮飛或靜止。也讓幸福的人們慢慢地去領悟吧,生活的真諦正為一團火所包容。這團火據我的觀察正將走遍所有的角落。

有人在做小說,有位詩人跑過寬闊的田野和操場對我對你也對著天穹和田野和樓群說,這日子真好!就亮出你的舌苔或空空蕩蕩吧!

我們的村子在畫裏

春風是吹拂著的,楊柳的枝條以一種婀娜的姿態,在空中舞蹈。

我正走在一片菜花金黃的田野裏,在田埂與池塘的連接處,我就遇見了你。

一隻蜜蜂,在你的散發著芬芳的辮梢縈繞,跳一支歡快的舞。你拿驚慌的卻又欣喜的神情望著它,它唱著一支嚶嚶嗡嗡的歌,甚至還引起了我的嫉妒。

我有一個時間,幾乎捕捉不到你的眼神。我把無奈的眼睛從菜花上望出去,一片桃林又一片桃林,正連接著你的家門,在你身後的原野裏,桃花正粉紅如煙。

春日的慵懶在田野裏蒸騰,你甩著小辮,打著赤腳在田埂上追逐我的時候,你的白底黑點的連衣裙在你的身後翻飛如蝶,一隻奮飛的不知名的小鳥在我的頭頂打著呼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