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是你、!”海泉一轉身,指著史辣皮,兩眼噴火地怒斥道,“果然是你這個壞蛋,派人闖進我家,打傷了我媽,搶走了我家的錫鴨子!”
史辣皮若無其事地點點頭:“不錯,這些都是我幹的,這有什麼大不了的,我就是專門做這種事的嘛。現在你隻要告訴我一件事,你就可以將這錫鴨子拿回去了!”“什麼事?”
“這隻錫鴨子派什麼用場,怎麼用?”原來,史辣皮打聽到徐記刀鋪打製“金剛刃”的秘密是跟一隻錫鴨子有關,便派人去搶來了這隻錫鴨子,而且連夜叫人仿這錫鴨子的模樣和尺寸也做了一隻。然而,錫鴨子是做出來了,可琢磨來琢磨去也弄不清它跟打製“金剛刃”到底有什麼關係,於是,幹脆到街上去將海泉連劫帶騙地請了來。然而,海泉一聽,卻斷然地搖搖頭:“這,辦不到!”史辣皮眉毛一豎,瞪著眼叫道:“你不答應?告訴你,你不答應,就別想從這裏出去!”說罷,一揮手,兩個家夥就撲上來,將海泉的胳膊擰住了。
海泉怒不可遏,正要掙紮,卻聽得屏風後麵有一個聲音:“慢著。”隨聲走出來的不是別人,正是那個日本人鬆田,看來,他才是這整個一出戲的真正策劃者呢。
“放開他!”他緩緩走到海泉跟前說,“小掌櫃的,雖然你還是個孩子,可是卻很有男子漢氣,我很喜歡,很佩服,願意跟你交個朋友。這樣吧,如果你能說出這錫鴨子究竟怎麼用,我送你一筆錢,300塊銀洋!”
史辣皮在一邊,不由得垂涎欲滴:“哇,300塊哪!”“不,再多一些,500塊!”鬆田朝後麵一點頭,出來一個穿長衫的,捧著一隻黑牛皮手提包,沉甸甸的,打開來,從中取出10封油紙包的長筒子,那就是500塊銀洋了,鏗鏗響著,擺到桌子上。
史辣皮說:“小掌櫃的,你可要好好想想,這可是500塊響當當的大洋啊,你們開鋪子賣三把刀不就是為了賺錢嗎?那麼,你算一算,要賣多少把刀,才能賺到這500塊大洋啊?!”
海泉回答說:“不錯,我們開鋪子賣三把刀是為了賺錢,可決不靠出賣自己祖宗來賺錢!”
史辣皮惱羞成怒:“好你個小子,嘴還挺硬,我揍扁了你!”鬆田忙攔住了他:“不,不,不能這樣,要以禮待客。小掌櫃的,請你再好好想一想。”
“不用想了,我不會說的!”鬆田臉色一沉:“如果這樣,我就愛莫能助了!”史辣皮喝道:“把他關起來。餓死你,渴死你,什麼時候肯說,什麼時候再放你!”
海泉被拖進了一間黑咕隆咚的小屋,兩個家夥猛勁一推,海泉一頭撞在牆上,眼前金星直冒,便暈了過去。
也不知過了多少時候,海泉才緩緩地醒了過來,用手一摸,那地上又潮濕又杭髒,堅實的鐵門緊鎖著,隻見牆上有一孔不大的鐵柵欄窗,看到這窗子,海泉頓時便有了主意。
他聽聽外麵沒有動靜,便從貼身的褲腰處摸出了一個細巧精致的皮鞘,那裏麵有一柄小小的修腳刀,這是海泉在打製那柄“金剛刃”時用多餘的“第一泉”水淬製出來的。那刀雖隻有筷子般粗細,刀口隻有小指甲那麼寬,卻也是地道的“金剛刃”。因為喜歡這小刀的精巧鋒利,藍光可鑒,海泉便將它揣在身上,不想這時候倒派上了大用場。
別看那窗子上一根根鐵條都有大拇指粗,可是用“金剛刃”的小刀去削,猶如削竹子一樣亳不費力,三下兩下之後,鐵柵欄窗子就破開了一個大洞。
然而,正當海泉爬上窗台,打算鑽出去時,卻聽得鐵門“哐啷”一聲打開了。“不好,他要逃走了!”隨著這聲驚叫,幾個家夥擁了進來,七手八腳地楸住了海泉,硬生生地將他從窗子裏拽了回來。
史辣皮與鬆田跟在後麵進來了,一看這窗上的鐵柵欄被齊嶄嶄地削斷,史辣皮命令道:“快,搜他身上!”
那幾個家夥從海泉身上搜出了那柄“金剛刃”小刀。“看來,就是用這把刀削斷鐵窗的!”鬆田接過那小刀,細細端詳著,摩挲一番,連連讚道:“好刀,好刀,真是好刀!”他的眼裏閃出一種迫不及待的播取的光,恨不得一下子要把這“金剛刃”刀吃下去才滿足。他轉過臉來對海泉說:“其實,你根本用不著破窗逃走的,我們此刻就是來放你出去的!”“放我出去?”海泉有些不信。
“是的,因為你家中的人已經答應說出那錫鴨子的用途。作為交換,我們放你回去!”
“我家中的人,是誰?我不相信!”“這,你到外麵就可以知道了!”史辣皮狡黠地笑著說。海泉滿腹疑雲地跟著他們來到外麵的廳堂裏,抬頭一看,站在那兒的竟是小荷。
原來小荷是今天特地送些剛網到的大刀魚來給海泉母子嚐鮮的,誰知一到他家才知道金鳳被打傷,錫鴨子已經被搶走好幾天了,而昨天海泉去配藥,卻被請進了史辣皮的賭場,至今也沒回來。
於是,小荷便自告奮勇,來到了史辣皮的賭場,見了史辣皮劈頭就說,她是海泉的表妹,來找她哥哥回家。
史辣皮一臉蠻橫地說:“若要你哥哥回家,不難,隻要你說出那隻錫鴨子的用途。”不料小荷不假思索,便一口答應了:“行,隻要你們放我哥哥回去,我什麼都告訴你們。”
史辣皮一聽,喜出望外,趕緊去報告鬆田。鬆田沉吟了一下,便下令:“放,放那男孩子出來!”
“現在,我們已經放了你哥哥,你可以把這錫鴨子的用法說出來了吧?”史辣皮指著海泉,對小荷說,“記住,可別想在我們麵前耍花招,若有半句謊話,小心扒了你的皮!”
小荷顯出很畏怯的樣子說:“知道,知道,我說,我說!”說著,就拿過八仙桌上的錫鴨子比劃著講了起來,“這錫鴨子是專門用來取長江水的,這水是專門用來淬製金剛刃的……”海泉按捺不住,急得叫了起來:“小荷,你不能……”但立刻就被史辣皮撲上去,一把掩住了嘴:“你給我老實點!”小荷說:“你們放開他。不放開,我不說!”史辣皮放開了海泉,小荷便接著將錫鴨子的奧妙處及如何使用,一五一十地講了個清清楚楚,而對在大江中如何尋找“第一泉”的秘訣卻隻字不提,隻說是取長江中最深處的水。
她說得那麼確鑿有據,自然流暢,也就不由得史辣皮、鬆田不相信了。
“好,好,還是力、姑娘好,識時務。”鬆田眼珠子一轉,“既然如此,那就請小姑娘幫忙幫到底,跟我們一起到長江中去取一趟江底的水,作為報酬,我們送你一大筆錢!”“不能,不能答應他們!”海泉又喊了起來。小荷說:“錢,我不要,隻要你們現在就放了我哥哥,我跟你們一起去長江裏取水!”
“好,現在就放!”鬆田已經嫌海泉在這兒老是唱反調,怕會動搖小姑娘的決心,所以很爽快地就答應了,“這鴨子也還給他!”因為他們現在已經有了仿製的錫鴨子了。
“走吧,走吧!”史辣皮將桌上的鴨子往海泉懷裏一塞,推推搡搡地趕他走。
海泉望著小荷,又是氣惱,又是擔心,便掙紮著不肯走。小荷見此狀,跑了過來,說:“哥,你快點回去吧,你媽在家盼得心都碎了!”
“你為什麼要這樣做?”海泉責問道。小荷卻神色莊重地回答:“是為了咱們的金剛刃!”這是什麼意思?海泉一時難以領悟,隻聽小荷又說:“你放心,我會沒事的!”
可是海泉怎麼能放心呢?他並沒回去,出來後,便悄悄躲在街對麵的小巷子裏,注視著,當看到史辣皮、鬆田他們帶著小荷土了一輛帶篷的馬車,直往城外而去時,便不顧一切地緊緊跟了上去。
且說,小荷帶著史辣皮、鬆田一夥人來到了江邊,小荷十分利索地跳上了自己的那隻小船:“來吧,我這就帶你們去!”
史辣皮望著這搖搖晃晃的小船,畏畏縮縮地不敢上:“這小船,能行嗎?”可是被鬆田在後麵一推:“怎麼,你想臨陣逃脫?快上去!”
小荷搖著櫓,讓小船飛快地駛入了大江中。史辣皮心驚膽戰地用手扶著船舷,不敢動彈。
鬆田雖然麵對這滔滔大江,也有些發怵,但要搜取“金剛刃”的秘密這一念頭占據了上風,他強作鎮定:“小姑娘,快到取水的地方了嗎?”
小荷隨口應道:“馬上就到!”隻見她手腕一轉,小船猛地一調頭,駛人了一個水流異常湍急之處,水聲嘩嘩如雷霆般轟響,船身一到這兒,竟滴溜溜地打起轉兒來了,因為這裏的水是在滴溜溜地轉,轉出足有一個足球場那麼大的一個漩渦,中間部分甚至旋成了一個鍋底窪。
“不好,這是一處漩渦!”史辣皮驚叫了起來。“不錯,”小荷說,“這是長江中的一個大漩渦,也是長江中最深的地方,你們不是要取淬製金剛刃的水嗎?就是這下麵的水!”
“好!快,快將錫鴨子放下去!”鬆田命令道。
史辣皮不敢違拗,隻得將係在繩子上的錫鴨子放入江水裏。眼見那繩子“滋滋”地鈷人水中,他生怕會抓不住,便將繩子的另一頭幹脆繞在了自己的手腕子上。
這時,小船越來越靠近那漩渦的中心,轉得也越來越厲害了,一時間,天旋地轉,船身再也保持不了平衡,而是像秋千那樣左右晃蕩著。
史辣皮鬼哭狼嚎般地叫了起來:“不好了,船要翻了,我不會遊泳,救命啊!”話還未了,小荷猛然一扳櫓,船身立刻直豎了起來,船上的三個人都掉進了湍急的大江中了。
站在江邊上一直在目不轉睛地眺望著江中心的海泉,看到那一片柳葉般的小船一下子消失了,心頓時便揪緊了,眼淚如泉水般地湧了出來。剛才,當他趕到江邊,看到小荷駕著小船並不是往焦山腳下“天下第一泉”處駛去,而是徑直往相反方向,向那個平素行船人都唯恐避之不及的大漩渦駛去時,便立刻明白小荷的用心了。
海泉任憑淚水滿麵,像一尊雕像一樣,愣愣地站在江邊。也不知過了多少時候,突然,耳畔響起了一個熟悉的聲音:“海泉哥,咱們該回去了!”
海泉扭頭一看,不是別人,正是小荷,他幾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喜出望外地叫了起來:“小荷,你沒事?”
小荷擰著長發裏的水,笑著說:“海泉哥,我不是告訴你,我會沒事的嗎?我從一生出來就在這江裏滾爬,這大江就像我媽媽一樣親哪!”
兩人沿著江邊往回走,踩著那拍岸的浪花,好不愜意。忽然,瞥見前麵江灘上趴著一個人,像一攤爛泥一樣,狼狽不堪,走近了仔細一看,原來是那個曰本人鬆田。這家夥也略識水性,因此拚著命總算遊到岸邊,而那史辣皮本來就是個旱鴨子,加之他自己將那係錫鴨子的繩子又拴在手腕上,一落水後,就像個秤砣一樣一直沉到江底去了。
鬆田看到小荷和海泉,便掙紮著站了起來,惡狠狠地說:“嘿,別以為這一回你們就贏了,早晚有一天,我要把這大江都占有,到那時,我要怎麼樣就怎麼樣!”
海泉亳不猶豫地回答:“好,到那時,我們一定會再讓你嚐嚐我們金剛刃的厲害!”
20多年後,新四軍蘇中軍分區有一支威名赫赫的獨立團。從團長到夥夫,每人肩上都有一把雪亮如霜的大刀。這大刀砍在鬼子兵戴鋼盔的腦袋上,如劈西瓜一樣的利索。每一把大刀的刀背上都刻著三個字:“金剛刃”。
當阿鯉看清楚這是一件什麼東西的時候,他一下子驚呆。
這是在石獅牌坊旁的一家古玩店裏,這家古玩店有個很響亮的名號:“寶潤齋”。“寶”和“潤”中都含有一個“玉”字,表明它是以賣寶玉類古玩飾品為主的。
寶潤齋的老板童羽仙正手捧著一件物品,給身邊的那三四位客人講著什麼。那幾位衣著華貴的客人顯然都是行家老客了,他們瞪著眼、眯著眼盯著這件東西,嘴裏嘖嘖著,無不在驚歎。
“童老板,我出二百塊大洋。”
童羽仙笑而不語,另一位則說:“童兄,我出二百五十塊大洋,怎麼樣?”
童羽仙仍然沒有點頭,隻是故意自言自語地歎道:“這樣的鬼斧神工之物,天下恐怕是找不到第二件了吧?”
阿鯉湊近去一看,隻見在童老板的手中,有一個拳頭大小的乳白帶青色的橢圓形玉缽。
阿鯉認得,這是產於新疆和田的青白玉,看那玉色,似乎也算不得頂上品。而玉缽玉壞一類,因為結構比較簡單,製作不算很難。因而,這麼一件玉缽,按理是算不上有什麼稀罕的。再看它的光澤鮮亮,紋理還不很細柔,也沒有古玉的油光和浸潤痕,知道是新近才雕琢出來的,並不是什麼古物。
何以童老板竟然說天下找不到第二件?何以那幾位客人一開口就是二百塊大洋的巨價呢?
阿鯉不由又湊近些,這回看清楚了,情不自禁失聲叫了起來:“雙玉缽!”
是的,在這個小口大肚的玉缽裏麵,原來還有一個玉缽。隻是裏麵那個稍小一些,恰好被套在裏麵,而內外缽之間隻有頭發絲那麼一點縫隙,因為口小肚大,加上玉質潤滑,那內裏的玉缽,可以像眼窩裏的眼珠子一樣,十分自如地轉動,卻無論如何脫不出來。
這內外兩層玉缽,當然絕對不可能是雕琢好後再裝進去的,而是就著這一塊玉料同時雕琢出來的。
阿鯉曉得,在雕品中,是可以將一塊料雕出內外兩層來的。譬如玉香爐龍頭嘴裏銜一穎珠子,那珠子可以轉動,卻不會掉出來。譬如桃核雕的東坡泛舟赤壁,像指頭那麼大的船上不僅門窗櫓槳一應俱全,小窗打開來,裏麵還坐著兩個人呢。譬如鏤空象牙套球,那一顆象牙裏麵一層又一層的可以包著七八十來層可以轉動的小球呢。
不過,這些雖難但並不稀奇,雕琢時是先將四麵鏤空之後,再由鏤空處將刀尖伸人,逐層往裏細細雕琢出來的。
然而,這一個雙玉鉢,卻不能用這種方法,因為它的開口隻有一個方向,不管什麼樣的雕刀都不可能僅從這一小口處就把它雕成這樣內外兩層、緊緊貼在一起的雙玉缽。因為刀刃無法深入到玉缽彎曲的底部。
難怪童老板說它是“鬼斧神工”,難怪阿鯉要情不自禁地喊出了聲。
他這一喊不要緊,弓得那幾位老客都轉過頭,注意地瞅著他。
隻見是一位十五六歲的少年,長得劍眉大眼,鼻隆挺拔,唇上已有一抹汗毛呈出淺淺的黑色,雖有些靦腆卻十分精神,穿一件洗舊了的月白褂子,肩上搭著一個磨損發毛的手藝人常用的小牛皮褡褳,那褡褳裏沉沉的像是裝著什麼東西。
“喂,小孩子,你到這兒來幹什麼?”童羽仙有些不悅。寶潤齋可不是一般的店,腰間沒有千貫萬貫,不是坐轎坐車的人,就別進來。
“我,我是雕玉器的……”阿鯉趕緊解釋。“喔,你是想到這兒來賣你的玉器,一個小孩子家,能雕出什麼好東西來,走吧走吧,別在這裏耽誤我們的正經事兒!”―個捧白銅水煙壺的胖子不耐煩地直揮手。
可是,阿鯉反倒走上一步,漲紅了臉說道:“先生,能不能讓我看一下這件玉缽?”
眾人都因他的大膽和冒昧而吃驚,另一位留八字須的,冷笑一聲:“你要看,你看了幹什麼?你買得起嗎?”
童羽仙打量了一下眼前這位少年人,慢悠悠地說遒:“你是想看一下後,回去也雕一件出來吧!”阿鯉點點頭。
童羽仙傲然地笑了,搖搖頭說:“小小年紀,口氣倒不小,告訴你,這是不可能的,你別不知天高地厚了。我也不會給你看的,萬一你一失手,我找誰賠去?”
就在這時候,卻聽得一個脆生生的聲音說:“我來賠!”
阿鯉抬頭一看,從一扇屏風後走出一個十二三歲的女孩子,烏黑的頭發梳成一對螺髻,令人驚訝的是,到這個年齡竟然還沒纏腳,依然是一雙天足,大眼睛忽閃著,小嘴一撅,滿是調皮和任性。看樣子,她在那屏風後麵偷看這熱鬧已好一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