閃亮的刀尖,似出洞長蛇,刹那間要咬住巴米都咽喉。
巴米都果然身手不凡,麵對迎喉刺來的刀尖,身形疾沉,馬下藏身。那腰刀的白光,閃電般掠過他的頭頂。
來勢凶猛的一刺,還是被他躲過了。
迎戰了三個回合,巴米都決心反撲。他蹲在地上,大吼一聲,露出滿臉殺氣。手中的平頭砍刀向上隻一橫,便推開了頭頂的腰刀;同時間,一個燕子斜翅,騰空躍起,趁維斯布老爹刀未收回的刹那間,飛出一腳。
這一腳,踢得又高又狠,正踢向維斯布老爹的臉頰上。
刀路中的飛腳,本是最難對付的。
隻有老辣的刀手,才在刀路中起腳。
維斯布老爹畢竟老了。一砍、一掃、一刺,已使出了全身的氣力,正有些氣喘,眼見迎麵踢來的一腳,不免有些心慌,疾使出側目讓飛鶴的招式,讓過這一狠腳。
因為躲閃得急,他險些跌倒。
不料,巴米都老辣中透出絕著,不等飛起的腳掌落地,陡的一個鷂子閃身,又跟著踢出一腳。
這叫連環腳。
這一腳,踢得更猛更狠,好似淩空飛來一隻鐵鞋。
不容維斯布老爹看清來路,嘭的一聲,正中門麵,頓時口鼻噴血,噔噔噔,倒退幾步,亂了陣腳。
巴米都搶上前來,連施殺手。那平頭砍刀分花拂柳接夜戰八方,驟雨斜風接流星閃電,舞弄得刀光錯落,寒氣縱橫。直逼得維斯布老爹連連閃躲,不一刻,便上氣不接下氣。
隻聽咚的一聲,背脊撞在一棵大樹上。
他明白,自己被刀光逼斷了退路。
“砍了這老東西!”
芒臘在一旁怪叫著。
巴米都一躍而起,揮起疾風。
他那招式,叫一步砍虎,必致維斯布老爹於死地。可砍下的刀,卻又偏偏鶴似的飛起,錚棱的刀背叮的一聲,將維斯布老爹的腰刀擊飛一丈多遠。
刀丟了。
人又被大樹斷了退路。
維斯布老爹靠住樹身,長喘一口氣。然後,他挺直了胸脯,圓瞪著火辣辣的雙眼,盯住巴米都:
“來吧,狗種,朝你爺爺胸口上砍!”
巴米都非但不怒,反而咧嘴笑道:
“啊哈哈!我是逗你玩的。真想要你的老命,還費那麼大勁兒?”
的確,巴米都一路刀法,雖舞得狂風掃落葉一般,卻不曾傷著對手。有好幾次,維斯布老爹身處劣勢,巴米都的平頭砍刀卻陡然改變路數,使他脫出險境。
說著,巴米都用平頭砍刀一指那飛落在地的腰刀:
“去吧,老漢,撿起刀來!跟我交過手的,你算一把好手,咱們再練練!”
“呸!”
維斯布老爹的一口血水,正吐在巴米都臉上。
“啊!”
巴米都惱叫一聲,砍刀向前隻一杵,平平的刀頭,就頂在維斯布老爹的心口上。
維斯布老爹沒有叫出聲來,整個密林就在眼前翻了個……
不知過了多久,一陣刺骨冰涼,混雜著潮濕的腥臭,使維斯布老爹重新睜開眼睛。
臉上被糊了一層腥臭的稀泥,他要伸手抹,雙手卻一動也不能動。
維斯布老爹這才發現,自己被反剪雙手,用藤條綁在一棵大樹上。
飛於甫也被棕繩反綁雙手,拴在自己對麵的一棵團花樹上。
芒臘正把一團冰涼的稀泥,糊在飛於甫的臉上。
漸漸的,飛於甫也睜開了眼睛。
他也看到了綁在對麵的維斯布老爹。
“……維斯布老爹!”
“飛於甫!……”
“啊哈哈!”巴米都獰笑著,手裏耍弄著飛於甫的短槍,斜眼看著維斯布老爹,又歪頭瞅瞅飛於甫:
“你們又見麵啦?對羅,樹林裏的一棵小草都不願意死,更不要說人嘍。能活著,能喘氣,能說話,多好啊!我要給你們時間,讓你們活著。”說著,他拉長聲調,“要想活命,那很容易啊,誰先說出口袋在什麼地方,我就馬上放了他……”
站在一旁的芒臘搶言道:
“如果不說,就馬上叫你們死!”
巴米都看了芒臘一眼,繼續拉長聲調:
“不說的結果,他一句話就講清楚了。不過,死的方法可多啦,棕繩勒脖子,刀子剜心,把槍管插進嘴裏,嚐嚐自己的子彈;如果我高興,隻割斷你們的腳筋,讓你們癱在這亂樹野林裏,讓豹子撕吃了!猛塔森林裏的豹子雖然凶,可嚐到人肉的機會並不多啊……怎麼樣,你們誰先說?”
飛於甫憤怒地盯著麵前的兩個毒犯。他喘息著,脖子上被棕繩勒過的地方,鼓楞地留下一圈烏紫。
維斯布老爹累了,他抬起頭來——
頭上是一棵連一棵巨傘似的樹冠。
這些巨大的樹冠是那麼碧綠,那麼舒展。每一根枝杈和每一片葉子都生長得那麼和諧,那麼優美;每一根枝杈和每一片葉子都不甘示弱地向上伸展,伸展,去尋找空氣,尋找陽光。
那是生命的力量。
生命是多麼寶貴啊!
“啊,你們都不說?都不想活啦?”
芒臘一邊叫,一邊從懷裏拔出一把帶血槽的錐子。
他走過去,嘩地扯開飛於甫的衣襟,露出肌肉鼓跳的胸膛。
飛於甫把臉扭朝一邊。
“好,我叫你鴨子死了嘴殼硬!”
芒臘叫著,衝飛於甫舉起錐子……
“住手!”
維斯布老爹突然大吼一聲。
芒臘嚇了一跳。
維斯布老爹大眼一瞪:
“毒品是我藏的,不要殺他!”
飛於甫驚叫道:
“維斯布老爹!……”
巴米都點點頭,走到維斯布老爹麵前:
“嗯,好漢做事好漢當。走,你帶我去找!”
說著,他砍斷藤條,放開維斯布老爹。
飛於甫扭動著身子:
“維斯布老爹,你……”
維斯布老爹揉揉捆麻了的手腕,看了飛於甫一眼;又直了直腰杆,覺得全身鬆快了許多,這才對巴米都說:
“走吧!”
巴米都把砍刀插進麂皮刀鞘,掂著手裏的短槍說:
“老東西,你敢耍滑頭,我說打你的左眼,絕不打你的右眼!”
芒臘看巴米都要跟維斯布老爹走了,指著飛於甫問:
“巴米都,他怎麼辦?”
巴米都盯了飛於甫一眼:
“你先在這裏看住他,我跟這老東西去找。要是沒找到,回過頭來我自有辦法收拾他!”
維斯布老爹帶著巴米都上路了。
巴米都哪裏知道,維斯布老爹是朝著相反方向走的。
一麵走,維斯布老爹心裏一麵嘀咕:
穀龍,你這會兒走到哪兒了呢?
快要走出森林了吧?
六
森林裏的路實在難走。
穀龍畢竟是個孩子。
他扛著口袋,朝出林的方向拚命地走,一步趕一步。
大顆大顆的汗珠,雨似的從頭上滾下來,不時糊住眼睛。
布衫濕了又幹,幹了又濕。
他走得實在累了,兩條腿軟得像踩在棉花堆上;身子晃晃悠悠的,像喝醉了酒。
終於,撲通一下,他跌倒了。口袋重重地壓在身上,也沒力氣推開。
就在這時,密林裏突然傳來一連串的槍聲。
穀龍一下子推開壓在身上的口袋,從地上爬起來。
槍聲,是從節魯那個方向傳來的。
節魯那滿是血汙的臉,立刻在穀龍眼前晃動起來。
發生了什麼事?
穀龍的心懸了起來。他想回去看看。可是,毒品怎麼辦?
他想起節魯的囑咐:
“……你走累了,扛不動了,就想辦法把毒品藏好。要麼埋在地裏,要麼架在樹上。要像狐狸藏食似的,讓誰也找不到……”
穀龍抬眼瞅瞅,身邊正好有一棵繁茂的大葉子樹,心裏頓時有了主意。
他用刀子割了一根藤條,捆好的口袋,連拉帶拽,總算把口袋折騰到樹上,穩穩當當地架在兩個樹杈之間,用藤條拴牢。
他喘了一口氣,剛想爬下樹去,突然,樹下傳來一陣沙沙的腳步聲。
穀龍朝下一看,吃了一驚,慌忙穩住手腳,像壁虎似地緊貼在樹杈上一動也不動。
他看見了一張臉,一張荷葉大臉!
東張西望地從樹下走過的,正是特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