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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這張荷葉大臉,對穀龍來說並不陌生。

當他把毒品口袋拉上樹去的時候,就看見過這張荷葉大臉從樹下鬼鬼祟祟地走過。

不錯,瞎鑽了一陣沒找到穀龍,又折身回來的,正是荷葉大臉特飄。

“嗬嗬嗬!”

特飄獰笑著。

意外地碰上了要尋找的對象,使他眉飛色舞。

他捏住穀龍嘴巴的大手向上隻一抬,穀龍就疼得渾身哆嗦了一下。

特飄鬆開了手。

穀龍也不能講話了。

他的下巴被摘了下來。

緊跟著,特飄用兩手一提,一挾,老鷹拿小雞似地把穀龍橫挾在胳膊底下,甩開大腳,騰騰地朝密林深處鑽去。

鑽了一陣,特飄在一棵鐵力木樹下站住了腳。

他一鬆胳膊,穀龍就仰麵摔在地上。

不等穀龍動彈,特飄的一隻大腳就踩在他的心口上。

立刻,穀龍就喘不上氣了。

特飄彎下腰,一隻手按住穀龍的腦門,另隻一手捏住穀龍的下巴,向上隻一推,下巴又回到原來的位置上。

特飄的手並沒離開穀龍的下巴,隻是稍稍錯了錯位置,停留在穀龍的喉頭上:

“聽著,你不老實,我就把你腦袋擰下來!”

穀龍大口呼吸著林中清涼的空氣。

“說!口袋在哪?”

穀龍眨巴著眼:

“什麼口袋啊?”

特飄的眼珠兒立刻鼓了出來:

“明明是你扛走的,還以為我不知道?快說,藏哪兒啦?”

穀龍咬緊了嘴唇。

“怎麼,想吃點苦頭?”

特飄說著,從腰裏拔出刀,明晃晃地在穀龍眼前一比劃:

“認識這個吧?”

穀龍閉上了眼睛。

“嗯,好樣的!”特飄掀起穀龍的右手,捏住中指,“看你這指頭,嫩得筍尖似的。寫字還挺用勁兒啊?”

因為寫字用勁兒,穀龍的中指被鉛筆硌出一個小硬繭。

“要是這根指頭被割掉了,你就不會寫字羅!還是好好想想,快說出來吧!”

穀龍仍舊緊閉著眼。

在他的眼前,出現了節魯淌血的黑臉膛。他仿佛聽見節魯叔叔對他說:

“穀龍,好孩子,不能說!”

緊跟著,又響起一個聲音:

“穀龍,要聽節魯叔叔的話,不能說啊!”

這聲音多麼熟悉!

這是阿達的聲音!

穀龍仿佛看見了自己思念的阿達,那黑黑的眉毛,那閃光的眼睛,那高高的鼻梁,那棱角分明的嘴唇……

阿達,節魯叔叔,你們放心吧,我不說,我絕不說!

突然,一陣鑽心的疼痛——

像針紮!

像蛇咬!

“啊!——”

穀龍慘叫一聲。

特飄用刀尖刺進穀龍的指甲縫。

穀龍的手哆嗦著。

穀龍的全身哆嗦著。

疼啊!

十指連心!

淚水猛地湧出眼眶。

穀龍哭了。他不想哭,可忍不住淚。

他畢竟是一個孩子啊!

“才一下就受不了啦?”

特飄說著,猛地把戳進指甲縫的尖刀向外一撬。

“哇!——”

穀龍又是一聲慘叫。

孩子的慘叫,孩子的鮮血,仿佛使特飄得到極大的滿足。一個像羊羔一樣弱小的被害者的掙紮,反而激起這個毒犯殘忍無比的獸性。

“嗬嗬嗬,還有九個!我要一個個全都撬掉,看你說不說!”

中指上的疼痛還在鑽心,現在,又輪到食指了。

又一次難忍的痛苦將要來臨。

如果說第一次被撬掉指甲是突然襲擊,帶給穀龍的隻是肉體上的摧殘。

那麼,這第二次,則首先是從精神上摧殘穀龍。

穀龍的手臂已經在哆嗦了。

第二次比第一次來得更可怕,更痛苦,更難以忍受。

穀龍已經受不了這種折磨了。

他真想大叫一聲:

“你快殺了我吧!”

他也真想大叫一聲:

“你放開我,我說!”

就在這時,仿佛一個霹靂般的吼聲突然驚響在穀龍的耳邊:

“毒品是我藏的,不要殺他!”

隨著這一聲吼,維斯布老爹迎著槍口挺身而出!

風,吹動著他顫抖的白發。

他,高昂著滿是血跡的臉。

好樣的,維斯布老爹!

一股從未有過的激昂的、奮勇的、暴發的力量,伴隨著滾燙的、衝動的、奔騰的熱血,從穀龍的心底湧起!

他脫口叫道:

“毒品是我藏的!”

那聲調,那氣勢,跟維斯布老爹一模一樣。

特飄不由得愣了一下:

“好,好,是你藏的就好。你藏哪兒啦?”

穀龍一挺胸脯:

“藏我心上了,你永遠也別想找到!”

特飄狂叫一聲:

“我讓你藏在心上!”

他手起刀落,猛地砍斷穀龍的食指。

“啊!——”

穀龍慘叫一聲,就什麼也不知道了……

這時,密林裏響起了槍聲。

槍聲,並不太遠。

特飄抬起頭,朝響槍的方向望去。

槍聲是從維斯布老爹帶走巴米都的方向傳來的。

維斯布老爹帶著巴米都在密林裏亂鑽,根本就沒有目標。

他不時回頭瞅瞅,要麼甩掉巴米都,要麼幹掉巴米都!

可是,巴米都始終不給機會。跟在身後,距離不遠也不近,手裏的槍一刻也不離維斯布老爹。

維斯布老爹有些著急了。他明白,不能鑽得太遠;太遠,巴米都就會起疑心。

然而,已經鑽得夠遠了。

就在這時,突然,維斯布老爹盯住前方不遠處的一棵黑心樹。

在齊人高的樹身上,有一個樹洞。

“老東西,你站住!”

這時,巴米都開口了:

“我不是跟你來看風景的!”

“九座山坡都過了,就不能再過一道小坎嗎?”

“我知道你這道小坎!帶著我瞎鑽亂轉,想找機會溜掉。對嗎?給我往回走!”

“不,你看見那棵黑心樹了嗎?”

巴米都一愣,直起脖子朝前看。

他看見了黑心樹。當然,也看見了樹上有個洞。

他歪歪腦瓜:

“口袋就藏在樹洞裏?”

維斯布老爹點點頭:

“是我鑽進去取呢,還是你自己來?”

巴米都一咧嘴:

“我鑽進去,你就找塊石頭把我砸死在裏頭?我要是這麼傻,早活不到今天了!”

維斯布老爹說:

“那就跟緊點兒!”

說著,直朝黑心樹走去。

巴米都緊跟其後。

黑心樹下,長滿灌木和山草。

維斯布老爹伸手撥開灌木。

突然,他大叫一聲:

“馬蜂窩!”

巴米都不由得扭身躲閃。

就在這一霎間,維斯布老爹拔起一蓬草,連泥帶土扔進樹洞裏。

嗷!——

樹洞裏突然發出一聲驚天動地的吼叫。

一個渾身長滿黑毛的巨人,呼啦啦從樹洞裏站起來。

維斯布老爹早已貼著樹根彎下腰,黑毛巨人首先看到的當然是巴米都。

它憤怒地張大嘴巴,露出雪白的牙。

巴米都並沒看清這究竟是什麼怪物,慌亂中抬手就是一槍——

砰!

這一槍,不但沒打中怪物,反而激怒了它。

它吼叫著,像一塊恐怖的黑雲,從大樹上升起,直朝巴米都壓下去。

巴米都就地十八滾,躲過致命的一撲,緊跟著,一個鯉魚打挺,閃身躲到一棵樹後。

當怪物再次撲來的時候,他看清楚了:

這是一隻老公熊!

狩獵經驗豐富的維斯布老爹早已聞到了老公熊的氣息。

他發現黑心樹的時候,就盯住了樹洞。洞口參差不齊的茬口上,聚滿水珠。

這是老公熊呼出的熱氣凝聚而成的。

當老公熊爬出樹洞的時候,它毛茸茸的身子,就會把洞口的水珠擦得幹幹淨淨。

由此,維斯布老爹斷定,老公熊此刻正蹲在樹洞裏睡覺。

熊是愛發脾氣的。

老公熊尤其。

在酣睡中被突然被扔進洞裏的連草帶泥驚醒,使老公熊大為惱火!

維斯布老爹的挑釁是成功的。

老公熊最難鬥。就是把腸子打出來,還會自己塞進去,抓把草堵住繼續拚命。

它的利牙,它的巨掌,它的子彈都難以打穿的厚皮,它的渾身使不完的力氣,令一切侵犯者望而生畏。

沒有百分之百的把握,就連最好的獵手,也不敢與它對陣。

受傷的熊會變得瘋狂十倍!

巴米都躲過老公熊的猛撲,閃身在大樹後,以樹防身,接連跟老熊兜了幾個圈子。

也該著他命大,沒睡夠的老公熊在地上坐了一會兒,又慢騰騰地爬回樹洞裏去了。

巴米都這才抹去額頭的汗珠。

四下一瞅,維斯布老爹已無蹤影。

工夫不大,跑不遠!

巴米都這樣想著,小心離開黑心樹,生怕再驚動老公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