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身後傳來了槍聲。
子彈緊擦著穀龍的頭頂飛過去。
穀龍頓時冒出一身冷汗。
飛於甫追不上,要下毒手了!
他害怕我跑到檢查站去揭穿他!
他還想隱藏下來繼續作惡!
不行!
不行!
穀龍咬緊了牙!
在他眼前,閃過節魯叔叔那充滿血絲的雙眼,閃過劉別叔叔那被刀割裂的臉頰,閃過維斯布老爹那幹枯的血手……
不能讓親人的血白流!
豁出命,也要向板章站長報告!
穀龍伏下身去,緊貼著馬背。
砰!
又是一槍打來。
子彈擦過斯魯的脖子,在甩擺著的小書包上穿出一個窟窿。
這一槍,就像打在穀龍的身上。
穀龍的眼裏急得冒出火星。
如果飛於甫一槍打中了斯魯……
如果斯魯中彈跌倒……
那,一切就全完了!
怎麼辦?
怎麼辦?
飛於甫打不著我,他一定會開槍打斯魯!
穀龍想起來,這個藍布小書包,還是飛於甫趕做出來送給他的。而且,穀龍清楚地記得,在送行的時候,是飛於甫親自把它掛在斯魯脖子上的。……現在,還是這個飛於甫,用槍在小書包上打出一個窟窿……
對,有了!一個主意閃電般照亮穀龍的心。
穀龍一把揪住小書包,用力一扯,露出雪白的襯裏。
時間的急迫,馬的顛簸,已不容許他再遲疑。
他一咬那被割斷了的手指,本來已結了血痂的手指,立刻又淌出鮮紅的血。
白馬在飛奔。
手指在顫抖。
鮮血在流淌。
就在這飛奔的馬背上,穀龍用顫抖的手指,在雪白的書包襯裏上,寫下了六個鮮紅的字:
飛於甫是蠍子
寫完了,他把小書包扣好,拍拍斯魯的脖子:
“斯魯,斯魯,好樣的,你不要停,一刻也不要停,快跑出森林,快跑回檢查站!”
砰!砰!
槍聲又響了。
飛於甫在朝斯魯打槍啊!
穀龍毫不猶豫,一鬆韁繩,滾下馬來。
摔倒在一片盛開著嫩黃色小花的草叢裏。
槍聲立刻停了。
斯魯驚叫一聲,收住蹄子。
它轉回身來,走到穀龍身邊。
睜大眼睛,無言地看著摔倒地草叢裏的穀龍。
突然,它前腿一屈,跪了下來。
它要讓穀龍爬到它的背上。
它要帶著穀龍衝出森林。
“不!”
穀龍叫著,從地上爬起來:
“不!……”
就在這一刹那間,淚水猛地糊滿穀龍的眼窩。
“快起來,斯魯,你快起來!”
穀龍啞著嗓子叫著。
他扭開臉,不讓斯魯看到自己淚水模糊的眼睛,也不忍心看到斯魯那同樣充滿淚水的忠誠的眼睛。
“斯魯,別管我,快跑!我就是為了讓你快跑才下來的!你快跑,快把書包送回檢查站去!”
他用力拍拍斯魯的脖頸,又使勁兒把斯魯往前一推!
這是向斯魯發出了衝鋒的暗號。
斯魯突然騰躍起來,就像長了一雙翅膀。
它像一朵雲,一朵白色的雲,飛起來,飛起來,消失在綠色的遠方……
飛於甫追了上來。
離著老遠,他就勒緊韁繩,翻身跳下馬。
他害怕巴木看到地上躺的是穀龍。
他持著槍,一步步逼近了穀龍。
穀龍趴在地上,一動也不動。
飛於甫以為穀龍中彈了,就快步走過去。
聽著飛於甫來到了跟前,穀龍突然跳起來。
他伸出手撲向飛於甫!
他張開嘴撲向飛於甫!
他要抓飛於甫!
他要咬飛於甫!
他要把飛於甫撕成碎片!
砰!——
槍響了。
飛於甫的槍響了。
子彈射中了。
穀龍倒下了。
小小的身軀,倒在開著嫩黃色小花的草叢裏。
汩汩的鮮血,從胸膛裏流出來。
他一聲也沒吭,慢慢地,慢慢地,閉上了眼睛……
十三
草地上,有一個人在爬。
他的腿上中了一槍,淌著血。
不過,這一槍,是他自己打的。
他從黑馬巴木的背上卸下毒品口袋,然後放走了巴木。
他把口袋藏好,接著,朝自己腿上打了一槍。
他把槍丟進泥塘,向檢查站爬去。
他一麵吃力地向前爬著,一麵在心裏編著謊話。
他要向板章報告敵情,他要讓板章趕快派人去森林裏圍剿毒犯、解救同誌。
當他想到,唯一知道他真實麵目的特飄已經死了,而被他吊在樹上的芒臘可以成為他與罪犯英勇搏鬥的見證人時,他陰冷的臉上,掠過一絲笑。
可是,他不知道,就在這個時候,板章站長正從汗淋淋地跑回檢查站的斯魯的脖子上,摘下被子彈打穿的小書包。
板章站長打開書包,猛然間,看見了一行字——
一行鮮紅、鮮紅的血字!
1983年4月寫於昆明
2012年2月修訂於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