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喬臘偏偏邁過了藤藤蔓蔓,繞過了坑坑窪窪,而林子裏呢,也隻竄出一隻小鼠……
果龍越跟越心急,攥刀的手冒出了汗。
喬臘每向前走一步,就接近莊鐵一步。
不能讓他再往前走了!
樹上的落果提醒了果龍。他彎下腰,從地上摸起一野個果,加快腳步靠近喬臘。
他想把野果從喬臘頭頂上扔過去,趁喬臘聞聲止步的當口,猛撲上去,把刀紮進他後心。
連刀把也紮進去!
果龍殺匪心切,隻想到了成功。
喬臘匆匆走著。
果龍舉起了野果。
他看準喬臘眼前的一蓬灌木叢,把野果舉過了頭頂——
成敗在此一舉!
果龍把全身的勁兒,都蓄在手臂上。
就在野果要出手的刹那間,突然——
匆匆疾行的喬臘,咚的一聲站住了。
仿佛看見眼前出現異常,又仿佛聽到身後有人跟蹤。
他猛地站住了。
果龍頓時驚得冒出一頭冷汗!
如果在這個時候,喬臘回過臉兒來……
然而,他卻沒有回過臉兒來,就那麼直挺挺地呆立在那兒,一動也不動。
果龍有了喘息的機會。
他輕移著腳步,躲到一棵粗樹後。
躲在樹後,果龍偷眼一看,嚇了一跳!
離著喬臘十來步遠的地方,晃動著幾隻皮毛灰黃的豺狗,正在撕吃一堆血肉模糊的肉。
仿佛是一頭鹿。
不,果龍很快看清了,那不是鹿,是人!
豺狗們已經把這個血淋淋的人,撕扯得手腳分了家。
一個大銀耳環,吊在這人的耳朵上!
啊,是多飄!
愛吃腐肉的豺狗,把多飄的屍體從落葉裏拖了出來。
喬臘正是看到這可怕的情景,才突然站住了腳。
他看到了大銀耳環!他知道這是誰!他立刻轉身往回走!他要去報告窩古力!
果龍一看喬臘往回走就急了,急忙起身跟上。
可是,一抬眼,喬臘不見了!不容他再找,突然——
一雙大手掐住了他的脖子。
果龍連叫都沒叫,就翻了白眼……
十三
果龍倒下了,倒在喬臘的手裏。
這情景,恰恰被躲在林中的一個人看到。
誰?
紮格利!
紮格利跟杜巴老爹分手之後,一直在暗中跟著喬臘。
他躲在暗處,親眼看到喬臘把木炭交給了窩古力,窩古力派喬臘去通知多飄擊鼓傳令的同時,又派皮落去嘎洛寨再探虛實。
當然,紮格利沒想到,去通知多飄擊鼓傳令的喬臘,會給引匪出林的計劃帶來致命威脅。
所以,當喬臘與皮落同時準備出發的時候,紮格利決定放走喬臘,跟上皮落。
他要看皮落究竟去寨子裏找哪個“老相好的”聯係,從而粉碎他們的陰謀!
……等全殲窩古力匪幫的戰鬥一結束,什麼也不幹,先去給兒子逮一隻最好看的紅尾巴鳥……
紮格利這麼想著,仿佛看到兒子接過紅尾巴鳥時樂得開了花似的模樣。
嗨,這孩子,怎麼啥也不想,專想一隻紅尾巴鳥呢?
他是不是看到鳥會飛,想飛到哪兒就飛到哪兒呢?
他是不是聽到鳥會唱,想怎麼唱就怎麼唱呢?
一定是!
他眼饞啦,也想做一隻鳥,想飛到哪兒,就飛到哪兒;想怎麼唱,就怎麼唱!
嗨呀,這孩子,可真是個孩子……
正想著,嘩啦一聲,皮落從窩棚裏鑽了出來。
他把自己打扮成一個布朗族人的模樣。
“路上當心啊!”窩古力說。
皮落把一支短槍揣進懷裏:
“你明早就帶著弟兄們在林子邊上等我的信號吧!”
皮落出發了。
紮格利盯住了他。
很快的,皮落走上一條出林的小路。
紮格利決定另選一條路,搶在他的前麵,先趕到寨子門口等他。
他很快走上另一條路。正在隱蔽疾行,突聽前麵傳來腳步聲。
撲撲,撲撲……
紮格利拔出短槍,用槍管撥開眼前的灌木,一看,啊?
走過來的竟然是喬臘!
他不是去通知擊鼓傳令了嗎?
不容紮格利琢磨,又一個令他吃驚的場麵出現了:
喬臘突然從一棵樹後猛撲過去,雙手掐住一個人的脖子……
是誰?
啊?是果龍!
他怎麼會在這兒?
不容多想,紮格利像箭一般飛出灌木叢。
呼!
喬臘聽到了身後的風聲。
他還來不及回臉兒,緊跟著,又聽到了第二種聲音——
沉悶的但又是驚天動地的聲音。
這是鐵器打在自己後腦骨的聲音。
喬臘兩眼一黑,兩手一鬆。
撲通!栽倒了。
紮格利用槍柄打倒喬臘,抱起了果龍。
果龍嘴唇紫青,雙眼緊閉,臉上像塗了一層霜。
紮格利把他摟在懷裏,嘴對嘴幫他呼吸。
漸漸的,果龍的臉兒熱了,小鼻子開始呼吸了。
“果龍,果龍!”
啊,是誰在呼喊自己。
聲音好熟啊!
那麼遠……
這麼近……
突然的,他覺得天下雨了。
雨點冰涼地掉在自己的臉上。
果龍睜開了眼睛。
他看見了一張襯在綠葉間的臉。
汗珠正從這臉上掉下來。
天啊,這是真的?
“紮格利大叔!……”
果龍叫了一聲,眼窩一熱,眼前全都模糊了。
“果龍!好孩子……”
紮格利緊緊摟著果龍。
果龍倒在紮格利的懷裏,像一隻小羊羔。
紮格利的心一抖,覺得摟在懷裏的,好像是自己的兒子。
是啊,離開家的時候,也沒有這樣摟一摟兒子。
他低下頭,跟果龍臉貼著臉。
“孩子,快告訴我,你怎麼到這兒來了?”
果龍把經過告訴了紮格利。
紮格利這才知道,情況更複雜了。
就在這時,喬臘突然動了一下,跟著,哼了起來。
果龍說:“他沒死!”
紮格利說:“我沒叫他死。”
沙沙沙,沙沙沙,不遠的小路上,走來了皮落。
紮格利說:
“現在,最要緊的是先騙得鼓聲。隻有鼓聲響起來了,土匪才會在明早集合。喬臘是一隻老豹子,讓我來對付他!”
果龍問:“那我呢?”
紮格利說:“皮落急著去嘎洛寨,他會一直沿著這條小路走。你在後麵跟著他,千萬別弄出響聲。等木鼓一響起來,我就沿著這條小路追,會追上你的。如果……”紮格利停頓了一下,“如果我沒追上你,你就一直跟住皮落,看他去寨子裏找什麼人接頭。然後,你馬上告訴齊排長,齊排長會有辦法的!”
“好!”果龍答應著,他盯住走過去的皮落,抬腳要跟上,又被紮格利拉住了。
紮格利問:“如果你沒能跟上皮落,怎麼辦?”
果龍眨眨眼:“我就直接趕到嘎洛寨找齊排長!”
“對!”紮格利點點頭。
“我要是一下子找不到齊排長呢?”
“那……”紮格利想了一下,“你就去找約墨大叔。他是聯防隊副隊長,會有辦法的!”
說話間,皮落已經走過去了。
果龍說:“我走了!”
“好!”紮格利又從懷裏掏出駝背臘本要帶給窩古力的竹片密信,交給了果龍,“把它交給齊排長或者約墨大叔,告訴他們,寨子裏有土匪坐探,讓他們千萬小心!”
果龍點點頭,裝好竹片密信,轉身就走了。
看著他那瘦小的身影在林間晃動,紮格利這才覺得,還有好多好多話,要向他交代,要對他囑咐。
可是,果龍已經走得沒影了。
短暫瞬間,意外相見,匆忙分手。
像夢,不是夢;不是夢,又像夢!
此刻,密林死一般靜。
“嗨唷!……”
喬臘呻吟著,睜開了眼。
怎麼,天亮啦?
喬臘隻覺得眼前閃過一道白光,像是晨光透過密葉。
可是,他馬上看清了,不是陽光,而是刀光!
一把鋒刃奇利的尖刀,正指在自己的眉心。
啊!
喬臘顫抖了一下,下意識要掙紮,被紮格利當胸按住。
“別動!”
喬臘咧起大嘴:“……大哥,手下留情!”
“不留情,還等你睜開眼?”
“請問大哥,你是哪條道上的?”
“哪條道上的?”紮格利冷笑道,“要不是我,你到皂角樹下摸個屁!”
“大哥,你從嘎洛來?”
“我還要回嘎洛去!”
“都是自家人,你為什麼攔我的道?”
“有件事想問問你!”
“什麼事?”
“你到底怎麼丟的槍?”
“啊?……”喬臘傻眼了。
“好啊!你跟豹子借了膽,竟敢欺騙頭人?”
紮格利說著,眼瞪得銅鈴大,一扯喬臘的衣領:
“走,跟我回去見頭人!”
喬臘慌了。自己的謊話要是當麵被揭穿,窩古力頭人要是知道丟槍真相,那還有什麼好下場呢?剜心割肝,算是輕的,活活用刀把肋骨一根根剔出來,也不新鮮。
可是,緊跟恐懼而來的,又是一團疑雲:
他是誰?
他怎麼知道是我把槍給丟了呢?
他既然知道到我騙了頭人,為什麼當時不站出來揭穿呢?
跟在我身後的孩子又是什麼人呢?
為什麼我剛要除掉他,就挨了一槍把呢?……
想到這兒,喬臘變了一副笑模樣:
“哎,這位大哥,有話好商量,你想要什麼,盡管說!”
不料,紮格利還是大眼圓瞪:“我什麼都不要,走,跟我去見窩古力頭人!”
嗯?真的要拉我去見頭人?不行!
再說,這家夥到底是什麼人,還難說呢,不能就這麼去見頭人!
喬臘心裏打著鼓。這怎麼辦?
其實,紮格利又何嚐要去見窩古力呢?
這是半夜吃桃子,專挑軟的捏。
他捏到了喬臘的軟處,煞有介事拉他去見窩古力。他知道喬臘心中有鬼不敢去,一定會想辦法來對付自己。喬臘的辦法是明擺著的:借口傳令,先去多飄那裏。 當然,多飄死了,可還有莊鐵啊。一見到莊鐵,就成了二比一!莊鐵不認識紮格利,肯定站喬臘一邊!
眼下,喬臘也隻有這麼一條路好走了。
紮格利希望喬臘走的,也正是這條路。
他逼喬臘見窩古力是假,見莊鐵是真。
那麼,紮格利就沒想到喬臘跟莊鐵的聯合嗎?
想到了。
他自有勝算!
但是,眼下,他急需喬臘引路。
沒有喬臘引路,怎麼能在老林裏找到莊鐵的窩棚呢?
“走,快走啊!時候不早了,見過了頭人,我還要趕回嘎洛呢!”
紮格利一逼再逼,終於把喬臘的主意逼出來了:
“這位大哥,槍是我丟的,我不得已才對頭人講了謊話。我該死!我願意跟大哥回去跟頭人認罪。可是,可是……大哥,木炭是你送出來的,你也知道,明早要打嘎洛,我手裏拿著頭人的指令,要馬上傳下去!”
說著,他從懷裏摸出了窩古力的指令:
“你看,頭人,劃了五道口,要弟兄們五更在林子邊集合。我不傳下去,可要誤大事!是不是讓我先傳了令,再去見頭人?”
紮格利說:“我知道頭人讓你去找多飄擊鼓傳令!”
“那,那……”
喬臘心裏直哆嗦——
他怎麼什麼都知道?
管不了那麼多了!隻要見了莊鐵,就有辦法對付!
想到這裏,喬臘說:
“這位大哥,咱們先去找多飄吧!好不?”
紮格利心想:要的就是你這句話!
他點點頭:“好,那就傳令在前,認罪在後。不然,誤了大事,誰也擔當不起!”
喬臘心裏一塊石頭落了地,他拍拍身上的泥土,衝紮格利笑起來。
這叫笑裏藏刀!
紮格利當然明白。
他說:“你在前,我跟後。”
說罷,跟喬臘拉開一步遠的距離。
兩個人,一前一後,朝密林深處走去。
心中有事,腳下生風。喬臘急匆匆走著,心裏打著主意。走著,走著,他覺得有了十分把握,忍不住得意起來,脫口而出:
“我說,這位大哥,等會兒見到了多飄,我怎麼向他介紹你呢?”
紮格利心想:還想探我的虛實?他漫不經心地答道:
“隨你便吧!一個多飄,還有一個莊鐵,我跟他們都熟!”
啊?
一句話,像個帶皮的核桃,塞進喬臘的嘴裏,他吐不出來,也咽不下去。
啊?他連莊鐵的名字都知道?
喬臘一下子懵了,心裏亂作一團。
他跟多飄和莊鐵都熟?那我怎麼不認識他呢?
也沒聽多飄和莊鐵念叨過他啊!
哎呀,如果他們當真是熟人,一說起我騙了頭人,那二打一,豈不成打我啦?……
喬臘越琢磨越怕。
可是,走著走著,歪主意又冒出來了:
“哎,這位大哥,我記得剛才有個半大孩子呢,他哪兒去了?”
紮格利冷笑一聲:“差點讓掐死!”
喬臘說:“我看他跟著我,就下了手……他是什麼人啊?”
紮格利說:“是我兒子!”
“你兒子?”
“我們倆一道出來的,半路上遇到老虎,給衝散了。”
喬臘瞪大了眼珠:“那他現在到哪兒去啦?”
紮格利心說,好啊,我再塞個核桃給你!
“我讓他先到頭人那裏去啦!順便讓他告訴頭人,說我回頭就帶你去見他!”
啊?!
喬臘一聽傻了眼。這麼說,頭人等我回去問罪哪!
紮格利見喬臘沒了回音,知道這顆核桃把他噎得夠嗆,連忙給他口水,讓他往下順順:
“你也別著急,等會兒見了多飄他們,咱們就把話攤明了,要是他哥倆都願意為你說好話,我就放過你這一次,幫你跟頭人圓圓場!”
“那好,那好!”喬臘終於被紮格利製服了。
兩個人的步子都加快了。
鑽著,鑽著,喬臘忽然說:
“快到啦!”
紮格利搶上一步,湊到喬臘跟前:“在哪兒?”
喬臘伸手一指:“在那!”
果然,在前麵不遠的地方,隱約看出密林中藏著一個窩棚。
紮格利說:“沒認錯吧?”
喬臘咧嘴一笑:“哪兒能啊,這條路我閉著眼睛都不會走錯!”
紮格利說:“好,你算完成任務了!”
喬臘覺得,這句話說得陰森,好像話裏還有話。
突然,他感到肋下一疼,緊跟著,全身觸電般抖動了一下,兩個眼珠立刻從眼眶裏凸了出來。他直挺挺地立在那兒,嘴巴張得大大的,可一點聲音也發不出來。
紮格利迅猛出手的這一刀,是從喬臘的兩根肋骨間刺進去的。這樣進刀,被刺的人是發不出半點喊聲的。
這個刀法,還是約墨大叔教的。
因為刀子沒拔出來,所以,喬臘身上一滴血也沒淌。
前後趔趄了幾步,撲通一聲,像塊門板似的栽倒了。
喬臘死了。
許多事他不明白。
許多事他還想弄明白。
可是,來不及了。
就這樣不明不白送了命。
隻是在臨死前做了一件有用的事——
把紮格利送到了目的地。
紮格利掃了一眼隱在樹叢中的窩棚,沒有發現被驚動的跡象。他彎下腰,從喬臘身上翻出窩古力的指令,攥在手心裏,又摸出竹酒筒,打開塞子,將酒撒在喬臘的嘴上和胸口上,自己也喝了一大口,然後,把竹酒筒丟進樹叢。
他揭開喬臘的上衣,將豎在肋上的刀把掩藏在衣服裏,然後,將喬臘大背在背上,讓他臉朝下,耷拉在自己肩膀上。看看沒有破綻了,故意沙沙沙沙地蹚著地上的落葉,直朝窩棚走去。
眼看來到了窩棚前,忽聽噌棱一聲,從裏麵閃出一個持刀的黑臉大漢。紮格利對照果龍的描述,認定此人就是莊鐵。他高聲叫道:
“喂,莊鐵老哥,閃個道兒,讓我進去!”
莊鐵被叫得一愣,來不及打量這個陌生人,糊裏糊塗閃開了道。邊閃邊問:
“這是怎麼啦?”
“嗨,要打嘎洛了,喬臘老弟多喝了幾口,醉啦!”
“哦,哦,”莊鐵一麵往窩棚裏讓紮格利,一麵眨巴著眼兒,歪著頭辨認著撲在紮格利背上的人。一股酒香撲來,饞得他直吸溜鼻子:
“嗯,不錯,是喬臘。那你是誰呢?”
“嗨,咱們哥倆兒還沒照過麵呢!”紮格利噴著一嘴的酒氣,“所以你看我眼生,對不?”
邊說,邊把喬臘放下來,安置在草堆上,讓他子朝裏、臉背莊鐵側躺著。
看上去,真像醉後昏睡一樣。
“是啊,你就報個名吧!”莊鐵盯住紮格利。
紮格利身子晃悠著,似乎也在強忍酒勁兒,嘴裏嘟囔著,抖著手腕,從懷裏掏出窩古力的竹片指令,遞了過去:
“你先傳頭人的令吧!傳完了,再說!”
莊鐵遲疑地接過竹片,一看,可不,正是頭人的指令。
“讓弟兄們五更在林子邊集合?”他還真明白。
“哈哈哈!”紮格利狂笑起來。一種真正的酒後的狂笑。
莊鐵也隨著陪起笑臉。
“是啊,五更集合!要打嘎洛啦!知道不?連猛達一起打!要不頭人怎麼會讓我們弟兄喝得爛醉呢?”紮格利知道莊鐵心裏還犯嘀咕,故意打出個酒嗝,說著,又晃起腦殼:
“莊鐵老哥,剛才多飄帶著那個送口信的半大孩子,找到了頭人,你猜怎麼著?那鬼娃娃,鞋坑裏塞了一塊木炭。你知道嗎?頭人就等這塊木炭了!一高興,就擺起了酒。你不是不認識我嗎?告訴你吧,我是從瑪糯山那邊來的,是叫狗養的紅漢人給趕過來的。你不認識我,可是,喬臘你認識吧?皮落你認識吧?多飄就和你睡一塊兒,你更認識吧?”
莊鐵說:“認識!認識!都認識!哎,多飄怎麼沒回來?”
紮格利搖搖大手:
“你別打岔,聽我說嘛!我說完了你再說,你說完了,我還說!嗨,你一碗,我一碗;你三碗,我五碗,喝得多飄當時倒在地上起不來了!頭人本想叫他回來給你傳令的,他小子一頭睡過去,打雷都打不醒。皮落也醉倒啦!隻剩下我和喬臘,我們英雄海量!頭人先是讓喬臘來找你傳令,又怕他路上醉倒了誤事,就讓我一起跟著來。要不是喬臘給我指路,我今天說什麼也找不到你這兒。啊?你說是不?好家夥,差點把大事給誤了!”
說著,紮格利又打了個酒嗝,連連搖晃著腦袋:
“你呀,莊鐵老哥,快擊鼓傳令吧!明天,咱們就要拿下嘎洛啦!……哈哈哈!哈哈哈!……”
撲通!
紮格利摔倒在喬臘身邊,嘴裏嘟嘟囔囔的,漸漸的,就沒了動靜。
表演得恰到好處。
莊鐵看看兩個躺倒的酒氣衝天的漢子,又看看手中的指令。
紮格利的話,合情合理;頭人的指令,貨真價實。
這一切,不由得莊鐵不信。
他愣了一會兒,把木鼓抱出窩棚,平放在地上。
低沉的木鼓聲響了起來:
嘭嘭嘭嘭嘭嘭嘭!
先是連敲七下。
嘭!嘭!嘭!嘭!嘭!
又是單敲五下。
在這寂靜的森林裏,木鼓聲傳得很遠、很遠。
紮格利心裏琢磨著,這麼一敲,就算傳達了命令?
聽到命令的土匪,都藏在什麼地方呢?
他們能聽到木鼓嗎?
突然,從不太遠的地方,也傳來了木鼓聲:
嘭嘭嘭嘭嘭嘭嘭!
先是連響七下。
嘭!嘭!嘭!嘭!嘭!
後是單響五下。
開始,紮格利還認為是莊鐵的木鼓在老林裏傳來的回聲。
但是,很快判斷出,這不是回聲,而是一隻木鼓接著一隻木鼓,把窩古力的命令不斷往下傳——
嘭嘭嘭嘭嘭嘭嘭!
嘭!嘭!嘭!嘭!嘭!
嘭嘭嘭嘭嘭嘭嘭!
嘭!嘭!嘭!嘭!嘭
弄不清有多少隻木鼓在接連敲響。
紮格利頓時明白了,窩古力匪幫仨一群、倆一夥、十個八個為一窩,分散居住在無邊的猛那森林裏。一來便於隱蔽,二來也好生活。平時,他們以窩為單位,各自行動;遇到集體行動,就以鼓為令。
多飄和莊鐵是傳令的第一站。
從這裏起,一站傳一站,一窩傳一窩。
這是一夥多麼難以對付的匪徒啊!
剿匪大部隊如果直接開進老林裏去搜捕,不但難尋蹤影,就是碰上了,也勢必傷亡重大,更談不上全殲。
現在,土匪們集合的鼓聲已經敲響。
明晨,滿穀的鴰聲,將宣告窩古力匪幫徹底完蛋!
紮格利不由得激動起來。
那漸漸遠去的鼓聲,似乎一陣比一陣擂得更響:
嘭嘭嘭嘭嘭嘭嘭!
嘭!嘭!嘭!嘭!嘭!
一聲聲,擂響在紮格利心頭。
這時,莊鐵抱著木鼓走回窩棚。
紮格利急忙緊閉眼皮。
莊鐵站在門口,往裏瞅了一眼,就通通通地進了窩棚。
紮格利的手,攥住了槍管。
莊鐵已經是個多餘的人了!
可以想象,在五更天林子邊上,麵對麵都看不清,誰來,誰沒來;缺一個,少兩個,是不可避免的。隻要鴰聲一起,窩古力不會因為少去一兩個人而改變行動計劃的。
紮格利要用槍柄幹掉莊鐵,然後把兩具屍體掩埋起來。做完這一切,就去追果龍。
這時,莊鐵抱著木鼓進來了。
他背對著紮格利,放下木鼓……
紮格利準備出擊……
突然,莊鐵舉起手中的鼓棰,猛一回手,直朝紮格利的頭上打來。
這一鼓棰,打得實在突然,紮格利哪裏躲得開?
咚!
鼓棰重重地打在他的頭上。
紮格利隻覺得眼前冒起一片金星……
莊鐵為什麼突然下毒手呢?
因為他看見了血,喬臘的血!
本來沒有拔出刀,喬臘的肋下沒有淌血。但是,經紮格利一背,一走,又一放,插得牢牢的刀,就鬆動了。憋得足足的血,從縫隙裏淌出來,把喬臘身下的幹草浸紅了一片。
莊鐵抱著木鼓走回窩棚的時候,一眼就看見了喬臘身下的血。
這個原本頭腦簡單的漢子,在突然發現意外的瞬間,變得異常冷靜和狡詐。
他借著放木鼓,靠近了紮格利,緊攥在手裏的鼓棰,早已做好暗算的準備。
暗算成功後,他可以按約定敲起另一種鼓點,宣告命令作廢。然後,他再報告窩古力。
就這樣,本來得手的紮格利,卻遭到莊鐵的突然襲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