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在輕軟的河灘上,林琬彎腰撿起了一根樹枝,然後,她好象把全身的力量集中到樹枝上,顫抖著手,在河灘的細沙上劃著一個字:“恨!”
每當她剛剛在沙灘上劃出一個“恨”字,頑皮的小花狗就追著劃動的樹枝又跳又叫又咬,它的四條腿子很快就把“恨”字刨亂了。但是林琬卻接連著用樹枝不停地在沙灘上寫著:“恨!”“恨!”“恨!”
小花狗不停地撲林琬手裏劃動著的樹枝,又跳又叫,逗得孩子吃吃地笑。
天真無知的孩子嗬,你怎麼能夠知道媽媽心裏的悲憤和痛苦呢!
最後,林琬把被小花狗咬斷了的樹枝拋進河裏去。她茫然地望著樹枝在河麵上越漂越遠,長長地歎了一口氣。
正在林琬困守鄉場的時候,突然,一個陌生的老太婆找到這窮鄉僻壤來了。這老太婆身子結實,光著兩隻大腳板,斑白發髻上插著竹簪,一看就知道她是一個南方的勞動婦女。
“我找阿理!”老太婆一邊睜大眼睛打量抱著孩子的林琬,一邊露出缺牙巴說。
林琬心裏一震:阿理,這不是王寧的小名嗎!你?是……“林琬吃驚得訥訥地說。
老太婆從林琬懷裏把孩子接了過去,親了親孩子的小臉頰,笑著說:
“我的小孫孫,我的心肝肉!”
林琬突然跑上一步,把腦袋靠到老太婆有著補丁的肩膀上,眼淚就撲簌簌地流了下來。
老太婆用粗糙的手撫摸著林琬的腦袋,歎息著說:
“阿琬,我什麼都知道,委屈你了!”
這老太婆就是王寧的母親,她千裏迢迢從南海邊趕來探望兒子和兒媳的。
林琬知道王寧從小死了父親,無兄無弟,無姐無妹,隻有一個媽媽。在抗戰以前,王寧雖然是一個流浪的窮青年,但筆耕微薄所得,每月總要寄幾塊錢給寡母度日。
沒想到在這戰亂的貧窮的歲月中,王寧的媽媽卻找到這偏僻的山鄉來了。
王寧的媽媽是一路徒步從千裏迢迢的南海邊到來的。她一年前收到她兒子從西安發出的最後一封信。半年後,她走五嶺、伏牛山、函穀關,到了西安,找到王寧亡友的那個妻子,然後越過秦嶺到了成都,又沿成渝公路到了重慶。她越往前走,越清楚地探聽到她兒子被捕的不幸消息。最後,她終於在重慶得到了她兒媳林琬的下落,於是就直奔這窮山僻壤的鄉場來了。
“媽,我給你煮點稀飯喝……”林琬走進灶屋,忙起來。
老人抱著孫女,在屋裏轉了轉,她看見的是鍋空灶冷、被薄衣單。
終於,母親把貼身的一個布口袋掏出來了。布口袋往桌上倒過來一抖,銀角,銅板,丁丁當當滾滿了一桌子,有的還滾落到地上去了。
“媽!”林琬淒然地低聲喊。
母親骨氣硬朗,說:
“阿琬,窮日子窮過,半碗粥我們祖孫三人分著喝!”
顯然,這許多銀角、銅板,是母親沿途乞討來的。一路上她要些殘湯剩飯吃,是舍不得花討來的一文錢的。她把千裏迢迢徒步乞討的一分一厘,都全數交給了兒媳婦,支撐這貧窮的日子。
從此,王寧的母親就和林琬在一塊生活。老人家為這個不幸的小家庭操勞操心。日子過得很艱難,母親經常幫忙同院住的老長工篩糠篩米,得些糠頭碎米,加上一些挖來的野菜,煮來自己充饑,不讓林琬知道。
老人家最大的樂趣是,抱著小孫女坐在大門外的田埂上,摘一片草葉,一邊吹響逗著小孫女玩,一邊等候林琬教書下課歸來。
也隻有這個時候,林琬才開顏露出笑容,感到人生的一點幸福。當她下課過渡歸來,猛然看見祖孫倆坐在大門外的田埂上,孩子張開小胳膊,一邊在祖母大腿上蹦著,一邊露出幾顆小門牙咿呀地叫著要她抱,這時,她就會趕快跑過去,把課本往母親身上一塞,把孩子抱在懷裏,又是親又是舔,母女倆都樂得直笑。
母親滿是補丁的破夾衣的底襟裏還縫有兩塊銀元。這是王寧過去每月給她寄一點錢的時候,她積攢起來用鈔票兌換來的。她把它們看得寶貴得很,又無處藏,就把它們縫進底襟裏。
她沿途乞討帶來的一些零銅碎角,因持家過日子,不久也就花完了。她看見小孫女缺奶,光吃米糊糊,瘦了,心裏很難過,就撕開底襟,把銀元拿出來,逢著趕場的日子,她破開了一個銀元,買了隻母雞,養了下蛋給小孫女吃。
小花狗長大了一些,黑眼圈,烏嘴唇,越來越淘氣。母雞剛買來,小花狗就在它跟前又撲又跳又叫,把母雞嚇得掙脫了繩子,跑進屋後的竹林裏去了,再也不出來。
屋後那一大片竹林長得格外碧綠,林琬從來沒有進去過。現在,為了尋找母雞,她就鑽進竹林裏去了。
竹林裏陰森森的,怪怕人。這裏終年透不進陽光,落滿了積年的竹葉子,林地上軟得一彈一彈的。林琬咕咕地喚著母雞,母雞沒有找到,她倒發現了東一處西一處不少高低不平的土堆,不象是墳墓,卻又好象是埋人的亂葬崗。在碧沉沉、綠森森的竹林裏,特別容易顯出一些淩亂的白骨……
林琬嚇得趕快走出竹林,喘著氣,不敢說話。
“難道母雞給狐狸拖跑了?”母親惋惜地說。
林琬隻顧搖頭。
晚上,勞累了一天的母親早早地上床睡覺去了。林琬抱著孩子踅到老長工的小房子裏來,在淡淡的豆油燈下,缽琬心懷不安地向老長工打聽竹林裏的事。
在燈下,老長工吸著旱煙,細看孩子的眉目。
自從孩子的祖母來後,他就很少能撈到抱孩子的機會了,他顯然是十分喜愛這個長得眉清目秀的孩子的。
“爺爺,為什麼屋後竹林裏有那麼多骨頭呢?是人骨嗎?”林琬心情緊張地問道。
老長工把煙鍋用力地在地上磕,隻說了一句:“為什麼這裏會被叫做凶宅呢!”
母親看見兒媳近來愈加鬱悶,有時對她老人家強顏歡笑,也還是掩飾不住心頭的憂愁的。一個中學教員,待遇既低,又經常欠薪,加上要維持一家三口的生活,對小的要愛護,對老的要照顧,即使林琬割肉削骨,也難填三口的饑腸。
眼看兒媳越來越憔悴了。可憐的阿琬,又要勞力又要勞心,還有阿理的未卜生死存亡,給這年青媳婦添加了多麼沉重的心事嗬!
為了減輕兒媳的負擔,母親很想離開;但為了不使兒媳過分傷心,她又不忍離開。最後,想來想去,為了不拖累阿琬,母親還是決定一走。
這一天早晨,林琬過河到學校去教書。母親追到大門口,目送兒媳的背影。她看著林琬走到碼頭,上了渡船,一直到林琬過了河,上了岸,把身影掩沒在樹叢中以後,老人家才回身走過大院進屋。小孫女還沒有醒,她把破開一塊銀元買母雞剩下的錢買的兒尺布和棉花,自己親手給小孫女新縫的兩件薄棉襖,輕手輕腳地放在孩子的枕邊,然後又哆哆嗦嗦地把剩下的另一塊銀元輕輕地塞到孩子的小枕頭底下去,最後,輕輕地吻了吻孩子的臉頰,忽然兩顆淚珠落到孩子的臉孔上。孩子的長長的睫毛動了動,還是熟睡著沒有醒。
老人家挽著一隻籃子,裝作去鄉場買油鹽的模樣,請同院住的老長工順便照管一下孩子,就悄悄地走掉了。
等到林琬中午教書回來,在河岸上就聽見孩子的哭聲。她趕快跑進大門,隻見老長工在大院裏抱著啼哭的孩子哄著走來走去。竹製的手推車丟在一邊,小花狗跟在後麵唔唔地低聲叫著。
“我媽呢?”林琬焦急地問道。
“說是過河去買油鹽,可是一早出門到現在還不見回來……”老長工無可奈何地摸著孩子的毛發茸茸的小腦袋說,“餓了吧,哭個不停!……”
林琬把孩子抱過來,進了屋,她忽然發現媽媽掛在床頭上的兩件補丁衣服不見了,吃了一驚。自己床上,擺著兩件小棉祆,這是母親前些天給孩子做了準備秋涼穿的。孩子的枕頭橫在一邊,有個東西在小枕頭邊閃亮,她拿起來一看,原來是一個銀元!
林琬拿著銀元,知道母親走了!
這些天,林琬也感覺到母親心神不寧。老人家有時發呆地望著她,有時連連親孩子的臉頰。但沒有想到老人家這麼快就離開了她,悄悄地走掉了!她解開胸懷,抱著孩子喂奶。她的奶很少,可是孩子卻貪婪地張著小嘴吸吮著。
現在,又隻剩下她母女倆了。林琬手裏緊緊地攥著銀元,心酸地流下了眼淚。
學期快要結束了。但是重慶方麵,不論是“那個人”還是出版社的經理,都沒有給她送來有關王寧的任何消息。林琬悲苦地想道:看來,王寧是凶多吉少的了!
這個星期天,林琬改過學生作業,疲乏地摟著孩子躺在床上,一邊休息,一邊思念不久前離她而去的母親。就在這個時候,忽然有什麼奇異的東西出現在她的眼前,時近時遠,時隱時現。她睜大眼睛一看,原來是從玻璃亮瓦上投下來的一縷陽光,照在牆上。那牆很高,上麵本來是閣樓,樓板沒有了,剩下了高牆。就在那牆上,釘著一排竹釘,在每一顆竹釘上麵都貼著一張長方形的小紙條,紙條褪色了,但上麵還可以看出寫有人的名字。
從學期開始到現在已經幾個月了,她住到這大院裏來,就沒有注意到房子的高牆上有這個奇跡。看來,這座地主大宅院,過去可能是被改作營房使用的。有的人住在閣摟上,一個竹釘一個鋪位,按名字睡覺,可以掛衣服帽子。
林琬忽然想起屋後竹林又碧綠又濃密,想起這是一座凶宅,想起關在閣樓上的是些什麼人?想起那竹林裏的白骨累累……她就不禁渾身打了一個寒戰。
孩子真乖,在媽媽身上睡著了。林琬輕輕地把孩子放下,然後搬了一把梯子,爬到殘破的閣樓上去,細看每一個竹釘上的名字。突然,她的眼前出現了這兩個字:“王寧”!她感到一陣暈眩,差一點從搖動的閣樓上摔下去。好不容易她才鎮定下來,心想:會不會是同名同姓的?世間同姓名的人有的是呢!
但是林琬卻不能不加重了心病。世間同名同姓的人有,但哪能這樣巧合呢?一想起屋後竹林裏的白骨,她就攀失魂落魄似的,會不會她的丈夫的屍骨也在裏麵呢?
林琬疑心重重,她又一次爬到閣樓上去認那個竹釘上的名字,一筆一劃,寫的明明是王寧兩個字嗬!果真是她的丈夫嗎?她三騰兩跳下得閣樓來,一把抱起孩子,就往老長工的小房裏闖。
老長工正在煮稀飯呢,看見林琬來了,就多加了兩把米。
“爺爺,我問你一件事,這個大宅院過去是住些什麼人的?”林琬抱著孩子氣喘喘地問。
老長工為人忠厚老實,曾經在這裏給一些人當過夥伕,他們不許他出這宅院的圈圈。後來,那些人撤走,怕他走漏消息,還想把他帶走或沉進河底,他躲進後山,逃過了一命。
老長工把剛吸著的一袋煙敲滅了:
“這裏曾經是個秘密監獄嗬!”
林琬一聽,突然暈了過去。孩子差一點被摔到地上,哇的一聲哭了。老長工手快,接過了孩子,一邊撫慰著孩子,一邊對林琬說:
“你有什麼心事嗬?給我吐一吐苦水,心裏好過些”
林琬清醒過來,把孩子抱回她懷裏去。稀飯開了鍋,老長工盛了半碗米湯,端給她喝。
林琬喝了一口米湯,噙著眼淚問道:
“爺爺,宅院後邊那竹林裏,埋的有人?”老長工又一次端詳著孩子。他低聲地說:
“有人在竹林裏被活埋,也有的跳水逃生……”林琬心眼細,已經看出老長工在端詳她的孩子,突然間道:
“他呢?”
“誰呀?”
“這孩子的爸爸!”
“是有一個犯人跟你的孩子長得很相象!”
“他哪裏去了?”
“他也跳水逃生……”
林琬心裏一亮:王寧水性好!她驚喜地叫了一聲。
“可是洪水大嗬,那一幫狗東西又往河裏開槍!……”
林琬惴惴不安地問:
“有逃生的嗎?”
“誰說得準呀!這條河通長江,長江流入海!……”
當天夜裏,林琬做了一個惡夢,夢見王寧滿身是血走進房子,她驚醒過來,痛苦地呻吟:“王寧嗬,你還活著嗎?……”
有什麼東西在林琬的枕頭邊綠瑩瑩一閃一閃地發亮,她用指尖把它捏起來,原來是從窗子上飛進來的一隻螢火蟲。她把螢火蟲放在手心裏,它並不飛走,一閃一閃的光,照得見孩子熟睡的臉蛋。林琬手托閃亮的螢火蟲,心裏淒然地想道:她的命運就象這流螢一樣,風露中宵,飄忽無定。可是隨著她的這個意念,螢火蟲卻從她的手心飛走了,從窗子飛到黑暗的夜空裏去了……
過了幾天,學期還沒有結束,林瑰就收拾簡單的行裝,準備回重慶去。王寧雖然沒有被活埋在屋後大竹林裏,但跳水逃生,洪水大,特務獄吏又放槍,即使王寧水性再好,也很難逃過厄運。看來,他不是血染洪濤,就是葬身魚腹,活著的希望非常渺茫。但是林琬並不死心,哪怕是王寧活著的可能性很小,她也不肯放棄一線希望,要去繼續尋找她的丈夫的下落。她執拗而又心酸地吻著孩子說:
“邛生,不管天南地北,媽帶著你去找爸爸!”老長工給孩子趕製了一個新背簍,林琬用新背簍背著孩子。老長工提著磨損了邊角的皮箱,背著一個鋪蓋卷,默默地跟在後麵,送林琬母女倆上路。
小花狗長大多了,也懂事多了,它平時守家門,今天卻也跟在林琬後邊,有時抬起頭來望望坐在背簍裏的小主人。好象它知道小主人就要離開它似的,一邊跟著一邊嘴裏唔唔地低聲叫。
林琬伸手拍了拍小花狗抬得高高的腦袋,淒愴地對老長工說:
“爺爺,這狗你就養著吧。”
老長工把林琬母女送上渡船,不叫小花狗跟上來,可是當渡船離岸的時候,小花狗卻急忙下河,泅水跟著渡船過了河。
孩子看見小花狗在河裏遊著,就高興得在背簍裏活蹦亂跳,拍著小手格格地笑。
小花狗看見小主人對它歡笑,就遊得更起勁了。
渡船剛剛靠岸,小花狗就從河裏竄了上來,跳到林琬跟前,前腳攀著林琬的大腿,向背簍上的小主人急急地搖著尾巴汪汪地叫了幾聲,灑了林琬一褲腿水。
林琬徒步溯流往上遊走,因為上遊的一座小城有長途汽車開往重慶。林琬想接過小皮箱和鋪蓋卷獨自走,但老長工執意要繼續送她母女倆。
小花狗抖落渾身的水珠,也跟著在後麵跑。早晨的薄霧籠罩在河麵上,傳來了早行船隻的槳聲。很快太陽就出來了,照得滿河金波閃閃。有的上水船的船夫在河裏向林琬高聲打招呼,隻要給點酒錢,就讓她上船省點腳力,但林琬身上的錢不多,還要到重慶花銷,不肯上船。
半上午,林琬他們終於來到了小城城關外的長途汽車站,正好有一輛過路的客車開往重慶,還剩下一個座位。
林琬從背簍裏把孩子抱出來,擠上了長途汽車。老長工從車窗上把小皮箱和鋪蓋卷塞給了林琬。小花狗害怕汽車,又舍不得小主人,汪汪地叫個不停。
林琬把上半截身子伸出車窗外,揮手讓老長工回去。但是老長工卻跑上前來,要再看一眼孩子。林琬把孩子抱到車窗上,讓老長工撫摸。在這鄉居幾個月當中,除了中間母親到來,大半的時間林琬和孩子是和老長工共同度過的。人生象浮萍,一陣風把一些人吹到了一起,又一陣風把他們吹散了。林琬和老長工不就是這樣麼?林琬想起自己的孩子有一半時間是老長工帶費的,在她的日子過得最艱難的時候,是老長工給她生活上的幫助的,在她心情最憂愁最悲痛的時刻,是老長工給她精神上的支持的。現在,他們就要分手了,林琬心裏怎能不難過嗬!
林琬流下了眼淚。
老長工用粗糙的手背擦了擦眼睛,聲音喑啞地說:
“邛生她媽,到了大地方,要小心……”
汽車撳響喇叭,開動了。小花狗先是嚇得跑開,接著是拚命地跑上來追汽車。
車速加快,小花狗落後了,在汪汪地叫。孩子從林琬的懷裏掙紮到車窗口,對跟在汽車後麵狂奔的小花狗掄動著小胳膊,哇的一聲哭了。
在公路拐彎的地方,林琬從車窗上還看見老長工遠遠地站在煙塵滾滾的地方,象一座塑像似的,一動也不動。
四
林琬回到重慶來,又是山髙路不平,又是滿眼塵煙。朝天門依然浪拍石階,七星崗依然人流滾滾。
她重新在那家出版社落腳,還是住在那間書庫裏,一張搖搖欲墜的床。出版社經理平添了幾根白發,一看就知道重慶出版業蕭條。在圖書審查和重重的禁令下,中國文學藝術的女神同樣被扣上了手銬腳鐐。
出版社經理對林琬仍然十分同情。他歎了一口氣說:
“不管是雞窩狗窩總算是一個窩,你就安心在這裏住下來吧。”
他知道林琬的丈夫還是沒有消息,可是他十分好心地問起她的婆母來了。老人家千裏迢迢徒步乞討前來尋找她的兒子,是這個出版社經理指明路程,她才走到窮鄉僻壤找到了兒媳的。
當出版社經理聽林琬說那老人家又千裏迢迢乞討回南海家鄉去了的時候,就不由得又長長地歎了一口氣:
“我們中國的母親就是這樣苦難重重的嗬!”
林琬是個受恩不忘的人。她知道這個出版社經理還是她認識的成都那個書店年青經理的親戚,就禁不住問起她在成都的那個年青朋友的消息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