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如,你你你……”
“林老師,你……快走,有人……天不亮就要來……抓你!”華如喘著氣斷斷續續地說。
象一塊石頭從林達的心口落了下去,姑娘不是為他私奔!但另一塊石頭卻又壓上了他的胸口,——難道特務追尋他到這個偏僻的山區來了嗎?
“我沒有什麼呀!……”林達故作鎮靜地說。
“老師,你走呀,快!我是剛才親耳聽到要抓你的消息嗬!”華如帶著哭聲,簡直是在哀求。
在透過門頂小窗的月光下。林達看出姑娘的眼睛在含愁地凝視著他,她的臉色嚴肅而莊重,她的光腳在地上不安地挪動,她的披散的長發隨著心中的憂慮在輕輕地顫抖……
正是抗日戰爭勝利的這一年,華如高中畢業,離開了山區女子中學。她原來是一個流浪青年,故鄉在淪陷區,抗戰初期逃亡出來時,她還是一個小姑娘。後來以“流亡青年”被收容進中學讀書,免食宿費學費。現在,她高中畢業從山區跑到重慶來,眼看有些達官貴人和闊佬們乘飛機的乘飛機,坐軍艦的坐軍艦,紛紛去南京,去上海,而她這個在外流落八年的姑娘,卻回不了家鄉。她沒有事幹,借住在一個帶點親戚關係的同鄉家裏,過著貧困饑餓的日子。
重慶是所謂抗戰時期的“陪都”,雖然現在它已為一些人完成了避難峨嵋山下的任務,而留在兩路口的什麼跳傘塔,珊瑚壩的什麼飛機場,市中心的什麼“精神堡壘”,仍然給重慶裝扮著一股虛假的熱鬧市容。華如才貌出眾,但卻一貧如洗,多少人在用物質引誘她,但她卻仍然穿著她那件舊得發白的藍陰丹士林布旗袍和那雙過大的女式舊皮鞋。旗袍角在秋風裏飄飄曳曳,過大的舊皮鞋在馬路上拖拖遝遝。
這一天,多霧的山城突然明朗起來,太陽照著長江和嘉陵江的波濤銀光閃閃。華如連午飯也沒有吃,從老同學那裏弄到一張票,就匆匆地進入了一家劇院。
原來這天下午是重慶文藝界在舉行聯歡大會,有獨唱,有京劇清唱,有詩歌朗誦。其實,這是住在重慶的作家、詩人和藝術家借聯歡之名,在喚起人們警惕內戰的爆發。
華如生活道路曲折困難,但她生性喜歡文學藝術。今天碰上重慶文藝界這個盛大聯歡會,她餓著肚子有機會也要趕來參加。華如住得遠,饑腸轆轆,步履艱難,她來遲了,劇院裏已經黑壓壓地坐滿了人。
華如要到的票座位很好,在前邊的中間,她欣然坐下,正屏息著,聚精會神地看著舞台上一個詩人在朗誦他自己寫的詩歌。那詩人熱情奔放,長發飄動,手舞足蹈,高聲朗誦。詩的第一節剛朗誦完,華如的旁邊突然響起一聲震耳的喝采。她側過頭去,黑燈暗影裏看不很清楚,隻見是一個男的在歡喊。
華如生氣地說:“先生,你不要這樣叫喊好不好?”
喝采聲立刻中斷了。過了一會兒,她耳邊聽出一個熟悉的聲音:“華如,是你嗎?”
她猛回頭仔細一看,不禁低聲喊道:“嗬,是你,林老師!”
華如真沒有想到,竟在這個劇院裏碰上了林達!
夾雜在觀眾裏的特務很注意這大聲喝采,好在華如立即阻止了林達的髙興忘形,特務沒有發現喝采的是什麼人。
抗戰勝利以後,國民黨四處在抓進步青年。怎麼林達沒有遠走,反倒投進了這個特務窩子裏?其實林達是混跡在重慶的一個劇團裏的。他化名當導演,不公開露麵。
重慶文藝界聯歡大會散會的時候,林達和華如順著人流相跟著走出了劇院。對岸南山巔的文峰塔,在夕陽的照射下,泛著嫣紅的光彩,林達看出華如身上穿的還是那一件洗舊了的陰丹士林布旗袍,腳上還是穿著那雙過大的女式舊皮鞋,就知道他的這個性情孤傲的女學生,在世風邪惡中,是堅貞不移的。
從早上喝過一杯白開水之後,華如就沒有粒米進口了。林達知道華如餓著肚子,就把她領到一家小飯館裏去,要了兩份價錢最便宜的豬油菜飯。林達了解到他的這個冰清玉潔的女學生的處境困難。在山區女中教書的時候,他就很注意華如這個出色的姑娘,現在,作為一個導演,他再作一次專注的審視,這姑娘容貌清秀,身姿優美,有一種天生的麗質。她正直、勤奮、聰慧、端莊,富於藝術的天資和動人的魅力。如果加以適當的培養,一定能夠造就成一個優秀的演員。
“華如,你跟我去演戲吧?”林達十分嚴肅地說。
“我,行嗎?”華如驚喜地叫了起來。
“小姐,你不要這樣叫喊好不好?”林達一變而為恢諧,學著華如的聲調說。
華如嫵媚地笑了。
於是林達把華如帶回了劇團。
抗戰後,有多少窮“文化人”從重慶乘木船甚至木筏衝過驚濤駭浪的三峽,順流長江到南京、上海來的。
華如自小流浪,生活奔波,困苦勞頓,後來又在劇團裏刻苦練功,身體健康受到損傷,住到南京戲劇學院一位老教授家裏養病。這位老教授是著名的劇作家,為人正直,不為權勢所屈。他家的生活並不富裕,居住條件也很差。他喜愛這個有藝術才華的年青女演員,把搖搖欲墜的閣樓上的一間小房子讓給她住,並且讓她和他們一起吃粗茶淡飯。
這一天,忽然有一個西裝革履的人從上海來探望華如,而且還帶來一網兜柚子。這種物美價廉的水果是華如在重慶的時候最喜歡吃的。
華如一看,老教授帶進她的閣樓小房間裏來的竟是林達。她驚喜地叫了一聲,向林達撲上去。但從窗子上吹進來的風使老教授的長須在她眼前嚴肅地飄動,她欲撲又止,收住了腳,隻把俏美的眼睛一閉,再一睜,明亮的眼珠對著林達情意深長地轉動了一圈。
這表情,很使老教授欣賞,他抖動著長須哈哈地大笑起來。
林達深知華如的表演藝術才能,他這次之所以特地趕到南京來,目的就是邀請華如到上海去幫忙他演出一個話劇。
老教授是林達當年的老師,現在,他倆卻是忘年交。老人很佩服林達的眼力,既收留華如於流浪的十字街頭,又培養她成另一個優秀的女演員。
林達從網兜裏挑選出一個臍眼深、嘴兒尖的柚子送給華如說:“這柚子可甜呢,你不會忘記在重慶時我送你吃的那種梁山柚子吧?”
林達是多麼喜愛這個曾經冒著危險在三更半夜裏救過他的姑娘嗬!華如懂得感情,她跟林達學習戲劇表演,正如她高中時聽這位青年老師的課一樣,心中雖有一脈柔情,但更多的是敬佩。
林達是很難到南京來的。近年,自從華如離開劇團以後,她和林達就沒有見過麵了。既是師生之誼,又是患難之交。這天晚間,南京華燈初上,華如就在鏡子前把自己妝扮起來。在鏡子裏,她瞥見林達在她身邊注意著她的一舉一動。從他的表情上,可以看出他在欣賞,在讚美。華如薄施脂粉,戴上耳環,用畫眉筆把長長的眉毛畫得又黑又長,用鑷子把長長的眼睫毛往上卷。在燈光下,在明鏡中,華如出脫得象一朵月下的出水芙蓉,明潔多姿,芳香豔麗。即使是熟於化裝奧妙的這個青年導演,也情不自禁地驚歎華如的動人心魄的美貌。
最後,華如穿上一件銀緞長旗袍,戴上項鏈,一個鑲金紅寶石落在她的胸襟上。林達認出這顆璀燦閃光的紅寶石原來是他送給她的一顆紅豆。紅豆樹幾年才結一次子,而且每次隻結幾顆紅豆。那是當年林達在山區教女子中學的時候,生長在他窗前的一棵紅豆樹結的,他袷到了一顆。紅豆顏色紅豔,質地堅硬。華如項鏈上的這顆紅豆,是她被接受參加劇團工作的那一天,林達作為慶賀她的禮物贈送給她的。華如很珍視這顆紅豆,把它鑲在項鏈上當做漂亮的墜子。現在,當林達看出他的這顆紅豆成了華如貼胸的寶貝,哪能不動心!。
華如不陪林達去夜遊幽美的玄武湖,卻偏偏領他去玩貧民區夫子廟。一到夫子廟,她先到小攤子上去買一包香煙給林達。這麼一個美麗嬌豔的女人跑到小攤子上來,把小販都嚇呆了。接著,華如領著林達走進一家茶館。夫子廟燈光暗澹,好象把所有的燈光都凝聚到華如的身上似的,渾身在發光。華如如此華貴,如此豔麗,茶館裏所有的驚疑的眼光都集中到她的身上,但所有的眼光都猜不透華是個什麼身份的人,是“夜娘”又沒有她這麼高貴,是貴婦人又隻有一個男的跟班。而麵對這百十雙驚羨的眼光,華如斜倚在竹躺椅上,坦然自如。
已經快到夜闌人靜的時候,華如才陪著林達回住處。在小街陋巷深宵的寂靜中,華如對傍著她走的林達低聲細語地說:“你看我裝扮得怎麼樣?”林達驚歎地說了一聲:“好!”
老教授不放心華如晚歸,扶著手杖站在巷口昏暗的街燈下盼望。老教授迎接到了華如和林達,他知道華如今夜有意在林達麵前化裝,向社會上的廣大觀眾實地彩排。於是他催促著華如說:“考試及格!快回去睡覺,明天早車你就跟林達去上海演出!”
林達象捧珠子似的把華如捧到上海來了。
華如沒有使林達失望,在他導演之下,劇團演出成功,尤其是女主角華如轟動了上海,給林達創作的六幕話劇增添了光彩。
這六幕話劇日夜上演,突破了上海曆來話劇的上演率,演出了百場,而且場場客滿。這話劇描寫南宋的亡國恨,以曆史影射當代,諷刺反動統治,譏笑權奸,寫出人民的苦難,用以激發人們的正義感和愛國熱情,博得了觀眾的狂熱的掌聲和激動的呼喊。
國民黨戲劇審查官三令五申要劇團停演這個戲,並且派流氓特務揭掉海報,還準備抓人;但觀眾踴躍購票,日夜守住劇院,保護演員。這時,雖然國民黨不顧人民疾苦,發動內戰,但由於仰息美帝,還要裝扮成一個假民主的臉孔,也不好過分壓製,更怕釀成民變,對他們搖搖欲墜的反動統治不利。因此,這六幕話劇才能一幕一幕一場一場地演下去,演出到了百場,劇團才主動收攤。
不要看劇團演出盛況空前,但國民黨捐稅重,劇院租金高,物價天天上漲,演員們落不到幾個錢,生活是困苦的。他們既吃不起館子,又住不起旅館。每天每人隻三餐麵包加鹹菜,叫做“中西合璧”而睡覺的地方就是舞台底下又低又矮、又濕又暗的地下室,橫一張行軍床,豎一席地鋪,亂七八糟,既直不起腰來,就隻好爬進爬出,個子大一些的,一天不知要碰痛多少次腦袋。
在日夜兩場的演出中,最累的要算是華如了。劇團優待女主角華如,給她在飯館裏包夥食,給她在旅館裏包房間,但是她眼看著自己的夥伴們過的貧窮日子,她怎麼能安心獨居優食?她跟大家一樣,吃黑麵包,哨鹹菜,喝白開水,住台底下的暗室,隻是在空氣沒有那麼混濁的出入口給她擺上一張小鐵床罷了。
名劇作家老教授為了迎接華如回去,在劇團演出的最後一天,才從南京趕到上海來看最末一場演出。當然,從報紙的報道和劇照上,老教授在南京已經知道劇團演出的盛況;而這一天他趕到上海來看最後一場的演出,在目睹耳聆之下,他興奮地捋著長須,十分欣喜地慶賀華如演出的成功。
當整個演出結束的第二天,吳淞口吹來了清涼的海風,黃浦江上波光瀲灩,上海秋高氣爽,萬裏晴空。在這美好的天氣裏,就象魚兒活潑地在清清的溪流裏潛遊似的,老教授陪同林達領著華如在南京路上徜徉。
華如經過一個多月連續不斷的日夜辛苦演出,現在,從繁重的負擔中解放出來,感到身心輕鬆。她在老教授和林達的左右陪同下,穿行在繁華的南京路上,不能不想起四川山區那偏僻的校園、重慶山城的高低不平的道路、南京風雨飄搖的小閣樓……盡管生活境遇發生了不尋常的變化,但這個姑娘仍然保持著一顆純潔質樸的心,不為紙醉金迷的大上海所動。
在老教授的陪同下,林達帶著華如走進了永安公司,又走進了先施公司,這是上海兩家最豪華的百貨公司。劇團演出結束,演員們分紅,女主角名下應分得最大的一筆金額,但華如看到同伴們有家小,生活窮困,她是單身,沒有什麼負擔,很不忍心從大家手裏爭紅利,因此,她一分錢也不肯要。華如是林達特地從南京請來上海擔任劇中的女主角的,為了報答華如,林達帶她到兩家最大的百貨公司來選購她喜歡的物品,即使是再貴重的東西,林達也決心要盡量滿足華如的。
鮮豔華麗的綾羅綢緞華如不要,貴重的輕暖的女式皮大氅華如也不要,能裝飾美婦人的珍貴珠寶華如更不要。
那麼,華如要什麼呢?
林達鼓勵她,催促她,沒辦法,最後,華如卻要了一隻毛茸茸的玩具小貓!
華如不失天真的童心,老教授高興地哈哈大笑。
林達又感動又過意不去,一個多月百場的演出,他隻給女主角一隻毛茸茸的玩具小貓!
可是華如抱著玩具小貓,愛不釋手。這玩具小貓神氣活現,黑黑的眼睛,黃黃的茸毛,翹起的小尾巴。華如把它摟在懷裏,撫摸著它,腳步輕盈,心情愉快
象全國其他各大城市一樣,上海大專院校掀起了“反饑餓、反迫害”的鬥爭浪潮,其鋒芒是對準國民黨的所謂“戡亂”即反人民的內戰。這使反動統治者慌了手腳,大批派出特務,擴大監獄,搞黑名單,逮捕共產黨員、民主人士和進步青年……
國民黨反動統治搖搖欲墜,在它覆滅前夕是極其凶殘的,它嗜血成性,準備進行血腥的大屠殺。在這種險惡的環境中,黨特別關懷和愛護進步文化人。有不少作家和藝術家在黨的幫助下,紛紛離開上海,有的避往香港,有的奔赴解放區。
這一天,有一位衣著闊綽的紳士帶著一個珠光寶氣、婀娜多姿的貴婦人,上了停泊在黃浦江碼頭的秋瑾號海輪。這時,已經是十一月初冬,江風凜冽,江波抖蕩,沿江籠罩在晨霧中的髙樓大廈仍然在閃爍著迷離的燈光,那舉著火炬的自由女神好象在寒冷的江風中無精打采地哆嗦著。
秋瑾號上燈光映著江波,船周圍水麵漾動著金蛇。在燦亮的燈光中,隻見那位相貌堂堂的紳士一隻胳膊彎裏掛著象牙柄手杖,一隻胳膊挽著他的披著銀灰鼠皮大衣的嬌妻或愛妾的那露出金鐲燦然的玉臂。船上的水手和早來的旅客都用豔羨的眼光注視著他倆,驚歎著這天生的一對幸福情侶。
在這對情侶後麵,跟著一個一手提著漂亮的航空皮箱,一手提著公事包的象是秘書的年青人。
紳士和貴婦人被引進特A房艙,這是秋瑾號僅有的兩間最高級的房艙之一,兩張華麗柔軟溫暖的床鋪,有呼喚船上侍役的電鈴按鈕,有明鏡高懸的擺滿高級化裝品的梳妝台。這特A房艙的船票是非常高昂的。
當這對男女進入房艙把門關上,就默默地相視而笑。
這一對不是別人,正是林達和華如。
跟隨他們上船的是一個青年演員,假裝是林達的秘書。
華如為了換裝,打開航空皮箱,一股高貴的香水香撲鼻。香味流溢整間房艙。皮箱裏真是光彩奪目,珍貴的毛織品,漂亮的領帶,鮮豔的舞裙。繡花軟鞋,珍珠項鏈,鑽石戒指,凡是大紳士和貴婦人出遊的隨身攜帶的物品,應有盡有。
有人在敲門,林達扭開門上的把手,門外出現了一個戴墨鏡的中年人,笑著說:“先生,有什麼吩咐嗎?我是船上的。”林達高傲地揮了揮手,把房間裏的香氣幾乎扇到這個人的臉孔上。那人兩隻骨碌碌的眼睛在墨鏡裏對著豪華的航空皮箱一轉,然後彬彬有禮地向林達鞠了一躬,退下去了。
林達把房門輕輕地關上,低聲罵道“狗!”華如忽然想起在山區女子中學那個深夜裏。她是怎樣光著腳、披頭散發跑到林老師房子裏告瞥的。現在。已經整整三年過去了,不論是學校求學還是從事戲劇工作,她和林達一直保持著師生關係。那戴墨鏡的家夥聞了聞就走掉了。華如笑著說:“這股子香風真靈,把黑嘴白鼻子刮跑了!”接著又對林達說,“我要換衣服,請你出去一下。”
“那我到甲板上去蹯蹓腿。”林達開門走掉了。華如換了一身黑緞鑲白邊的緊身中國式衣服,外麵披件大衣,就象一朵黑牡丹似的,隨後跑上甲板來找林達。
秋瑾號不大,隻有一千噸,但國民黨既然是以紀念女烈士秋瑾為名,就得把這艘海輪裝扮得清潔美觀。甲板整潔,白漆船欄杆映著碧藍的海水,顯得十分優雅。煙囪上升起一縷淡淡的白煙,象一條白玉帶,飄曳在海空上。秋瑾號已經開出了吳淞口,前麵是茫茫的大海。回望上海,隻浮現一片模糊的輪廓。嗬,別了,上海!這座半殖民地的大都市名聞世界,它雄偉而又卑微,富裕而又貧窮,潔淨而又齷齪,美麗而又醜陋!……
華如和林達並肩憑欄站立在船側邊,海風在吹拂,大海在抖蕩,她的頭發和衣角被海風吹得高高地飄起。她遙望後麵一線沉沉的上海,感慨地說:“我們貧窮落後的祖國卻產生了上海這個畸形繁榮的城市!”
林達卻望著闊水茫茫、奔濤泛白的大海,聲音深沉地說:“願祖國在我們這一代人的手中新生!”充當秘書的青年演員尋找到甲板上來。外麵風大,他催林達和華如回房艙裏去。
林達和華如回到特A房艙,各人睡到溫暖柔軟的彈簧床上。離別上海,奔波水程,投向遠方,有多少事縈回心頭。林達雙手枕在後腦勺上,華如雙臂交叉胸口,他倆沉默無語,但蘊藏在他倆心中的話卻千言萬語也說不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