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年過去了,那23個戰士還默默地沉睡在那片寂靜的大山裏,還有人記住他們安身的地方嗎?
還有人能記住他們的名字嗎?
還有人在清明時節為他們祭掃嗎?
聽了老戰士欒雲瑞回憶,我心痛的一夜無眠。第二天我想進山去找這23烈士的墓,這些年每到一個農場,我都打聽烈士墓地,然後去祭掃。如在雁窩島、在新華農場……可八五○農場的同誌們說,大雪封山了,車和人都進不去了。再說,我們也不知道他們埋在什麼地方。
後人真的把他們忘記了嗎!?我想,農場應該在完達山深處那個叫大崗的地方為他們立一座碑,那碑的正麵刻上“為有犧牲多壯誌 敢叫日月換新天”幾個大字,而在碑後麵工工整整刻下那23個獻身這片山河的軍人的名字。
其實烈士親人是永遠不會忘記犧牲在北大荒的前輩的。2012年夏天,來自重慶的夫妻董明、周鳳特意帶著他們的女兒董婧怡。來北大荒尋找犧牲在八五○農場的爺爺。
她的爺爺是誰?孩子的父親董明拿出了母親留給他的兩封信,那兩信是八五〇農場農業大學和八五○農場工會1958年11月寫給她的,信的內容大致相同:
王啟佩同誌:
你身體健康嗎,工作忙吧,生活怎樣?你愛人董其榮同誌於今年9月考入農業大學,大概你早就知道了。其榮同誌在校學習、工作都很積極,在社會主義大躍進中也是出色的勞動能手,全心全意為早日把邊疆建成美好的家園而忘我勞動。同誌們都一致讚揚和欽佩他的共產主義勞動態度。
他於今年9月19日去完達山執行伐木任務,在10月12日下午1時30分,他和副班長崔晏鴻同誌伐一株大約30公分直徑的樺木,由於事先未檢查,此樹中空,而鋸到一半時,樹身折斷而躍至一人多高,砸在了董其榮頭上,傷口10公分長,當即派車送到職工第二醫院治療。由於傷勢嚴重,雖經院方醫生采取一切辦法治療,可是未能挽救董其榮的生命,終於在10月14日下午3時10分在醫院不幸逝世。
董其榮同誌犧牲後,學校於15日2時召開全校師生參加的追悼大會。場領導及同誌們敬獻了花圈和挽聯,之後安葬在寶東第二醫院公墓並立有墓碑標誌。
其榮同誌在工作、勞動、學習中,八年如一日,幹勁十足。早起貪黑地忘我勞動,勤勤懇懇地為黨工作。王啟佩同誌,其榮同誌的犧牲和革命鬥爭中犧牲的烈士一樣,同樣是光榮的。其榮同誌的犧牲是我們農墾事業中的一個損失,使我們失去了一個親密戰友、勞動夥伴。我們感到無限悲痛,在悼念其榮的大會上,同誌們紛紛表示學習他的高貴品質,化悲痛為力量,掀起一個更大的生產高潮。隨即我們組織了一支伐木大軍向完達山進軍,立誓今冬伐下3萬立方木材。以此作為對烈士的紀念。
啟佩同誌,其榮犧牲後,本應立即告訴你,但由於不了解你的通信地址而拖延了,請你不必見怪,請不必過分難過,自己要多加保重,撫養好你們的孩子,以告慰其榮同誌於地下。對於你們的困難及其子女生活,我們已給當地政府去函,給予妥當照顧。其榮同誌的遺物隨後會郵至你們。
最後我校全體同誌向你們問安!
這封發自八五○農場的信,對時刻思念丈夫的王啟佩無疑於晴天霹靂!從董明帶來的父親的工會證上看,董其榮是個英俊的少尉軍官。1958年轉業到八五○農場時,在連隊當農工,通過刻苦學習考上農場辦的農業大學。生前他多次給妻子寫信,說等到大學畢業後,他回重慶接她和兒子一起北大荒生活。他愛妻子,也想自己還沒見過麵的兒子,他轉業來北大荒,妻子剛剛懷孕。他更深深地愛著那片土地,他想在那裏幹一番自己熱愛的事業。可惜這成了已經永遠無法實現的夢。
半個世紀多來,王啟佩就守著丈夫的遺物和八五○農場的信堅強地生活著,為了撫養兒子,她甚至沒有再嫁人。現在孫女也長大了,她支持孩子們去找尋埋葬在北大荒的丈夫墓地,替她獻上一束花,也了卻她的一份心願。
農場熱情接待烈士的後代,幫助尋找董其榮工作過的地方和他的墓地。大躍進中成立的場農業大學,早消逝在曆史的煙雲中,原來的校址早就成了農田。當年曾搶救過董其榮的第二醫院也並入其他醫院,原址和附近的公墓現在是一片綠油油的稻田。
此刻,董明領著妻子和女兒,在溶化父親的骨肉和靈魂的農田邊,擺上鮮花和水果、點心,他對著那隨風搖動的正吐穗的稻秧,大聲地說:“爸爸,我們帶著女兒來看你了!我們和媽媽好想你啊!”
熱淚從他們的臉上流下來,滴落在腳下的這片黑土地上。
為寫這篇文章,通過場宣傳部張部長,我找到了董明,他寄來女兒董婧怡寫一篇文章,我附錄於後:
?? ? 追尋爺爺的足跡
?
從我記事起,聽奶奶說起爺爺的故事,奶奶最大的遺憾就是未能見到爺爺最後一麵,未能找到爺爺的安息之地去祭奠。2012年暑假,我和爸爸、媽媽從家鄉重慶帶著年近九旬的奶奶的心願來到了黑龍江八五○農場,這是我的爺爺——董其榮先生55年前揮灑過青春與汗水、鮮血與生命的地方。
? ? ? 在奶奶的故事裏,這裏叫“北大荒”,荊莽叢生、沼澤遍布、風雪肆虐,那該是怎樣惡劣的環境啊!奶奶說,1958年,中國人民解放軍10萬官兵開赴北大荒,我的爺爺就在其中,支持祖國邊疆建設。1958年的9月,場部安排爺爺到完達山伐木,在10月12日下午,不幸的事情發生了。爺爺因伐木過程中不幸被樹木砸中頭部,搶救無效,於10月14日去世,年僅24歲。
? ? ? ?看著那高聳的樹林,我的腦海裏不由自主地浮現出爺爺的身影;白天與戰友們高唱著軍歌舉起斧頭伐木;晚上挑亮油燈給遠在家鄉的奶奶寫信……那一年,爺爺正年青,是人生最美好的年華啊!剛剛一歲的幼子,也就是我的父親,還不會叫“爸爸”。……想著想著,我不由的喃喃自語:“爺爺!您的親人來看您了!您在天堂還好嗎?”
? ? ? 然而55年的變化,卻還是未能使我們找到爺爺的安息之地,真的好遺憾,好傷感。我們點燃香燭祭奠,當看到一縷縷青煙嫋嫋升起時,突然明白,當年同爺爺一樣的千千萬萬的官兵,不正是用他們的青春與汗水,鮮血與生命,才換來的如今人民的安居樂業。而現在生活的幸福美好,不正是給爺爺他們那一輩人的最好的慰藉嗎?
? ? ? 是的,正是因為有無數像爺爺一樣的先輩,遠離家鄉、親人,在祖國需要的地方,無私的奉獻出青春與熱血,才能將“北大荒”建設成“北大倉”,才能把我們的祖國建設成今天這樣的繁榮富強。爺爺,我們將永遠懷念您,我們會傳承著先輩的不畏艱難、無私奉獻的精神!
看完這封被淚水浸濕的信,我多麼想對可愛的董婧怡說,你是個懂事的好孩子!中考成功,你把到北大荒尋找祖父的安葬之地,當作最高的獎勵!雖說你沒有找到,但你英雄的祖父已經溶入那廣闊的豐收田野,他和這片美麗的山河共存!最讓我感動的是你理解了那位隻有24歲的祖父死的價值和意義,因為他們那一代的犧牲和巨大付出,才有了北大荒輝煌的今天,才有祖國強大的今天!
婧怡呀!親愛的孩子,我相信你會有一個美好的未來!因為你的血管裏流動著英雄的生命,因為你的身體裏活躍著拓荒者的基因!北大荒人愛你!這片安睡你祖父的土地,永遠是你的精神家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