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半年的艱苦努力,終於從難熬的冬天裏走過來了,打了一冬魚,吃了一冬魚,人們的臉色紅潤了,體力得到了恢複。按王震部長的指示,冬天右派隊每人每天供應一碗泥鰍,他們的浮腫現象也得到了控製。開春後,各家把沒有吃完的魚都用繩子穿起來曬成魚幹,留著春菜還沒有下來的時候吃。我們這些光棍漢沒有那個耐性,把魚簡單洗了洗,用鹹鹽醃了醃,然後往草房頂上一扔,就算曬上了。
五十年過去了,我對這些小生靈有一種特殊的感情,是它們在創業最艱苦的時期為我們渡過難關出過力,也是它們曾在大災之年救過我們的命,從此以後七虎林河裏再見不到那麼多魚了。
這其中有個情節,讓我特別感動,他們打了魚,還按王震部長的指示,給右派隊每人每天供應一碗泥鰍,讓他們也度過了這艱難的日子。其實,在那個年月裏,北大荒也和全國一樣更大的人禍,就是反右鬥爭。場史上也有記載——
1957年,全國開始了整風反右鬥爭,農場也在5月份開始這一鬥爭,曆時一年半左右,到1958年10月結束。共抓出右派分子61名。另有中央各部門下放我場勞動改造的右派分子925名,這一運動所涉及的問題直到1979年才解決,前後經過約二十二年之久。
反右鬥爭是從整風開始的。1957年5月17日,王震部長和張林池副部長來場視察,並在西崗召開全場幹部會議。王震部長在會上做了《整風運動報告》,報告中要求大家“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大鳴大放,幫助黨整風。狠反官僚主義、宗派主義、主觀主義。還要做到言者無罪,聞者足戒,通過整風密切黨群關係,齊心協力,辦好國營農場”。整風開始反對農場當時存在的宗派主義傾向,鳴放出300多條意見,這對增強團結和改進生產工作確實起了促進作用。1958年3月,整風運動急轉直下,開始了反右鬥爭。總場及各單位整風領導小組將大鳴大放提出的意見,整風會議記錄、大字報內容等整理彙編成右派材料,經農墾局整風辦公室批準,頭兩批共抓出右派41人。4月30日,總場整風辦公室正式下達《對右派分子及中右處理工作的指示》,對二十名右派進行處理,凡係黨員,團員、工會員者,在處理同時宣布開除。並分別給予撤職、降級、降職、開除等行政處分。被開除幹部隊伍的右派分子每月隻給二十八元生活費。各分場成立了右派隊,集中右派分子進行監督勞動,改造思想。
1958年4月以後,中央國家機關27個單位共送來925名右派分子,在八五〇農場勞動改造。1958年6月,王震同誌視察雲山水庫時,專程去雲山畜牧場右派隊,去看望那裏的中央各部門下放人員。王震同誌在對全體人員講話時,稱“同誌們”並和大家握手,在一起吃了苞米餷子飯。當時很多人激動得熱淚盈眶。視察後王震同誌對餘友清場長指示:“改善右派隊生活條件,學習條件”。“要作適當安排,要發揮他們的專長,要相信他們跟黨走”。餘場長當即照辦。在一段時間內用拖拉機帶動發電,解決個別分場右派隊晚間學習的照明。以後陸續安排一部分有專長的右派在總場、分場參加生產、建設、電影放映、文藝、美術等工作。有的擔任了中小學教師和生產隊的業餘文化教員。1959年至1960年嚴重災荒年代,右派隊經曆了嚴峻考驗,全場有多名右派分子在勞動和饑寒中因病死亡。
北大荒的文學前輩鄭加真先生在他的長篇紀實《北大荒流人圖》對當年流放到八五○農場的右派的苦難生活有過詳細的記錄,讀來讓人不禁傷心落淚。他認識的一位叫楊崇道的老人,原來是軍委總軍械部的中尉助理員,也在右派隊勞動改造,被摘掉右派帽子後,在隊裏當上文書。他目睹了許多難友在死亡線上掙紮的慘狀。據他提供的一份“死亡名單”,在那個特殊的日子裏八五○農場雲山畜牧隊有34個被饑餓、浮腫和過度勞動擊倒!真是觸目驚心啊!
鄭先生在他那部書的最後說:“由於沒有擺脫1957年“反右派”鬥爭的怪圈,才引發了1959年的“反右傾”鬥爭的怪圈。繼而又引發了1966年“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的災難。黨的十一屆三中全會,給我們帶來新世紀的春天。
然而,人是容易健忘的。以史為鑒,才能有所前進、有所發明、有所創新!
曆史上的成就,是一筆財富;曆史上的失誤,也是一筆“財富”。
這就是我尊重八五〇的場史,又寫下以上這段讓人心酸又讓人思考的文字的原因。我想讓我們的後人知道,我們中國、我們北大荒走到今天是多麼不容易!我們曾犯過極左路線錯誤,因為我們的錯誤,造成無辜善良的人的死亡!盡管這個錯誤是和黨中央一起犯的,但我們也不能因此原諒自己。
重要的是,從曆史的災難中吸取教訓。
讓我們記住恩格斯說過的話:“偉大的階級,正如偉大的民族一樣,無論從哪方麵學習,都不如從自己所犯的錯誤的後果中學習來得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