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老回憶說,不僅有艱苦的勞動,還有歡樂的時候,有一次一隻麅子從林子裏跑到了工地,我們幾個年青人圍追堵截,終於把它抓住了,送到夥房燉著吃了。那是我一生難忘的美餐,因為我們半個多月沒吃油腥了。當時,我還寫了幾句順口溜:
山裏麅子憨又顛,隻知狂奔胡亂竄。
突然跑進工地裏,自投羅網獻美餐。
從此名字冠傻字,大荒流傳幾十年。
追溯根源難尋覓,誰知就是水庫邊。
真有趣,當年的許多苦難,謝升老人都忘記了,可這幾句關於麅子的打油詩,他還記憶猶新。這種革命樂觀主義精神,是他們戰勝苦難的法寶。
據郝振武老人回憶,1958年冬天,在鏖戰雲山水庫的同時,全場還掀起了與之配套的水利工程會戰。從完達山南麓,到穆棱河北岸,綿延數十裏的排水工地上,紅旗遍野,爆炸聲震天。入夜篝火熊熊,人聲如潮。在零下30多度的嚴寒中,人們揮鎬刨凍土,抬大筐;掀起凍土層後,用鐵鍬往堤上連續甩土,人均工效最高能甩10立方米。在嚴寒中,人們穿著單衣都汗流夾背,然後又結成霜。許多人用大鎬刨凍土時,“虎口”都震裂,耳鼻和腳都凍傷了。人們晚上都住溝渠旁搭起的窩棚裏,睡覺時都穿著棉衣戴著皮帽子。早晨起來,被頭和皮帽子上結了一層白霜,大頭鞋也凍在地上。英雄的戰士們以堅強的意誌和大無畏的精神,回答了大自然嚴酷的挑戰!
郝老說,北大荒的冬季凍土層最厚達一米多,且堅如頑石,用人工刨太困難了,後來就用爆破的辦法。這時工地上就出現了“萬炮齊鳴”的場麵,甚至可以“一炮成渠”,這很壯觀,但也相當危險。當時穆棱一幹的工地上,有個勇敢的爆破手叫王世德,他多次排啞炮成功。可是有一次,他連續點完了3個炮眼時。回頭發現第二個炮的導火索熄滅了。他毫不猶豫地又跑回去重新點燃。組長大聲地喊:“別點了,快跑!”點完後,王世德快速奔跑,跑到20米遠時,一片震耳欲聾的連珠炮在他身後炸響。大家把他從碎土塊裏扒出來時,他的第一句話是:“還有一炮沒響!”他又跑回原處尋找啞炮。當他距離啞炮一米遠時,一聲突如其來的巨響,把他掀翻在地。走在下班路上的同誌們趕來時,他倒在血泊中,頭骨已經炸碎,停止了呼吸。在1958年到1959年的兩個冬天裏,在穆棱一幹工地,就有4名同誌在爆破中壯烈犧牲!
寧靜的雲山水庫,包容著完達山的無法記數雪水和清泉,澆灌著數十萬畝拓荒者開發的良田。它也像一位曆史老人見證了這片山河的開發和建設者付出的巨大犧牲。在極其惡劣的自然條件下,在饑寒交迫日子裏,一批滿懷著創業的夢想和無堅不摧的力量的軍人和其他建設者,隻用了半年多的時間裏,建設這樣規模的一座水庫,這真是一個奇跡。
高峽出平湖,當驚世界殊。作為當地農業專家的謝升先生說,雲山水庫作為大躍進時代的工程,到現在還在使用,為農場調整種植結構,擴大水稻種植麵積,還在發揮作用,這當然是個奇跡。水庫裏的水比地下水溫度高,營養也豐富,它澆灌的水稻產量高、品質好。雲山水庫如明鏡一樣映證著那一代人改天換地的曆史功績。
我想,雲山水庫的意義還在於,它已經成為了北大荒開發建設的革命“聖地”和旅遊“勝地”,這裏的湖光山色讓人陶醉,而創造這個荒原上巨大水利樞紐的前輩更讓我們感懷。
在場史館,我在王震將軍在雲山水庫和建設者一起抬土的照片前,久久地凝視。以工地上火熱的勞動場麵為背景,穿著一身褪色軍裝的王震將軍,用手扶著肩上的木杠,中間用繩子吊著裝滿土的大筐,後麵抬杠的是一個年輕的小夥子,他穿著一件藍白相間的海魂衫,脖子圍著抬杠專用的墊肩。他們大步向前走去,土筐晃動著,壓彎了抬杠。我看到他們滿臉的笑容,仿佛聽到杠子吱吱呀呀的聲響和他們的腳步聲。
王震將軍是這個工程的決策者、指揮者,當然也是勞動者。幾十年過去了,他還牽掛著這片山河,1990年8月2日,他又來到了八五○農場,來在雲山水庫。這位85歲的老人拄著拐杖在大壩上散步,他俯視壩下那汪洋的水麵,是否想到了他曾健步如飛地和戰士抬著土筐跑在水庫工地上?是否想到了和他抬筐的那個年青人是誰?
如果2010年夏天我沒有找到那個和王震將軍抬扛的人是個遺憾的話,這一次我不能帶著遺憾走了。據傳說,有兩個人說與王震將軍抬筐的人是他們的父親。
就在離賓館不遠的星城超市,我見到了張超英,他的父親叫張梅雨,是1958年從武漢軍官學校轉業到八五○農場,來了以後就參加了雲山水庫的建設。她拿出了一張照片,上麵就是她父親和王震抬土筐的場麵,和我在場史館看到的不是一張。張超英說,這張照片是父親珍藏的。他多次說過,王震到工地上來視察工程進展,看到大家幹得熱火朝天,也跑過來幹活。當時,父親正和別人抬筐。王震說,小夥子,咱們兩一起抬。然後問父親是哪的人,父親說是湖南人。他說咱們倆是老鄉啊!抬土時,父親怕王將軍累了還把筐往自己這麵拉。王將軍還說了許多鼓勵父親的話,說水庫建好,多種水稻,大家都能吃上大米了。咱們湖南人都願意吃米呀!
張超英說,當時我們一家就住在水庫邊的窩棚裏,我就在窩棚裏出生的,當時父親所在隊共出生了6個小孩,隻活下2個,就有我一個。因為父親到虎林縣開會時,買了一個羊羔皮的小“棉猴”,我出生在11月份,下著大雪,窩棚裏又特別冷,父親始終讓我穿著那件皮“棉猴”,結果我活下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