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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青言無故事

下課鈴響了,階梯教室的過道裏擠滿了人。酒鬼氣喘籲籲地湊到一位挎藍色雙肩背包的

女孩身旁,清了清嗓子,擺出一臉極溫柔的表情:“關海芳?”當他看見關海芳被他的聲調逗樂了,便靦腆地用手指頭做了一個撚鈔票的動作,“怎麼樣?最後一次。”

關海芳臉上的笑容像窗簾一樣刷地收攏了:“你缺錢的時候就想到我了。不借!”

“還團小組長呢,一點也不助人為樂。我剛跟老頭子

吵了一架,被斷絕了經濟來源,你借我十塊錢吧,下個月我一塊還。”他又神秘兮兮地湊近關海芳的耳朵,“我正做生意呢.下月準發,現在我已經聞到錢味了。”“我知道你借錢幹什麼用,我聽人家都管你叫酒鬼。”酒鬼有點臉紅:“那是筆名,其實我滴酒不沾。我想寫書,所以愛讀書,可你知道現在書都長價。”

“喲,說得怪可憐的。”關海芳忍住笑從錢包裏抽出一張百元鈔票。

瞥了一眼關海芳厚實的小錢包,酒鬼直吐舌頭:“噴,貧富不均啊,你家是印偽鈔的吧?”

關海芳把手縮到背後:“不許喝酒。”

酒鬼擠出一臉笑容:“不喝,我這就去王府井新華書店。”接過鈔票,他啪地在嘴上吻了一下,炫耀地回頭一看,“咦,那倆哥們呢?”

酒鬼所尋找的那倆哥們是寧蒙和馬路。這時他們早已往王府井大街去了。

他們都是學新聞的,在校園裏形影不離,愛瞎折騰,人家都管他們叫“三個火槍手”。

正好今天係裏讓大家實習采訪,給每個人開了介紹信,在校園裏或大街上自己尋找采訪對象。

難得的節日呀,何況還可以假公濟私,和陌生女子搭訕,三個火槍手便商量去王府井逛大街:

呼吸呼吸新鮮空氣。

寧蒙和馬路站在百貨大樓的陰影裏,麵對著腳步匆匆的行人束手無策。寧蒙有點窘迫地推推馬路:“我性格內向。”馬路確實姓馬名路,不是外號,他常吹噓自已幾次馬路求愛的光榮經曆,儼然一一個馬路天使,搞得寧蒙和酒鬼對他神話般的豔遇既羨慕又懷疑:這小子真那麼暢銷嗎,怎麼從來不見他身邊拐著一條裙子?

為了掩飾內心的膽怯,馬路不屑地哼了一聲:“猴急什麼?本少爺是非鮮花不采。”

話音未落,馬路對麵正好有個長發女孩在人流中且停且走,走馬觀花地掃視著沿街的商店鋪麵。寧蒙被她那頭披肩長發吸引了,自己又沒膽量,於是唆使馬路:“瞧那位,既樸素又漂亮,還帶點學生味,容易接近。”馬路運了運氣:“反正咱是公事公辦,怕什麼?”那聲曼音中氣不足,很明顯是給自己壯膽的。他接過寧蒙硬塞過來的三洋牌錄音機和重笪,咬緊牙關過街去旦他是在西農村長大的孩子,父親早亡,下麵還有兩個第京這所名牌大學後,

他也矛盾過,甚至重新決定讀家鄉自師專,可媽媽一定要他來這兒,希望他以後能為家裏《光。可一家重擔就落在身體不好的母親身上,寧蒙很不傑心,卻又無能為力,每次收到家裏寄來的生活費,總有幣燙手的感覺。

趴在新刷過白漆的人行道柵欄上,寧蒙有點累了。光漸漸發呆了。愣了一會,才想起自己置身在王府井大租上,西裝革履的馬路截住那位披肩發後,比比劃劃地帶黴她向寧蒙這邊走來。

“寧蒙!”聽到馬路的聲音,“給她瞧瞧咱的紅派司,女不相信咱是記者。”

寧蒙手忙腳亂地掏出學生證遞過去:“我們是大等生,正搞社會實踐呢。”

披肩發接過來認真地看了一遍,抿著嘴樂:“你們紹常這樣實踐吧?”

寧蒙聽出了弦外之音,表情頓時不自然了:“哪裏,毅們難得實踐一回。”

“我們倆都是特別害羞的人,所以想鍛煉鍛煉如何麵對陌生人不臉紅。”馬路趕忙援助寧蒙。

“你們倆臉都沒紅。”

寧蒙和馬路下意識地互相瞧了一眼,像照鏡子。寧蒙很奇怪:“是沒紅。”馬路也很納悶:“你也沒紅。”

馬路很快反守為攻:“你是國際關係學院的吧?”

“咦,看來你比我更適合當間諜。”還沒等馬路來得及謙虛,披肩發已低頭發現是胸前的白校徽暴露目標了.“其實我也是學新聞的,而且一眼就看出你們是兩個學生伢子。”

“我們本來就挺老實嘛。我叫馬路,他叫寧蒙,你呢?”馬路急於打聽披肩發的名字。

“我嘛,劉芸。不過我覺得他倒是挺忠厚的。”劉芸意堡堡堡地看了一眼被馬路排擠到

一邊無話可說的寧蒙。你倒是會搶鏡頭。

“好啊,有好節目也不喊上哥們。”一個粗嗓門在他們腦後炸響,原來是酒鬼追來了,“我都看見了。那長頭發是誰,值得你們表演一段對相聲?”

“去,去,你問他去。”馬路想起劉芸剛才意味深長的目光,舌頭有點酸酸的。

酒鬼看出了大意:“馬路天使,你總誇自己每戰必勝;怎麼今天這麼容易就讓第三者插足了馬路最忍受不了別人對自己看家本領的懷疑了:“你不相信?瞧我馬上在路上掛.一個,給你開開眼界。”氣氛頓時融洽起來,寧蒙也趁機友好地拍拍馬路的肩膀。

酒鬼最愛看熱鬧了,激動得直拍獵裝口袋:“哥們剛跟關海芳借到一百塊錢,就等著給馬路買慶功酒了。”可睹口袋太幹癟,沒拍出響聲來。

寧蒙打趣道:“你和關海芳到底啥關係,怎麼總是挪用公款。”

“沒啥關係。有助於貨幣流通嘛!”其實,聽到關海芳這個名字時,酒鬼的心弦兒顴顫的。但他又覺得關海芳不會看得起自己。是啊,自己除了喝幾盅,還會幹什麼呢?路說話,不知不覺就到天安門了,人行道上服飾鮮豔的人流熙熙攘攘。畢竟在校園裏呆久了,難得無憂無慮地逛大街,寧蒙他們三人的心情明淨得像一片藍天。

馬路目不暇接了:“難怪人們說北京的姑娘會打扮。”是啊,平常呆在灰暗的學生宿舍裏,總感到時間難以打發,然而現在,我們又有什麼理由責怪青春的平淡、陳舊或缺乏新鮮的事物出現呢?寧蒙想。隨之,他頭腦中閃電般浮現出那剛剛認識的劉芸的披肩發,還有她觀察自已窘態時意味深長的目光。春天真好。

高采烈,見什麼都新鮮得直叫喚,猶如皇帝微服私訪。特別是酒鬼的粗嗓門,勝似三十

六響禮炮連綿不斷。惹得並肩走在前麵每人手上拎著冰糖葫蘆、邊走路邊說話還沒忘記不時美滋滋地咬下一顆紅果的兩個女孩,嗔怪地回頭瞪他一眼。

酒鬼被她們瞪惱了,怪腔怪調地哼起“看那前麵的俏姑娘‘噓!”馬路很嚴肅地打斷了他,他覺得左邊那個女孩氣質挺好,身穿大紅的毛線外套,手撚一串晶瑩蘇透的冰糖葫蘆,像宿舍門上貼的年畫。

瞧你多文明似的。酒鬼掃興地停止了即興演唱,對馬路的舉止深為不滿。

馬路沒理他的茬,加快步伐抄到那兩個女孩左邊,並行幾步,前麵過來的人一多,他的肩膀略一避閃,好像無意地把紅毛衣女孩左手撚著的冰糖葫蘆碰到地上。“你怎麼走路的?”

紅毛衣停住腳步。走在右邊的女孩早就對後麵三個家夥看不順眼,這時更覺得馬路是無理取鬧:“你賠,你賠!”手指差點戳到馬路的鼻尖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