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3 / 3)

幸好過期雜誌挺好賣,當手上握住了一大疊毛票,寧蒙的心溫暖了一點。

雙紅施鞋在書攤前停下了。寧蒙抬頭一看,耳朵嗡地一聲,真恨不得地球在此爆炸。那是劉芸。

劉芸倒像什麼也沒在意,落落大方地打招呼:“你是在勤工儉學吧。我家也有一大捆雜誌,當廢紙賣太可惜了。我也給你拿來。”她往旁邊的一幢高樓走去,又回頭加了一句,“我家就在九樓,你等著啊。”

當她的披肩發在門洞裏消失,寧蒙第一個反應是準備卷起塑料布就跑——他想起逃之天天這個詞——並且跑得遠遠的,劉芸永遠也見不到。自從在王府井相識以後,再也沒見到劉芸,自已無數次想過重逢的場麵,都是如詩如畫的,從沒想到會陷入如此尷尬的境地。尤其是在劉芸這麼完美而高潔的偶像麵前。寧蒙自卑得能聽見自;己的一顆心像瓦罐一樣砰然破碎的聲音。

然而他第二個反應就是不能逃之天天,一定要挺得!住。可以被劉芸看不起,卻不可以被自己看不起,因為自己對自己的折磨才是永遠不可能逃避的。何況那樣,自己_隻會被劉芸加倍地看不起。寧蒙拭了拭額間滲出的冷汗,勇這時那漆黑的披肩發又從門洞裏閃現出來。

甚至好奇地學著吆喝聲,卻5像小孩在回音壁前一樣,為自己的聲音之響亮而吃驚地向

寧蒙伸了伸舌頭。有人買的時候劉芸幫寧蒙收錢,沒人買的時候,兩個人就聊天。寧蒙這時已努力使自己輕鬆了一點,但話仍然不多,全是劉芸在旁邊嘰嘰喳喳。她仿佛有講不完的故事,寧蒙羨慕地想。最後劉芸自己也察覺了,她再一次意味深長地看了一眼寧蒙:“我對你的第一印象沒錯,你確實挺忠厚的。”“我讓你笑話了吧,在女孩麵前我特別笨。”

“男孩應該忠厚點,我喜歡忠厚的人。”劉芸看看雜誌沒剩幾本了,又說,“天快黑了,到我家去坐一會吧。”“不了。”寧蒙把塑料布折疊起來,又從書包兜著的一堆零錢中挑出

幾張麵額較大的,遞過去,“這是你的。”劉芸推讓著:別,我覺得這挺好玩的,不是為了錢。在學校裏我也搞過勤工儉學。”寧蒙見劉芸挺窘的,就把錢塞回書包,站在路燈下反而不知說什麼。劉芸又一次指指那座樓房:“還是上去坐一會吧,你挺累的。”寧蒙想了

一下,點點頭。電梯很擠,劉芸貼著寧蒙站著,寧蒙顯得有點不好意恩。電梯裏燈光明亮。周圍的人們麵無表情。劉芸翻開手掌心。“哇,真髒。”那樣子活潑可愛,寧蒙顯得沉默許多,:劉芸的活潑反倒像有點受到了冷落。到了劉芸家,她父母還沒下班,寧蒙把大帆布包扔在客廳裏,跟著劉芸到衛生間洗手。“你正在想什麼,累得連話都不想說了?”劉芸

覺得寧蒙沉默的樣子挺好玩。為了活躍氣氛,寧蒙半開玩笑的語氣說:“我在想,你有沒有男朋友?”逗得劉芸掩著嘴笑。洗完手,她帶著寧蒙進自己的臥室指著玻璃台板下一張雙人彩照:“你幫我參謀參謀。”照片上一個帥小夥子和劉芸正麵對著寧蒙微笑。寧蒙說:“不

如我。”劉芸裝出無奈的樣子:“嫁雞隨雞,嫁狗隨狗唄。你呢?”“哥們命苦。”寧蒙--

荏愁眉苦臉的樣子。隨即兩人都笑了。

直到寧蒙告辭,劉芸才加了句評語:“忠厚的人說起笑話格外有幽默感,所以我說自己喜歡和忠厚的入在一起。”這是寧蒙第七天賣雜誌了,去郵局把賣雜誌掙的錢寄回家,心情終於輕鬆一點。他上次寫信給家裏說自己準備退學,要像一個男子漢一樣把家庭支持起來,嚇得臥床養傷的母親托人接連寫了好幾封信,勸他一定要完成學業。回到宿舍,酒鬼腳上套一雙嶄新的藍色耐克正馬一樣在四壁內得意地走動。寧蒙搬過椅子他也不坐,似乎就為了炫耀那雙碩大無比的新鞋子。

寧蒙奇怪他的良好心情:“關海芳沒逼你還錢嗎?”“逼了。”酒鬼覺得這時才有心要

坐下來,“她遁我連本帶利一塊還:我和她談上戀愛了。”

“真的?你可別幹謀財害命的勾當。”

“瞧你說到哪去了,我可是真心愛芳芳的。”

“喲,‘芳芳’都叫上了。你這鞋是她給操辦的?”馬路跳下床和酒鬼要了一支煙,“還抽上了鬼子煙。”

“嗯,我們倆的錢。”灑鬼大言不慚,“再說金錢是次要的,重要的是愛情。”

寧蒙笑了:“那就大方點,請我和馬路吃一頓礙它們為了愛情而幹杯。”

“為了愛情就不能幹杯。我已向芳芳保證戒酒了。”“我算知道愛情的力量了,它能把一個聰明人變成傻子。”馬路以不屑的表情哐地帶門出去了。寧蒙和酒鬼都猜測到他又是追冰糖葫蘆去了。世上居然還真有甘當傻子的人。

已經是5月份了,街道兩旁的梧桐樹鬱鬱蒼蒼。葉縫裏篩落的陽光也逐漸熱烈。路上已開始有愛漂亮的姑娘撐起小花傘婀娜而行了。在這樣的子裏,寧蒙的心情中增添了某種很溫

柔的東西,特別想見到劉芸。說不清多長時間沒見麵了,這段時間裏他終於有一些新鮮的事情可以跟她講了,而不至於在她麵前沉默寡言,僅僅羨慕她有著講不完的故事了。在咣當作響的電梯裏,寧蒙愉快地設想著和劉芸見麵的情景。這兩個月裏寧蒙一直埋頭修改幾篇小說,一家青年刊物準備用了。他隻給劉芸打過一次電話,當他剛“喂”了一聲,話筒那頭響起劉芸活潑的聲音:“我聽出你是誰了。”“好久:不見了,劉芸,近來有什麼變化

嗎?”“還是老樣子,每天都是一模一樣的日子,挺有意思,也挺沒意思。你呢?”“我也沒變化,沒故事,悶急了就給自己編故事。倒也自得其樂。”猶豫了好半天,寧蒙還是問了:

“他還好嗎?”劉芸沒明白過來:“誰啊?”“就是你照片上的那個小夥子。”話筒那邊沒聲音了,但能感覺到劉芸時起時伏的呼吸,隔了好久劉芸說話了,還是那活潑的聲音:“我們家又收拾出一堆過期雜誌了。‘留著吧!這段時間天陰,等夏天到了我們再去賣。’

“幾樓?”開電梯的那個農村姑娘問。“九樓!”電梯啟動。到了劉芸家門前,寧蒙按了電鈴,屋二子裏響起<鈴兒響叮當>的電子音樂,一位中年婦女開門探出了半個腦袋。“劉芸在家嗎?”寧蒙問。“哦,她不在家。你有什麼事嗎?”

“沒什麼,就是來看看她。她不在家我就走了。”

開電梯的那個農村姑娘悄悄跟寧蒙說:“劉芸在家,你來之前我剛把她送上去。她媽管得特別嚴。”

電梯呼呼地下降著,寧蒙沒說什麼,也沒有一絲返身回去喊劉芸一聲的願望。又這樣坐了一次電梯,寧蒙就心情很平靜,仿佛來之前想說的話都說了。他想起那個美好的夜晚,電梯很擠,劉芸貼著自己站著,自己顯得有點不好意思。電梯裏燈光明亮,周圍的人們麵無表情。

走出門洞,熱空氣席卷過來。才5月份,就這麼熱了,寧蒙突然擔心劉芸那漂亮的披肩發會因為天熱而剪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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