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雨了?”我趕緊跑到了窗口。
雨終於下來了,來勢還不小。密匝匝的雨線象一支支白色的箭,“咧喇”地射了下來。地上已經積起了一個個小水坑,雨線急促地抽打在上麵,水坑裏冒起了一個個小水泡。
一陣風吹來,鄰居王大爺自蓋的小廚房的油氈頂子突然忽扇了一下。我心裏一驚,不覺跺了一下腳。
“糟了,糟了!”我幾乎要哭出來了,“老奶扔的棚子準漏了。”
我顧不上換下布鞋,拉開門,衝了出去。
“小波,小波。”媽媽焦急地追了兒步,“雨衣,拿件雨衣I "
我象有一股力量在推著我,跑百米似地往前衝。
“老唐,老唐,”媽媽又著急地喊開了爸爸,“你還不快去看看……”
我抱著頭,一口氣奔李哆了施同家。
“咚咚咚”,我使勁地敲著門。
“誰呀?”施同媽媽問。
“我,唐波。”
門“呀”地響了一聲。
沒等她看清,我就從她胳肢窩下穿了過去。
施同還在不緊不慢地吃飯,兩條小腿聾拉在椅子下,自在地來回晃著。
“下雨了。”我氣喘籲籲地用手抹了一把水淋淋的臉。
“下雨了?”這家夥還反應不過來。
“老奶奶的棚子。”我焦急地提醒他。
“哎呀!”施同也驚慌起來,立刻從椅子上滾了下來。
“大雨天的,你們還上哪?”他媽媽胳膊一攤,擋住了去路。
“阿姨,我們要去老奶奶家。”
“不要命啦?你們會生病的。”
施同急了,嚎起小嘴,大聲嚷道:“我去,我就要去!”
“不許去!”施同的媽媽也真急了。
施同不千了,獨生子的勁頭又拿出來了。他跺著腳,使勁地嚷道:“我就去I我就要去!”
他爸爸從裏屋出來,批評他媽媽說:“真是個糊塗人,疼孩子也沒有個疼法,又拉後腿了。”
他媽媽一愣。
我趕緊拉了施同,兩人奪門而出。
大雨一陣緊似一陣地傾注著,沉重的雨點打在地上,象被擊落的鳥兒一樣拍打著翅膀。冰涼的雨點打在臉上,生疼生疼的,打得我們睜不開眼來。我們一腳高,一腳低地向前跑著。
“啪”,施同摔倒了,他坐在地上又累又怕,哆嗦著喊我。
我趕緊過去把他拉了起來:“沒摔壞吧?”
他活動活動腳,委曲地搖了搖頭。
我牽著他又跑了起來。
錢家胡同都成了個小水巷了,老奶奶的小棚子無力地趴在風雨之中。
我們放開了嗓門:
“老奶奶——,別害怕。”
“老奶奶,我們來了。”
周莉來得比我們早:“唐波、施同,快!快!”
她正手忙腳亂地把盆盆碗碗都翻騰出來,接在漏雨處。
床上,也有幾處漏了。老奶奶閉著眼,淒涼地蜷縮著。她的頭頂,隔不多時,就有一顆小水珠滴下來,落到她的頭發上,水珠迸散了,老奶奶的頭發上象罩上了一層細小的水珠,在昏暗的棚子裏,熠熠發光。
我慌忙拿起一個盆,爬上床去,雙手端著,接住了水珠。施同也上來了,接住了另一個漏處。
老奶奶動了一下,失神地睜開皺褶的眼皮。惡劣的天氣,使她想起了許多不愉快的事情,她的情緒也變得十分惡劣。她煩躁地說:“都下去,都給我下去I "
“不!”我堅決地說。
“不!”施同也很堅決。
老奶奶搖搖頭,傷心地喃喃道:“都不管,都不管……”
周莉走過來,她尖起薄薄的嘴唇,想把額前的那撮頭發吹開,但沒有成功。頭發都濕了。平時蓬鬆鬆的大刷子,成了個小相到乞,直棱棱地吊在她的腦後。
“老奶奶,”她泣過卜床被子,“您冷嗎?”
老奶奶驀地直起身,把被子撩到一邊:“你們都回去,都給我回去。不要再來了,再也不要來了。”
“老奶奶。”
“老奶奶。”
我們都慌亂地叫了起來。
老奶奶拍打著床沿,用那枯瘦的、指節曲曲彎彎的手拍打著床沿。她悲嗆地拉著長聲;“老了——,老了——,人就廢了。孩子呀——,值不當你們這一趟趟的來呀——。”
急劇的雨,象小鼓似地打在頂子上。這“劈劈啪啪”的聲音,幾乎要把整個世界都淹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