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石頭就叫，爸，爸，爸。叫得挺清楚呢。
薑子哎了一聲，一顆眼淚就掉在地上，像個大雨點兒。
我不知道說什麼，也不知道從哪兒說。我開始哭起來。哭不出聲，就是流淚。
薑子說，你別哭了，我對不起你。過兩天，我就要去茶澱農場了。
我抹抹淚說，我想辦法托托人吧。
薑子說，算了，沒用。
話沒說完，就被人拽走了。
走出好遠，他突然轉回身，掙紮著說，菊兒，你別等我了，再找個人口巴！
我大叫起來，不，不！薑子，我等你！我跟孩子等你！
薑子還想說什麼，被人狠推了一把，翅超兩步，摔倒在地。他的雙手反銬著，怎麼爬也爬不起來。被人踢了一腳，揪住脖領子拽起來，像拽死人一樣。
我號陶大哭。
孩子也嚇得哭起來。
啪，啪，啪，陳震在一邊拍起了巴掌，拉長聲音說，感人啊，感人！什麼叫生離死別？什麼叫難舍難分？活生生，活生生啊！
他邊說，邊上來拉我，走吧，親愛的。
我真想上去抓他的臉，手伸出兩次，都忍住了。心想，等薑子出來．我殺了你！
在回去的路上，陳震說，你看到了吧，什麼叫無產階級專政？這就叫無產階級專政！什麼叫無產階級專政對象？這就叫無產階級專政對象！什麼叫牛逼？惹了事前門進去後門出來，那叫牛逼。什麼叫傻逼呀，你老公這樣的，沒他什麼事也進去了。
我說，他再傻逼，再是專政對象，也是我老公，也是孩子他爹。震哥．我看出來了，你本事大，我求你幫幫我。
陳震一歪脖子，還想讓我怎麼幫你呀？
我說，你能不能在茶澱那邊找找人，給他減減刑。他真挺冤的。
陳震說，進去的都喊冤，有本事別進去啊。
我說，別人冤不冤我不知道，我老公真的冤。如果減不了刑，你幫著找找人，別讓他耪大地，讓他幹點兒輕鬆的活兒，隔段時間能讓我們見見麵。比如，一個月我能去看看他。
嘿，陳震笑起來，你還想跟他打炮呀。外麵這麼多好男人你不要，去跟犯罪分子打炮。
我說，你幹嗎說得這麼難聽啊。
陳震叫起來，你這是說誰呢？信不信我他媽現在就把你扒光了！
我連忙說，震哥，我錯了，我給你賠禮。
他說，這就對了，要聽話。
車七開八拐，開到一棟別墅門口。到了，他說，下車吧。
這是哪兒啊？我問。
你別問，你就在這兒陪我幾天，把床上的功夫都使出來。
啊？震哥，這兒還有孩子呢。
我給你雇個阿姨，讓阿姨看著。
我……
你怎麼啦？陳震說著，一把抱住我，你不是說為了救老公，怎麼著都行嗎，後悔啦？
沒，沒……
陳震一隻手伸進我懷裏，來，來，別說讓你老公幹輕活兒了，我能讓他減兩年刑。不瞞你說，我就喜歡你這樣的。花錢玩的我早膩了，隻有你這樣的才好玩。說你傻吧，你又全明白。說你情願吧，你又不情願。說強奸你吧，你不喊不叫。說順從我吧，節骨眼上你又跟我使暗勁兒。哎喲，過癮！
說著，他的另一隻手就往我褲檔裏插，氣喘得牛似的。
我掙紮著，往外拽他的手，咱們……別，別在車裏啊，孩子還看著呢……
看就看，讓他看，讓他……
忽然，這東西叫了一聲，渾身一抽筋兒，翻了白眼。
我是過來人，知道他太性急，自己泄了。
打這以後，陳震隔三差五就來糾纏，成了我的心病。
離不開，甩不掉，更伯得罪了。
一天，金爺來找我，進門就說，菊兒，托的人回話了，讓你這兩天就去茶澱看薑子。
啊？我沒想到金爺這麼快就給信了。
人家還說，薑子如果在裏邊不鬧事，好好勞動，就想辦法給他減刑。
這是多麼好的消息啊，正是我乞求的。然而，我卻高興不起來，恨自己太著急，有病亂投醫，結果上了陳震的賊船。上船容易，下船難。
金爺看我表情不對，就問我是怎麼回事。
我說不出口，也不敢說。吞吞吐吐。
金爺說，菊兒，你今兒個這是怎麼啦？
我……我……
我這才把陳震的事說了。
啪！金爺一拍桌子，在屋裏走了兩圈兒，說，這事你跟誰也別說了，放心去茶澱吧。
後來，陳震再也沒來找過我。王雷悄悄告訴我，陳震掉進沒蓋兒的井裏摔壞了，鋸掉一條腿不說，連蛋都切了。
我聽了沒說話。
王雷說，姐，我再幫你找找人。
我說，謝謝你，別找了，聽天由命吧。
三十三
我準備去茶澱看薑子了。都帶什麼呢？又想帶吃的，又想帶穿的，恨不得把家都搬去。想來想去，薑子最愛吃的，一個是紅燒肉，一個是測羊肉。現在天冷，吃捌羊肉正好可以暖暖身子。我就去買了羊肉片、大蝦、小肚、肥腸，又帶上煙、酒。怕勞改隊裏沒火鍋，還帶了一個小電火鍋。這邊一個包，那邊一個包，後背一個雙肩跨，前麵再吊一個大兜子。把小石頭往大兜子裏一放。
好家夥，東西太多，都直不起腰了，扶著門框半天才站穩。
我站穩了，看著牆上掛的我倆的合影，薑子正在看著我笑。
薑子，我去看你了。你不要悲觀。你有家，你有我，你有孩子。你等著，我和小石頭來了！
此去茶澱路漫漫。我先坐公交車到趙公口長途車站，從這兒坐上去天津的小巴。到了天津，又換上專門去茶澱勞改農場的車。車裏坐的全是犯人家屬，男的女的，老的少的。一身灰土，兩眼悲槍。相互歎口氣，淚水關不住。
路途遙遠，同病相憐。坐著坐著，自然聊起來。管勞改農場叫圈兒，京腔京韻的，就是關人的地方。你家誰在圈兒裏邊，我家誰在圈兒裏邊。你家判幾年，我家判幾年。你家犯的什麼，我家犯的什麼。你帶了點兒什麼，我帶了點兒什麼。
又問，給管他們的帶沒帶點兒？
不回答了。大眼瞪小眼。
沉默地走了一程，這位說了，他們也是人啊，穿著官衣在圈兒裏頭管人，其實也真挺遭罪。咱們家的熬到了年頭，新衣服一換，出圈兒了，該幹嘛幹嘛去啦。他們可走不了。新人又來啦，他們還得接著練，整個就是判了無期。咱給人家帶點兒東西，就是點兒心意。貴的咱也買不起，給帶了兩瓶老白幹！
那位也說了，晦，我呢，也帶了點兒東西。頭回來的時候，臨走我問他們隊長，下次來給您帶點兒什麼。人家說什麼都不要。我死乞白賴問，人家說，好，那就給帶點兒手紙吧。我一聽，要手紙？說明圈兒裏缺手紙。天天都得用啊！手紙多便宜呀，買吧。我二回來的時候，就扛了一大包袱手紙，小山似的。除了送給他們隊長，也給家裏的人帶了點兒。隊長看我扛了這麼多手紙來，都傻眼了，問你給我帶這麼多手紙來幹嗎？我說，你不是說要手紙嗎？隊長就笑了，我說的是熟食！你看看，我這耳朵長哪兒去了。
沒有人笑。一車憂愁。
我大清早出發，趕到農場都下午三點了。小石頭睡得死去活來的。
按照金爺的交代，我找到三分場的隊長郭明。他正管薑子。
郭明年輕，精神，隨和。我叫他郭隊長，他笑著說，大姐，你就叫我郭子吧。
我放下背包，從裏麵掏出兩條中華煙和兩瓶白酒。
郭子，你別笑話，這是大姐的一點兒心意。
哎，大姐，別跟我弄這事啊，我不要，真的不要。你帶個孩子不容易，我哪能要你東西啊！郭子說著，拿起煙酒就往我背包裏塞。
看他這樣好，我眼圈兒一下子紅了。
郭子說，大姐，別說金爺跟我們頭兒打了招呼，就是金爺本人我也認識，還在一起吃過飯。好人哪！
我用力按住他的手，郭子，就憑你說金爺是好人，也要收下大姐的東西。
郭子說，行，酒我留下，你瓶瓶罐罐也不好往回拿。煙呢，你拿回去。
我說，煙酒不分家，郭子，你都收下吧，算是看得起大姐。
他說，煙就留給你老公抽，待會兒我就叫他出來。
說著，他拿起對講機，呼叫起來，大楊，大楊，薑子的家屬來了，你叫他過來一趟！
大楊是分場的指導員，個兒不高，圓黑臉兒，一說話先露倆虎牙。郭子喊了不一會兒，他兩手揣著兜走過來。一個人遠遠地跟在他身後，那是薑子！
我趕緊把郭子塞進包裏的煙又拿出來，楊指導員，給你添麻煩了！邊說邊把煙遞給他，大姐沒別的，這煙你拿去抽吧，算是見麵禮。
大楊臉上沒笑容，說放下吧，回頭大夥抽。又說，姐，你就叫我大楊吧，指導員指導員的，哆唆。
這工夫，薑子進來了，離老遠就喊報告。
報告！哎……
猛然間，他看見我抱著孩子站在屋裏，驚得愣住了。
他臉上手上身上，全都抹著黑煤末子，沒一點兒幹淨地方。
你，你來了……他呆頭呆腦地說。
我上前給他拍打身上的黑煤末子，你這是幹嗎呢！
搖煤球。他說，冬天了嘛，搖煤球。說著．就瞪眼看小石頭。
小石頭被他嚇著了，哇哇哇，哭起來，以為見到了鬼。
我趕緊哄，小石頭，小石頭，這是你爸。叫爸爸。
孩子不哭了，也不叫爸爸，直著兩眼看薑子。
這是他出生以來第二次見到薑子。
薑子毗著白牙說，他真叫石頭了。
說著，又給郭子鞠躬，郭隊長，謝謝您了！
郭子說，兄弟，坐，坐！
我聽郭子管薑子叫兄弟，就忍不住淚了。
薑子不敢坐，還站在那兒。
郭子說，到了我這兒，就是一家人。來，都坐，都坐。
薑子這才坐下了。
我搶著把煙打開，抽出來，遞給郭子，又遞給大楊。
郭子接過煙，又遞給了薑子。
薑子兩眼盯著煙，嘴上說，郭隊長，您抽。
郭子說，你接著！
薑子雙手伸得老長接過煙。啪！郭子拿火機給他點上了。
哎喲，這可憐的，有多長時間沒得煙抽了。把煙柞進嘴裏，一口氣吸得不抬頭，眼看半截兒就沒了。一點兒都沒吐出來，滋溜一聲，全咽了。香的！
郭子說，薑子，你老婆多好，這麼大老遠的，還帶孩子來看你。一看你老婆就是個過日子的人。你在這兒要好好表現，別惹事，爭取減刑，早點兒回家團圓。不瞞你說，你老爸也來過這兒，我跟他認識。我看出他想跟我說點兒什麼，可是他忍住了，什麼也沒說就走了。其實他想說什麼我都明白。老爺子要強，沒說。我還跟他說要不要見見你，他想了想說算了，也沒見。他嘴上硬氣，心裏難過。薑子，就憑這個，你也要爭口氣，在裏頭好好表現！
薑子站起來連聲說，謝謝郭隊長，謝謝郭隊長！
我急忙問，郭子，真的能給他減刑嗎？
怎麼不能？表現好了，兩年就能回家。
真的啊！我這心裏就像放煙花一樣，又帶顏色又帶響兒。
大楊插話說，我們研究過了，從下周開始，就不讓薑子下地了。讓他在辦公室值班，打掃衛生，倒開水，轉天線。
我叫起來，太感謝了，太感謝了！
薑子也連連說，謝謝指導員！謝謝隊長！
我小聲問，什麼叫轉天線啊？
薑子碰我一下，別問了，待會兒你就知道了。
郭子說，薑子，今兒雖說不是節假日，但我破例了，讓你老婆住這兒！
薑子傻得都沒反應過來，我激動得衝郭子叫起來，哥，哥！
郭子笑了，我叫你大姐，你叫我哥，咱倆到底誰大呀？
我都高興瘋了，你大，你大……
高興過後，我又掉了淚。
大楊拿出登記本，給我辦了入住手續。
郭子帶薑子歸隊了，去準備下午的隊列操練。
大楊領著我來到場部後院。在場部後院，有一排青磚房，一間挨一間的，鎖著鐵門。這是為獲得批準的來隊家屬跟服刑犯人臨時團聚用的，很人性。獄警管這兒叫團聚屋，犯人管這兒叫炮房。鐵門兩邊寫著口號：計劃生育好，隻生一個妙。這口號看著很親切。來的路上，農家院土牆上刷的標語讓人看著就不舒服：上環結紮不礙事，少生孩子多養豬。
大楊拿鑰匙打開一間團聚屋，屋裏有一張大床，一個沙發，一台電視機。
大楊問，怎麼樣？
我說，比五星飯店還美！
其實我也沒見過五星飯店什麼樣，想象歎。
大楊說．好，吃了晚飯，你們兩口子就在這兒好好團聚團聚。
我說，大楊，這讓我怎麼感謝你啊！
大楊看著我說，應該的。哎，姐．聽薑子說你在外頭認識不少人？
我愣了，啊？……大楊，你，你有什麼事要辦嗎？
大楊說，也沒什麼事。我有個妹妹沒工作，你能給介紹一個嗎？
天啊，我自己都泥菩薩過江，可是，他既然提出來了，我硬著頭皮也得上啊，誰讓薑子歸他管呢？這個社會就是這樣，互相幫助，或者說，互相利用。
……好，好，我答應著，你讓她找我來吧。
行，回頭你給我個電話。
這時，操場上傳來口號聲，小石頭鬧著要去看。大楊說，去看吧！
我們來到操場邊上，隔著鐵柵欄，看到服刑犯人們正在郭隊長的指揮下練隊。薑子個兒高，我一眼就看到了。他換了衣服，還戴了一雙白手套，成了全隊的軸心。以他為軸，齊步走，正步走，一、二、三、四！哢哢，哢哢！走得很整齊，跟當兵的一樣。
小石頭也看見薑子了，隔著鐵柵欄亂叫，所有的犯人都回過頭來看。
在這一瞬間，我看到薑子的臉上露出了笑容。我來到這兒，還沒見他笑過。
我說，小石頭，別叫，別叫，你爸練操呢！
孩子還不懂事。他不知道這裏是什麼地方，也不知道他爸在這裏幹什麼。
我已經想好了，以後他要是問，我就說你爸是當兵的。
晚飯是在郭子的辦公室裏吃的。我支起了電火鍋，郭子把薑子叫過來，大楊還端來幾個菜。薑子一看有1l羊肉，口水當時就咽得咕咕咕。其實，我的口水也咽得咕咕咕。我在外麵哪兒舍得吃這些啊。薑子坐在電火鍋前，都顧不上說話了，一會兒哢哢吃大蝦，一會兒哢哢吃測羊肉，把我饞壞了。
他對我說，你吃，你也吃。
我說，我不吃，我在外麵什麼都能吃上。
我看著他吃，看得出神。
吃完飯，天都大黑了，我們一家人去團聚房。
走在路上，忽聽人聲嘈雜。有人大聲叫著，往左邊轉！還轉，還轉！
一看，嘈雜聲從一個大屋子裏傳出。屋子裏擠滿了犯人。屋子外，有個人抱著一根大杆子正來回轉呢。杆子頂上綁了個電視天線。
薑子跟我說，看見沒有？這就叫轉天線。這地方太偏，電視信號不穩定。吃了晚飯是大夥兒集中看電視的時間，就轉著天線找台。找著影兒了，就湊合看，模模糊糊，跟看神仙飛似的，這也比傻待著強。找不著影兒了，就亂喊亂叫．轉著杆子再找。
正說著，屋裏又亂了，往右邊轉，還轉，還轉！
剛要親嘴就沒了，真急人！
大缸子，你頭低著點兒，這一晚上哪兒是看霍元甲啊，就看你這大甲魚了！
往左邊轉，再轉，再轉！
屋外轉天線的那爺們兒真敬業，仰著頭，舉著大杆子，邊轉邊喊，有沒有？有沒有？
這情景，讓我想起了久違的昌平，久違的山——
滿山的柿子啊，紅的葉子，黃的柿子，美得像做夢一樣。男社員個個仰著頭，舉著帶鉤的竿子，哢！鉤下來一個大柿子。哢！又鉤下來一個大柿子。我舉著帶布兜兒的竿子，哢！接住一個大柿子。哢！又接住一個大柿子。男社員爬到最高的樹權上，親手把長熟的紅柿子摘下來，遞給我。因為熟透了，不能拿鉤子鉤，一鉤，吧卿！就碎了，就流湯了。所以，隻能爬上去用手摘。再高也要爬。摘著了，再爬下來，親手遞給我。他在柿子上捅一個洞——
菊兒，你吃！
我急忙拿嘴接住，一撮，滋溜！柿子湯灌滿嗓子眼兒。
哎喲，甜！真甜！
一直甜到心裏頭。
朱大媽說，要擱早年間，這紅柿子可輪不著你吃。
我問，那輪著誰呀？
朱大媽說，武則天歎！
那是多美的柿子，多美的日子啊！
沒有了。再也沒有了……
薑子領著我和小石頭來到團聚房。屋外冰冷，屋裏冷冰。
薑子說，我弄個爐子來。
我說，你會弄嗎，晚上再中了煤氣，寧可凍著點兒吧。
他說，沒事，我會。
不一會兒，他提了個爐子進來。弄了半天，也沒生著。滿屋子都是煙。
我把小石頭抱進被窩裏。不用哄，坐了一天車，他早睡得稀裏糊塗了。我爬起來，坐到床上。
薑子不說話，坐在沙發上。低著頭，自己玩自己的手。
我呆呆地看著他。
分手一年多，我倆好像成了陌生人。
一直坐到半夜兩點，什麼話都沒說。
不知道說什麼，也不知道從哪兒說。
有太多的話，又一句話沒有。
沒有火，屋裏冷得跟冰窖似的。我身上隻穿了一件毛衣，大衣給孩子蓋上了。
終於，身上的最後一點兒熱氣散盡了，我開始發抖。
薑子說，你冷吧。
你說呢？
那咱倆睡覺吧。
好！一進被窩，千柴烈火！什麼話都不用說。我找回了他。他找回了我。他找回了他。我也找回了我。薑子說，姐，你罵我吧，你打我吧。我說，幹嗎罵你，幹嗎打你，你是世界上最好最好的。真的，薑子是世界上最好最好的。好得讓我哭！我哭了，薑子拿起枕巾給我擦。這邊掉淚了，這邊擦。那邊掉淚了，那邊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