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兒說,姐,你真好。如果我皮膚頭發都變好了,我會給你帶一幫姐妹兒來!
後來,我才知道這個女孩兒是個黃梅戲演員,在《天仙配》裏她就是演七仙女的,怪不得她說自己是仙女下凡呢。她記下我的電話,高高興興地走了。不到半個月,就領來好幾個姐妹兒。
劉曼對我說,媽,我真佩服你!
我說,人心換人心。
漸漸地,店裏的生意好了起來。
就在這時,想不到,又出事了。
一天,宋新很著急地跟我說,姐,我孩子生病了。
我說,你快回去看看吧。車票買了嗎?身上有錢嗎?
他說,車票我這就去買。
我說,這樣吧,車票姐給你買,再給你拿上五千塊錢。
宋新千恩萬謝,說,姐,你別急,我三五天就回來。
我說,你也別急著回來,孩子治病要緊。
我叫文利去超市買了點兒吃的,讓宋新在車上吃。想到天冷,怕他凍著,我又去商場給他買了一件羊絨毛衣。宋新一看兩千多塊錢,不敢穿。我說,你快穿上吧,你這輩子就是受窮的命!他這才穿上毛衣走了。
夜裏,我發短信問他,車上冷嗎?他說,幸虧有姐這件毛衣,不然我就凍死了。
然而,他這一走,再也沒音信。
打電話,關機。
再打,幹脆說沒有這個號碼。
後來,文利跟我說,姐,宋新根本沒回家。他跟關莉合夥開了個店,一個美發,一個美容,火得很。
又說,他們倆快要結婚了!
啊?我愣了。這不可能!
文利說,怎麼不可能?我都看見了。
我一屁股坐在板凳上。
肖強說,姐,我去找他!
我搖搖頭。
我在花店訂了一個大花籃,對肖強說,你跟文利代表姐,把這個花籃送過去,就說姐祝他們倆生意興隆,和和美美。結婚的時候,別忘了請我們大家吃喜糖!
劉曼撲上來抱住我,親我。
一邊親,一邊哭,媽,你就是我親媽!我覺得老天對你太不公,太不公了……
聽劉曼這樣說,我也哭了。
四十八
街道辦事處說話算話,還真給我找了個地方。不大不小,位置也合適。這兒以前也是開美容美發店的,所以用不著大裝修,把鎖在原來店裏的東西搬進去就能營業。
肖強說,姐,現在人手少了,咱們還要這個店嗎?
我說,要啊!怎麼不要?有了梧桐樹,引得鳳凰來。人手不夠,咱們可以招啊。眼下還有多少人漂在北京沒工作?還有多少家庭窮得叮當響?肖強,不瞞你說,別說兩個店了,姐的理想是,將來開十個、二十個連鎖店!我們要把生意做得大大的,給更多願意自食其力的人提供就業機會;把錢掙得多多的,給需要幫助的人提供幫助。
肖強說,姐,你能成。我跟你一輩子!
我笑了,好!心裏有目標,手裏找活兒幹。眼下呢,你跟小曼在店裏盯攤兒,我去搬家。
肖強問,你一個人行嗎?
我說,怎麼不行,人這東西,沒有受不了的罪,隻有享不了的福。
我撥通搬家公司的電話,說好了,三百塊。路很近,又不上樓。
很快汽車就開來了,從車上跳下來三個男的。一下了車他們就衝我叫,哎喲,姐,你們家這麼多東西呀!這樣吧,您再給加一百。
我說,沒有坐地漲價的。
他們說,您這些東西零七八碎的,搬起挺麻煩。我們出來賣力氣不容易,姐,您就再給加一百吧!
我故意說,行,加一百就加一百,不過我得跟你們公司說。
他們一聽,連忙作揖,姐,您行行好,饒了我們哥兒幾個吧,別跟公司說了,讓我們買包煙抽。看您今年也就七十來歲,我們祝您活到一百歲!
我說,你們什麼眼神啊,我長得有那麼著急嗎?
他們說,得,給您忙活完了,我們就上醫院看眼神去。
我笑了,給他們加了一百。三個大男人,哢哢哢,真快,把大件東西都搬車上了,剩下一堆瓶瓶罐罐的。
姐,您看.車實在裝不下了。
我說,行,便宜你們了,你走吧。
我打電話告訴肖強,讓他先去接應一下。
搬家公司走了,屋裏一片狼藉,跟國民黨撤退似的。沙發搬走了,我拿個小墩坐那兒,傻傻地看著這一大堆東西。這些都能用,別浪費了。
正在發愁,忽然大腳丫子響,進來一個男人,髒兮兮,黑乎乎,跟鐵塔似的,嘴還結巴,老,老,老板,你,你們家有沒有破爛可收?
我一看,是收破爛的。救星來了。我問,你是什麼車?
三……三……三輪。
我擺擺手,別說了,再說,九輪都打不住了。是電動的嗎?
他不再說話了,一個勁兒點頭。
我說,好,你幫我把這些瓶瓶罐罐都拉到橋南,我把剩下的東西就送你了,鐵窗戶啊,鐵門啊,兩個破空調,我全送給你了。還有,你看見那個廣告牌了嗎?那個大鐵架子也給你了。你幫我把上麵的字摳下來,做燈箱還能用,省點兒是點兒。
得,得,姐,姐,行,行,他邊說邊挽袖子。
我上了個廁所,回來一看,地上沒人了。再一看,廣告牌的大鐵架子上晃悠著一個大腦袋,這兄弟趴在上麵正往下摳字呢。他人粗心細,怕砸著行人,用破三輪車橫堵著路。廣告牌上的字都摳下來了,就是那個“美容”的“容”字,摳了上邊,夠不著下邊了,留著一個口。他還在使勁兒夠呢。天多冷啊,臉都凍成紫茄子了。
他看見我,姐,口,口,摳,摳……
我又好笑又心疼,你快下來吧,這個字我不要了,重新做一個。
他這才下來。他幹活真利索,拿一個大布單,往地上一鋪,把要拉走的瓶瓶罐罐往上一堆,哢哢哢,一係,係了幾個大包,分三車全拉過去了。最後一車,連我一起拉到了地方。
我說,你幫我搬家,我請你吃個飯,謝謝你!
他說,大姐,姐,你真好,還沒人請我吃過飯。
我給他買了飯菜,還買了豬頭肉豬耳朵。他哢哢地吃。吃完了,說,姐,姐,你以後有事我就幫你。你,你,你就是我一大姐,你看得起我!
家,就算搬完了。東西一擺,布置布置就能招工開業。開業之前,還有一件特頭疼的事,就是去工商改營業執照。因為經營地址變了,用原來的老照就不行了。
改照為什麼頭疼?因為辦事的老安總跟我動手動腳的,挺煩人,又不能得罪了他。他媳婦是我店裏的常客,人比我小,長得也靚。你說這老安!你說這叫什麼事啊!
可是,再頭疼,也得去。我就去了。
一進門,老安就像大財迷撿了金條似的,眯起眼睛看著我,菊兒你來啦,菊兒你來啦,你知道你長得特像一個人嗎?
我說,像誰呀?
宋祖英。
得,你別忽悠我了。回頭我再走不動道兒了。老安,我來改個照。
他不接改照的茬兒,菊兒你知道嗎,我特喜歡你,特喜歡你。
我就打岔說,誰都喜歡我,我這人男女老少通吃。
菊兒,你跟我上樓來,上樓來。
幹嗎?
我這兒有個好東西讓你看看,讓你看看。
說著,他自己先上二樓了。這東西,一跟我說話就帶回音兒,聽著不利索,還有點兒嚇人,好像是吃蔬菜的僵屍發出的聲音。
看老安上樓了,我也隻好跟上去。
二樓是他們的職工宿舍,有一大排床。我一進門,他就摟住我要親嘴。
我說,哎,哎,你不是讓我看東西嗎?
他伸手就要往自己褲檔裏掏,藏著哩,藏著哩。
我說,老安,這有點兒不靠譜吧,你媳婦是我朋友.你別這樣。
他說,那麼多年了,我第一年見你,我就喜歡你,喜歡你。
我說,可以喜歡,但真的不可以這樣。我受不了,也對不起你媳婦。走,趕緊下去吧,萬一上來個人,哢嚓一下,你我就上豔照了。
他說,沒事,我鎖上門了,鎖上門了。
我說,哎喲,那更不可以了,鎖上門我更害怕了!
說著,我掏出五百塊錢給他,去,找個小妹吧。真的,我老了。
他愣了,你這不是罵我嗎?罵我嗎?
我說,老安,我不是罵你。我理解你們男人,誰都有個需求。自己老婆看慣了,沒意思了,總想出去換換新,我都知道。這錢給你出去找個小妹吧。以後缺錢花了,就跟姐說。
我比他大半歲,在他麵前就是姐。說完,我就把五百塊錢塞他褲兜裏了。
他說,行,行,弄得我都沒興趣了,本來我這底下都硬邦邦了。硬邦邦了。
我說,你找小姑娘硬邦邦去吧,別跟我這兒硬邦邦。我老了,更年期都過了。
我一邊跟他逗,一邊拉著他手往樓下走。
老安,咱們是一張白紙,一個純潔的友誼多好啊!
他說,行行行,行行行。
我說,別光行行行,我的事你還得幫我。
行行行。他這樣說著,就摸我的臉。
我輕輕撥開他的手,酶,這老臉還值得摸嗎?
下了樓,他說,菊兒,你不知道,改地址就等於重新起照了,你得重新走一遍手續。重新,重新。
我一聽,哎喲!簡直是噩夢。
沒轍,出了工商,我趕緊打電話聯係檢測的爺,先檢測空氣流通好不好,有沒有汙染,合格了,給了報告,才能走下一步。好不容易把檢測的兩位爺請來,他們拿著儀器測來測去,測個屁呀,不看儀器光看我。我趕緊塞過去兩千塊錢.辛苦了,買包煙抽。這是幹嗎呀,用不著。嘴上說著用不著,手把錢裝兜裏了。行,你這兒合格。
我拿著空氣檢測合格的報告,又去衛生防疫站,打的把站裏的兩位非主流美女拉到店裏。她們進了店裏,假模假式一通量,房子麵積多大,窗戶多大。星完了,又問,有沒有消毒櫃,有沒有這,有沒有那。我說都有都有,又塞過兩千塊。沒別的,買點兒茶喝吧!晦,大姐,你別客氣。錢收了,事辦了。
公安啊,消防啊,照樣,看菜下飯,跑步“錢”進。OK,搞定。各種手續齊備,全套拿到工商,又塞給老安一千塊,拿下了新照。他說,祝賀,祝賀,賀賀,賀賀……
我心說,你省省吧,還想喝死啊。
跑了一大圈兒,破費了銀兩,人雖累個半死,大功總算告成——
新照堂堂正正掛在了新店。
才掛了十天,還沒布置好開業,辦事處就來人了,說剛剛接到通知,這個房子也要拆。
我一聽,就坐地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