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公館裏的中學(1 / 3)

第九章 公館裏的中學

或許因為六年級是小學校裏的最高年級,或許對自己先前的某些行為有所悔悟,或許我也該長大一點了,反正到了六年級,我比以前變得穩當多了。那時,能到哪一所中學去念書,完全靠考試的成績。同學們都鉚著勁兒,要爭個高低。學校也非常追求這個結果,竟然把原班打破,按學習成績分了上中下三個班。我毫無疑問分到第一個班。原班進來的不過十幾個同學,男生隻有三個人。

那年期中考試,我的平均分數為96分,這是相當高的。畢業考試(即初中考試)也非常順利,自我感覺良好。隨後,我把第一誌願拫了男一中。我堅信,憑成績,我肯定能考上的。但後半學期出了這麼一件事:有一天,石老師(還是他當班主任,對我很不利。盡管不留校了)單獨找我,非常嚴肅地說黨號召有誌青年支援邊疆,現在甘肅建設兵團要招一批人去,你去不去?

我毫無思想準備,而且絕想不到這裏是真是假。我不會撒謊,原本又不是處處顯示積極的人。於是便回答說去,不去,得回家問問我媽。可以想像,一個十幾歲的孩子,從來沒離開父母單獨生活過,如此回答,是在情理之中的。奇怪的是,石老師問過也就拉倒了。後來才知道,什麼去邊疆,去甘肅,全是沒有的事,那是學校和石老師想出的招兒,以此來確定政治表現如何(有些過分了)。

錄取通知書下來,我被天津市第三十四中錄取,令我大失所望。這倒不是說三十四中不好,而是男一中和十六中實在太誘人了。就好比你想考清華大學、北京大學,結果被一個省的大學錄取,差別是明顯的。後來,我曾反思是不是考得不好(考分無處去查),但結果是否定的。我們三個在上等班的,一個特別聽老師話的,考上了十六中,而另一位和我一樣進了三十四中。更奇怪的是李華北去了男一中。數年後我終於明白了,我們考學時,家庭出身和政治表現已經很重要了。男一中錄取了許多幹部子弟,還有工人子弟;十六中則錄取了大量的學生幹部以及政治上表現很積極的。像我們這樣的,一看家庭曆史就挺複雜的,都排斥在外了。這不是瞎猜疑,我初中同班五十四名同學,正經工人家庭出身的,可能隻有兩人。其餘的,你瞅吧,一家比一家熱鬧。

三十四中學離我家並不遠,隻不過和小學的方向相反。這個學校的校舍是一座舊時的公館,據說是民國一位總統的私宅。兩扇大黑鐵門上雕著花,上麵是矛一樣的尖刺。進門左右都是耳房,正對大門的是二層主樓,寬大的石階,呈八字形向你敞開。一樓長廊,二樓陽台,樓內紅木地板,房間大小不等。最大的教室有樂池,寬大豁亮,能容個一二百人,顯然是當年歡宴跳舞的地方。二樓正中的陰麵房間通一天橋,高懸著與後樓相接。後樓很長,都是綠色遮陰長廊,又分別連著左右配樓,配樓兩旁,還有側樓……側樓旁,還有月亮門花園,主樓之下廠還有幽深的地下室……

天呀!這是學校嗎?這簡直是進了迷宮!

迷宮就迷宮,更好!

小小少年不知愁,沒有球場咱鑽樓。我們很快就適應了新環境。這個中學受這些不規則的樓房限製,沒有大塊的操場,隻有一個籃球場和一個排球場,而且,都被高年級學生占著,我們新生剛入學後隻能在樓道走廊裏跑來跑去。挺有意思的。跑得熟了,我們抹抹滿頭的汗,一個說這軍閥可真他媽的能享受呀,他一家人住多少房子。另一個說人家不是一個老婆,房子少了沒處住。另一個問那麼多老婆,他養得起嗎?得掙多少工資……

漸漸地我們不願意野跑了,我們發現找個樓旮旯,幾個人坐在一起神聊,那是更上檔次的活動。此時,我小學的舊友都分手了,很難再見到一麵。新同學則立刻熟悉起來。新同學一共是五十四人,一色的男生。天津的者牌中學一律實行男女分班製,挺好的,少了許多沒必要的麻煩事。像什麼男女生之間傳紙條呀,甚至早戀呀,包括老師偏向呀,都沒有了起碼的因素。我們的班主任姓夏,是位中年女教師,教英文,蘇州人。我大概在小學裏一直不受老師的待見,所以有心理障礙,見到老師就遠遠躲著。但夏老師是一個高雅的人,她的教養和氣質逐漸地感化了我們這些頑童。將近三十年後,已年過八旬的夏老師與我們在校慶上重逢,她清楚地叫著每一個同學的名字,令我們這些年近半百的男子漢熱淚盈眶,那是後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