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同學互相認識的過程很快。並不需要自報姓名,幾堂英語課下來,一些有特色的人就被眾人記住。詳情是這樣:我們都沒接觸過外語,學英語單詞時發音肯定不準。夏老師教學很認真,教一個單詞,全班念幾遍,就讓一排(前後)同學挨個兒念。她並不叫名字,隻是用英語說“下一個”,後麵的同學就要站起念黑板上的單詞,念完坐下。這看來挺簡單,但念起來笑話就來了,有的人走神了,念不出來,有的舌頭不大好使,念走了音,等等。夏老師讓他再念,他越著急越念不好,怪味越厲害,一下弄得哄堂大笑。下課來,這個人立刻就被記住了,比如“土豆”、“大梨”,這類稱呼自然產生。還有個姓冀的叫“冀頭”(從鯽頭魚那兒引來),“迷糊”則是他眼睛是一條縫兒,夏老師批評他迷迷糊糊的;臉上有雀斑的叫“點兒密”,屁股大的叫“大臀”,瘦小的叫“猴子”,戴眼鏡的叫“老四”(不是小學的四眼),姓毛的叫“毛仔”(從電影《南海潮》裏得來),特文靜的大個兒叫“大姐”,還有叫“阿邁瑞肯”(英語美國”的意思,念單詞得來的)。我的外號倒挺好,和小學一樣,還叫大頭”。我確實比人家頭大。既使成年後,由於胖了許多,頭不顯大了,可合影時,我的臉也很明顯的比旁人大一圈,好找。
初中的課程對我來講仍然比較容易,所以就可以拿出較多的時間看課外書。學校有圖書館,每人每周借一次,能借兩本。可惜的是,當借到第二次的時候,書在書桌裏不翼而飛。而且不光我的丟了,好幾位同學同遭此厄運。班裏幾個自稱能“破案”的高手分析來分析去,還摘過突然襲擊大搜查行動,都沒有發現作案者。那時,我與一位同學挺要好,他家開理發鋪,他會理發,給我理過。但萬萬沒有想到,作案者會是他。案發是在勸業場的一家鮮貨鋪,他偷香蕉被抓住送派出所。警察手段很高,把他的老賬都摸清了。那同學當著全班人做檢討,什麼時候偷過誰的書、鋼筆,還有鹹雞蛋,都說得很清楚。他真是個有心人,除了吃的東西,其他都保存很好地送回來。隻不過我見到被偷去的兩本書,時間已是兩年以後。我雖然原諒了他,但兩年裏讓我與圖書館無緣,給我造成的損失,還是挺大的。
幸好還有個市青年宮圖書館。我辦了一個借書證,到那翻卡片,一大摞,也不知借什麼好。有一陣專看凡爾納的科幻小說,如《海底兩萬裏》、《氣球上五星期》、《八十天環遊地球》等。這些書使我產生了極大的想像力。我們幾個同學聊天的內容也極大豐富。應該承認,一個人看書總是有限的,聊天時對方以髙度的概括介紹他看過的書,對自己來說,那是很大的收獲,等於一下子就得到了精華。
三十四中學有一個小工廠,地點在配樓的地下室,於是,學生就有了學工勞動。對此,我們都很感興趣。要做的產品最終是什麼,我們不甚清楚,師傅隻就一些小零件的操作方法做講解和示範,如用台鉗夾住一個零件,然後用錘子砸平,或者用銼銼平什麼的。還有一個比較有意思的活,就是“搖搗子”,即手搖的小型衝床。用手搖動一個鐵輪,一個衝子咯噔一下砸下去,下麵的料就隨著模具變形。我對這東西很熟悉,在我四五歲時,我父親與人曾合辦一個家庭小工廠,為收音機廠加工山字型的磁鐵(否則我父親也不能進無線電廠)。地點就在城裏三間老房當中的堂屋,有四五盤搗子,進來邊角次料,男女老少都砸(我太小,沒砸過)。記憶中收入不錯。幹到夜裏,我爸就讓我哪個姐姐去東馬路“一品香”買小八件。小八件在當時就是挺高級的點心了,一般都是逢年過節回家孝敬老人的禮品。我們能在晚上買幾斤回來大家解解饞,足見當時強調發展經濟對國家對個人都有好處。後來公私合營,搗子拉走了,我爸也合到廠子裏去了,小八件也給合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