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見到了鄉村(2 / 2)

下雨了,夜裏雨很大,倉庫漏得很厲害,找些塑料布接著,也接不嚴,更多的地方往下漏,被子、身上都濕了,人卻困得在水中睡著了。這不過是短短的一夜,卻是從未經曆過的。我讀過杜甫“安得廣廈千萬間”的詩句,但從未體會過那是一種什麼樣的心情。我還曾想,不就是房子漏點雨嘛,值得那麼激昂地呼喊嗎?雨中的這一夜教育了我,偉大的詩人杜甫了解大眾的疾苦,顯示了他博大的胸懷。

在三十四中還下過兩次鄉,一次是到北郊,除蟲害。那年幹旱,玉米地裏滿是青豆蟲,吃得肥肥的。我們每人手裏拿一棍子,敲玉米稈,蟲子落到地下,用腳踩,踩成一片綠色的黏液。這話說來簡單,但大熱天鑽進玉米地,就夠熱的了,蟲子往地下掉,也同時掉在頭上身上,幸好不咬人。從田裏鑽出來,互相清理身上的蟲子。忽然就下起雨,而且不停,蟲子被雨水衝得製止住了,我們卻出不了屋。天津郊區的房子都是土坯房,最怕連雨天,我們又經受了一次考驗。大約是堅持了三天,一聲令下,冒雨返城。你瞅吧,泥道上,個個像殘兵敗將,歪歪斜斜的撤下來。也怪了,傍晚回到市內,雨過天晴,紅霞滿天,像是有意歡迎我們歸來。

還去靜海縣拔過麥子。那是幾次下鄉最累的一次。天熱,麥壟長,長得望不見頭。不用鐮刀,用手拔。有人吹哨,一人兩條壟,齊齊地向前推去。誰也不甘示弱,個個奮勇當先,拔不多久,就腰酸背疼,可必須堅持下去。麥芒尖尖如針,手背和胳膊都劃得紅紅的,手心則打泡,打泡也不停地拔。吃的是新麵烙餅,挺香,沒有蔬菜,頓頓小蔥拌豆腐,灑點香油。幾天下來,夜裏走道,忽然感到眼前全是綠草地,趕緊去鄉衛生院看,大夫說是缺乏維生素所致。衛生院的小棚裏正做飯,熬冬瓜。先用蔥花熗鍋,“嗞”啦一聲,我們好多同學都愣愣地站著不動,隻顧用鼻子往裏吸氣。香呀!什麼叫香?這就叫香。日後我體會,飯菜香的感覺,不在吃,而在聞,尤其是熗鍋味兒……

還曾下鄉槁過秋收。要問你們還上學嗎?怎麼一個勁下鄉?我說明一下,我是1964年9月1日上初中,念到初二就遇上“文革”了。從初一到高三,全校六個年級的學生都滯留在學校,直到1968年、1969年才離校上山下鄉,當然也有少數人分配在市內工作。這期間,學生並不是都散在家中,而是隨著學校(革委會)的安排幹這幹那。下鄉學農是最主要的活動。真是天意難違,隻學農,不學工,結果大多數都去農村當農民。但不管怎麼說,這時的下鄉與日後的插隊是不能相比的。時間短,有夥房,咬咬牙也就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