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現在才通知我？我說。
因為現在我需要你的幫助。方鋼說，幾個月來，我動用了白雪除了你之外的全部親友，幫助白雪回首往事。從出生到她長大成人，為她彌補和追尋記憶，效果還好。至今除了1993年春至1994年的記憶還是空白之外，其餘的記憶已全部恢複。
那是為什麼？
因為1993年春至1994年底，誰也不知道白雪在哪，除了你。
所以你才找我，我說，並且是迫不得已？
幫一幫我，好嗎？方鋼說。
為什麼不說幫一幫白雪？我說。
因為白雪是我的未婚妻。方鋼說，如果不發生這起意外事故，我們就結婚了。
現在也可以結婚呀，我說。為什麼不能？
白雪說如果她不能恢複全部的記憶，她決不和我結婚。方鋼說。
帶我去看白雪吧。我說。
在白雪的公離裏我見到白雪，她正在客廳的中央，抱著一條狗。白雪和狗同齊地看著我，但是還認出我模樣的是那條狗而不是白雪。那條狗貓叫著從白雪的懷裏脫跳出來，向我仰首搖尾。我親昵地叫它“黎明”，狗就投人我的懷抱。“黎明”是狗的名字，和一位明星同名同姓。我記得當初給狗命名的時候，白雪問我，張鴿你知不知道我最喜愛的明星是誰？我說不知道。白雪說黎明。我說你是不是想把狗也叫做“黎明”？白雪說是的。我說很好。於是，狗便起了一個人的名字。在我們交往密切的日子裏，狗被我們千呼萬喚，倍加寵護。現在，白雪已記不得我是誰，但是狗卻還認得我。
白雪，你看看，方鋼說道。還記不記得她是誰？
白雪慢慢地搖著頭。
她是張鴿呀！你的一個好朋友。方鋼說，你在1993, 1994年的事情，隻有她知道！
是嗎？白雪高興地請我坐下。請你告訴我好嗎？1993, 1994年我在哪？千什麼？
我說，1993, 1994年，你和我在一起，基本上是。我們在一個美麗富饒的地方，過著很不平凡或很不平靜的生活。
是嗎？白雪說。請你詳細講講好嗎？
對不起，白雪。我說，我想要告訴你的，僅此而已。
為什麼？
因為你想要恢複的記憶，卻是我想忘卻的。我說，我不能忍受因為敘述你的過去，而不得不回首我的往事。
白雪睜著她在事故後變得十分圓潤清純的眼睛。不，我不明白。她說，請一定告訴我，我在．993年和1994年的事情！這兩年一定發生了很多很大的事情，但是我卻一無所知。車禍以後我喪失了記憶，我知道自己有很多錢卻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很有錢？比如說這套公寓，房契卜表明是我用十八萬元買下的，但是我卻不知道我從哪弄來這麼多錢？所有幫助我回憶過去的人也沒有一個人能講明我有錢的原因，因此我想我變得富有肯定是1993年和1994年的事情。而我在這兩年的知情者，惟有你。對嗎？
對。我說。
告訴我。白雪誠懇的聲音像落到雪地上的一縷陽光，但無法消融我的冷漠。
不，我說。我這樣告訴白雪，我之所以不跟她陳述往事，是因為我希望在她的記憶裏，留有一處空白，或者清白。空白真好，空白是一片晴朗的天空，或是一份簡潔的檔案。假如一個人的檔案裏填滿了文字，就像是天空中布滿了雲朵。現在我不能輕鬆自在地活著，就是因為我腦中塞滿了記憶，所以忘卻是一種解放。我最後告訴白雪，我從來沒有像現在這麼羨慕和嫉妒她6
離開白雪回學校時，方鋼要送我，但是我沒有答應。然而那條狗蹦跳著尾隨而來，卻令我無法拒絕。它跟著我出公寓，又跟著我下樓。一直到我乘車而去，它仍在烈日炎炎的路上，吐著沒有語言的舌頭。那難以置信的時刻，我感覺我不僅沒有離開白雪，卻反而有一種奇異的力量，使我們更加貼近了。
白隨後到師範學校與我101床共寢，證實了我的預感。她帶著一箱的衣服來，當然還帶著那條叫“黎明”的狗。看到黎明跟你這麼親，白雪說，我想以前我們一定很好？我說是的。好到什麼地步？白雪說。我說，好到我們共同愛著一名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