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時繁榮和蕪雜是一起出現的。一些批評家生氣了。黑龍江 的李福亮一針見血:“近年來的散文正在走向瑣屑走向卑微走向平庸走向純粹個人情懷的小天地”,“真是顯得太浮靡太軟綿太輕飄太做作太沒血性太沒勁頭了”!馮牧先生也在批評一些女散文作家太沉溺於個人情感了。他們的批評倒使我有些“幸災樂禍”,因為我曾為我的散文“太硬太死太直太白”而懊喪,現在好像可以稍稍抬起點頭來。
前不久黑龍江的散文名家張愛華女士為他們的刊物《歲月》組一組“男人的散文”,她來信約稿,我寄去了一篇。她很快來信說:“剛看過你的稿子,讓人流淚的不僅是內容,是經曆,真情實感,主要還因為獨到的取舍,樸素行文,當斷時立斷,言盡而意不盡。非常好的一篇文章。真謝謝你。我整天讀稿子,很少為稿子流淚了,這真是少有了。”我倒要感謝愛華女士為我壯了膽,把這些不敢稱為散文的東西推給了讀者。
也要感謝賈平凹先生,他鼓吹了一個“大散文”的概念,使我鬥膽地把許多類別不清身份不明的文章塞進“大散文”這個籃子裏。不過也不大要緊,這本書的名字叫“賈宏圖散文”,隻要賈宏圖認為是散文,就不管別人怎麼說了。看看,我又為自己壯膽了。親愛的讀者,請你們看一看我的“孩子”到底漂亮不漂亮。人們常說:“孩子總看自己的好,媳婦總看別人的好”。我倒沒這種偏好。
1994年12月
序言集--5
晨光中的日記
――《天涯走筆》自序
1
在晨曦中,我走出奧林匹克宮賓館,在雅典的老街上散步。向東北望去,並不高聳的阿克羅波利山上一片輝煌,巴特農神廟的廊柱被晨光映成金黃色,衛城好像又回到了3000年前邁錫尼時代的燦爛。
迎著晨光,我向賓館附近的那座乳白色大理石砌成的體育場走去,那是1896年世界第一屆現代奧林匹克運動會的發祥地。馬蹄形的體育場上,奔跑著晨練的現代的雅典人。我看他們都如古希臘的人體雕塑一樣健美。
當我回到賓館,看見對麵的門虛掩著,一位鶴發童顏的老人坐在桌前,神情專注地在一個小本子上寫著什麼。在窗外的一縷陽光下,他的銀發閃著耀眼的光澤,他的身軀像一座雕塑。
他就是徐遲。
這一天,1992年5月1日。
前一天,我隨他率領的中國作家代表團來到希臘。
那一年他78歲。這是他最後一次出國訪問。
徐遲告訴我,他每天都寫日記,一輩子了。
我也寫過,斷斷續續的。從這一天開始,我也恢複了寫日記,那怕就在出國的日子。從早上六點起床,到9點鍾開始訪問活動,這段時間在國內是沒有的,正好用來寫日記。
這就是“晨光中的日記”。有十幾年來的這些日記,才有了這本書。它記錄了一個記者、作家和文化人在域外的行走和思想的曆程。
2
2003年4月,我在家鄉發行量最大的《生活報》上開辟了一個專欄《邊走邊寫》,在每周難得的休息日,把過去的“晨光中的日記”的每一篇整理成千把字的小文,一篇一篇地發出來。開辟專欄是件十分累人的事,但我勝任愉快。這是老報人的職業習慣,也是一個文化人的個人愛好而已。福樓拜說過:“寫作是一種生活方式。換句話說,誰把這個美好而耗費精力的才能掌握在手,他就不是為生活寫作,而是活著為了寫作。”也許我也進入了“活著為了寫作”的境界。尤其在業餘時間,不寫作幹什麼,我又沒有喝酒、跳舞、打牌、泡妞的愛好,隻能以寫小文為樂。開弓沒有回頭箭,硬著頭皮寫下去,天長日久,還是了癮。
沒想到這個專欄還得到許多讀者的厚愛,他們把每一篇文章剪貼起來,不但自己珍藏還傳給朋友看。更有人寫信或打電話,希望我快點出書。而樂於此道的黑龍江人民出版社的朋友們,又一再催稿,此書更成了“遵命文學”。
出國訪問或旅行已不再是少數人的專利,關於國外遊記多如牛毛。我的朋友餘秋雨先生借助香港鳳凰台的西行壯舉而推出的《千年一歎》和《行者無疆》而創造的發行奇跡,讓許多作家不再狗尾續貂了。我細看過秋雨贈我的《行者無疆》,的確是可以流傳久遠的曆史文化美文。攻擊餘文者,要麼出於妒忌,要麼是為了罵名人而自噪其名。雖然如此,我還是不知趣地和餘兄作同樣的“邊走邊寫”的活。當然吾步餘之後塵,學而不仿,另求其味,餘文為交響樂,吾文為通俗曲;餘文為“藍色多瑙河”,吾文為“月牙五更”。
我是把此類文章當作散文來作的。季羨林老先生說,現在散文大體上分兩大派:一派主張散文之妙在於一個“散”字,信手拈來,鬆鬆散散,隨隨便便,用不著講什麼結構、什麼布局。姑且稱之為“鬆散派”。另一派講究謀篇布局,煉字鑄句,如杜甫所言“意匠慘淡經營中”。此派為“經營派”。季老認為,在中國文學史上,散文大家的傳世之作無一不是慘淡經營的結果。季先生當然是“經營派”了。不經意中自己操作散文也十多年了,還算不上什麼派,但十分讚成把文章寫得精美寫得講究寫得有激情,即使這類“馬上文章”,也力戒粗疏和寡淡無味。
餘光中先生認為,散文的藝術在於調配知性和感性。知性包括知識和見解。我以為,本書這類文章以傳播知識為主要內容,無論異國的曆史文化還是自然風光的知識都要自然洋溢,如能佐以鮮活的比喻,更能動人。同時要能議論風生,發表自己的見解,以真知卓見為好。以一個老記者濃厚的職業技能,我以為能把文章作得知性充盈。餘光中先生說,感性指作品中呈現的感官經驗:如能令讀者如臨其境,如曆其事,就可謂富於感性了。一篇作品若能寫景出色,敘事生動,因景生情,借事興感,感情呼之欲出,即為成功了。這正是我所追求的,在這百餘篇文章中若有幾篇出此境界,也就心滿意足了。
3
“過去出國看大廈,現在出國看文化。”十幾年前,我們到了外國被現代化和高樓大廈所震撼和吸引。現在,中國的高樓大廈一點不比他們少,而現代化的步伐比他們還快。我們現在走出國門,更關注的是文化的比較,中華文化和西方文化的比較,和所有外來文化節的比較。在比較中看到我們差距,也看到我們的長處,在比較中反思反省,在比較中自信自強。
“破萬卷書,走萬裏路。”無論對普通人還是對文化人來說,都是十分重要的。這些年來,餘秋雨先生一直在走,他說:“從國內走到國外,從中華文明走到其他文明。既從其他文明中審視中華文明,又從中華文明來視察其他文明,然後橫下一條心,隻要對人類文明發生過重大影響的文明,哪怕是已成了瓦礫,已淪為匪巢,也不能缺漏。”是的,人類創造了文明,文明又養育了人類,對已有文明的尊重,對失去的文明的尋找,對新文明的創造,這是我們每一個人,特別是文化人永恒的責任。
如果我的這些零碎文章,能對你有些許的啟示,那是我的榮幸!
我還會走下去,寫下去。
2004年10月於哈爾濱
序言集--6
曆史因你而精彩
――《邂逅大師》自序
這些年,也走過了許多地方,那國內域處的名山大川、奇麗風景,使我不禁感歎那大自然鬼斧神工的造化。我不相信上帝的存在,但我相信大自然是有生命的,是有靈性的,是最偉大的設計師,是最偉大的藝術家。我寄情於山光水色之中,心曠神怡,寵辱皆忘,深深地感恩於大自然;這才覺得人生在世,不走一走看一看,豈不枉活一次!現在網上經常介紹“一生必看的十大風景”、“一生必去的若幹地方”,那些美麗圖景還是讓自以為見多識廣的我驚豔不止,並下載在心裏,盤算著何日走近它,再圓那無數個夢。到那時我還會與朋友、與讀者分享我的豔福,繼續我的《邊走邊寫》的專欄。
在走過許多風景,看過許多山水之後,我晃然大悟,真正讓我感動的,真正讓我留連忘返的,真正讓我刻骨銘心的是那風景中的人,是那使風景增色的人。因為風景幾乎是相同的,無論加拿大的尼亞加拉大瀑布、巴西的伊瓜蘇大瀑布,還是中國貴州的黃果樹大瀑布,都是飛流直下,疑似銀河,隻是山勢和水流的形態不同而已。我們有這樣的旅行經驗,在歐洲你走過幾個城市之後,你會感覺到是曾相似,房屋、教堂、公園、街道好像都差不多,回到家裏再翻看照片,你分不清這到底是在哪國那城拍的。最終讓你回憶起的還是與這個城市與這個建築與這個風景有關的人和故事。我真的是很“形而上學”。
維也納讓我們記住,是因為施特勞斯家族的“波爾卡”的榮光,約翰·施特勞斯拉小提琴那金色的雕像,讓“藍色多瑙河”的旋律響遍全世界的金色大廳。而讓薩爾茨堡這座寧靜的小城名亨遐爾是因為,音樂神童莫紮特在這裏誕生,在這裏創造了輝煌也飽嚐了苦難。巴黎聖母院幽深神秘了數百年,是因為維克多·雨果的小說《巴黎聖母院》中埃絲美拉達、卡西莫多、克洛德之間善良與邪惡、美麗與醜陋的故事。梵蒂岡的聖彼得大教堂舉世矚目,不僅是因為其宏大和壯麗,讓全世界文化人趨之若騖的是它珍藏著的文藝複興時代藝術大師米開朗基羅、拉斐爾的雕塑和繪畫作品。美國遙遠的南方有一個“郵票那樣大小的”的小城牛津,我和許多遊人走進那小城邊一片靜靜的拍樹林,是因為那裏曾住過引領過美國和世界文學潮流的作家福克納。他在1949年諾貝爾獎文學的授獎儀式上說過,作家的“特殊光榮就是振奮人心,提醒人們記住勇氣、榮譽、希望、自豪、憐憫之心和犧牲精神,這些是人類昔日的榮耀。”
我真的很榮幸,這些年在行走中,有意無意的和許多大師邂逅,也許隻是遠遠的凝望,也許隻是擦肩而過,也許輕輕走進留過他們遺跡的老房子,也許久久仰望他們創造的那一座落滿灰塵的雕塑,也許隻是看到了他們的支言片語,也許隻是聽到了他們的一段故事……但是我總覺得和他們神交已久,對他們心領神會,在他們的感召下自己的生命也有了光彩。這之後我總是很虔誠很仔細地記錄了和他們“會見”的時刻,深藏在自己的心庫裏,並想拷貝出來,和朋友們分享,這正是我要出版這本書的本意。
現在一想起他們的名字,還讓我激動――
音樂家:莫紮特、貝多芬、舒伯特、施特勞斯、斯美塔那、德沃夏克、肖斯塔科維奇。中國的傅庚辰。
作家:歌德、雨果、奧斯特洛夫斯基、馬雅柯夫斯基、法捷耶夫、卡夫卡、伏契克、裴多菲,還有中國的劉白羽、徐遲、林語堂、沙鷗等等,華裔女作家陳若曦、聶華苓。
藝術家:達·芬奇、米開朗基羅、拉斐爾。
建築家:菲迪亞斯、埃菲爾、貝聿銘。
還有科學家兼政治家的富蘭克林、思想家傑斐遜、探險家哈得遜。中國的探險家徐力群。
在我這本淺薄的小冊子裏,你會望見這些大師們的背影,你會分享他們幸福和痛苦,你會領略他們的思想和精神。
記得餘秋雨先生說過這樣的話:喜馬拉雅山的高度是由一串數字來銘記的,現代文明的高度是由一個個名字來鐫刻的。鐫刻在世界人文曆史上的這些大師們的名字肯定標誌著他們代表的那個時代文化藝術思想精神的最高水準。我想起來我們的一句行話:新聞因人而精彩。現在我要說,曆史因大師而精彩!
對藝術大師的尊敬,是一個時代價值取向的標誌。
我在書中《貝多芬隻有一個》中記錄了這樣的故事:1812年夏天,貝多芬攜著歌德的手,漫步在捷克溫泉城泰普裏茨,他們相談甚歡之時,奧地利皇後和親王迎麵走來,歌德出於禮節摘帽恭立路邊。貝多芬不以為然地說,他們應該給我們讓路,而不是我們讓他們。然後袖著手旁若無人地穿過那些王公。王公們趕緊給他讓路,並向他致敬。貝多芬這時輕輕地推了一下帽子,以示回敬。等到歌德低著頭讓過人們趕上來時,貝多芬激動地說:我等著你是因為尊重你,你應該受到尊重,可你也太抬舉那些人了!貝多芬曾給一位想雇用他的親王寫信說:“你之所以是親王,是因為環境與出身,而我不是。親王過去有,未來也會有成千上萬個,可貝多芬隻有一個。”
我以為貝多芬做的和說的,都是對的。他維護了一個藝術家的尊嚴,因為他知道一個藝術家自身的價值。就對人類的進步而言,藝術家不比任何王公貴族差,不比官員差,不比有錢的人差。當然王公貴族中也不乏傑出的人物,我在書中還寫到了點燃了西方文明之火的雅典僭主庇西特拉圖,雖敗尤榮的法國政治家軍事家拿破侖,讓俄羅斯民族走向世界的彼得大帝,讓美國在冷戰時代揚眉吐氣的最年輕的總統肯尼迪――他就職演說的那句話:“我的美國同胞們,不要問你的國家能為你做些什麼,而要問你能為自己的國家做些什麼。”仍然鼓舞著自己的人民。做為一個曆史唯物主義者,我們承認藝術家、也承認所有傑出人物為人類文明和進步做出的貢獻,他們的精神和思想是我們前進的動力。但是在曆史的長河中,才華超群的藝術家,總是命運多舛。壓製和貶損藝術家是一些沒落的政治家的統治術。但是那些貪官、庸官和藝術家相比,是糞土和高山之別。人們記住的總是那些大師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