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7年10月22日於北京大有莊)
序言集--33
黑土地,我們永遠的精神家園
――關於王文山徐新民
那是一片滾燙的土地,那是一片多情的土地。那土地是油黑的,因為它浸染了北方民族太多的血淚和汗水。那土地上總是長滿大豆、高粱、玉米,那是它的生命之花。漫長的冬季裏,它被無邊無際的白雪遮蓋,那是它坦蕩的胸懷。
在蒼茫的風雪中走過兩個人來,雪地裏留下他們深深的腳印。
他們是這片土地的開拓者,他們背起沉重的犁樺,翻開早春的土地,讓久遠的曆史重見天日,再撒下新時代的種子,讓它再開出更燦麗的花朵。
他們是生於斯長於斯的文化人,給他們以影響,他們又將重塑的這座城市,是黑土地上的一座古城。它貌不驚人,在幾十年前,它和蕭紅筆下的《呼蘭河傳》的呼蘭一樣也是座寂靜消沉灰蒙蒙的邊塞小縣城。惟一不同的是它的城裏有一座雕梁畫棟鬥拱飛簷的魁星樓。據史料載,此樓為九十多年前當地的歸隱官吏和鄉紳所建,意在企盼當地文運昌盛,人傑輩出。在黑暗如磐的時代,在這樣一個偏僻小城,文化的興盛發達隻是少數能吃飽飯的閑人的夢想。鄰縣才女蕭紅的走紅是因為她逃離了家鄉。
這座城市(舊稱雙城堡,現為雙城市)真正的文運昌盛還是
近二十年的事,這一方麵得益於改革開放的政策,作為國家農業基地的這片黑土地,農業連年豐收,帶動其他各業興旺。作為上層建築的文化的繁榮也在情理之中,而作為當地文化官員的王文山和徐新民更起了推波助瀾的作用。已有人稱他們為當地的“文化魁星”。他們新近出版的這本散文集,就是一個佐證。這是一本文化品位很高,人文情懷濃鬱,又充滿地方風情的文集。
作為他們的朋友和同仁,我願意為他們的新作寫序,一方麵是同仁相惜,以文會友;另一方麵,是向同業人員倡導他們敬業勤業、建功立業,又心境高遠筆耕不輟的精神。他們不僅是文化官,還是文化人。以其政績、人格和文名為當地人敬矚。
王文山可謂一位鄉村歌手。這片黑土地的鄉親養育了他,他用鄉親們最喜愛的藝術回報他們。他是以“二人轉”的創作走上文壇並以此確定他在文化事業上的地位的。他被公認是全國著名、本省最有成績的“二人轉”作家之一,同時他還是繁榮和發展這種民間藝術的優秀組織者。這本書反映的卻是他在散文方麵的新成績。但是在這其中的幾十篇文章中,我們仍然可感受到一種濃烈的鄉土氣息。這是王文山的根,是王文山的本,是王文山無論是作為一個作家,還是作為一個廣義上的文化人最可寶貴的東西。
火辣辣的鄉情,熱乎乎的鄉風,聽著人耳的鄉音,讓王文山表達得淋漓盡致。無論是對童年的回憶,對故居的懷戀,還是對鄉親老友的情義,都說得那麼平淡無奇,像樸素的素描,卻給人以鮮明深刻的印象,因為那平淡中透著一股真純,那是越來越有價值的真愛,真美。王文山還為我們畫出一幅濃鬱的風俗畫,火爆的大秧歌,迷人的“二人轉”,熱鬧的皮影戲,驚天動地的百人嗩呐大合奏,傾城而出的觀彩燈、看風箏,這黑土地上風格獨具的人文景觀,是人民群眾的曆史文化遺存,又在新時代閃爍奪目的光彩。這裏有王文山和許多鄉土文化人的功績。王文山也寫過首都的奇觀美景,但是和這些鄉土文章一比,就相形見絀了。因為他是那裏匆匆的過客,而黑土地才是他精神的家園。
王文山散文的最大特點是文字的樸實,表達得自然流暢。矯揉造作的散文和包裝花哨的商品一樣,讓人懷疑它們是否貨真價實。王文山是既實在,又獨特的。你看看下麵的這些文字:
“豔陽下,一座座金燦燦的苞米樓子坐落在寬敞的農家小院。屋簷下掛著一串串紅辣椒,炫耀著如今農家日子的火紅。”(《金雞唱福》)
“腦袋裏構思好的文章瞪眼寫不成。急得我就像老母雞下蛋找不到窩,憋得咯咯咯咯亂飛。”(《西廂書屋》)
王文山又有戲劇創作的功力,在記述性的散文中對人物的刻畫、人物語言的表達都相當生動形象。下麵這段,很有趣:
“妻子在廚房忙活做飯,一聽來意,又以為是送粘豆包,隨口不無謝絕地說:‘死冷寒天的,你多餘費這份心。這幾年你弟弟妹妹都長大了,不像頭些年對粘幹糧那麼感興趣了。我和你三姑夫隔些天不吃,倒是挺想,可胃口又不好,吃一回得難受好幾天。’妻侄聽完半開玩笑地解釋說:‘放心吧,三姑,早就知道你們城裏人不稀罕粘幹糧,生活水平提高了,需要換換胃口,我給你們送的都是愛吃的家鄉山野菜。’妻子和我聽說送來的都是山野菜,都湊上來看個究竟,洪財打開箱子,抓出來綠盈盈,脆生生,青枝綠葉,鮮嫩嫩的苣蕒菜、婆婆丁,有青有白、一青二白的小根蒜。洪財帶著既驕傲又自豪的口吻說:‘這是我用大棚扣的。’”(《鄉風暖融融》)
這一段鮮活生動的描寫和對活,使清新的生活氣息撲麵而來,從這滴亮晶晶的水珠中折射出生活的巨大變化的陽光。這樣的例子在王文山的文章中隨處可見。
徐新民比王文山年輕許多,盡管他和王文山有一樣的文學追求,但代表了更新的一代人新的風貌。他是以自己清新的詩引起人們的注意的,但他不是鄉土詩人,他的散文和他的詩一樣有更廣闊的領域。他有更新的思考,更新的表現形式。他源於黑土地,又走出黑土地。他的文章中既有《女兒樓》、《更夫老裴》、《回憶音樂係列》那樣很現實很樸素很感人的風格,也有《荒原的跋涉者》那樣很抽象的超現實風格。那篇《夜讀齋詩話》反映了作者很高的詩品。在那篇《懷念》的短文中,有幾句是很雋永的。
“懷念是花朵,經常在寂靜的夜晚開放。懷念是淚滴,飽含著苦澀和憂傷。懷念是一隻會飛的鳥兒,把繽紛的思緒帶向蒼茫的遠方……”
徐新民正在發展,正在成熟,我們有理由對他寄予更大的希望。
我是在北京靜謐的春夜裏,讀到文山和新民的文稿。窗外的玉蘭花燦爛如雪。而家鄉黑土地上,大概還有沒化盡的殘雪。此刻,我更思念那片黑土地,那裏才是我們這些黑土地養育的文化人—水遠的精神家園。
(1998年4月2日於北京大有莊)
序言集--34
韓光耀和他的“田園詩”
――序《田園新唱》
顧名思義,“田園詩”者,歌詠田園生活之詩歌也。
中國田園詩的鼻祖,公認為東晉的陶淵明,其代表作有《歸園田居五首》和《桃花源詩並記》,其中“暖暖遠人村,依依墟裏煙。狗吠深巷中,雞鳴桑樹巔。”“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的絕句千古流傳。陶淵明之後的王維、孟浩然等也可稱為中國古典田園詩的代表詩人。這些詩人往往不滿現實,退居鄉野,通過對自然景物的歌詠,寄托不願同流合汙的精神。有的則幻想回複到單純簡樸的古代生活中去,表現出隱逸避世的消極思想。
我要說到的這位田園詩人韓光耀,名不見經傳,他並不是職業詩人,但他的詩並不比自稱詩人的詩遜色。更為可貴的是,他有自己的追求,在繼承傳統古典田園詩的同時,他在努力創造無論內容和形式上都更具時代特點的新“田園詩“。這本《田園新唱》就是他這種努力探索的結晶。我十分看重,十分欣賞。
韓光耀本來是可以成為職業詩人的,少年時代他就是詩的愛好者,作為專攻中文的大學生,他又對古典詩詞頗下功夫,而對田園詩更是情有獨鍾。走上從政之路後,他不但沒有放棄自己對文學的愛好,而且在繁忙的公務之餘,保持了相當高的創作熱情和鑽研精神。他認為,詩詞要走大眾化的路子,必須改革。首先要使它的題材從“自我”或者少數人的圈子(生活和感情的圈子)裏解放出來,把自己的情感和生活融於人民大眾的情感和生活。其次,要改革它的形式,走民歌創作的路子。韓光耀的詩論正是從自己的創作實踐中總結出來的。
人類社會是從農耕、漁獵走向工業化、現代化的。作為人類實踐反映的文學藝術,也是從歌頌給人類以生存條件的大自然和人類最初的生產活動開始的。作為至今還是農業大國的中國,其反映農業發展、農村狀態和農民生活的文藝作品更是源遠流長。古典詩詞中的“田園詩”不過是對中國封建時代農業狀態的描摹,表達了那個時代知識良知對階級壓迫和社會動蕩下人民苦難的同情。
縱觀20世紀中國社會的巨大變革,最重要的是農村的城市化和億萬農民為自身的解放進行的艱苦卓絕的鬥爭。在本世紀最後的二十多年裏中國的農村發生了為整個世界歎為觀止的曆史巨變,農民真正成了土地的主人,爆發了原子裂變似的生產積極性。作為與這片黑土地共命運、與這片土地上的人民共呼吸的韓光耀先生,以他黨的工作者的責任和詩人的敏感最先感受到了這片土地的覺醒和勃勃生機。他在身體力行地滿腔熱情地推進農村的偉大革命的同時,他用自己手中的筆描繪了自己的見聞和感受。用他自己的說法,“這本詩集,主要反映了從1979年到1998年20年間廣大農村和農民的生活和鬥爭,再現了中國農村從‘割資本主義尾巴’到推行家庭聯產承包責任製,再到農村經濟產業化的翻天覆地的變革曆程,以及這一變革曆程給中國廣大農民帶來的觀念、心態、情感和風俗的深刻變化。這個變革曆程及其帶來的巨大變化,是中國農村由計劃經濟向市場經濟轉變,由幾千年的小生產向社會化的大生產轉變的關鍵時期。”韓光耀畢竟是一位肩負政治責任的領導者,他的詩當然不是個人閑情逸致的表白,更不是如傳統的田園詩人那樣逃避現實的悲歎。他的詩是現實主義的頌歌,是時代和人民的心聲。在紀念黨的十一屆三中全會召開20年、紀念中國改革開放20年的今天,每一個親自經曆了中國農村變革的人,來吟詠和回味光耀的這本飽含他的心血的詩集中的每一首詩,都會產生強烈的共鳴。
讀者不必把這本詩集當作新《暴風驟雨》來讀,作者是用一種古老的形式,反映了最具時代特點的事物。這自然是一種艱難的選擇。但是作者卻能駕熟就輕、信手拈來。這一方麵得益於作者功底深厚,他精於古文,嫻於詩詞,幾十年如一日鍥而不舍,另一方麵得益於作者的創新精神,他不拘泥前人而亦步亦趨,而是立誌於對舊體詩的改革。他用舊體詩的形式,反映新時代的內容,力圖吸取民歌、曲藝的豐富營養,再加上化用了農民大眾通俗的語言。這種將舊體詩與民歌、曲藝的嫁接和雜交,給舊體詩帶來了新的生命、新的活力。老一輩革命家如毛澤東、朱德、陳毅等都是古典詩詞的大家,他們曾倡導的舊詩詞的改革,在韓光耀等新一代詩人的努力下得以繼承,這自然是很令人欣慰的。
可惜我不是詩詞鑒賞家,無法對韓光耀的這本彌足珍貴的詩集作詳盡的評價,但隻要稍作瀏覽,就不能不被詩中像珠磯一樣閃光的美言佳句所吸引。
“天上玉盤璀璨,地下華燈爛熳。”(《鬧元宵》)“雨聲歇處蛙聲起,月影斜時人影橫。”(《護堤》)精巧得體的對仗讓人驚服,意境之美,就更讓人神往了。
那一首《田園情侶》,真像迷人的小夜曲:“對倚河邊柳,分嚐鋤後情。嬉蛙鳴月遠,宿鳥落枝輕。”那一個“輕”用得令人叫絕,連鳥兒都不忍驚動河邊柳下的情人,那份靜謐甜美多麼難得。
還有那兩首短歌,大概古代田園詩人也會拍案稱奇。“歸鳥林梢鬧,殘陽樹隙紅。采菇人未見,笑語出榛叢。”(《菇》)“不見草中鵝,但聞鵝唱歌。河灘牧子在,靜坐學專科。”(《牧鵝》)“靜坐學專科”,是點睛之筆。連牧鵝少年都在學專科,足見人的進步,農村麵貌還愁不改變?
佳妙之處不勝枚舉,這裏隻能略說一二,還是讓讀者慢慢品評把玩。
光耀先生的博學多才和勤勉不息,每每被人稱道。聽綏化的朋友說,他從外地調來時,隨身而來的是十幾箱的書籍。讀書學習是他人生的第一需要。此事給我留下深刻印象。現在是信息時代,幹部的知識化程度也越來越高,但在他那一層幹部中像他那樣認真讀書的,還不能說是很多。真正能自己動手寫點作品的就更少了。正是基於此,我在他的詩稿付梓之前,不揣淺薄地寫下以上文字,與之共勉。
(1998年11月29日)
序言集--35
誌在天涯
――徐力群《邊陲萬裏行》後記
作為徐力群的老朋友,我想對徐力群壯麗豪邁的邊陲萬裏行以後的情況向親愛的讀者作一個十分必要的交待。也許讀者會更珍視這本書。
那次曆時五年艱苦卓絕神奇曲折的邊陲之行創造了他人生的輝煌,他在國內外報刊上發表了數千幅沿途所拍照片和大量文字報道,在大陸和台灣出版了大型畫冊。其間先後在北京、南昌、香港、深圳、黑河、哈爾濱、上海和俄羅斯、丹麥、冰島、加拿大的許多城市舉辦了“中國邊陲萬裏行展覽”,均引起強烈反響。因為他超人的業績,又獲得了“全國邊陲優秀兒女”金質獎章和“全國五一勞動獎章”。至此,徐力群已經功成名就了,他手中百萬字的采訪筆記和數萬張的照片,可以夠他吃一輩子的了。這時,徐力群已結束了孤獨的漂泊天涯的生活,在北京建立了新的溫馨的家庭。他是在告別了失敗的婚姻走上漫漫八萬裏征程的,對這次艱辛跋涉的甜蜜回報是他在北京舉辦展覽時與誌同道合又才華出眾的潘蓉小姐相愛並組成家庭。當他們的愛巢剛剛築就,當他們的小女兒剛剛牙牙學語時,徐力群突發奇想——考察北極!
記得那是1994年的夏天,我,力群和黑龍江的幾個文化人陪同餘秋雨先生,在黑河上船,然後向呼瑪方向遊曆。1991年徐力群的邊陲行就是在黑河出發的,然後也是沿著黑龍江北上的。五年之後他又回到起點上。在江天蒼茫之際,他凝視著遠方,突然對我們說,他準備要到北極考察。他說他想對黑龍江的鄂倫春人和北極的愛斯基摩人進行文化比較。他在大興安嶺和在黑河工作時,曾長期深入鄂倫春人生活區,對這個民族有相當深刻的了解。後來他又收集了愛斯基摩人的材料,他覺得這兩個民族有許多相似之處。鄂倫春人很可能和愛斯基摩人有一種親緣關係。
徐力群的這一夢想,我們當然都很感興趣。但要到北極去考察,又談何容易?所以他的這個話題很快就讓我們忘記在了波濤滾滾的黑龍江裏了。兩岸奇麗的風光和充滿血淚的故事,成了我們的主話題。在那次難忘的浪漫之旅,我們四個屬狗的,餘秋雨、徐力群、北方文學主編李福亮和我照了一張群狗圖。餘先生被我們稱為洋狗,我和李福亮是本地笨狗,徐力群說他自己是“走狗”,這一輩子就是要走個不停。
第二年春天,徐力群真的去了北極,和他同行的隻有他的妻子潘蓉。她是他的助手和翻譯。那是3月10日,他們登上了斯堪的那維亞航空公司(SAS)的飛機,飛向了北極圈最大的島——格陵蘭島。在其後的日子裏,徐力群夫婦乘坐82架次飛機,又坐了無數次的狗爬犁,更多的時候要靠雙腳行走。他們走遍了格陵蘭、丹麥、挪威、瑞典、冰島、加拿大等國的北極地區,考察訪問了六個愛斯基摩人社區和其他北極人居住區,拍攝了數千張照片,收集了百萬字的文字材料。
這是比中國邊陲行更艱難的考察,沒有向導,極少有人接待,語言不通,經費不足,氣候異常嚴寒。為了節約經費,有時他和妻子住在自己在雪地上搭建的帳篷裏,吃生凍獸肉,用冰雪解渴。生活不便,甚至十來天解不下大便。這是常人難以忍受的生活,也是外國考察家不能接受的生活。他們忍受和接受了,而且樂此不疲。
第二年,徐力群夫婦帶著令中國人驚歎不已的北極風光和愛斯基摩人生活圖景回到了祖國,回到了家鄉,在哈爾濱舉辦了“北極考察展覽”和學術報告,並出版了《在地球頂端》係列叢書的第一本《風雪格陵蘭》。我在那本書的序言中曾寫過這樣的話:
“徐力群是黑龍江人,他的壯舉無疑為黑龍江爭得了巨大的榮譽。也許徐力群所表現出來的勇於探索,敢闖禁區,不畏艱險,百折不回,堅忍不拔,正是黑龍江人精神之魂。”
在哈爾濱相聚的那些日子裏,他隻說到在北極的收獲,卻不說在北極的苦難。我看到他滿身的疲憊和因過分透支正在衰敗的身體。我曾勸他休整幾個月,調理一下身體。他說計劃排滿了,幹完了一起休整吧。他和妻子又匆匆地走了。走前他送我一幅照片,照的是一隻正準備奔跑的狗,它的眼前是一片朦朧的晨曦。
這之後,徐力群夫婦又三次前往北極地區考察,他們已走過環繞北極的七個國家,對北極人進行了一係文化考察。勝利正向他們招手,就要完成環北極考察的最後一站了:從阿拉斯加跨越白令海峽,前往俄羅斯東北端,探訪白令海峽兩岸的愛斯基摩人。他和妻子及小女兒一起來到了加拿大的溫哥華作長期打算,準備最後的衝擊。但是預想的經費沒有籌到,生活也成了問題。他和妻子每天打兩份工,還搞到了一台美國車,兩人都考取了加拿大的駕照,並與加拿大的因紐特(愛斯基摩)協會建立了聯係。他們積累經費,準備開車去阿拉斯加。
在這最關鍵的時刻,徐力群病倒在加拿大的溫哥華。加拿大的醫生和後來中國北京的醫生的診斷,使徐力群不得不麵對人生的最大考驗,他得的是一種叫神經萎縮疾病(OPCA),即橄欖橋腦小腦萎縮,這種病會造成多係統神經細胞持續消失,身體各部位功能喪失。這種病每年可置成千上萬的人於死地,到末期病人的所有功能都喪失了,但大腦是健康的,它給病人和其親人帶來的痛苦是極其殘酷的,人類至今沒有找到戰勝它的辦法。徐力群的病還處於初期,但他走路已很困難,手不能提一公斤的東西,喝水打嗆,說話困難,視力下降,考察工作被迫擱淺。
徐力群想到了自殺,他說愛斯基摩人的自殺方式最符合他的性格。當一個獵手老了,自覺活得沒意義了,就獨自一個人走出門去,一直走向前,前麵是海就掉到冰水裏死,前麵是雪地就躺在雪裏死。死很簡單,但是他想到了責任。環行邊陲五年,環行北極三年,還有數百萬字的文字沒有整理,數萬張的照片沒有發表,計劃要寫的書還沒有完成,“這已經不是我個人的事。我不能就這樣走!”他準備迎接人生的磨難。
在西方醫學無能為力的情況下,徐力群回到了祖國,祈盼中國醫藥學能創造奇跡。在湖北蓮花山他接受元極功療法,在山西一個僻遠的小山村裏他成了一個農民“神醫”的特療患者。在最困難的時候,他想到了家鄉,想到了家鄉的組織和朋友。1998年12月18日,他給我寫來了一封一萬字的長信,那就是發表在12月27日《生活報》上的長文《要活下去》。我在寫給這家報社總編的信上說:“對我們來說,徐力群是偉大而寶貴的,讓我們一起來援救他吧!”在新聞媒體的呼喚下,善良真誠的家鄉人民開始了“援救文化勇士徐力群”的活動,一批批的記者和徐力群所在的文化廳、藝術研究所和他工作過的大興安嶺的慰問小組,趕到了山西的那個小山村。他們帶去了家鄉人捐助的資金,更帶去了家鄉人民的惦念和問候。我在寫給力群的信上說:“我們祈盼醫學奇跡,更寄希望我們自己的精神和力量創造奇跡。你和我,和我們的所有朋友心血相連,我們永遠和你在一起。也許我們文化人的經濟力量很微薄,但我們有精神,有不死的精神!這一切就足夠了。”
在那個小山村的一間簡陋的農宅裏,力群和記者進行生命的意義的對話。他說:“我似乎在尋找生命的意義,我渴望有那麼一天,能給生命下一個定義。那麼,我現在給生命的定義就是顯示。”
“我曾經在北極趕上一個夏天。一年365天的冰雪天地間,隻有短短的15天夏季。倏然間,小草就冒出來,隻有兩片嫩綠的葉子。絢麗的花朵競相綻放,雖然花期隻有七八天,但依舊開放,開得那麼燦爛。那時,我明白了,生命的意義是顯示。”
“在考察愛斯基摩人時,我感到了一個奇跡。他們是世界上最勇敢的民族,沒有水,沒有蔬菜,他們卻在冰天雪地裏生活了幾千年。無疑,生命的強悍是多麼可敬的。”
記者看到了真正可敬的勇士徐力群,他搖晃著身體在農家小院裏奔跑,屋裏的土牆上有他學習英語的日程表,還貼著5歲的女兒在加拿大寄來的賀卡。桌子上擺著一個罐頭瓶,裏麵插著三支含苞欲放的玫瑰花。那是他自己采來的。
1999年1月15日,《黑龍江日報》在一版頭題發表了介紹文化勇士徐力群的長篇報道《人字寫在天地間》。1月16日,黑龍江省省委副書記楊光洪同誌作出如下批示:
“我從報上看到文化勇士徐力群的英雄事跡以後,深深地被他的勇敢精神所感動,也完全讚同你們和支持你們發起的為拯救文化勇士的呼籲。我們為我們省文化戰線湧現出這樣一位縱橫馳騁的堅強勇士而驕傲,為廣闊富饒的黑土地上撫育成長了這樣一位頂天立地的鋼鐵漢子而自豪!他敢闖禁區的勇氣、堅忍不拔的意誌、百折不回的毅力、無私無畏的品格、頑強執著的追求、無怨無悔的胸懷,堪稱中華民族之魂的縮影。他不僅為黑龍江贏得了榮譽,也令世界刮目相看——改革開放後的中國人民,不但能主宰自己的命運,還要攀登世界不曾攀登的座座高峰!徐力群不僅是一麵旗幟,昭示我們向新的目標邁進;徐力群又是一麵鏡子,告示我們應樹立什麼樣的人生。他不僅是文化戰線學習的典範,也是各條戰線學習的榜樣。”
春節臨近,徐力群回到了家鄉哈爾濱,回到了親人和朋友身旁。哈爾濱第一醫院、黑龍江中醫大學、哈爾濱製藥三廠派來最好的醫生、送來最新的藥品,曼哈頓酒店為他提供工作和休養的房間,無數的哈爾濱人用自己的方式對他給以深情的關懷和幫助。
感謝黑龍江人民出版社在這樣的時刻能讓這部沉睡了多年的著作得以麵世,這是一部奇書,閃爍著迷人的奇光異彩,你可從中學到知識,感受美麗,更能傾聽一種人格精神的召喚。因為它畢竟是作者以生命為代價寫就的。我們和我們的後人,將永遠感謝徐力群和潘蓉留下的這筆寶貴精神財富。
借此機會,祝願我們的朋友徐力群再次創造生命的奇跡,邁開你雄健的步伐,走向阿拉斯加,走向北極,走向全世界!
你的妻子和女兒還在大洋的那一邊等你。
(1999年3月7日)
作者附記:
2002年7月初,我收到徐力群的妻子潘蓉從加拿大溫哥華寄來的信――
“早該寫這封信給您,但我始終無法承認也不敢麵對這個殘酷的事實。力群於今年四月二十五日淩晨三點四十五分左右,在加拿大溫哥華總醫院去世了。此前,三月二十一日他住進本地這間最大的醫院,準備接受胃插管手術。由於神經係統出現故障。導致他身體各係統出現退化現象,住院前進水、進食已非常困難,所以醫生安排他緊急住院做胃管手術。手術後不久便出現胃液倒流進入肺葉現象,以致感染成吸入性肺炎。二周後於睡眠中因呼吸衰竭而去世。
很長時間我無法相信這是真的。一個如此富有生命力、如此頑強、不肯向命運低頭的人,就這樣被病魔帶走了?力群自己一直沒有放棄希望。他積極尋求各種可能,醫治自己不治之症。土法、洋法,隻要有一線希望,他都努力嚐試。同時他也試圖改變自己的生活方式,仍然積極、有尊嚴地活下去。在溫哥華這兩年多,他開始用手寫自己以往的故事;手不能握筆後就用電腦“敲”文章;再後來“敲”也不行了,就口述讓別人記錄;最後的時間,他講話也講不出來時,就聽我給他講他自己,以及他的朋友寫的有關中國和北極的書。
力群去世後,這裏的一些朋友幫助我處理了他的後事。在本地政府的幫助下,飛雪(力群的長子)趕來溫哥華參加他父親的葬禮。力群生前一直想如果能好一些,一定設法回到祖國,回到故鄉去。按著他的意願,飛雪把他父親的骨灰帶回了北京,目前存放在八寶山公墓。飛雪和我都希望能在力群的故鄉能置一塊墓地,安葬他……”
盡管對力群的死,我還是有心裏準備的。但是看了潘蓉的信,我還是熱淚長流。做為力群故鄉第一個知道他去世的朋友,我還是信守潘蓉的囑托,封鎖了這個消息,怕他高齡的父母承受不了白發人送黑發人的沉重打擊!
去年7月27日,力群年近九旬的老父親徐徽先生,給我送來力群的遺作《邊陲萬裏行》。同時還送我一幅他自己的作品,那是一幅蒼涼虯勁的山水畫,我明白了這位堅強的老人的心境。
他還告訴我:“你和力群同歲,明年是你們的本曆年,都是屬狗的。我送你一幅畫作紀念吧!”
2006年2月25日
序言集--36
大森林的歌者
――關於閰泰友
那是一片令人神往的大森林,她越來越讓我們牽掛。也許過去我們沒有善待她,她不得不用自己的方式對我們進行教訓和懲罰。在我們被一次次的洪水和幹旱折磨得身心疲憊的時候,我們才痛切地感到森林對我們格外地寶貴。於是我們把深情的目光再次投向那一片片的大森林,並千方百計給她們更多的關愛。
我對大森林情感的日益深厚,特別得益於大森林裏的朋友閻泰友。他是大山的兒子,他的少年和青年時代大多是在那片茂密的大森林裏度過的,他把自己的生命和那片大森林連在了一起。他在那裏生息和勞作,情不自禁地為大森林歌唱,他想讓整個世界都能聽到他的歌聲,他想讓每一個人都知道大森林的可愛和寶貴。於是他又召喚更多的作家來參加他的森林大合唱。我就是應召而來的。大森林的詩情畫意感染了我,閻泰友的深情厚意感動了我。我沒能為大森林唱更多的歌。但我確確實實成了大森林的朋友,也成了閻泰友的朋友。我們一起策劃在閻泰友所在的朗鄉林業局建立了黑龍江作家協會的創作基地,1997年8月,中國作家協會朗鄉創作基地也在這裏掛牌,於是中國作家在小興安嶺的大森林裏有了一片自己的精神家園,全國各地的小說家、詩人、散文家、評論家都對這裏趨之若鶩,他們像朝聖一樣來到這裏,像土著的鄂倫春人一樣對養育了人類的大森林頂禮膜拜。愛心濃鬱的作家更容易和大自然親和。他們都成了在大森林裏撿磨菇的小姑娘。
作為中國作家協會朗鄉創作基地兼職主任的閻泰友,極力盡地主之誼,在安排好每一個來這裏深人生活或參觀訪問的作家的同時,他也把每一個訪客當作自己的老師,對一個鍾愛文學的業餘作家來說,這無疑是一次千載難逢的機遇。許多在中國文學史上名聲顯赫的作家,也成了閻泰友的忘年之交。如魯迅先生的學生、著名文學家唐弢曾和閻泰友過從甚密,他親自為他修改過三篇文章,並給他寫過十一封信,其中的七封已收人《唐弢曾文集》。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有名師指點的閻泰友,自然出手不凡。這本散文集,是閻泰友多年心血的凝聚。雖然在這之前他已有經濟方麵論著和翻譯作品出版,但這本文集更能代表他在文學方麵的造詣和成績。閻泰友自謙為“無名草”。殊不知大山裏數不清讓人叫不出名字的花草,覆蓋了山坡,保護了頂天立地的森林,沒有小草就沒有森林。無論是有名的還是無名的小草,都讓人珍重,讓人喜愛。還是泰戈爾說得好:“小草呀,你的足步雖小,但是你擁有你足下的土地。”
一方水土養一方人,一方水土養育的作家對這一方水土有比別人更深刻的理解。閻泰友的這本散文是寫大森林裏的人和事的,是寫大山裏的歲月和景致的。他寫的人是不能再平凡的人,他寫的事是日常的瑣細之事,他寫的景又是林中經常的風景。可是就在這些對平凡人平常生活的記述中你感受到曆史的湧動和時代的變遷。自家庫房一個金質匣子,四代相傳,匣子裏內容的不同,反映了一個家族的發展曆史(《匣子》)。而父親用四五年的艱辛勞動和全家人的節衣縮食買的那塊金表,及這塊金表在小鎮上引來驚羨的目光,讓人百感交集。而後來的事實證明,這塊讓父親驕傲了三十年的金表並不是金的,這使我想到了莫泊桑的小說《項鏈》。窮人的尊嚴和驕傲總是帶有悲劇色彩(《金表》)。套子房――林子裏獵人的營地,是大山裏獨特的景觀,其中蘊涵的故事,不隻是孩子有興趣。作者神秘探訪的見聞,讓人新奇,而隨著社會的發展,套子房的消逝,又讓人多了幾分惆悵。古樸的套子房文化中有許多讓人留戀的東西(《套子房》)。新時代的陽光透過濃密的樹林也照進大山,閻泰友在歌頌每一片閃爍光彩的葉子時,也流露出他對往事的懷戀,那淡淡的憂傷,莫名的悵惘,正是他散文的感人之處。大森林獨特的人文精神,那是人在征服自然的鬥爭中形成的哲學和道德。它們正在隨著森林的稀少而消解,這的確是令人遺憾的。閻泰友的感傷是值得回味和深思的。
我們一些初到大森林的作家首先是被那綠色海洋的氣勢所震撼,那滾滾的林海波濤,遮天蔽日的原始老林,都被我們寫得很有聲勢。而長久生活在這片林子之中的閻泰友筆下的森林總是那麼寧靜,那麼幽美。他寫林中的月:“遠在東方的天際上,抹著一線淡淡的輪廓,像用工筆勾上去的,美妙至極。輪廓下的群山漸漸暗下去。喲,一輪圓圓的滿月就懸掛在那金線的上方。”他寫林中的雪後:“一片寂靜,一地潔白,一山朦朧”。他寫山中的綠草:“瞧吧,那漫山遍野,無邊無沿,數也數不清,嶄新的綠色,從那白樺溫柔的枝頭,從那高高的挺拔的鬆的腳下,從那蒼勁的崖的石縫裏,抽出來了。山裏的一切都邁開了輕快的腳步,穩健地走向春天”。這些淡雅清新的描寫源於作家對這片山林長久的觀察和獨特的感悟,更源於作家對這裏一草一木深切而永恒的愛。
我以為最動人的愛表現在作者直麵人類對大森林的破壞和掠奪的無奈感歎。他寫《獵熊》,“獵人不慌不忙地端起槍,瞄準,鉤動扳機,槍響,熊從樹上落了下來,掉在地上,一動也不動。熊死了,獵人走了,山林還是那樣靜。”他為林中的蛙唱起悲歌,“春天來了,不再有蛙的滿山遍野的鳴叫,而是滿山遍野的捉蛙的人。我在一個夜晚曾乘坐吉普車穿越長長的一百公裏的林海。這夜,細雨朦朦,一路上捉蛙的人一字排開,燈光一個接著一個。人們在認真地尋找、等待。蛙的蹤影不是那麼好找的了”。不僅林蛙不好找了,連林中最常見的麅子也蹤跡難尋,作者寫到和朋友一起追麅子,“我們沿著麅子的溜兒爬上山坡。我已喘得不行,心仿佛要從喉嚨裏跳出來,腿也發了軟,可我的朋友還是興致很高。我們終於到山頂了。也終於看到了麅子的行蹤。它正躺在一個頭戴毛很長的狗皮帽子的獵人的馬上,他顯然是從山那邊來的。這座山上的最後一隻麅子也沒了,我在想,這有多麼可悲啊!”動物是人類的朋友,滅絕動物就是殘害人類自己。自然界的生態平衡,是人類生存和發展的基本條件。大森林的警告,大森林作家的呼籲,會讓我們警醒嗎?快放下手中的斧頭,快放下手中的獵槍。
說到閻泰友這本散文的語言特點,我想到了普希金的話:.“準確和簡練,這是散文的主要優點。它要求有豐富的思想;沒有豐富的思想,華美的詞藻亦無濟於事。”閻泰友的語言質樸而生動,簡潔而深刻,不動聲色地娓娓道來,卻讓讀者怦然心動。這說明泰友文學功力的老到和成熟。
坦率地說,閻泰友的這本書還不能滿足我和更多的讀者對大森林神秘的探求和對現在和未來命運的關注。我們有理由希望他能寫得更多一些更好一些。
(1999年4月24日)
序言集--37
對北大荒的深知和厚愛
――序趙國春《荒原隨筆》
時逢共和國50華誕,所有新聞媒體都在大張旗鼓地宣傳各地各條戰線各個部門取得的巨大成績。幾乎國家和黑龍江的各大媒體都報道了北大荒的曆史飛躍,從一片荒原變成國家重要糧食基地的人間奇跡。但是我並不滿足,這些報道都說到北大荒為國家上交了千百億斤的商品糧,卻沒有提到北大荒創造的輝煌的文化為共和國增加的光彩。其實北大荒對共和國的貢獻,應該是物質和精神兩個方麵的。而精神方麵的影響更加深遠。
說到北大荒的文化藝術的發展,我們自然想到英雄的十萬轉業官兵和浪漫的四十萬知識青年,前者是北大荒文化的拓荒者,後者是北大荒文化的發展者和普及者。那麼現在怎麼樣,北大荒文化是停滯了,還是發展了?我可以負責地說,北大荒文化又有了新的發展,新一代北大荒人繼承了轉業官兵和知識青年的文化傳統,又創造了新的曆史輝煌。也許我手中的這本散文《荒原隨筆》就是一個佐證。
本書的作者趙國春既不是轉業官兵又不是知識青年,而是北大荒的土著,生於這片黑土地,長於這片黑土地。他最初的文學讀本是前輩轉業官兵的小說,和兄長般的知識青年傳抄的詩歌。對這片土地的深知和厚愛,必要的文學天分,以及外來文化的影響,自己的勤奮和鑽研,這都是成就趙國春一個本土作家的條件。他的處女作是發表在1978年3月25日的《屯墾戍邊報》上的一首小詩《糧山要比群山多》,從此一發而不可收,二十年如一日地筆耕不輟,寫了大量的新聞報道和文學作品。和所有初學者自學者一樣,國春走過十分艱辛的道路。其作品也是從粗淺、直白到深刻、生動的。他的每篇作品都是他自己鋪在腳下的一塊磚,踏著一塊塊的磚,他越走越高,越走越遠。在全國有影響的報刊上發表作品,已不再是遙遠的夢想。連續出版的散文集顯示了他已具備的實力,在丁玲文學獎評獎中獲獎,已成為他進步的標誌。趙國春代表了新一代北大荒年輕作家的成長和成熟。這使我們離開北大荒又牽掛北大荒的文化人頗感欣慰。
這本文集我最深的感受是作家對北大荒的深知和厚愛。國春可以被稱為北大荒文化曆史的研究者,近幾年來他跑遍北大荒的山山水水,收集了大量的人文曆史和自然生態的資料,經過一翻認真的研究,不斷寫出一篇篇既有文學價值又有曆史價值的作品。如收入本集中的《偉人與北大荒》、《胡耀邦與青年墾荒隊》、《北大荒的老紅軍》、《文化名人在北大荒》、《文化名流在北大荒》,其材料真實珍貴,其文筆流暢生動,讓我這個在北大荒抗戰八年的老知青也為之感動。深知才能厚愛,知之越深,愛之越切。在這本文集中所有關於北大荒的文字中,從作者樸實無華的敘述中,你可以感受到一種強烈的愛,對這片山河的愛,對生於斯長於斯的人們之愛,對開發建設北大荒宏偉事業之愛。愛是最寶貴的,愛是不能忘記的。
這是一本內容相當豐厚的散文集,有作者對人生境遇的感悟,也有作者對山河景物的素描,還有作者讀書研史的遐思凝想。篇什精短,信手拈來,真切感人,全無矯揉造作之感。這種清新樸實的文風十分可貴。
當然,對正在走向成熟的作家,我們對國春應該有更高的期望。如何使自己的文章更富才情,更有張力,如何從中國古典散文中學習精辟和深邃,從現代散文中學習浪漫和幽默,作者還要在讀書和實踐兩個方麵下一番功夫。成功和進步會永遠與他同行。
(1999年9月26日於哈爾濱)
序言集--38
神聖的純樸
――序鄧士君的《星辰的足跡》
大森林是出詩的,大森林是出詩人的。無論誰人,麵對浩瀚的林海,麵對大自然的勃勃生機,都會詩情萬丈,豪情滿懷。即使你隻驚呼出一聲“啊”,那也是意韻無窮。
作為森林詩人的鄧士君,對大森林的第一聲詠歎,大概在他的孩提時期。大森林是他的搖籃,綠色是他生命的底色,對大山中所有生靈的熱愛融人他的基因。從呀呀學語就開始了對大森林的歌唱,初通文字後,他記下來從自己心底湧出的感動,那就是一個多情的少年最早的詩作。並無家學背景的鄧士君之所以成為林區小有名氣的詩人,主要是他的聰慧好學,勤勉自強,同時也得益於這片山水對他的滋養。這正是一方水土養一方人。這幾年良知回歸的人類越來越重視對大自然的保護,這主要出於生態平衡意義的考慮。我想從人文學意義的考慮,我們也更應重視對大自然的保護。試想,如果沒有茂密的森林,沒有了壯麗的江河,沒有了遼闊的草原,沒有了明媚的湖泊,那還有什麼詩情畫意,那還有什麼浪漫情懷?到那時,人大概就成了商業動物了。我們就會和詩人鄧士君一樣悲哀。
士君從事詩歌創作已有十多年的曆史了,這本《星辰的足跡》是他的第三部詩集。如果說前兩部《半個月亮》和《新的太陽》主要是一個大山的兒子對他熟悉和熱愛的山水景物的描摹和讚詠,那麼這一部主要表達一個身在大山心在世界的赤子對社會人生的種種思考和感悟。詩人畢竟不是畫家,也不是歌唱家。詩人應該是畫家、歌唱家和哲學家的結合。一首好詩不隻是掛在客廳裏的一幅畫,不隻是經常想唱的一支歌;一首好詩,是心底的一道風景,一想到它就不由自主地從心中湧出一種崇高的情感。現在我們還不能企望士君給曆史留下這樣詩的經典,但在這本詩集中你也不難發現許多意蘊深邃的詩句。如“摯愛成為靚麗的風景,真情永駐生命的旅程”(《構築永恒》)。“非常短暫的豔麗但卻搶著炫耀自己惟恐時光消逝更怕找不到生的機遇剛剛出盡風頭就此了卻花期”(《我看曇花》)。“自己的空間很小隻有在夢中展翅自己的空間很大沒有任何鐐桔能鎖住我的思想”(《自己的空間》)。我特別喜歡《男人》這首詩中這幾句:
“最珍貴的是脊梁
不管他能撐起一片天
還是能挑起一付擔
挺直的是錚錚鐵骨
倒下的也是忠肝義膽”
這詩是士君寫給所有男人的,首先也是寫給自己的。這是他的人生格言,也是他的人生寫照。這的確讓人感奮,令人敬重。還有那首《你並不孤單》也不俗:
“矮小的不等於渺小
高大的不等於偉大
矮小的有時可以頂天立地
高大的有時卻在簷下卑躬屈膝”
說到士君純樸的詩風,我想到了高爾基說過的話:“像一切事物一樣,做詩成為職業,詩就要失去它神聖的純樸性。”士君不想成為職業詩人。他說:“我寫的詩大多像寫日記一樣,但不是每天都記,而是記下那些令人盡興、使人刻骨、讓人動情的所見、所聞、所感。有的是寄托,有的是安慰,有的是發泄,借詩抒懷,用詩交流。向朋友傾訴,與自己對話。”看來對寫詩,士君沒有任何功利企圖;寫詩是他的一種生活方式、生存方式,是出於一種真誠的表白。這種真誠,才使他的詩保持一種神聖的純樸。純樸是相當高的美學境界,這是修煉成熟的標誌。
和曆史上的許多革命者和現在的許多領導幹部一樣,鄧士君也從熱愛文學開始,接受革命理論,走上正確的人生之路,進而走上領導崗位的。五六年前,我和士君相識的時候,他已是一個林業局的黨委宣傳部長,現在又當了幾年的林業局的公安局長了。當公安局長責任重大公務繁忙,整天都是煩心的事,還能寫詩,這簡直是神話!可確實有這樣一位詩寫得不錯的公安局長。這本詩集就是士君當局長之後寫的。我非常看重文學對人的陶冶作用。當然希望有更多的領導幹部熱愛文學,能親自動手寫點東西那更是難能可貴了。具有人文情懷應該是一個當代領導者的基本條件。中國是有文官傳統的國家,可惜現在有的官員好酒好色而不好文。我時常想起高爾基說過的這一段話:“文學的目的,是幫助人了解自己本身,提高他的自信心,激發他對真理的企求,同人們的鄙俗行為作鬥爭,善於在人們的身上找到的東西,喚起他們靈魂中的羞恥、憤怒和勇氣,做一切使人能變得更高尚堅強,用最美的聖潔精神來活躍自己生活的事情。”對領導者來說,文學既是一種自身的修養,也是一種工作的方式。
作為一位詩人,我們當然期望士君寫出更多的好詩。作為一位領導者,我們更希望他為人民辦更多好事。
(2000年春天)
序言集--39
內行人的入木三分
――序梁國偉的《人性的泡沫》
梁國偉這廝無論是在當劇作家,當報社總編,還是當了教授以後,總是不務正業地想開一家咖啡館。我想賺錢不是他的目的(盡管他很有經營頭腦),邀文化界的三五個狐朋狗友,在舒伯特小夜曲的旋律中,舉著冒著泡沫的啤酒杯高談闊論卻是真的。現在咖啡館還沒開,高談闊論卻出來了,這本《人性的泡沫》就是一個佐證。不過這些言論比他在文化圈裏習慣的罵罵咧咧,要斯文了許多。大概是當了名校的教授,人也變得儒雅了。
梁國偉敢於在最熱門的影視行業指點江山激揚文字,是因為他也在這個行業上泡了許多年,而且還是個很熟練的“刀手”。30年前他從上海來到黑龍江邊當知青時,不僅學會了和老農一樣抽黃煙,還學會了寫小說和戲劇。後來他在中央戲劇學院讀碩士,他的劇作當作教學劇目在北京上演;在省裏當劇作家時,他的《欲望的裏程》曾引起不小的轟動;還有那部許多人看不懂的《綠魂靈》,受到了評論家的批判,這小子偷著樂了許久。還有他把張抗抗的《隱形伴侶》改編成長篇電視劇,甚至還和楊利民把我的一篇報告文學改成在中央電視台播了五六次的電影《今晨雨加雪》。當然他還寫了好幾部雖然名聲不大,但票房收入不錯,自己偷著樂的電影。當了教授以後,還跑到長影去當文學統籌,搞出曆史大片《毛澤東和斯諾》,摘下了長春中國電影節評委會特別獎。我在這裏曆數梁國偉的不凡的“罪證”,是想說明他是有資格對影視界的是非說三道四的。
內行人的入木三分,要比外行人的虛張聲勢強得多。
影視界的熱鬧非凡是中國從未有過的文化現象。而影視對中國人的影響超過所有的傳媒。在這種時候影視陣地特別需要高揚起批評的旗幟。在混雜無章中建立秩序,在陳渣泛起中澄清是非,在魚目混珠中選擇珍珠。這當然是評論家的正經營生。從總體上來說,影視的評論並不算少,從老百姓的街談巷議,到評論家的口誅筆伐,誰人不說影視?現在對一部剛播出的電視劇的議論真好比“忽如一夜春風來,千樹萬樹梨花開”。但是那種種肉麻的吹捧,不負責任的酷評,商業行為的小罵大幫忙,已讓人望而生厭了。而正是在這個時候,梁國偉的影響以其清新、明快及理性與感性交融的品格出現在大眾化的報紙上和電視節目裏,自然十分搶眼。他跟蹤當下最熱門的影視,和大眾一起議論風生,但絕不人雲亦雲。梁國偉不糾纏作品中的細微末節,而總是在藝術的本質上,從美學和哲學上去思考問題。
別人都在讚揚《沒事偷著樂》是一部成功的喜劇賀歲片時,他卻說這部劇中並沒有黑格爾所說的那樣的一個喜劇世界。“如果我們把可笑性看成一部喜劇的基礎,在這樣的觀念指導下扛著大旗,所向披靡地創作所謂喜劇片,那麼,就有可能使自己變成了生活中的喜劇人物。對中國的電影藝術而言,出現這樣的一種狀況,似乎並不是一件太美妙的事情。”這絕不是危言聳聽,中國名目很多的喜劇在熱鬧了不長時間,又都衰落了,其根源是我們還沒有掌握喜劇的規律和實質。別人都在讚揚張藝謀的《我的父親母親》是一首美麗的抒情詩,而梁國偉批評這部電影“詩意的貧困”。他認為,“詩的語言擅於表現人類心靈的無限豐富性。也就是說,詩的語言,是各種語言中,內涵最為豐富的語言。在我看來,也許是因為詩的這種模糊而多意的表現特征,使它最貼近人類心靈的表達”。“張藝謀過高地估計了電影的畫麵造型對觀眾的影響力。當他沉靦於畫麵的隱喻、象征、節奏和音樂張力時,影片的實體內容――心靈的豐富性被無情地削弱了。”這自然是詩意的貧困了。
梁國偉充其量隻能算個遊擊隊員,他不能像大兵團那樣大規模地作戰。但遊擊隊員也有自己的長處,看準一個打一個,打就打在要害處。這就是傷其十指不如斷其一指。梁國偉不僅槍法好,他的槍也好,不是“小米加步槍”的老槍,而是現代化了的新槍。再用“思想性、藝術性、觀賞性”的觀點和“一分為二”的方法,評析影視,大概連中學生都聽不進去了。梁國偉腳踏在傳統的土地上,觀測世界風雲,用中西方慣用的藝術價值標準,在理性的層麵上去評價作品。不難看出,梁國偉在自己的文章中經常引用我們熟悉或不熟悉的西方理論家的觀點。這種隻要不是生吞活剝的拿來主義,還是需要的。不能因為中西方價值觀念的不同,而否定藝術規律的同一性。中戲的碩士沒有白讀,梁國偉還是給我們許多新鮮的東西。
咖啡館裏的高談闊論是被音樂和美酒包裝的,很入耳,也很有味道。我希望更多的朋友能讀到梁國偉先生的這本書,你一定不會後悔的。
(2000年12月10日)
序言集--40
可貴的人文情懷
――序宋紅岩的《珍藏的記憶》
攝影家是美的發現者,也是美的傳播者。他們的鏡頭對著一朵花,一棵樹,他們的心麵對的卻是整個世界。攝影藝術是形而上的藝術。無論科學技術的發展為攝影家提供怎樣精良的設備,最終決定攝影水平的,是攝影家的心智和情感。即使都用“傻瓜”相機,從最後的結果看,聰明人比傻瓜還是高明得多。
攝影家宋紅岩自然是聰明人,她的聰明不僅表現在她與那些心智高遠體魄健碩的男攝影家相比,有不俗的經曆和業績,還在於她有水晶般的愛心和火焰般的激情,還在於她以愛心和激情關懷著這個世界。這是一種可貴的人文情環。攝影家和詩人相比很冷峻,鏡頭是冷峻的,手法是冷峻的,連一個個男攝影家麵容都像高倉健一樣冷峻。這種冷峻是冷靜客觀地反映現實,鐵麵無情地表現世界。和他們相比,宋紅岩更多了一些溫情,多了一些婉約,多了一些亮色。她的主體意識很強,她的鏡頭在移動中總是有選擇地停留,停留在那些情感所動,心向往之的地方。她拍絕寒山林的鄂倫春,拍他們的歡樂和情趣盎然;她拍大風雪,拍雪的純潔和雪後的寧靜安祥;她拍兒童,拍孩子的天真無邪和質樸可愛。鏡頭就是語言,宋紅岩用詩一樣的語言,表達她對這個繽紛的世界一切美好事物的謳歌和讚頌。應該說她是一位攝影詩人。
最近幾年宋紅岩的鏡頭由遠及近,把焦距對準了建築,對準了我們這個可愛城市的建築。建築是凝固的音樂,是立體的畫廊。被稱為建築博物館的哈爾濱,以其琳琅滿目的教堂建築、巴洛克建築、新藝術運動建築、文藝複興時期建築、古典主義複興建築、浪漫主義建築、猶太建築、折中主義建築、俄羅斯建築、中國古典建築和現代建築為世人矚目。在中國還沒有一個城市的建築,像哈爾濱這樣中西合璧,奇異多彩。可惜在相當長的時期裏,我們的榮耀被我們遺忘了,被我們掩蓋了,甚至被我們瘋狂地破壞了。終於有一批文化人覺醒了,他們奔走呼號,極力拯救這個城市的建築和文化。開始他們的行動像唐·吉訶德挑戰風車一樣可笑,漸漸地他們被人們理解了,最重要的是被政府接受了。這些文化人要保護的不僅是幾座建築,他們要構建的是一個城市的文化品格。沒有文化品格的城市就是沒有靈魂的城市。宋紅岩的這部影集中的每一幅照片都是一篇發言,她在說這座建築,多麼美麗、多麼精彩、多麼迷人、多麼珍貴、多麼可憐!我們快來珍愛它們吧,保護它們吧,搶救它們吧!其情之真,意之切,令人動容。這使我們想到了那位總是搖動著手裏的橄欖枝,戰勝了海神波塞冬的雅典古城的保護女神雅典娜。
宋紅岩建築攝影的最大特點是用各種手段凸現建築美。廣義建築美的目標是:環境中的建築美/建築美中的環境;城市中的建築美/建築美中的城市。宋紅岩就是遵循這樣的原則構建和打磨自己的作品。她拍防洪紀念塔,是以藍天和大江為背景,展示塔鎮江天的氣勢;她拍中央大街的建築,是以歐式路燈和綠樹為前景,表達出一種自然和曆史的韻味;她拍斯大林公園的一棟俄式小亭,而畫麵中心是一棵古樹,遠處是靜靜流淌的鬆花江,是一幅極美的風景畫。我們需要和城市環境美相協調的建築美,而建築美又為城市的環境美增色。與一般的建築攝影相比,宋紅岩揮去的是匠氣和工藝性,張揚的是詩意和情韻。無論從美學理論還是從大眾的審美情趣來說,宋紅岩的作品都會受到好評。
宋紅岩這部記錄哈爾濱百年建築曆史和建築風格的影集,是獻給新千年的最好禮物,這《珍藏的記憶》實在值得珍藏。讓我們用自己的愛心和創造性勞動,在下一個百年,為我們這個城市留下更多值得珍藏的記憶。
2000.12
序言集--41
文中有神 文如其人
? ――序張佑臣《北大荒走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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鄧拓主張記者應做個“雜家”。這裏所說的“雜”,當然不是雜亂無章之“雜”,是說:當記者要做專門學問,應以廣博的知識為基礎。我認識的農墾日報總編張佑臣先生就是位“雜家”。
佑臣琴棋書畫無所不好。他性格豪放,吹唱彈拉全拿得起來。說寫字,他臨池有法,取顏真卿、楊維貞、張瑞圖、王鐸書體之骨,寫得一手好行草,是省書法家協會會員;說畫畫是他年輕時的事,至今他與全國一些知名畫家來往甚密,得暇還搞點收藏之類;說做文章,他寫散文浪漫輕盈,富有感情,因此他被吸收為省作家協會會員。張佑臣各方麵的修養為他的新聞寫作奠定了基礎,也增添了色彩。
佑臣出身寒門,上小學時連每年要交兩元五角錢學費都很難。土草房中,煤油燈下,他學而不倦,學吹、學拉、學唱,學寫字、學畫 畫、學做文章,後來同新聞結了緣。了解張佑臣的經曆,對業餘通訊員來說會有幫助。他剛參加工作時,與京、津、滬等各地知青一道務農,扛麻袋、上跳板、刨凍方、割小麥、夏鋤秋收,樣樣活計都幹得好。他從工餘為當時的《兵團戰士報》寫稿起步,最後走到當這家報的總編輯。我和佑臣相識,就是28 年前我在兵團辦報當編輯時。他的勤奮好學給我留下了深刻印象。我在一篇《春天的回憶》的文章中說:“在54團采訪高崇輝時認識的胡玉森,在18團采訪麥收時認識的張佑臣,這兩位土著青年的質樸真誠,勤奮好學,使他們顯示了和城市青年一樣的才華,因此成為北大荒新一代報人的領這人物。”
對專業新聞工作者來說,並不是每個人都業務很全麵,有人或以寫消息見長;或以寫通訊見長;或以寫評論見長;或以製作標題見長;或以作深度報道見長;或以策劃版麵見長,而張佑臣在這些方麵均有精品。有人說“新聞是易碎品”,細讀一遍本書所選的新聞作品,不難看出,張佑臣早就在追求寫那種回頭一看可以稱其為作品的東西了。有人說張佑臣寫的編的東西和別人寫的編的不一樣,事實上張佑臣編輯版麵圖文並茂,講究策劃;寫消息、通訊、評論,短而活、創意新、主題開掘得深,題文結構嚴謹大氣,文從字順,間或凝聚著極強的邏輯性,敘述、描寫、議論、抒情跌宕遒麗,富有知識性、趣味性,這種采、寫、編風格的形成恐與他采訪作風、采訪手段,文學、理論修養,寫作功底和知識麵寬有關;張佑臣的作品講求色彩,恐與他學過繪畫有關;他的作品富有節奏,恐與他懂得音樂有關。如果新聞工作者都這樣研究業務,報紙作為新聞紙它不隻是新聞,同時又是一紙文化了!
佑臣得益於他長期辦小報。大報分工很細,而小報編采合一,容易培養出多功能人才。從中可以認定一個理:報紙有大小,而記者不分大小,小報也有大手筆。
全國著名畫家朱乃正、全國著名書法家孫伯翔見張佑臣其人其文,分別題下“神思妙悟”、“氣質通神”幾個大字。看《文心雕龍》,知古人有雲:“形在江海之上,心存魏闕之下,乃神思之謂也”。因此全國著名書法家趙雋明為本書題寫了“遠接千年,遙通萬裏”八個大字,顯然在他的作品裏可見有這樣的思路和視覺,作品固然也就顯出重量了。
本書選的大都是省記協、中國記協和專業記協評選的好作品,其作品傾注著作者對新聞事業的一片愛心,浸透著作者改革開放20年來辛勤筆耕的汗水。作品寫人寫事,也寫出了作者的思想,寫出了作者的愛和憎。作品附以點評,讀後可循出一個用心的新聞工作者采、寫、編的全過程,對業餘通訊員可作一本新聞寫作入門教科書;對專業新聞工作者提高素質可有幫助;對新聞研究工作者提出了可探討的題目。
如果我沒記錯的話,《北大荒走筆》是黑龍江墾區第一本新聞文選理論專著,這對張佑臣個人來說是畫了個分號。作為老知青、當年在北大荒起步的老新聞工作者,我願這束鮮花會引來北大荒新聞和文學苑地的萬紫千紅!
序言集--42
一雙明亮的眼睛
――序司漢科的〈〈記者的眼睛〉〉
記者的眼睛是火眼金睛,記者的眼睛裏閃著剛毅,記者的眼睛裏透著柔情。這是我讀了司漢科的文集《記者的眼睛》的突出感受。
“目貴明,耳貴聰,心貴公。”司漢科有一雙明亮的眼睛,因為他深知作為一個記者的社會責任,他目光如炬,明辨是非,敢於仗義執言,歌頌光明,鞭答黑暗。惡勢力的威脅,說情者的巧舌如簧,都奈何他不得。請看書中的《伊春酒霸,砍你沒商量》、《誰為工人的生命負責》、《48位老人狀告鎮政府》、《富民村非法賣地400畝》,都是司漢科戰鬥的檄文,每篇文章的發出都曆經曲折。當記者要當得有骨氣、有誌氣。如果記者成了專門討好一些部門和單位的禦用文人,那就和三陪小姐沒有什麼區別了。司漢科也有這樣的奇妙經曆:他和幾個同行為某單位寫稿,這單位雇小姐陪他們跳舞。過後這單位先給小姐發“紅包”,然後再給記者發“紅包”。在他們看來,記者和小姐一樣都是被雇用的。不知我們這些吃記者飯的心裏啥滋味?
“舉目方知宇宙寬。”當記者的就要高瞻遠矚,縱覽全局,見微知著,窺一斑而見全豹。名不見經傳的小記者司漢科卻要站在全省最高層位置上,發出了《馬鈴薯大省緣何做不了大文章》、《木材大省家具如何打》的呼聲,他不斷地思考我省如何發展優質羊、如何防止生豬生產下滑、如何保護濕地、如何打好綠色食品牌這些事關全省經濟發展的全局問題。不能說這些文章做得如何深如何好,但及時地、經常地、不懈地提出問題,就難能可貴了。不思考問題、不研究問題、不報道問題的記者,很難有什麼出息。司漢科的進步,是因為他以探索問題、解決問題為樂。
記者是社會的良知,他們深情地關注著社會人生,呼喚著真理和真情。司漢科的目光裏總是充滿著溫情和真誠,他特別關心下層的生活,同情小人物的命運,他讚揚“韓文夫婦自辦再就業信息一條街”,他憂心“新學期,農村孩子還念得起書嗎”,他欣喜“西南村小蘑菇形成大氣候”,他叫好“科技黑板支到農民炕頭上”。他活躍的身影總是出現在鄉間地頭,他的稿子總是來自基層。他立誌要做老百姓的代言人。這應該是每一個年輕記者的追求。特別值得借鑒的,是他樸實得讓讀者喜聞樂見的文風。沒有套話,沒有港語,沒有自己也不明白的新名詞,都是平白如水的詞語,讀起來卻有一股來自生活的韻味。那篇《的哥的故事》,像一篇小小說。不信,你讀一讀。改進文風也應該是黨報改革的重要內容。
眼睛的明亮是知識和經驗的營養。我十分看重司漢科的每一點進步和成長,都與刻苦學習相伴隨。他是北大荒的轉業官兵的後代,高中畢業後回農場當了4年的小學和中學老師,然後開始攻讀大專、大學,一直到獲得研究生的學曆,而且英語和文學理論水平都是出類拔萃的。這其中的甘苦是可想而知的。到報社工作後,他邊幹邊學,勤奮敬業,8年寫了900篇稿子,這本集子便是他學習勞動的結晶。
不倦的學習是我們永恒的動力。
讓我們把自己的火眼金睛擦亮。
( 2001年10月6日)
序言集--43
燕子高飛 壯誌淩雲
――關於李春燕
李春燕是我省著名詩人李風清的女兒。十多年前,我到齊齊哈爾的李家拜訪時,她還是個紮著小辮子靈秀的小姑娘。如今,風清永遠長眠在那片寫滿他的詩情的黑土地下,而小燕子已展翅高飛在藍天之上,顯示著新一代人非凡的才情。
在春燕這本厚厚的文學與新聞作品的合集中,我最喜歡的還是回憶他的父親的那幾篇散文。我的老朋友李風清是以濃鬱的鄉土詩歌而聞名中國文壇的。他詩風清雅質樸,性格率直耿介,其座右銘為:“淡泊於功名利祿,傷痛於世態炎涼;攜兩袖清風戴月而來,願焚一身硬骨踏雪而去。”沒想到這文壇硬漢,如此兒女情長。女兒要高考了,“父親也開始接受一種考試。每天,他都要騎著自行車去市場為我買新鮮的肉、蛋和蔬菜,風雨不誤,而隻要在報紙上看到‘高考前談學生飲食’的字樣,便會剪下來,貼在本子上,一遍遍研究,不亞於解習題。他自己心髒病很嚴重,有好多次在炎熱的夏季去采購,幾乎暈倒,幸虧父親的兜裏隨時揣著救心丸。”高考開始了,父親遠離人群,天天坐在校門口的一塊空地等女兒。發榜了,父親天天坐在學校樓梯口的台階上等消息,每天都坐到後半夜,最後一個離開。“在本科錄取期限最後的二三小時,省屬一所院校的通知書終於如一個難產的嬰兒降臨了。爸爸用顫抖的手,如同捧著最後一道聖旨捧回了它。爸爸微笑著向我祝賀,可我分明看見了爸爸眼中的淚花。”女兒記住了“始終如一的父愛卻似一根粗粗的纜繩拽著我那條擱淺的小船兒,讓它有勇氣去漂流一個完整的人生。”讀了這篇《父愛》不禁使我想起魯迅先生的詩句:“無情未必真豪傑,憐子如何不丈夫。”李風清是真詩人、大丈夫,他愛詩,愛生活,愛親人。春燕在《北方一株鄉榆樹》中描寫父親對詩的癡迷,對酒的喜愛,在生活中的“小孩子脾氣”,那麼真切感人,那麼細膩生動。而那篇《微笑吧,天堂裏的父親》,是一首深情的聖歌,會打動每一顆善良的心。
“父親問:‘寶貝女兒,你會飛了嗎?’我隻輕輕地、輕輕地一展雙臂,便自由地翱翔升騰於廣闊的天宇,回答了他一生的期冀—燕子—出巢了。
於是父親微笑了。
是的,微笑吧,我天堂裏的父親。”
是的,出巢高飛的燕子沒有辜負父親的期望,她在努力實現記者兼作家的理想。這本書就是她對父親的報答,獻給父親最好的禮物。第一輯《心海泛舟》裏那些精美的散文詩,有的是作者少年時代的習作,已顯示了她成為作家的潛質。而第二輯《勇立潮頭》記錄了一個成熟的記者對中國改革、特別是工業企業改
革的探索和思考。敘述紛紜複雜的企業改革,隻有詩的語言當然是不夠的,還要有專業知識和政策研究的水平,這都是一個記者應該具備的。看來在這方麵,春燕真有點得心應手。第三輯《生命無悔》和第四輯《情係萬家》的人物通訊和事件通訊,有幾篇還相當可以的。如《他在叢中笑》和《血肉築方舟》,前一篇寫一個工會文化幹部的辛勞和奉獻,敘事論人,詳略得當;後一篇是記錄湯原縣吉祥鄉的抗洪戰歌,人物很多,事件很曲折,寫得環環緊扣,起伏跌宕,有情有景,頗見功力。當然,這本集子中也有粗疏之作,材料的堆砌,數字的繁多,淹沒了思想光彩和藝術感染力。如經過一番打磨和精選,就更好了。
值得慶幸的是,春燕趕上了比父輩要好得多的時代。父親在詩田裏埋頭耕耘了三十多年,而你剛剛起步。你的血管裏奔湧著一個赤誠詩人的熱血。不要停歇,不要遲疑。孩子,奮飛吧!前程似錦。這是父一輩永遠的期望。
(2001年10月3日)
序言集--44
鄉情貴如金
--讀王文山《昨天的風景》
文山會海,讓人生厭。吾友文山王者,令人生喜,此新作為證。雖不能說字字珠璣,確也篇篇生輝。五年前我在北京大有莊苦讀經典,文山命我為其散文集作序,我曾作如此評說:“火辣辣的鄉情,熱乎乎的鄉風,聽著入耳的鄉音,讓王文山表達得淋漓盡致。無論是對童年的回憶,對故鄉的懷戀,還是對鄉親老友的情義,都說得那麼平淡無奇,像樸素的素描,卻給人以鮮明深刻的印象,因為那平淡中透過一股真純,那是越來越有價值的真愛,真美。”
如今時過境遷,我仍固執已見,文山的可敬可愛可貴之處,在他的“土”,在他的“純“和在他的“真”。這正是“鄉情貴如金”。
要讀文先讀人。王文山者本省雙城堡人氏,生於斯長於斯寫於斯。在黑土地北大荒上,雙城也是一塊人傑地靈的寶地,九十年前,當地的歸隱官吏和開明鄉紳建了一座鬥拱飛簷的魁星樓,意在鼓吹文運昌盛。上世紀六十年代,幾位下放當地的作家也點燃了一些好文青年的心火。文山便是其中之一。他雖農家子弟但聰慧好學,農閑時節手不釋卷。後當鄉師,供職於蘭棱河畔的靠山屯小學,這裏雖陋室幾間,但儒雅成風,教師中先後湧現雙城文壇“三傑”――王洪儒、朱宏軒和王文山,前兩位先後調到城裏搞文化或新聞工作,文山隨其後,到縣文工團當編劇。他的代表作是“二人轉”經典作品《豬八戒拱地》,此戲演紅大半個中國。我一直以為“豬八戒”具備中國農民的許多性格特點――迷戀農耕生活,幽默,聰明,狡狤,好色,貪小便宜。而為些正是王文山所熟悉的。作為農民的文化代言人,王文山從文化人成為文化官員(雙城市文化局長),不僅在普及文化和滿足農民的文化需求上盡其所能,而且在文化建設上創造了業績,最值得稱道的是他千呼萬喚,千方百計恢複了當年遼沈戰役的總指揮部(其最高統帥林彪)在雙城的遺址,這是要冒極大的政治風險的,但是王文山還是以“豬八戒拱地”精神,收回了那個大院,建成了一個博物館,成為當地重要的人文景觀。這正是我對文山特別敬重的原因。
再從人說到文。文山是從曲藝創作入門的,後來也寫過小說、散文,但他不是職業作家,他的創作是忙裏偷閑的偶爾為之,是有感而發的不吐不快。這本《過去的風景》,記錄了他的人生閱曆,反映了社會蒼桑。雖然都是從身邊的一人一事,一村一院,一景一物寫起,但窺一斑而見全豹,我們從這些短文中感受到了一個人的成長和整個社會的變革。從《臘月的鄉宴》《農家的婚宴》中,你不僅在餐桌上看到了從貧困的尷尬到富足的風光,還體味到人格尊嚴的回歸。還有《西廂書屋》和《東廂小院》,不僅描述了作者桃花源似的讀書的老院,還蘊藏了中國文人的隱忍和韜諱。
有一點我們注意到了,在這本書的眾多篇章中讓我們感動的是作者對家鄉的懷戀和對住事的回想,迷人的鄉愁、鄉戀,淡淡的惆悵和感傷中,洋溢著一種傷懷之美。隨著社會現代化的加速,隨著城市化對農耕社會的消解,更激起人們的懷舊情愫和對田園的依戀,我還難以對此作出價值的判斷。
作家的語言最見其功力。王文山的語言有其獨特的韻味,這得益於紮實的生活積累和從事曲藝創作的經驗。現在“二人轉”越來越被人們所喜歡,大概是因為形式的活潑,特別是因為語言的豐富生動幽默。寫“二人轉”出身的王文山,散文也寫得這樣鮮活,在《留戀露天電影》中,寫道――
“小孩看電影純屬看熱鬧,尋開心;老年人看電影是為了消愁解悶兒,找點樂趣;年輕人可不然了,他們把看電影當成遷線搭橋,戀愛訂情或情人私會的天賜良機。大姑娘打扮得花枝招展,擦得香氣噴人;小夥子穿得溜光水滑,小頭梳得象牛犢子添的一樣,看著看著就起高吊了,男男女女偷偷溜出人群,鑽進村外的柴草垛或小樹林去演小電影了。天上的星星也眨著眼睛竊看人間的‘西洋景’兒,看到裉勁處,連月亮都害羞得躲到雲彩裏。”
王文山的這些過去的風景的確給了我們許多美的享受,也引起了我們的許多美好的回憶。隨著曆史的久遠,這些風景都成了我們心靈的底片,讓你不時地翻看和品味。但是生活並沒有停止在過去的鄉間土路上。生活在高速公路上飛馳。前麵的風景應該更壯美更絢麗。作家總是和時代同行。我們有理由希望文山筆耕不綴,再繪明天的新景。
“庾信文章老便成,淩雲健筆意縱橫。”這也是我對老友文山的祝願。
2002年5月
序言集--45
王福林其人
――序《激情人生》
與王福林神交已久,相見恨晚。
先前同在新聞界供職,常在省報上見他精雅的插圖,的確功力不凡,後又見他繪製的連環畫,驚歎省報竟有這等畫家。後來我代表哈爾濱日報與李壽山前輩評全省新聞論文,發現畫家王福林在新聞理論上頗有造詣,不過得一等獎的是位畫家總讓我們這些搞文字的有些汗顏。不久,又聽說福林跑到老年報當總編,把張地方小報搞成全國行業首位,老父老母言必稱老年報如何之好,也讓也是報人的我憤憤不平。
這以後我到省作家協會任職,在作家的許多活動中,我遠遠看見王福林的身影,沒想到此兄還是個文學的“票友”。再後來,我到文化廳任職,某一日薄西山忽聽樓下的大森林酒店裏歌聲悠揚、笑聲朗朗。隨聲而望,隻見王福林滿麵春風坐在省城的各位男女歌唱家之間。主事者報,王福林專為老年人創造了一組歌曲,今天在這裏試唱。沒想到這小子還能寫詞作曲,來搶我們專業人員的飯碗。過不久,又在報是看到這個王先生又出版了一部長篇小說,自己配的插圖,還隨書帶CD光碟,都是他作詞作曲。真是聞所未聞,還有作家為自己的長篇小說插圖作曲的,聽說在北京王府井書店簽名售書,火得一塌糊塗。王福林風頭正健,無所不能了!
無巧不成書,不久我奉命到省報工作,成了福林的同事。那一日他到我的辦公室會唔,見麵禮竟是他多年來出版的畫冊、歌集、論文和那部奇特的長篇小說。我不對等地回贈了這幾年我寫的幾部亞文學的報告文學集。當時我想,我倆本是同年生,差距怎麼這樣大呢!當晚我翻看那本名字巨俗的《情?》內容精彩的小說,敬意油然而生。王福林非等閑這輩,奇才怪才鬼才都也!
人們一般認為,王福林的才藝超群,是因為他的聰明過人。“天上九頭鳥,地下湖北佬”。湖北佬王福林的確不一般。學什麼像什麼,幹什麼都是一流。搞藝術的,天分當然是重要的。我以為最重要的是王福林有理想、有追求、有抱負。福林家境貧寒,少年喪父,為了生計,十幾歲就參加工作,從當教師開始人生之旅,無論處境如何,心中的理想之火總在燃燒,即使在文革身陷囹圄也沒有屈服。在學校工作時,他學畫畫、學作曲、學樂器、學指揮,從不甘人後。到報社當美編,他又學文化、學理論,從不滿足。當領導,他勇於創新,不甘平庸。
“有誌者事竟成”。這個最平凡的真理被王福林實踐得很好。我想王福林的勤奮,也是令人尊敬的。幾十年如一日,他勤勉好學,兢兢業業,埋怨苦幹。其實搞藝術的是非常艱辛的,一部幾十萬字的小說,別說寫,抄一遍,也要一個多月。王福林的寫作都是晚上9點開始的,通宵達旦,嘔心瀝血,不是常人所能付出的。對工作,王福林也是這樣,去年他領導的農村報發行困難,他身先士卒。自己一個月跑了四十多個縣,幾十個鄉,終於實現了發行量的曆史性實破,使農村報起死回生。這讓我和同事們都很感動。
福林是個符合時代發展的複合型人才,他的榜樣值得我們學習。王福林又是一個現象,那些有抱負想成才的年輕人,那些想讓自己的一生過得有意義的人,都可以從王福林的成才之路獲得啟示。
這正是我讚成這本書的出版,又寫了以上這些話的原因。
2002年8月
人生如詩
――讀金孝詩集《今笑吟》
賈宏圖
那時,我們都還年輕。我剛從北大荒返城,在哈爾濱日報當小記,騎著破自行車滿城跑。張金孝在南崗街道辦事處當主任,管些打掃衛生計劃生育的煩事。後來聽說他當上了南崗區副區長,我便趕去采訪,寫了一篇消息,發表在1979年11月29日的哈爾濱日報一版,共209字,題目是《三十七歲的張金孝當選副區長》。
一晃二十多年過去了。花開花落,春去秋來,不知不覺間,金孝已過耳順,我也知天命多年。這些年,我們在一個城市裏生活,都在自己的圈子忙著自己的事,偶然也有兩圈相交的時候,或在會場上擦肩而過,相互打個招呼;或在酒場相遇,舉杯相碰,祝願健康雲雲。到如今,他在市人大當副主任,在本地也是聲名顯赫;我還是操舊業編報紙,隻是用電腦寫稿,不再騎自行車而已。前數日,金孝兄登門送來厚厚的一本詩稿,讓我修改並為其作序,著實讓我吃驚不小。雖也偶見他的報章詩文,但寫著如此之豐厚卻大出所料。我不懂詩文,請同事著名詩人張曙光先生代閱,他稱張詩品味不俗,並在省報選發幾首。
據我知金孝少小貧寒,家學不深,又早年從政,並與文化界無緣。正如本人在“後記”中自述:“吾半生從政,職任頗多,瑣事堆積,公務催逼,無一日之輕閑。所閱書文,與詩詞歌賦地隔天懸。”但為什麼金孝從政而成於文呢?他自解道:“無奈,少小好奇,樂於涉獵,詩海浪遊,詞山信登,久而久之,情趣萌發,竟成不辭之癮。古之詩文,博大精深,浩浩乎浮天湧地。沐其輝光,感其神韻,頓覺日月入懷,乾坤宏闊,心神震蕩,靈魂一洗。”熱愛是成功的基石,但讀而不寫,也永遠是個愛好者而已。金孝兄沒有就此止步。他說:“於是我對‘筆落驚風雨,詩成泣鬼神’的詩仙詞聖無限景仰。那傳世華章,千古絕唱,也就成了我須臾不可或缺的精神營養。初始之吟誦漸漸演化為鬥膽試作。所造之物,自覺可笑。然笑過之後,依然如故。周而複始,欲罷不能。孤燈之下,禿筆粗墨,冷案之上,字紙散疊。”功夫不負有心人,金孝兄二十年如一日,筆耕不綴,如今已碩果累累。
我想,為官從政者春風得意,躊躇滿誌,忙於應酬,陷於會海,為求更遠前程,隻恨日短晝長,心高腳短,那有心思讀書,更無意癡迷古詩詞,與燈紅酒綠相比,那讀書味如嚼臘。但是金孝兄鍥而不舍,樂在其中,他的詩詞寫在工餘會後,寫在旅途上,寫在節假日,寫在別人找小姐唱卡拉OK的時候,寫在別人“跑省進京”求職要官的時候。他寫詩作文這是一種愛好,更是一種追求,一種高尚的追求,一種美好的追求;更是一種精神生活方式,一種高潔的精神生活方式,一種豐富多彩的精神生活方式。筆者無意苛求每個官員都去讀寫古文,人人出書,但在他們中提倡高尚的精神追求,健康的精神生活方式,實在是太必要了,太急迫了。因為有的人活得太齷齟了,太肮髒了,太讓百姓不齒。讓我們都跟著他們臉紅!我以為金孝的成功,不僅因為當官時為人民創造福祉,為黨爭得光彩,給哈爾濱人留許多念想,還寫下了一本記錄了一個正直的官員的心路曆程的詩集。這真是難能可貴。其實每個人當官一任、為官一方總要留下什麼,或留下一條路,留下一片綠,或留下光彩,留下長久的思念;或留下災難,留下麻煩,留下孽債,留下長久的罵名。其實個人名譽不足惜,關健是禍害了百姓,耽誤了國家的事業。那就太遺憾了!
人們常常感歎:“人生如夢,轉眼就是百年。”是的,如梭的歲月,使我們的日子稍縱即逝,一切都會成為過眼煙雲。但是每個人都可以自由地選擇自己的生活方式,使每一天都過得更充實,更美好,更充滿詩意。無論你是高官,還是平常百姓,都會是這樣的。
讓我們還是讀一讀金孝的詩吧,也許你會從中感悟到,我們該怎樣有詩意的生活。筆者無須評價這部詩的內容,因為作者說得很清楚了――
“本集所收之詩詞多為即興之作,然造化之神奇,江山之壯美,時代之蓬勃,生活之多彩,家鄉之可愛,世界之演變,風雲之幻化,都不能不引起我心靈之震顫,情感之牽連。所以觸景生情,托物抒懷,借題言誌,盡在其中。”
2003年6月
序言集--47
風華正茂 前程無量
――序王偉的《相約20年》
王偉的《相約20年》是迎接和祝賀《鶴城晚報》創刊20周年而出版的一部新聞作品集。
20年在曆史的長河中是短暫的一瞬。20年的中國正由停滯走向活躍,由封閉走向開放。在這個改革與飛騰的年代,《鶴城晚報》從呱呱附地到茁壯成長,正是中國報業發展的黃金時代。王偉作為一個年輕記者,身體力行地參加了晚報的創刊並伴隨著晚報一起成長進步,王偉的這部新聞作品集正是成長的記錄。這其中的每一篇消息、人物專訪、評論,正是他勤奮工作與時俱進的收獲,更是王偉自我堅守與追求的標誌。
莫向光陰惰寸功,絕知此事要躬行。新聞姓“新”,新聞需要與時代同步。為了確保新聞的真實性、時新性和時效性,作為記者,就要像雷達那樣,敏銳地掃描一切,有一個亮點就要追蹤上去,絕不輕易放過一個線索。有時旁人無意的話,就可能引起一個有心的記者的興趣,從而抓住一條新聞來。王偉的許多新聞都是這樣抓出來的。當年他的職業分工是文體記者,但記者的使命使立報為公,胸有全局,總是第一時間搶出新聞來。1993年6月28日,省市20多位記者參加黑龍江省紅光糖廠召開的甜菜紙筒育苗移栽現場會,王偉並沒有寫會議消息,而是以獨到的新聞思維,寫出了《甜蜜事業帶來甜美微笑,紅光糖廠一億元“白條”全部兌現》的消息,並以頭題發表在6月29日的《鶴城晚報》要聞版。王偉認為,記者能不能抓出好新聞,“是衡量記者新聞敏感性強與不強,對事物的觀察和選擇新聞角度準確不準確,對采寫確定報道選題提煉深不深的重要標準。”這正是他從自己的成功實踐中總結出來的經驗。
俗話說:“文無定法,體無定格”。王偉的眾多優秀新聞作品,說明他已經衝出了那種常見的的新聞體寫作的套路和章法。他強調的是“發現”新聞,善於捕捉有獨到之處的獨家新聞,這是在發現素材的前提下,既講究“取村”,又講究“謀篇”的必然要求,更是通悉輿論導向,把握時代脈搏,提高業務水平,寫出新聞精品的必然結果。基於此,同樣的消息體,王偉善於把會議消息、經濟消息、文娛消息、體育消息、社會消息等,寫出不同的特點來,力戒千篇一律,力求“短些,短些,再短些”。一篇篇快捷及時的新聞如報春的燕子,飛入尋常百姓家。這便是新聞工作者“桴鼓頻催第一燕”的實踐。
人物新聞是各種媒體都不可或缺的體裁,其中以人物故事、人物通訊、人物專訪、報告文學為常見的形式。因為新聞不同於文學形式,它要體現出“新、短、快、活、強”的特點,並通過寫典型人物來體突出現時代特征,表現新聞人物的精神風貌。王偉獲全國現場好新聞大賽二等獎的《“高產”記者》一文,就是他深入一線,在第一時間、第一現場記者寫記者的人物新聞的力作。在王偉看來,必須以“三貼近”為原則去采寫報道新聞人物;以“三個代表”重要思想為指導來表現新聞人物的時代主題。於是,新聞人物專訪便成了王偉潛心寫作的主要文題,《相約20年》文集中收集60多位人物的新聞文體,對於一個地方報紙的記者能寫如此之多如此之好,是很難得的。
人物專訪主要體現一個“專”字,即“專人、專題、專事”。當然,專訪也並非寫一個人,也可以寫兩個人,或者更多的人(其中有陪襯人物)。但它不是人物的“傳記”、“列傳”,而是一種紀實性的報道,主要寫新聞人物其事或典型事件中的人物。作者充分把握住適合於專訪新聞所要表現的四個要素,即人物、現場、背景和作者,或通過對話,或通過問答,或通過敘述事件、描寫現場、議論感觀來彰顯人物形象,加深事件的感染力,突出新聞主題,實現其新聞價值。新聞易寫,人難寫,而人又是新聞的主體。不見人的新聞不是好寫聞,鮮見人物新聞的報紙不是好報紙。這是王偉的人物專訪給我們的啟示。
王偉寫人物專訪的另一個主要特點是用了散文式的報道方法。多年問及此事新聞界的前輩穆青先生就曾大力倡導用散文的方式寫新聞。王偉在這方麵做了有益的嚐試。他善於借用了散文的筆法和結構方式來描寫人物、敘述事件。其形式清新明快,其行文生動靈活,其語言簡潔精彩。每篇專訪中的意境、結構、對人物的白描手法都頗具匠心,並形成了自己的風格。
如果說人物專訪是借助形象思維寫人物肖像、事件情節、環境景物等來反映生活,表達人物的思想感情,那麼,新聞評論則更多地用邏輯思維,或者是邏輯思維和形象思維的統一。王偉不僅關於用形象思維來寫人物新聞,還善於用邏輯思維嚴寒寫新聞評論,他是一位新聞專業的多麵手。
新聞評論有多種多樣的寫作形式,而組成《相約20年》文集的評論主要包括述評和專欄言論。誠然,較之長篇宏論的社論、評論文章,同屬新聞評論體裁的小言論,以取材單一,事實準確、議論精當、主題深刻、標題醒目、語言簡潔而見長。《北京晚報》的“百家言”、《新民晚報》的“每日論語”,《羊城晚報》的“街談巷議”、《今晚報》的“今晚談”,都是專發這種評論的陣地,而且成為這一類報紙鮮明的特點。全國148家晚報,家家要聞版都有這樣評論專欄。本文集遴選的一百多篇王偉的小言論大多發表於《鶴城晚報》的要聞版的“今宵談”專欄裏的。這些篇章在“三貼近”中選準選好議題,充分發揮了新聞評論的“扶政祛邪,激濁揚清”的社會作用,其作用絕不亞於“社論”和“評論員文章”之類的大評論。文集中所收集的2004年王偉為配合市委中心工作,宣傳“主輔換位、勞動力轉移和創辦企業”等新政策,所寫出了《想吃櫻桃栽好樹》、《鶴城有了康兀爾》、《為曙光村農民喝彩》三篇言論,受到市委領導的廣大讀者的廣泛好評,真正實現了反映輿論、協調和引導輿論的作用。
十步芳草千裏足,剖璞披沙饗君讀。新聞常寫常新,對新聞寫作方法和新聞理論的探討、總結也常論常新。《相約20年》一書中所收錄的論文,是作者近二十年來對新聞寫作實踐和新聞理論研究的升華和深化,其論文《改進晚報經濟新聞報道》、《晚報言論的多元化》、《從新聞工作實踐談精品的產生》等,相繼發表在《中國記者》、《理論實踐》、《新聞傳播》等雜誌上,先後獲黑龍江省和東北三省晚報優秀論文一等獎。他的每篇文章都有論有析,將新聞理論的探討、析理與新聞寫作方法剖析、梳理相結合。如此論得有理,析得有據,條分縷析,足可略備一說爾。
王偉是我的老朋友,我目睹了他從一個年輕記者,成長為我省一家重要媒體的“老板”的曆史過程。今天他把二十年艱辛耕耘所得碩果聚於一爐,實在是璀璨耀眼,既記錄了一個記者從業之路的閃光足跡,也顯示了一家晚報走向成熟的不凡曆程。我為王偉從幼苗成為棟梁而欣慰,也期盼著他再譜寫一篇發展地方報業的輝煌篇章。
順祝《鶴城晚報》二十華誕--風華正茂,前程無量!
序言集--48
無怨無悔無愧的詩篇
--序劉德基的《報苑春秋》
無論多麼顯赫的人物,總有一天要走下曆史的舞台,開始平凡的生活。這個時候,人們不免回首往事,檢點人生,對自己和對曆史都有個交待。
大家都知道著名的蘇聯作家奧斯特洛夫斯基的精典名言――人的一生應該這樣度過:當回憶往事的時候,他不致因虛度年華而悔恨,也不致因過去的碌碌無為而羞愧;在臨死的時候,他能夠說:“我的整個生命和全部精力,都已獻給世界上最壯麗的事業――為人類解放而鬥爭。”
今天,我的老朋友劉德基同誌在回首自己36年工作生涯時,也有一句話:善始善終,無怨無悔無愧。我以為這看似平常的一句話,不是每個人都能說得出,更不是每一個人都能做得到的。有善始而無善終,也曾位高權重,到頭來愧對人民、愧對事業,也愧對自己的人,在我們身邊也不難尋找。我真的以為德基同誌的“無怨無悔無愧”,和奧斯特洛無斯基的話一樣,顯示了一個有理想有道德有作為的共產黨人平凡而又高尚的境界。對此佐證的是記錄德基18年新聞生涯的《報苑春秋》。草草地翻閱這本豐厚的新聞作品集,我心中也湧起浪花,甚至產生惺惺相惜的情感。
我和德基的相識是先見其文後其見人的。1976年12月我從北大荒到哈爾濱日報當記者,省報是我每天都看的教科書,大概在1979年底的某一天,我在省報一版上看到一條短消息,讓我眼睛一亮。那消息隻有三百來字,標題十分精彩:“晴空一鶴排雲上――鶴崗市成為全省第一個無虧損的城市”。用古詩作標題並不新鮮,但德基用的劉禹錫的這句詩,讓一個簡樸的經濟新聞像金子一樣閃亮,也讓一個灰突突的煤礦城市像明珠一樣璀璨。因為這一個標題,甚至使我在很長時間,對鶴崗很向往。一題之師的劉德基,使我佩服有加,我想象中,他是一個文采激揚的人,一個浪漫的人。等我幾年以後見到德基時,他已調到省委當了官員,和我的想象相反,他是一個嚴肅的人、嚴謹的人,總是不苟言笑,有時還有點憂鬱。後來我知道他是學哲學的,當然學哲學的總比學文學的要深沉。也許因為緣分,二十一世紀初,我重返新聞界,德基重返省報,我們又在地段街那棟大樓裏共事三年,這時我才對他有了更深入的了解,他還是一個很熱情,很有激情的人,對事業的傾情投入,對同事的真誠無私,對困難的百折不回,對是非的愛憎分明。這些方麵,德基都是我的老師。正是由於他的理解、他的支持、他的勇往直前,才使我更清醒、更堅強、更有魂力,奮鬥於我們共同熱愛的事業。
同是新聞人,我還特別敬重德基在自己的新聞作品中顯示的才智。和德基一樣,我在哈爾濱日報也搞了多年的評論工作。評論作為黨報的旗幟,非常重要,但要寫好非常之難。一方麵,要準確地反映黨的路線方針政策,和黨中央保持一致;另一方麵,要聯係實際,要有自己的特點,要有本報的風格。這個度很難把握,一般都照本宣科,用流暢的語言寫一通官話套話和廢話,這樣很安全也好交差。一個好的評論員是不甘如此應付的,他們總是把上級的精神吃透,然後用自己的思想和自己的語言,表達一種真知灼見。文革前,我看到鄧拓寫過這樣的文章。新時期,在人民日報上範敬宜寫過這樣的文章;在黑龍江日報上張國昌寫過這樣的文章,李惠東也寫過。在這本集子中,我看到了德基寫的這樣的文章。
1978年7月14日,省報發表了德基執筆的評論員文章《進行四項基本原則教育要注重批極“左”》。這是一篇有一定危險性的文章,中央提出四項基本原則,就是針對資產階級自由化的右的傾向的。而這篇文章提示人們警惕極“左”思潮借批判資產階級自由化之機重新抬頭,要求“各級領導同誌是不是認真檢查一下這個教育的方向是否端正?每個同誌也應該檢查一下自己所堅持的是什麼樣的四項基本原則?”這些問題在當時提出是需要膽識的。這和後來鄧小平同誌明確提出“要反右,但主要防‘左’”的思想是完全一致的。評論員的膽識來自對黨和人民事業的忠誠,來自長期的理論修養,來自心地無私的胸懷境界。德基同誌肯定具有這樣的素質。
1979年1月7日,省報在一版頭題通欄發表了由德基起草的署名“滄海”的7000多字的文章《沒有民主就沒有四個現代化》,以此文紀念黨的十一屆三中全會召開一周年。作為地方報紙能發表這樣有深刻思想內含和現實指導意義的文章是很不容易的。其中6個部分的小標題是“沒有民主就沒有鞏固的安定團結”、“沒有民主就沒有密切的幹群關係”、“沒有民主就沒有發達的生產力”、“正確對待黨內鬥爭”、“民主必須有法製作保障”、“向巴黎公社原則前進”。二十多年過去了,我們僅從這些標題中仍然可以看出這篇文章的現實意義。中國的改革開放已經二十多年,進一步推進政治民主化進程仍然是中國現代化建設的題中應有之義。重溫德基同誌的文章,我們感到,民主化建設任重而道遠,同誌仍須努力奮鬥。有深刻思想意義的文章是不會過時的,這篇省報的“曆史經典”,顯示當時作為全省首家黨報的領導者和編輯部的政治思想水平,當然也代表了作者相當高的理論造詣和文字表達能力。黨報的指導性和權威性,突出地表現在這些重要的文章上,可惜的是現在這樣文章越來越少了。
往事並不如煙。在這本文集中我們還看到德基1979年10月8日發表在省報的調查報告《事情已經起變化――對15個資本家的調查》,以此來證明中國階級關係的變化和取消階級鬥爭為綱的必要。還有1981年5月14日發表在省報的如何把農村聯產承包的經驗引進城市的企業經營的消息《落實工業生產責任製》,都在當時領天下之先,預見了黨的政策的調整,推動了實際工作,成為新時期省報的代表作。一個記者一生能寫一兩篇這樣文章,足矣!
無論作為記者,還是作為報社的領導者,德基都是無怨無悔無愧的。有這部文集為證,也有德基主持黑龍江日報社的經營工作後報社的變化和發展為證。這一切雖然都在文章外,卻為全體員工有目共睹。我以和德基同誌,和許多同仁,共同走過這段曆史為榮。
2005年8月
序言集-49
永恒的詩人
― ――讀白汝瑗的《玲君詩集》
這不是一部普通的詩集,是關於一個人、一個非凡的人物命運的傳奇故事。
他曾經是一位詩人,在20世紀30年代的中國詩壇上耀眼明亮得如一座晨星。但很快他就消逝了,消逝得緲無蹤跡。1982年詩人的侄子在英國牛津的書店發現了他――他的名字和他的七首詩被收進香港中文大學出版的《現代中國詩選(1917-1949)》中。後來又有人在國內十餘家出版社所出版的新詩名篇選集和新詩覽賞辭典中發現了他的名字和他的詩。
詩人的名字叫“玲君”,而生平介紹隻有略略數語,有的幹脆為“生平不詳”。讀者不會想到,這個曾燃燒著青春激情的詩人,已垂垂老矣,正在走向生命的終點。其實詩人就曾在我們的身邊,我們曾和他一起寫就一部大的詩篇,那部詩還沒有寫完,我們還在繼續。
“玲君”是白汝瑗同誌的筆名。應該說,他是我的前輩,我是他的傳人。在黑龍江日報60年的曆史中,他是第九任總編(當時沒有社長),我是第十九任社長。他任職在1957年到1965年,那正是中國高歌猛進又風雨交加的年代;而我任職在中國改革開放中風調雨順的二十一世紀初,我們的經曆是不可同日而語的。
我一直以為白汝瑗前輩是最具資質的省級黨報的總編輯。他青年時代就讀於南開中學、輔仁大學,後來在燕京大學讀新聞專業,斯諾曾是他的老師。他同學中的文友有曹禺、端木蕻良等大師級文學家。他於1936年3月參加革命,1938年5月赴延安抗大、魯藝學習。後來任新華日報華北版記者、山東大眾日報副總編、膠東大眾日報總編。抗戰勝利後,他曾到東北、中南工作,曆任安東日報總編、東北日報副總編、長江日報副總編、中央宣傳部新聞處副處長、黑龍江省省委宣傳部副部長兼黑龍江日報總編。有這樣資曆的省報總編在全國可能也是絕無僅有。
也許作為省級黨報的領導者最精彩的表現,是他在1957年7月的幹部大會上所做的《關於辦報思想問題的報告》,他在報告中提出10條辦報綱領:我們報紙的性質是省委機關報,又是人民群眾的報紙;報紙應實行“百花齊放,百家爭鳴”的方針,在報紙上開展自由討論,把社會上的不同意見引向正確的道路;報紙應在共性的基礎上有自己鮮明的個性;報紙不僅要有政治標準,也應有技術標準;在報紙上和報社工作中,經常開展反“左”和反右兩條戰線的鬥爭;在工作中貫徹全黨辦報方針,要依照黨的意誌辦事,在省委領導下獨立負責;依靠群眾辦報,大力開展群眾工作;指導我們工作的思想是力求有功、力求無過,反對不求有功,隻求無過的自由主義……可惜在這之後的反右鬥爭中,他的辦報思想受到批判,他報紙改革方案夭折,改革的骨幹被打成右派。不屈不撓的白汝瑗,在1960年3月再次發起辦報思想的大討論,他又提出了“新、全、高、快、短、活”的辦報“六字要訣”。做為中國黨報的建設者和領導者,他深知我們的長處,也深知我們的弊端。在當時複雜的政治形勢下,他勇敢地提出了符合新聞規律的“六字要訣”,是需要非凡膽識的。白汝瑗的報紙改革如春風化雨,讓黑龍江日報麵目一新,為廣大讀者喜聞樂見,為全國新聞界矚目。這之後黑龍江日報被評為全國文教戰線的先進集體。白汝瑗出席全國文教群英會的照片,成為黑龍江日報曆史上最光彩的一頁。作為後來人,我們曾以白汝瑗同誌最早引領了省級黨報的改革而自豪。
黑龍江日報社是一個文脈深厚的集體,我們其中不乏詩人作家。但是誰也不知道,身材不高,精神矍鑠,寬邊眼睛後一雙明眸的老革命白總編曾是一位詩名赫赫的大詩人。著名詩人、資深編輯陸偉然先生回憶說,從1960年到1966年前的五六年,我當詩歌編輯,沒有聽到過他對本報發表的詩,全國報刊發表的詩,以及出版社出的詩集,談過任何意見。他們認識了27年,一直到1987年11月20日,在省報刊登的白汝瑗的訃告上,他才知道白總編寫過詩,出過詩集,筆名為“玲君”。他說:“得知白汝瑗就是玲君,我曾經好一陣不平靜。與詩界明星在一起生活多年,竟然擦肩而過,全然不覺,激動中充滿了遺憾與悔恨。”
現在我們打開塵封了68年的白汝瑗先生的《玲君詩集》,一個才華橫溢、激情滿懷的浪漫青年從曆史深處向我們走來。他懷揣著的那本他的成名作《綠》,是1937年在上海出版的詩集,上麵收集了詩人於1934年-1937年間創作的53首詩。這期間這個十九歲到二十一的大學生為尋求光明正從北京流亡到上海到重慶。他在詩集的“前記”中說,我寫的是“一束脆弱的記憶”,是“呈現在朦朧的霧中的鮮花”,“是一封封對於世界、人生及其所生活的人的問訊”。玲君的詩成了那個時代進步青年的心聲,擁有廣泛的讀者。他現代派的詩作、象征派的風格,當時就受到聞一多先生的賞識,並把其中的三首選編到自己主編的開明出版社出版的“現代詩抄”中。到了二十世紀末,文學界的詩歌評論家、選家在打理中國本世紀的詩歌成果時,都不約而同地注意到了玲君當年的詩作,盡管他已“下落不明”和“生平不詳”,盡管他自己都忘卻了“自己”。因為他是那個時代那種風格詩歌的傑出代表,是一座高山,是不能被忽略的,是不能被越過的。於是在詩歌的“博物館”裏我們又看到了閃光的他的雕像。
1982年當白汝瑗在英國留學的侄子給他寄來選有他的詩的書,1984年當年白汝瑗在輔仁的同學從上海圖書館發現了他的《綠》並給他寄來了縮微照片,他終於想起了“自己”,想起了當年自己的詩。白汝瑗激動得夜不能寐,他想起了遙遠的過去,他要重新出版自己的詩集《綠》,他寫好了“後記”,他說:“將近半個世紀前出版的這本詩集,現在對我來說,是一個已經被忘卻了又被重新回想起來的紀念。”“我在三十年代是一個尋夢者,體現在《綠》中的是我對理想、幸福、藝術愛好的問詢和向往。所有這些在當時都不會有回音,也不可能實現。在抗日戰爭煙火正在燃燒的時候,我通過一首題為《前行――給重慶的友人們》的詩,把自己的理想、希望和誌願寄托和期望於:
縱然前麵海浪卷來歲月的苦艱,
不能把我們鋼鐵一樣的意誌衝散,
這一串鐵環堅固地連係著直到永遠――
直到實現了那個新生的民族的春天!”
在這篇“後記”中,白汝瑗欣喜地說:“現在這個時候已經來臨了。在黨的三中全會以來正確路線的指引下,我們的祖國滿園春色。我的心情恰如戴望舒的一首詩中所寫的那樣:
你的夢開出花來了,
你的夢開出嬌妍的花來了,
在你已經衰老的時候。”
可惜,一年後衰老的詩人帶著遺憾離我們而去了,那時他圓夢的詩集還沒有出版。感謝他的女兒以群、以眾和外孫女範昕在白汝瑗的老同學老朋友的幫助下,又經過了二十年的努力,現在終於出版這部《玲君詩集》,不僅讓《綠》中所有作品重現風彩,還收入了詩人在重慶完成的新詩,收入了評論家對詩人作品的評論和親朋好友對他的懷念。讀過這本書,我們會重新認識白汝瑗,認識了作為一個詩人、一個大詩人的白汝瑗。欣喜、憂傷和緬懷的情感一起向我們湧來。
合卷而思,心潮難平,我和詩人陸偉然和評論家彭放提出同樣的問題:為什麼玲君到了延安以後就不再寫詩了?為什麼把自己的詩名隱藏的那樣深?白汝瑗的侄子、就是在英國發現他的詩集的白以龍(現為中國科學院院士)在悼念叔父時寫了這樣一句詩:“天殷動地飛琴韻,國難驅才棄詩文。”白汝瑗的女兒以眾在回憶文章中說:“理想與現實的矛盾,使他迷惘、困惑,尤其民族危機日益加重,促使他放棄了優雅舒適的生活,離開親人,迎著硝煙中的炮火,走上了尋求真理,實踐於社會的坎途,由子夜中的尋夢人,變成了革命的實踐者。”白汝瑗自己寫給老同學、北大教授郭心暉的信中說:“因為你是詩人,所以你對我的詩的看法,我是尊重的,你對我的詩的欣賞,我是高興的。我認為自己詩集的主題思想是:對當時黑暗環境的抗拒和對未來理想幸福的憧憬。詩中表達的抗拒是消極無力的,所追求的理想是迷惘和不明確的。詩集正好出版於一個舊時期的終結和一個新時期的開始,也是自己新生活的開始。這就是以後我寫不出那樣的詩和現在我還珍視它的緣由。”
也許,我們可以這樣理解,白汝瑗是把一個追求光明的浪漫青年的詩情,化作了投身大革命投身大時代的革命激情。國難當頭讓他放棄詩文,在他看來民族的解放國家的獨立那是一篇更重要的詩篇,他隻能忘我地為此投入所有情感。這樣看來,白汝瑗作為一位有遠大抱負的革命者,放棄了自己的詩但並沒有放下手中的筆,他用另一種方式實現了自己的人生價值,實現了自己的理想。
也許,我們還可以從社會的人文環境來思考一個詩人“夭折”的原因。我從一位老報人的回憶文章中看到,作為總編輯的白汝瑗經常上夜班,有時為了一篇一版頭條電稿的標題,改了又改,推敲兩個多小時。在那樣緊張的政治氣氛中,誰還有詩意!白汝瑗的女兒以群在回憶中說:“1972年初,父親剛剛恢複工作擔任黑龍江大學黨委書記,又成了‘反複辟’的重點對象,在校園內隨處都是父親的大字報,麵對圍攻的聲浪,一夜之間,父親脫落了三顆牙齒,第二天還照常工作。在最困難的日子裏,家中時常回蕩著父親的琴聲――《我的祖國》。”麵對殘酷的政治風雲,白汝瑗喧泄自己憤懣和憂鬱的隻有琴聲(他的小提琴拉得很棒),沒有詩意!此情此景讓人想起魯迅的詩句:“吟罷低眉無寫處,月光如水照緇衣。”其實在極左路線橫行的年代,別說玲君無詩可寫,就是那些職業作家和詩人,又能寫出什麼傳世之作呢!作為黨的意識形態戰線的領導者,他經曆過多次政治運動中的文化批判,如對電影《武訓傳》的批判、對“胡風集團”的批判、對“小說反黨”的批判……他的“不寫”,也許是無奈的選擇和規避風險。
“玲君――白汝瑗”,是個不難解的迷。
在寫這篇文章時,黑龍江日報的同仁還沉浸在六十年慶典的喜悅中。我們以白汝瑗曾統領過我們而自豪。在我的心中他是一位優秀的報人,也是一位永恒的詩人。
(2005年12月)
(白汝瑗的《玲君詩集》由黑龍江人民出版社出版 )
序言集--50
學習中山好榜樣
――讀《兵工廠長》
我是以老朋友的身份參加呂中山同誌的新著《兵工廠長》的座談會。他是我敬重的工人出身的老作家,上個世紀九十年代初,我在作協任職,我們又是同事,他曾給過我許多真誠的的支持。我多年不在文學界了,對文學信息知道的不多,但對中山的創作還是很關注的。聽說,他出版了一部寫企業家的長篇報告文學,我很高興,隻是粗略地讀了一遍,還很難這部厚重的作品發表出中肯的意見。我還是願意參加這個會,也想借機見一見老朋友,並以此表達我對中山的敬意。
中山是五十年代以來黨培養起來的工人作家當中仍然堅持創作,而且是成果甚豐的一位。他七十多歲了還筆耕不輟,還不斷有新的作品問世,很人佩服和感動。像他這樣的作家在我們省已經不多了。百歲老人巴金去世了,結束了一個文學時代。我們省的巴波、吳越、方行、關沫南等老先生相繼去世,讓黑龍江的文壇十分落寞。現在七八十歲老人還堅持創作的也就是省作協的這幾位老作家了。有些有聲望的作家老了,也不寫什麼了,寫了也沒處發表,他們對現實生活知道的很少了。而中山一直在寫作,無論是長篇、短篇都在寫,還寫了許多對省內外文學界人物感懷和回憶的文字,我讀了以後為昨日的輝煌而感慨萬端。我覺得中山先生確實是我們省不可多得的一名文學組織者和文學創作者。他在省委宣傳部和省作協工作時,發現了和扶植了許多文學新人,有的人都成了大家,他有恩於許多作家,這一點我們是不能忘記的。他五十年如一日在努力為作家服務的同時,一直沒有放棄自己的創作,這一點非常難得,更應給予充公肯定。
中山這部作品是我省文學創作的新成果。我省是農業大省,同時也是國家重要的工業基地,從五十年代開始建設的一大批大企業是共和國的脊梁,曾經為國家的經濟發展起了奠基作用。在中國改革的進程中,因體製的蔽端,它們遇到了重重的困難,企業職工也遇了前所未有的困難。但國家老工業基地的改造的政策使他們重見曙光。在這非凡的曆史變革中,大企業的命運起伏迭宕,充滿了戲劇性,但是我們在屏幕上、在舞台上,在我們的文學園地裏,反映工人形象、反映企業家形象的頗為鮮見。回想起來,五六十年代,我們省出了一些名著,像林予的《雁飛塞北》、像鍾濤、畢方的《大甸風雲》。再就是程樹榛的《鋼鐵巨人》,還有屈興岐的《伐木人傳》,我們黑龍江的文學靠什麼出的名,靠什麼確立了在中國文學史上的地位,是靠寫工人階級,寫北大荒的開發,後來又湧現了一批寫知青的青年作家,使黑龍江成了中國“知青文學”的發祥地。現在還有一批為黑龍江爭得榮譽的作家,如遲子建、王阿成等,他們的作品都有鮮明的地方特色。還有幾位報告文學作家程樹榛、蔣巍、張雅文曾因寫過改革的先鋒人物而知名,我也寫了一些黑龍江的大人物,如大慶石油總廠的廠長楊久禮,發表在《人民文學》上的《人格的力量》,曾改編過電影。但是近年來寫企業家的作品又有較大影響的,已不多見了。而呂中山的《兵工廠長》橫空出世,令我們為之一振,這是我省文學創作的一個新的進步和突破。這是對黑龍江省作家關注現實,勇於為時代人物立傳的傳統的一個發揚。
我覺得這部書的品位是很高的。作為一部寫工業企業家的紀實紀實文學,寫一個兵工廠長的作品,能讓人掉淚,能讓人心酸,是很不容易的。我們現在經常為電視劇中的男歡女愛、悲歡離合而掉淚,真有些不值。我想,為許遠明這樣竭心盡力為國分憂的人而掉淚,為國有企業轉型期的陣痛而掉淚,才值得。現在曾為共和國做出巨大貢獻的企業還沒走出困境,許多為國家發展付出巨大代價的工人們,還生活得十分艱辛,我們為他們而難過。同時也被許廠長等一批企業家為改變大企業的困境,為改變工人的生活困境而忘我奮鬥的故事而感動。也許正處於深刻變革的大企業的現狀是殘酷的,但直麵這樣的現實,會讓我們震驚,會讓我們警醒,會讓我們對大企業的命運更加關注,對企業家有更多和理解。現在關心大企事業的命運就是關心國家的命運。中山是在用心呼喚,呼喚我們與中國改革的難點大企業同呼吸共命運。這部書中驚心動魄的故事和催人淚下的細節很多,這足見中山同誌采訪的精心細致和結構布局的功力。
我認為這部書對許多人來說,也是教科書。怎麼當好廠長,怎麼當好企業家就來看一看這部《兵工廠長》,如果想研究中國企業的現狀,也來看一看這部《兵工廠長》。我工作的報社也在按企業管理,在市場經濟中,我們碰到了和企業發展一樣的問題。作為報社的管理者,我非常理解的企業遇到所有問題。當看到中山在書中所寫的“狗說”、“跪拜”等情節,我也很心酸,因為類似的事我在報社工作中也遇到過。為了給報社增加效益,我也曾為拉廣告而到處叩頭作揖;在所屬小報的職工圍著鬧工資時,我也好話說盡,就差沒給員工下跪了。這部書中企業領導麵對的問題就是中國領導都麵對的問題。現在的問題是,上下關係緊張,群眾怨聲載道,而領導的處境並不為大家理解。特別是大企業在改革中的現狀和難點並不為社會所知。我真希望有更多讀者能讀到這本書,更多地了解大企業的現狀和企業領導者的難處,能為企業的發展出點力更好,即使出不了力,也應理解他們、同情他們,尊重他們。現在所謂“官場小說”很多,以揭露腐敗為主,但中國能實現舉世矚目的經濟飛越,沒有一批披肝瀝血前赴後繼的中流砥柱是河能的,但對於這些人像《兵工廠長》這樣的企事業家,還是反映的太少,我以為這也是我們作家的一個失職,因看到了中山的這部新作,我們還是略有寬慰。
我能參加中山作品的討論會,也表明我對作家同行的尊重和對文學的回歸心願。作為文學的鍾情者,將來也以文學為生活方式的人,我特別應該向中山同誌學習。第一,學習他對文學的忠誠。五十年如一日,以文學為生命,活到老寫到老。在當前的重商社會,能清心寡欲地獻身文學很不容易。但也很高尚,雖然生活貧窮,但精神愉快。凡是堅持文學創作的老作家都長壽,冰心活了99歲,巴老102歲,我看省作協的老作家身體狀況都比同年齡的官員們好。這是上天對我們的厚愛吧!第二,學習中山對生活的熱愛,對火熱生活的渴望。這是一個作家的生命力所在!他跑遍了黑龍江的山山水水,又對企業情有獨鍾,一草一木總關情,因為那裏是他一個工人作家的搖籃。第三,要學習中山同誌在文學上不斷創新不斷進取的精神。每個作家都是時代的產物,都有相對的局限性,隻有不斷學習,不斷創新,才能跟上時代,才能贏得讀者。這方麵中山堪為楷模,他勤奮讀書,勤奮創作,從沒有停下腳步。
我相信,他還會寫出更多更好的作品。
2005年12月
序言集---51
明麗的鄉村浮世繪
――序姚鳳閣的《龜首村人》
感謝鳳閣先生為我們展示了久違的風景。
這是一個遙遠又親近的故事,說它遙遠是因為它是一個子虛烏有的地方,說它親近是因為它曾是我們生活過的地方,那裏有生我們養我們的父老鄉親。
這是一幅關於鄉村的浮世繪,展示了一個普通農村的家長裏短、生老病死、世態炎涼、男歡女愛、愛恨情仇。那些故事發生在風情萬種的紅高粱地裏,發生在巨傘般的老樹下,發生在熱氣騰騰的火炕上,發生在蛇盤繩繞的毛毛道上。那些我們曾多麼熟悉現在又陌生的鄉親,一個一個地向我們走來:
那歡笑著從紅高粱地手拉手走出來的純情的小霞和“我”,那“打著過了一輩子”的白白淨淨的“白”和“黑粗粗的賭徒”“黑”,那個因健美而“過早幹枯的”芸,那個進城打工染紅了頭發卻被村姑追捧的“三兒”,那個一輩子“沒正形”總給別人快樂的樂大叔,那個總愛吹牛卻一下“牛吹大了”的劉大屁股,那個每天傳播“東家長、李家短、馬王爺三隻眼”的“新聞發言人”的大腳嫂,那個臨死前看過自己悼詞又自愧地坦白曾貪汙過賣地款的好會計、老勞模劉群……他們都是那樣的真誠可愛,都是那樣的活靈活現!他們是家鄉黑土地上的芸芸眾生,他們吃過苦,挨過累,享過福;他們哭過,笑過,愛過,恨過;他們積過德,也作過損。但是他們活得真實,活得坦蕩,活得驚天動地,他們才是這片土地的主人,他們才是曆史的創造者,他們才是莊稼地裏的英雄。
隻有姚鳳閣這樣“從黑土地縱橫交錯的田壟裏走出來”的作家才能描繪出這樣豐富的眾生相,才能寫出這樣洋溢著泥土芳香的苦樂人生。他說:“這些人物我是那麼熟悉,都是我身邊的人啊!對他們,我充滿了喜愛之情,無論是勤勞善良的,還是懶惰醜陋的,我寫他們都是那麼興奮。感情是同他們交流,我的父老!我的鄉親!”
熱愛和熟悉是創作的基礎,一個作家不愛和不熟悉自己筆下的人物,當然不可能寫好。但僅有熱愛和熟悉是遠遠不夠的,因為文學不是翻照老相片,而是升華,而是藝術地塑造。這就需要作家的認識能力、概括能力和文學的表現能力。在這些方麵,姚鳳閣是下過很大功夫的,他寫過許多散文,磨練了文字的精粹和富於聲色;他又寫過許多短篇和中篇小說,又培養了自己結構故事和雕塑人物的能力。一位業餘作者,經過多年不懈努力達到如此的創作能力和水準,是讓人鼓舞的。
特別使我欣慰的是,鳳閣把農村題村的小說寫得如此清爽、明麗、純淨、淡泊,如行歌的慢板,像濃淡相宜的國畫。遺憾的是我們的許多作家,包括我十分尊敬的大作家,他們把農村寫得太昏暗太壓抑太齷齟太殘忍太恐怖了,也許他們認為這樣寫才真實。其實現實的真實和藝術的真實,從來就不是一回事。當然我讚同風格的多樣性,但每個讀者都有自己的選擇。我喜歡過趙樹理的《李有才板話》、《三裏灣》,柳青的《創業史》,路遙的《平凡的世界》,我也喜歡姚鳳閣的這本短篇小說集《龜首村人》。當然我們有理由希望鳳閣把自己的農村小說寫得更深入、更深刻、更深沉,因為麵臨社會轉型期的農村、麵臨改革攻艱的農業、麵臨生存挑戰的農民,決不像我們想象的那樣“花好月圓”和“鸚歌燕舞”,那樣“意氣風發”和“鬥誌昂揚”地走在大路上。
也許我還應對本小說集中的具體文本說點感受。我以為《三嫂》可以算是姚鳳閣的“精典作品”,評論家可以作為“標本”研究。五六百字卻寫出了一個女人曲折的一生,寫的是“被汙辱和損害的”的“破鞋”,他寫得很幹淨,很平靜。你看被批鬥時的她:“那女人頭發雪白,襯一副黑瘦的臉,腰佝僂得像蝦米。三嫂年歲時屬不小了,她在屯子裏名聲不好――破鞋。當年她衣服沒破卻早已被點破;她沒跳河卻能淹沒她。”你看年輕時的她:“三嫂年輕時長得俊氣,水蔥似的,肉也繃得結實。三哥卻完了,播下三個種就病倒了,養三哥再養三個崽,三嫂實在是難。她經不住隊長和物質和肉體渴望的誘惑,在苞米地裏,簡簡單單地跟了隊長。”你再看現在的三嫂:“三嫂從壩上走下來,佝僂多年的腰直起來了,花白的頭發居然又黑了不少,臉也紅撲撲的,身上穿了一件惹眼的紅線衣。屯裏的人都羨慕她,嘿,看人家老三家的多有正事,把病老頭侍候好了,三個孩子一對半結了婚。這女人不簡單。屯子人見了她都尊敬地叫她三奶、三娘、三嬸,沒誰記較三嫂當年那點事了。”語言簡練,敘述簡約,又很形象生動,很難得。
還有那篇《走出毛毛道》,也讓我感動。當年母親把父親送上毛毛道,讓他參軍,可他再也沒回來。現在她又把“我”送上毛毛道,“媽媽重重地打我一個嘴巴,又緊緊地摟著我哭了半宿,絮絮叨叨地告訴我,要下狠,從毛毛道走出去,要學你爹……”是的,時代需要更多的農民走出毛毛道,這是他們的希望。還有那篇《心病》寫了因病住院的桂香得到窮苦丈夫樹生的真誠關愛,讓同室住院的貴婦“二號”對“穿黑貂皮大款丈夫”的虛情假意的厭惡。這種鮮明的對照,反映了真情比金錢更重要的真理。
小小說能寫到如此精彩,我們不能不對姚鳳閣的創作給予更多的關注。這正是我撰此文的初衷。
2006年5月
白楊的風采
――序白楊的《虎林往事》
有茅盾先生的《白楊禮讚》在前,孰敢再寫《白楊的風采》。我要寫的白楊,不是風姿綽約的白楊樹,也不是一位叫白楊的窈窕淑女,而是一位叫白楊的純樸的男人――虎林市電視台的記者,我的一位同行。說來有趣,他本名白君,諧音“白軍”。讀小學時經常被同學中的“紅軍”襲擊。後來學了《白楊禮讚》,自己改名“白楊”。這一改,使自己的人生有了參照物,他真活出了個樣來了。
我和白楊同誌未曾謀麵,卻被他的經曆和他的風采所吸引――是在翻看了他的這本洋洋幾十萬字的大作《虎林往事》之後。白楊和白楊樹一樣把自己深深地紮在土地裏,不是黃土地,而是北大荒的黑土地上。他是一個農民子弟,從17歲高中畢業回到家鄉的生產隊,他幹過刨窩、點籽、踩格子、鏟地、薅草、牽套、扶犁、打滾子、跟車、割地、放牛、養豬等農活,還當過獸醫、開過拖拉機,一幹就是十年。以後他再到鄉政府當會計、技術員、管理員、秘書,又到縣裏當水產助理員和辦公室秘書,一幹又是十年。就在這二十年裏,他半工半農,一邊給公家辦事,一邊還承包著自家的責任田。就在這二十年裏,他白天幹活,晚上讀書寫作,竟在報刊電台電視台發稿1000多篇!1994年5月1日,在那個勞動者的節日,白楊挺著腰板走進虎林電視台,成了一位職業新聞工作者、業餘作家和被人尊敬的拔尖人才。
漫漫成才路,得失寸心知。
翻看著凝聚著白楊二十年心血的268篇文章,你不能不為一個業餘通訊員和最基層的新聞工作者的勤奮和敬業所感動!那每篇文章都是用他紮實的腳步鋪就的,用赤熱的心血熬製的。難能可貴的是,一個業餘作者和一個基層的記者,僅在虎林市這個十分有限的地域裏,發現了這麼多的新聞線索,寫出這麼多錦繡文章!這和白楊對基層情況的了如指掌,對上頭精神的透徹領悟,和自己特有的如雷達般的新聞敏感(這也是一種天分)是分不開的。我的許多年輕的同事,身在大城市,麵對撲麵而來的滾滾信息,他們卻在不時地抱怨沒什麼可寫的。他們真該好好向白楊學習了。
我以為這本書很別致,其篇章分為“人”、“事”和“我”三部分。“人”為“傑出人”,是作者所寫的94篇人物通訊和人物消息。地方不大,英雄輩出,作者傾情寫作,人物呼之欲出。此卷可當作“虎林的英雄譜”來讀的,這也是白楊對虎林文化的貢獻。第二部分“事”為“難忘的事”,是作者對二十年來本地和發展變化的大事小情的記錄,133篇報道見微知著,窺一斑而見豹全身,其文囊括了虎林改革開放和兩個文明建設的曆史進程。今日的新聞就是明天的曆史。好記者就是曆史的見證人和記錄者,在虎林白楊是當之無愧的。第三部分為“我”――“平凡的我”,那43篇文章以散文的筆法寫出了作者濃濃的鄉情、真摯的友情、深沉的愛情和親情,許多細節讓人感動、讓人難忘,從中看到了作者的人文情懷和文學功底。
當然,從新聞學和文學的角度來看,白楊的這本書,還是一個初學到成熟者的寫作報告,如實地記錄了一個農民作者從業餘走向專業的從淺到深的足跡。這本書對像他一樣有追求、有抱負、有理想的新聞人和業餘作者是有很強的借鑒作用的,同時它也是研究新聞人才學的標本。我相信,在作者不斷的新聞實踐中,會有新的探索,把文章寫得更廣闊更深刻。當然,“工夫在詩外”,白楊應該在哲學、曆史、美學等方麵有更多的涉獵和研讀,努力提高自己的修養,進步就會更大。農民出身的作者,本來生活積綻就豐厚,如果有了更高的文化和知識的積累,那就是如虎添翼了。我有許多農民出身的作家和記者朋友,他們的人生都相當精彩。
在現在重商輕文的社會裏,還有白楊這樣幾十年如一日對新聞和文學孜孜以求的人,十分令人欣慰。按他的條件,如果他去做一個農村幹部,也可能更有發展,可他自己選擇了一條艱難攀登的道路。但是我們可以肯定這是一條光明的道路。我時常想起一千八百年前的政治家、文學家曹丕在《典論-論文》中的話:“蓋文章經國之大業,不朽之盛事。年壽有時而盡,榮樂止乎其身,二者必至之常期,未若文章之無窮。是以古之作者,寄身以翰墨,見意於篇籍,不假良史之辭,不托飛馳之勢,而聲名自傳於後。”並以此話與白楊共勉之。
在這個朗朗的秋日,在書房中靜靜地翻看著白楊的文稿,我又想起了茅盾先生《白楊禮讚》中的話:“當你在積雪融化的高原上走過,看見平坦的大地上傲然挺立這麼一株或一排白楊樹,難道你覺不得它的質樸、嚴肅,堅強不屈,至少象征了北方的農民”。我也想到了晚年的高爾基在克裏米亞的別墅渡假時,清晨站在院子裏久久凝視那高大挺拔的白楊樹,別人問他:“你早上對白楊說了些什麼?”高爾基說:“ 我說,你有多大的力量啊!”
現在我也要對白楊說:願你永遠保持農民的優秀品質,願你像白楊樹那樣有力量!
2006年10月2日
序言—52-2
情真愛更深
――序李道鳴的《我的情與愛》
和道鳴先生未曾謀麵,但讀了他的這本文集卻有著“未見如故”的感覺。也許是因為他也是北大荒人,五十年代就跟隨從部隊轉業的姐姐姐夫來到這片神奇的土地;也許是因為我們的年齡相近,生在舊社會,長在紅旗下,和共和國共命運,也吃了不少苦遭了不少罪,又飽嚐了改革開放的果實。也許還因為我們都從小愛文,以讀書為人生快事,從政之後又半官半文,窮經皓首,終身不悔。應該說,這一點更重要,我的朋友大多為此類,這正是物以類聚,人以群分嘛!
讀了一輩子書了,可突然覺得可讀的書越來越少了。常逛書店,可收獲甚微。出版家變成了出版商,為了賺取,什麼書都出,花裏胡哨,色彩斑斕,像滿台的服裝模特,身材姣好,可未必可愛。在書的海洋中讓我愛不釋手的書真的不多。也許是心靈感應,道鳴兄的這本書,卻讓我著迷。本來和家人到郊區渡假,可在別人遊山玩水時,我卻躲在屋裏和道鳴“促膝談心”――讀一本好書,真如和知心朋友在一起談心。作家本是情種,這一回道鳴兄玩了一把時尚,把他的這本散文集命名為“我的情和愛”。可能望文生義的年輕讀者,把這本書當成了言情小說,我卻從這本書中看到了一個男人的真性情,一個有理想有思想有作為的人的心靈史。作者的情有親情、愛情、友情;作者的愛有家愛、親愛、性愛,更有對朋友之愛,事業之愛、對祖國之愛、對人生之愛。人的愛有別於動物的愛,因為人的愛是精神層麵的,是意識形態,是形而上的。所以不同的愛是偉人和凡人、高尚的人和卑微人的分水嶺。讀了道鳴的《我的情與愛》,我們自然對他的為人和為文都可以作出判斷。
道鳴很用心把自己的書編得很精致,全書分“童年夢悠悠”、“朦朧的青春”和“中年路漫漫”三部分,第四部分為“情愛語絲”。前三部分,可以說是作者的人生三部曲,第四部分是作者人生的華彩樂章――他的人生經驗。童年是多夢的時節,道鳴的夢中充滿了對童年同學、朋友的懷想。“童言無欺”,在一個孩子的目光中,那個既美麗又善良女孩淡平(《皇後淡平》),那個命運多舛又正直頑強的三姐(《茶爐三姐》),那個又可愛又可恨的二姨娘(《二姨娘》),都是在他生命中留下深刻印跡的人物,在和他們的生活中,他分清了是非,懂得了愛與恨。特別是對剃頭匠老黃頭對和學校食堂劉老歪的描述,看出了一個小小少年對人性善與惡的最初覺醒。這和許多作家的少年回憶的浪漫純情的故事有很大的不同。其實對真善美和假醜惡的分辯,是孩提時代最重要的功課。作者是早塾的,因為他明辨是非,又能以少年之身承擔家庭的苦難,在《拉小套》那篇中表現得淋漓盡致。“窮人的孩子早當家”,我以為這正是作者後來在承擔社會責任時的無私奉獻的基礎。連對親人都不能分擔困苦的人,何談能對社會有所貢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