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朦朧的青春”中,作者如實地傾述了“一個少年維特之煩惱”,對愛的渴望,對性的好奇,初戀的波折和良緣的締結,都有生動真實又深情的描寫。我以為這些文章的重要意義是折射出時代和社會形態。那是一個早被人們遺忘但仍然讓人刻骨銘心的苦難日子,一個誌向高遠才華橫溢人品優良的青年卻因為家庭出身是“地主”,在連續不斷的政治運動中,頗受磨難,連找對象都困難!這乎視人性的曆史早就結束了,舊事重提,是為了不再發生。憶苦思甜,使我們更珍惜現在人權平等的社會。當然為此我們還要走很遠的路,但總是有了天壤之別的進步。在這一章裏,“豔福不淺”的道鳴寫到和他愛過的女人,如倩影深刻的王春、偏愛大男孩兒的老姑娘黎穎、情真義長的李玉,都是性格鮮明、很美,又很可愛的女人形象。特別是作者和李玉的愛情故事如泣如述,摧人淚下!那是道鳴個人的人生悲劇,也是社會的悲劇。在艱難愛情的煉獄中,道鳴成長起來,他個子不高大但人格形象不矮;他形象不俊美,但心靈純潔高尚。他表現出了長期接受傳統教育而潔身自好的那一代人的愛情方式。
第四部分“中年路漫漫”是道鳴在曆經苦難後走進“伊甸園”的生活感受,充滿了對親人的愛、充滿了對生活的愛。“無情未必真豪傑”,對母親刻骨銘心的愛,對女兒深切的愛,對外孫女忘我的愛,讓我們看到了一位脫下“社會外衣”的男人的真性情,而他和小狗“雪兒”的動情故事,又讓我們看到了一個人的善良,善良是作人的最基本條件,可惜在商業社會中這普通的品德已被許多人喪失了。
道鳴是一個有思想的作家。這集中表現在他最後的“情愛語絲”上,還在第二章的《夫妻之間》和第三章的《與“小三子”對話》等文章中均有體現。在這些文章中他以過來人的身份,坦言了自己的“人生哲學”,其中不乏真知卓見,對年青人很有指導性,也很有可行性。他的這些為人之道,為官之道,為夫之道,為父之道,都是自己半個多世紀人生經驗的總結。那是在坎坷曲折的人生經曆中釀造的老酒,隻要你品一口,就深知其中的酸甜苦辣,但那是非常有營養的極品。因為有了這些文章,我才更看重和喜歡道鳴的這本集子。
書中附錄了許多朋友對道鳴人品和文品的評價,因所見略同,我就不畫蛇添足了。我想說的是道鳴之所以成就了這些文章,一是因為他生活經曆的豐厚,二是因為他對生活有意識的積累和對生活的仔細地觀察,三是他非凡的描摹生活的能力。他有著很出色的刻劃人物的本事,特別對女人的形象和心理的描寫相當精彩。有時我把他的散文是當作小說來讀的。我想道鳴要真寫小說,也會得心應手的。
中國的傳統的知識分子往往是得意時當官失意後才去著文的。君不見中國曆史上多少官場失敗卻成了文壇大家的人物。和他們不同,道鳴在仕途上是位成功人士。他是從小徒工一步步走到廠長兼書記的崗位的,他和他領導的企業曾榮獲很多榮譽。“情真愛更深”,我想他對文學的傾情投入,大概是因為熱愛,因為“言為心聲”,有話要說,不吐不快。也許他要選擇一種自己喜愛的生活方式,而無功利的企圖。寫作會讓自己更快樂,會活得更有滋味,如此而已。
2007年秋寫於鴿子洞
序言集--53
做人著文皆楷模
――讀《江南塵雜文隨筆選》
有三位作家對我的一生都影響很大,兩位是大師級人物,即劉白羽和徐遲先生。上個世紀九十年代,劉先生到黑龍江訪問,我曾陪同。解放戰爭他當隨軍記者時,曾住過黑龍江日報的大樓,再加上他也是記者出身的文學界和政府文化部門的領導,更覺得他是和我有親緣關係的長輩,他大氣磅礴的文風乃是我一生的追求。也是上個世紀九十年代,我陪同徐遲先生訪問希臘,他的儒雅浪漫,他的博學多才,都給我留下深刻印象。作為中國新時期報告文學的鼻祖,他的《哥德巴赫的猜想》永遠是我的模本。
可慔兩位大師都仙逝了。但是第三位我尊重的作家,我的導師陳鳳翬先生還在,就在我們的身邊,他身體硬朗,精神矍爍,筆耕不綴。可喜可賀的是,最近他又推出了自己的鴻篇巨製――這就是擺在我麵前的六卷本百餘萬字的《江南塵雜文隨筆選》。翻看先生近三十年來曾散見在各種報刊上的這一千多篇文章,不僅感慨唏噓。
我和陳先生相識於上個世紀七十年代末,那時他剛結束二十多年的“三地(種地、掃地、被打翻在地)生活”。在哈爾濱青年宮當主任。我剛從北大荒回來,在哈爾濱日報評論部當編輯,前去向他約稿。記得他住在中央大街南頭一座破樓的一間陋室裏,印象最深的是一麵牆的大書架,是用磚和木板搭起來的,上麵擠滿了書,堆滿了資料,很雜亂。陳先生清瘦幹練,手不離煙,抽煙的恣態有點像魯迅。不久,陳先生重返文壇,多用筆名,江南塵、寒北雪、關東草、易家言、晨輝、爾東是也。如今他公開發表的文章有3000多篇。各種版本的文集也有十多種了。真可為著作等身了。
我有幸在上個世紀八十年代初在市委大院與陳先生共事兩年,後來我回哈報工作,又到省裏文學、文化和新聞部門任職,他都是我的上級。承蒙他的耳提麵命,使我用益終生。在市裏工作時,正是我少年得誌的政治上升時期。他見我所問都是最近又寫了什麼。千萬別放下手中的筆是他對我最多的叮嚀。他說,當官是有頭的,寫作是終生的。人生意義不在官當多大。他的“做人做事作文章”的思想,成了我人生的座右銘。他的這些思想寫在《紅葉集》的那篇《笑對人生》中,他說:“不論是誰,人生總的來說,無非是兩件事,一是做人,一是做事。做人,不在乎別人說長論短,自己問心無愧就好。別人理解力也罷,不理解也罷,自己必須坦坦蕩蕩做人,正正派派做人。我不可能做聖人乃至超人,可是我必須做個好人。我可能做不到造福人類,卻應該做到不損害周圍的人,力求做一個仰不愧天,俯不愧地,無愧與心的人。”
關於做事,陳先生說:“做事,不在乎職位高低,榮譽多少,隻要有工作可幹,就要竭盡全力,認真地做好。即使是小事,也要求其完美,讓我掃地,我就把地掃得幹幹淨淨,讓我當裝卸工,我也盡最全力幹最重的活。至於官位升遷,決不考慮。落實政策後,從青年宮主任到省委宣傳部副部長,職務不斷變化,我從來沒有到上司家去過一次。我隻是喜歡忙碌,我以為忙碌就是幸福。”
關於作文,陳先生說:“在失去寫作權力的時候,我把閑暇時間用來閱讀,在閱讀中尋找快樂。閱讀已成了我的生存方式。在閱讀中知識得到充實,心靈得到慰藉。幾千冊書伴我走過風風雨雨人生曆程。幾百冊讀書筆記為我留下讀書生活的記錄。”“獲得寫作權力之後,我把業餘時間,幾乎全用在於寫作。我不跳舞,不打麻將,不逛商店,不侃大山,全身心地投入寫作,我也在寫作中享受快樂。我認為,寫作可以推動學習,促進思考,有利於做人。”
也許就是這些樸素的人生哲理讓陳先生成為黑龍江政壇和文壇上的長青樹、不老鬆。與陳先生亦師亦友了三十年,在自己也淡出官場、皈依了文學的時候,才明白陳先生對我的教誨是多麼重要。力求做人的完美、做事的竭盡全力、作文的有益讀者和社會,這也是我一生的追求。在導師的引領下,學業雖也有長進,但是和先生相比,無論是道德還是文章都是不可同日而語的。還好楷模還在,我會亦步亦趨的。
陳先生對黑龍江的文化藝術界來說,他確是一棵大樹,在他的樹下乘涼的,得到他的恩澤的文化人很多。他和這些人心心相印,情同手足。他愛惜人才超過愛惜自己,幫助文人超過幫助自己的親人。這樣的例子很多。你可閱讀那本《司馬集》,其中他為幾十個作者(多數為業餘作者)寫的序和書評,關愛之心蒼天可鑒。有兩篇讓我落淚了,一篇《檢點贈書》,是寫對已故的老作家林予、梁南的追憶;另一篇《悼士果》,是懷念森林詩人陳士果的。還有一篇讓我感動的是《讀大雷文》,對於初出茅廬的哈爾濱日報的小記者的文章,他表達了自己的“大喜悅”!有人關心愛惜人才是出於職務的責任,而陳先生是出於真心、真誠和真愛。
從文本的意義上去評論陳先生的文集,那是專家要做的事。但作為學生和讀者,我也有幾句話要說。陳先生的數千篇文章多數為雜文、隨筆,在中國這是個危險的文體,在曆次“運動”中遭受磨難的雜文作家無計其數。當年也曾因言獲罪的陳先生卻對雜文癡心不改。三十多年來,他既是黑龍江省雜文界的領軍人物,又是一個最勤奮的作者。他年產百篇的產量讓同行們自歎弗如,要知道在退休前他是位日理萬機的負責幹部,平均兩三天就寫一篇就是對一個退休的人,也是很重的工作量。他說,寫雜文是他的愛好,我以為是他的責任心,出於一個老青年工作者的責任,出於一個老宣傳幹部的責任,也是出於一個老作家的責任。麵對一個日新月異的時代,麵對一個紛紜複雜的社會,麵對一個矛盾叢生黑白難辯的時期,他覺得有話要說,不說不行,不說不快,於是就有了常開不敗的那些文章。題目多變,署名多種,其要義不變,那就是陳先生對文明進步的呼喚,對假醜惡的剖析,還有“我對祖國的無限愛戀,深情地關注她的現在和未來。文字可有許多毛病,思想也未必正確,唯一自信的是我對祖國的忠誠。(《晨輝集》後記)”
對於高可盈尺的陳先生的著作,有些敬畏,但靜心讀下去,卻很愉快,很暢快,很痛快。誰說雜文都是匕首、投槍,陳先生的文章也是讓人溫暖的火把,讓人聞其芬芳的花朵,讓人退其暑熱的冰激淩。也有對該罵之人的嘻笑怒罵,也有對怒其不爭哀其不幸者的溫情。更多的是勸導警示,以理服人以情動人。陳先生是資深的宣傳鼓動家,但其文章全無高調的說教、義正辭嚴的大批判。讀他的文章如同一位智者、老者、仁者的促膝談心,感受情義,感悟思想,收獲知識。厚厚的一本書,不經意中變薄了,合卷而思,品味悠長。
陳先生是我所認識的本地作家中讀書最多的人,他讀的書古今中外無所不包,最古老的孤本,最時髦的口袋書他都讀,可謂手不釋卷。他又是讀書最細的人,那幾百本的讀書筆記為證。所以,他的著作如“百科全書”,其中領袖經典、詩詞歌賦、名人之言、世俗俚語,政治經濟文化曆史天文地理的知識無所不有。《白鷗集》中有一篇《又說枕頭書》的千字小文,竟引用了有關枕頭的十幾條詩句和好幾個故事。《紅葉集》中還有一篇叫《小個子》的奇文,引用了29個中外小個子的政治家軍事家作家藝術家的例子,姓名和身高都說得很詳細。如沒有多年的積累是寫不出這等有趣的文章的。我已把陳先生這六卷本的書讓吾兒賈大雷當“工具書”來用的,因為這是一位老作家經幾十年的艱辛勞作,用無數桑葉化出的絲,用無數青草釀造的奶,那絲也會讓你美麗,那奶也會讓你健康。
大師遠去,導師還在,我已有幸。普希金說過:“善於駕馭文字的人最為幸福。”司湯達也說過類似的話:“以寫作為生存方式的人,是很快樂和幸福的。”我願有生之年和陳鳳翬先生一起享受寫作的快樂和幸福。(2007、7)
(陳鳳翬所著〈江南塵雜文隨筆選〉由黑龍江人民出版社出版)
序言集--54
溫暖的詩意
――讀衣恩普的《遙遠的地平線》
今年冬天有點冷,在臘七臘八的那兩天,冷風剌骨,真有凍掉下巴之憂。後來這冷又侵染到了南方,風雪呼號,撲天蓋地,路阻電斷,人困城黑,如臨滅頂之禍。這時,中央領導親訪,全國傾力援救,接著天隨人願,豔陽出冰雪溶,化災情為親情,大地一片春意盎然。
在這冷暖急驟轉變之際,我棒讀衣恩普先生的書稿《遙遠的地平線》,更有春風撲麵之感。他的人文情懷、赤子之心,他的浪漫主義的思構和如詩如畫的優雅精美的文筆,讓我如沐春雨,如飲甘泉。真是冬寒無情,春風著意,謝謝衣先生在這個特殊的時節,給了我溫暖的詩意。
衣先生非以文為生的作家,而是身居高位的官員。現如今官員出書已蔚然成風,彙本人講話報告重要批示或日記筆記,洋洋大觀,豪華裝飾,精美絕倫,或發行下屬,或惠贈左右,真是又有名又有利。當然其中也不泛經曆經驗之大成,於曆史於後人皆有益。但許多書隻是多占了書櫃的一個位置或賣廢物時多了些份量而已,真是白瞎了那麼多好紙。但衣先生的這本書和許多同僚的著作大不同,這不是他的公務報告和總結,而是他的閑筆,工作之餘的“個人愛好”,信筆塗來,並無功利企圖。當你打開這本書時,不必淨身洗手,也不需要懷著恭敬和崇拜的心情,因為這是一位普通人的書,抒常人之情,說常人之理。但你仍然會被感動,會被吸引。
如若不信,你就從第一篇看起。《父親》,這是人人可寫的文章。可衣先生用最樸素最真誠的語言和文字,寫出了一篇美文。最感人是那些普通的細節――
“1964年,我考上了縣立中學,成為我們村僅有的兩個中學生之一。記得我上學的那天,父親背上我的行李卷,步行去火車站送我。父親在前邊大步流星地走,我在後邊小跑緊跟,他沒有多說話,我也默默地不吱聲,沉悶地走了十五裏。到了車站,沒有等到火車來,他就簡地說了一句:隊裏忙,你自個走吧。轉身就走了。我望著他的背影,慢慢地走遠了。忽然,他轉過身,回望著車站上的我,足足有幾分鍾。這一刻,我真切地感到了他那無言的期望。”
看到這兒,使讀者不僅想起朱自清先生的《背影》,都是寫父親為子送學的,一樣的情深意切,一樣的清幽然委婉。也許更感人的還有,作者雨夜趕回家,隻見父親燈下為他補鞋,父親對他說:
“估摸你今天可能回來,剛下了雨,這麼遠的山道,沒準你的舊鞋跋紮壞了,給你掌一雙,要不明格你就沒穿的了。你先睡吧,一會兒我就掌完。”說著他又低下頭專心補起鞋來。我沒有動,站在地上看著父親的側影。50多歲的他已經顯得有點老了,頭發已經花白,飽經風霜的臉,泛著古銅色,布滿皺紋,背也有點駝了。昏暗的燈光下,一雙長滿老繭的大手笨拙地捏著針線,吃力地縫著,間或還用牙咬著針,來回引線。燈光把他的影子投到牆上,是那麼高大。心頭一熱,我脫口叫了一聲:“爸,歇著吧!”父親楞了,東北人都稱爹,他還第一次聽到孩子這麼稱呼他。他似乎也感到了我的激動,但卻嗔笑著,平靜地逗我一句:“傻小子,念了幾天書,都不會叫爹了!”
這是一段精彩的文字,飽含情感,描寫細膩,文字又很簡約。父親的那句幽默,更是神來之筆。簡直就是一幅油畫,像羅中立的《父親》那樣有震撼力。我更看重的是作者的真情。在官場磨礪許久的人,往往在人情上有些麻木了,既便有真情也埋藏得很深,更難予表達。衣先生是位真誠的人,他以有這樣樸實善良的農民老父親為榮,真情的表達就很自然了。而在本書的第二篇《生命因你而延續》中真情的流露就更坦誠感人了,當他到產院探望剛剛誕生的孫子,他驚喜地聽到那嬰兒的哭啼聲,“啼聲一聲比一聲高,聲聲透著十足的底氣,穿透力特強,穿透屋門,穿透耳膜,穿透我的心。”當他和那個小生命對視的時刻,他說:“我的心頭一熱,眼睛都濕潤了。”這是一個普通人的真情感,也是最寶貴的情感。如果一個官員被異化得連普通人的情感都沒有了,那就很危險了。人們批評這些人,最重的一句話是“沒人味”或“沒人性”。對自己的親人都沒感情的人,對老百姓能好嗎?
衣先生在文中顯示了自己的真性情,這是很可愛也是很可敬的。如果說,這兩篇表達的是他的兒女情長的親情的話,那麼更多的文章是表現了他的人文情懷,那是更廣闊的人性。寄情山水,詠歎自然,這是中國文人的一個傳統,衣先生也有所發揚。山水遊記這種古老的文學形式,這些年有了空前的繁榮,因為人們有了更多走遍世界和遊山玩水的機會,拍照和攝影已不能滿足表達自己感受的願望,於是便寫文章,所見所聞,蔚為大觀,所思所感,信口開河。應該說,這是中國人思想解放的一個很大進步。
餘光中先生認為,散文的藝術在於知性和感性的調配。這類遊記文章更是這樣。所謂知性大凡是指知識和見解。而感性是指作品中的感觀經驗:如果能令讀者如臨其境,如曆其事,就可謂富於感性了。衣先生是這方麵的高手,你讀他的那些遊記,每一篇都是知性充盈和感性豐富。這首先得益於他的博學,博覽群書,才能無所不知,文中所收文章,無論是諸國的散記,還是國內的名山大川、文物古跡的描摹,都蘊含著飽滿的人文和自然科學的知識,讀後如上學聽課,那教授又娓娓道來,風趣生動。第二得益於作者善於觀察,精於揣摩。外行看熱鬧,內行看門道,衣先生可以在別人熟視無睹的景物中發現精彩,采頡精華。和許多遊記的作者不同,他從不抄寫“風景簡介”,也不人雲已雲。看別人看過的景,卻說自己想說的話。如他訪問日本,他不勝讚富士山,卻著眼於在火山爆發時形成的大裂穀――大湧穀,感歎那翻滾的熱流,是“地球的淚花”,呼喚人類維護自然生態的平衡。如他寫世界名都倫敦,隻借助觀景摩天輪這隻慧眼,鳥瞰現實與曆史,然後發出:“這個國度有厚重的曆史沉澱,當初的日不落帝國是何等囂張,今日似乎漸漸在滄桑中失去飛揚,但可以肯定他依然繁花似錦。”他還引用了英國作家薩謬爾·約翰遜的話:“如果你厭倦了倫敦,你就厭倦了生活。”其實老牌的資本主義首都倫敦並沒有日薄西山。這個地球上所有的城市,都是人類文明的結晶,都值得珍愛。
好的遊記都是美文,在這本書中挑選美文並不難。以機關文字為能的衣先生也是製造美文的裏手。幾十年如一日,他對文學情有獨鍾,古今名著多有涉獵,對詩辭歌賦更有研究。他的“特異功能”是在邏輯思維後能馬上轉換形象思維,見景生情,“七步為詩”,常有驚人之作。書中可見,他出訪各地,邊走邊唱,所到之處,都有詩作,信手撚來,當場朗誦,頗為黑龍江人爭光。這書中美文佳句,更是隨意可取,如見《瘦西湖》――
“你見過柳葉兒眉、柳條腰、凝脂膚嗎?長堤春柳是也。那絲絲低垂的柳線,或輕拂水麵,或撫弄芳草,一派溫情脈脈。湖上風來,柳條婀娜起舞,如青煙,如綠霧,垂簷複脊。柳行中夾著漪漪綠竹,柔荑玉筍,粉麵桃花,星眸銀杏,絳唇櫻桃。那如畫的景中,青山倒影,樹木蔭翳,禽鳥鳴鳴,夕陽疏雨。堤上有拂柳亭,上聯為高適名句:曲徑通幽處。下聯為溫庭筠名句:垂楊拂細枝。真乃珠聯璧和,千古絕唱。”
在紛雜的社會中,還有這等閑情逸致,還有這麼優雅的文字,特別是對一個整日陷於文山會海的官員來說,真是難能可貴。衣先生很具譴詞造句的功力,對每篇文章都是獨具匠心的。不但追求文字的優美,還著意於筆法的多樣。書中的《西柏坡之歎》和《神女應無羔》就是風格大相徑庭的兩篇文章。“西”文是絕對的現實主義,語言樸實無華,他“一歎西柏坡,好一個破字了得!”“二歎西柏坡,好一個土字了得!”“三歎西柏坡,好一個小子了得!”就是在這個又破又土又小的村子裏,黨中央指揮了一個決定中國命運的大決戰,奪取了中國革命的最偉大的勝利。無怪那位作了戰俘的國民黨高級將軍看了西柏坡感慨:國民黨當敗,蔣介石當敗!衣先生的這篇文章和政治散文大家梁衡也是寫西柏坡的那篇《紅毛線,藍毛線》有異曲同工之妙。
而衣先生那篇“神”文就是真正的浪漫主義手法了,他寫了夜行三峽夢遇神女,就三峽工程建設的意義和神女對話,作者憂慮重重,而神女高瞻遠矚,談今論古,終於讓作者心悅誠服,為三峽工程的偉大而傾倒。這種活化了“神女應無羔,當驚世界殊”的筆法,十分生動有趣,又意義深遠。因為對三峽建設是非的爭論並未平息,不友好的西方人多有微詞。
以上對衣先生文本意義的讚譽,並非鼓勵他非要當個職業作家。不是怕他和我們爭寵,而是對中國來說並不缺少優秀的作家,但更期望湧現更多的優秀官員。優秀的官員也不一定非要像衣先生這樣好文善寫,而是應試像他那樣具有人文精神。始於是十五十六世紀文藝複興時代的人文精神,是一種普遍的人類自我關懷,表現為對人的尊重,對其價值、命運的維護、追求和關切,對人類遺留下來的各種精神現象的高度珍視等等。那麼是人文情懷?就是悲天憫人的情懷,對人才的尊重,對弱勢群體的關愛,對人類傳統美德的傳承,對真善美的追求等等。有這樣精神境界的官員,無疑是被人尊重的,也是被百姓歡迎的。
我還想說,好文善寫隻是部分官員的個人情趣而已,在時間寬餘之時,著書立說,可能比打麻將和泡歌舞廳更有意義。也許這也是一種修煉,想成為毛澤東主席那樣的偉大詩人可能性不大,但像溫家寶總理那樣,熟知中國文化傳統,每每講話都充滿人文情懷,還是可以學到的。當然我這樣說,未必期望每一個官員都要舞文弄墨、著作等身,因為你們的精彩人生和功績不是寫在書上,而是寫在大地上,寫在人民的心裏。
二00八年二月九日於聽濤閣
序言集--55
個體化的時代曆史
――序武振宗的長篇小說《跋涉》
認識武振宗是因為我在生活報上開專欄《我們的故事》,他也給我送來了他的故事《今昔足惜》,大概有十幾萬字的紀實文學,記錄了他自己從下鄉到返城後三十多年的經曆,他的故事,生動感人,我們倆一見如故。其實我們早該相識,他曾是哈爾濱日報的通訊員,還聽過我的課。在之後,在那個專欄裏,我也為他寫了一篇《追憶似水流年》,是他的那篇紀實文學的縮寫本。此文掛著在“東北網”我的博客後,受到網友的熱評。這之後,我建議他也開個博客,把自己的故事展開,他一發而不可收。大概兩年多的時間,我的那些故事由作家出版社彙集出版了紀實文學《我們的故事》,他也推出了一部二十多萬字的作品《跋涉》,不是紀實文學,而是自傳體的小說。
說實在的,開始我有些吃驚,但仔細一想,這也很自然。老武熱愛文學十多年,返城後準備報考藝術院校的戲劇文學專業,隻因為要把外地的知青愛人調進哈爾濱而結婚,意外失掉報考機會(當時規定已婚青年不能報考),也失去了專業劇作家的職業願景,以後在企業他曾是一位半專業的作家,當年曾寫過許多報告文學作品。再說,寫長篇小說從來就不是少數人的專利。
當我利用“五一”假期,把他的這部作品的文稿粗粗地看了一遍後,更讓我認定,武振宗寫的這部作品真是一部小說,一部很不錯的自傳體小說。盡管作品中基本是作者個人的人生經曆,但作品所展示的時代背景,所刻畫的人物形象,都有相當的典型性,其中蘊藏著作者的人文情懷,也洋溢著獨特的文學韻味。
作者是一位知青,他以自己為模特兒,通過陸斌這個人物寫出了那一代人“出生即挨餓,上學正停課,少年就下鄉,返城又遇文憑熱,幾經拚博站穩腳,企業又滑坡,改製要回家,隻等從頭越”的經曆。這是空前絕後的一代人,他們和共和國一起經曆了苦難,小小少年到邊塞絕寒之地屯墾戍邊,吃盡和平年代所能承受的極限苦難,失去了如花的青春;返城之後,從頭再來,又在改革的陣痛中付出沉重的代價;該享受成果時,他們又淡出了曆史舞台。如今他們在充滿溫情地咀嚼著過去日子,不管他們是怎樣地感歎“青春不悔”和“精神永存”,都無法改變他們悲劇的命運。而武振宗正是通過“陸斌”的形象真實地展示了知青那一代人的非凡命運。
馬克思曾說過:“任何人類曆史的第一個前提無疑是有生命的個體人的存在”,“人們的曆史始終隻是人們的個體發展的曆史,而不管是否意識到這一點。”其實,我寫一個個知青個體的人生經曆,和武振宗通過一個人的人生經曆,其目的,都在通過一個人的“標本”和一群人的“標本”,在記錄一個時代,一個沉重的時代。因為有了這個時代的陰雨綿綿,才有了後一個時代的陽光燦爛。所以,那個舊時代也是不能忘記的。
“下雪啦,天晴了啦,下雪別忘穿棉襖,天晴別忘戴草帽。”(電視劇《雪城》的主題歌)我想這就是我寫知青故事,老武寫知青小說的目的吧。
這部長篇小說的開篇很有意思,在1967年的夏天,正讀小學三年的陸斌在郊遊時意外溺水,結果被二哥的的同學救起——
“在經過奮力掙紮,在經過幾度沉浮,疲憊不堪的陸斌站起來了,晃晃悠悠地邁出了起死回生的第一步。都說大難不死必有後福。然而漫漫人生路上,等待他的將會是什麼呢……”
從這個頗有寓意的開頭,故事展開了。纏著小腳的母親,堅韌善良,冒死闖關東的父親知書達理,但從不管家事。姐姐早嫁,三個哥哥迷戀酒色財氣而命運多舛。迫於生活的壓力,也因為大哥那句“你也不小了,十七八歲了,有能能耐出去闖,別在家裏吃閑飯!”,老四陸斌在1974年的那個嚴寒的冬夜,下鄉到撫遠荒原。在那些饑寒交迫的日子裏,他們常哼唱著這樣的歌謠:“從孫吳到三江,兵團戰士愛渴湯。早晨喝湯迎朝陽,中午喝湯暖洋洋,晚上喝湯夜裏忙,喝湯建設北大荒。”在荒原裏,他們是這樣渡過第一個新年的:
“元旦的夜晚,沒有廣播,沒有報紙,沒有電燈,沒有酒肉,在低矮的帷幕裏,伴著林濤的吼聲,他們在馬燈下喝著蘿卜湯,送走了一歲青春。鑽進被窩,大家用自己獨特的方式慶賀新年――每人講一個最嚇人的故事。”
在最接近原始的生活中,陸斌的生活並不單純,他曾被送到師部上大學,也曾因鬧著當兵被“革職”下放,他目睹了天津知青張憲的屈死,也看到了哈爾濱知青王誌疆為返城而裝瘋誌傻。他的上級有精幹野蠻的吳連長、溫良謙和的李指導員、精細過人的副連長“傻三”,還有詩琴書畫無所不能的副連長王合群、善解人意的副指戰員小吳,雖然都是知青,但個性鮮明,栩栩如生。作者為我們繪製了一幅知青連隊的風俗畫,各色人等,也是一個小社會。他們的故事,有生有死,有苦有樂,有政治風波的詭譎,也有花前月下的兒女情長。主人公與玉梅的現實主義愛情和與阿敏的柏拉圖式的精神戀愛,交相展示,都頗有戲劇性。作者對知青生活的“原生態”寫作,也許沒有都市生活那麼精致,也許沒有地道的農村生活那樣純撲和幽默,卻為我們的後代留下了一個特殊人群寶貴的曆史文化遺產。
這部長篇小說更多的篇幅寫了主人公返城之後的人生經曆,就業不易,考學更難,把外地的妻子調進城市再安排工作比登天還難,陸斌在經曆種種磨中,理想之火並未熄滅。他不安平庸的生活,他要學習,他要寫作,為理想,他不怕四處碰壁。三個哥哥或因牢獄之災或因貧病相繼而亡,他要改變家族的命運,而奮力拚搏。他從一個低層工人,經過十年辛勞,忍受多少屈辱,終於成不了一個萬人大廠的中層幹部,又擔任了分廠的黨委書記。他感受了好人相助的溫暖,也飽嚐了官場傾軋的冷酷。作為一個國有大企業的主公翁,他親曆了在改製中一個陳舊模式的盛極而衰的殘酷過程。作者的筆下有這樣的描寫――
“望著隆隆的推土機開進廠區,望著職工滴滴汗水築起的廠房頃刻間變成瓦礫,職工們不忍再看下去了,一位退休老工人失聲痛哭:“當初這裏是一片小水窪,是我們一鍬鍬土墊平的呀,這廠房是我們燕子壘窩似的一點點壘起來的呀,你們幹啥要拆,這是造孽呀!”
“望著年已五十開外、在工廠幹了一輩子,隻領到區區萬元補償金、今後不知去向的職工,有的甚至是和他當年同期從北大荒返城入廠、並對未來充滿信心和希望的職工,黨委書記陸斌心情複雜:我今天在維持秩序,在這裏送你們,站好最後一班崗,可明天誰送我呀!”
和陸斌的預料一樣,2005年12月12日,在他下鄉31年的這一天,他戲劇性地領到了褐色的、由勞動和社會保障局頒發的《哈爾濱市失業登記證》。三十年的奮鬥,他戲劇性地又回到了起點,或者說是零點,剩下的就是對經曆的回憶了。
小說最後的結尾是很沉重的,下崗的陸斌離家出走了,他給妻子玉梅留下了離婚書,他給情人阿敏留下了《你是誰》的長詩。
“於是一個並不年輕的身影,背著簡單的行囊,在崎嶇的山坡上,在長城的斷垣殘壁間漸行漸遠……”
這是一個沒有結局的故事。但是我注意到,陸斌在離家出走前特意到齊齊哈爾看望了自己的老戰友,最令他感慨的是尚大哥和寶財。老尚返城後進入工廠,娶妻生女,愛人開了家食雜店,日子過得很滋潤。幾乎一夜之間工廠倒閉,妻子離異,女兒隨母。尚哥一怒之下,賣掉房子,到處打工,經常舉一根刷牆的木杆站在道邊等活。那個寶財下崗後幹起老本行――包租土地,第一年種蔥,市場飽和;第二年種水稻,積壓;第三年種果樹,無銷路,他一氣之下把果樹都砍了,當了燒材。第四年種玉米,終於見到了曙光,一直堅持到現在。
“從齊齊哈爾回來,陸斌的氣兒倒有些順了,從尚大哥戳大崗,他讀懂了生活的殘酷;從寶財的屢種屢敗、屢敗屢種上,他也看到了兵團戰友的堅韌,看到了希望――無非再來一次。拿破侖講過:人生的光榮不在永不失敗,而在於能夠屢敗屢起。”
也許這才是這個故事的“眼”。我相信,陸斌不會走得很遠,他還會回來的,在路上,他會為自己設計新的人生目標。
感謝武振宗為我們雕造了陸斌等一批知青硬漢形象,他們在苦難中崛起,也會在苦難中前行,無論他們的麵前還有多少泥濘,他們也會在跋涉中創造燦爛的人生並為他們熱愛的祖國做出貢獻。記得馬克思好像說過這樣的話:隻有在崎嶇的小路上攀登的人,才能到達光輝的頂點。
這應該也是《跋涉》給我和許多老知青及眾多讀者的信念吧。
2008年5月3日 於鴿子洞
序言集--56
居高聲自遠,非是藉秋風
--讀王洪波《高山莽莽》
賈宏圖
認識洪波,還是上個世紀七十年代的事,那時我剛從北大荒回來,在哈爾濱日報編輯部評論部安下了一張桌子。我們正辦“大家談”專欄,常有通訊員來送稿,這其中有一個英俊的少年,他的臉上寫滿笑意,眼睛明亮,總是閃著問詢的目光。當時,他是林業部門一個企業的通訊員,他的熱情、勤奮和悟性給我留下深刻印象。
一晃三十年過去了,那個英俊少年成了全省林業首席報社的一把手,我們經常相聚在省裏的新聞專業的各種學術活動中。他還是那樣,總是謙和地笑對朋友和同事,但他的眸子裏充滿了成熟和自信。每次和我散步時,所談問題都是關於文學和人生的命題。當我在這個炎熱的夏日裏捧讀他――王洪波的這部厚厚《高山莽莽》的書稿時,不僅感慨:江山代有才人出,一代更比一代強。
這是一部非凡的人物專輯,作為記者寫人物是他的特長,作為資深記者的洪波從業多年寫一部人物專集,也屬正常。而我說這部書的非凡,一方麵是因為這部書中所涉獵的人物有四十多人,有作者所熟習的林業係統的,更有他並不熟習的文學藝術界的,這其中有頂級的人物,如政治家的劉少奇、鄧小平,還有作家的魯迅、郭沫若、巴金等,當然也有我熟悉的省內林業和文學界的一些朋友。一個基層的新聞工作者能寫出一本如此等級高、涵蓋廣的人物專集,我還是第一次看到。
另一方麵,我以為非凡的是這部書的人文精神。說這部書是記者的人物專訪集,不如說是一個作家的手記,一個作家潛心研究文學先輩的筆記。與許多記者的訪問記不同的是,他不僅寫出了被訪者的經曆、事跡和故事,更多地寫出了被訪者的思想軌跡、情感世界和不同凡響的風範和品格。而這其中,許多是中國文學的大山,如沈從文、丁玲、艾青、瞿秋白、蕭紅、蕭軍、劉白羽、高莽、公木等等,這不是誰都敢攀登,而且能敢攀登得上的,但是洪波勇敢地攀登上去了,終於領略了別人不曾看到的風景。
應該說,這部書可以告訴我們,洪波已從一個文學青年、文學愛好者升華一個作家,一個有較深文學修養和較多文學實踐的作家,一個能與大師對話的作家了。記者是一個有潛力的職業,有追求的記者,你可以成為某一方麵的專家,你也可以成為一個作家,王洪波就是一個的影響的作家了。這大概就是他三十年前走進哈爾濱日報那棟大樓的一個夢想,值得慶幸的是,他夢想成真了。這其中的甘苦,隻有他自己知道。
王洪波是名副其實的大森林的兒子,他生於斯長於斯,血管裏湧動著大森林的血脈,大森林是他創作的源泉,也是他創作的動力。他的父親是共和國第一代林業工人,通過自學成為優秀的林業幹部,他把自己的生命獻給了大森林。(見《又是秋風落葉時》)洪波從他的父親那裏學到了對大森林的忠貞,也繼承了他的事業心責任感和文學才華。因此,洪波立誌要為大森林唱一輩子歌唱的。從這部書中,我們不難看出洪波對這片綠色海洋和生活在這片大山裏的鄉親以及關心這片大森林的人們的愛之深切。而這一切,都是通過他自己采寫的人物表達的。劉少奇1961年7月的鄧小平1964年7月對黑龍江林區的視察,是中國林業發展史上具有重大意義的事件,已有多人寫過,但洪波寫得更深情、更深入也更深刻。他從森林主人的角度,寫出了兩位偉人對大森林長遠發展的深謀遠慮,寫到了保護森林資源、永續利用問題的及時提出,寫到了綜合利用森林資源、發展替代產業最早實踐時被領導人肯定的意義。領袖的高瞻遠囑,在作家筆下變得特別的親切自然。現在看來就更有針對性了。
作家對大森林的憂患意識、對大森林的保護意識,還表現在他寫到的黑龍江的老省長李範五、伊春的老書記王釗、來自延安的老林場場長張子良等,他們都視森林為自己的生命,他們把畢生的精力都獻給了大森林,真正是“踏遍青山人未老”的建設者,他們的業績真的是“萬古樹木聳高天”。洪波替人民代言,表達了深深的懷念和熱切的呼喚。寫時下當紅的精英需要,寫就要淹沒在曆史煙雲裏但人民念念不忘的人物就更必要了。他們是經過大浪淘沙後被人民尊敬的人物,大森林的現代化建設仍然需要像他們這樣具有獻身精神的聖徒。
特別值得關注的是洪波寫老英雄馬永順的那篇《馬永順,小興安嶺不倒的青鬆》。寫老馬的文章很多,這一篇文字不多,但主題突出。他把文章分為上下兩篇,上篇寫這位舊社會在“綠色監獄”中飽受苦難的老工人如何為了感恩響應國家的號召,努力砍樹,成為中國著名的勞動英雄;下篇寫這位功成名就的老人如何覺醒,帶頭種樹,又成了林業建設的模範的。而促使馬老覺醒的是周總理的那句話:“林業工人不但要多生產木材,支援國家建設,還要多栽樹,實現青山常在,永續利用。”這位樸實的老工人,他記得自己當伐木工人時共伐了36500棵樹,那麼他就要在有生之年再種上36500棵樹。文中寫到:“從此,向大山‘還債’便成了馬永順生命旋律中嶄新的樂章。”我以為,這是馬永順一生中最偉大的樂章,他用自己在大山中植樹的身影,為整個人類立了一座警示碑:曾向大自然瘋狂索取的人類快向大自然還債吧!否則,我們會遭到報應的!一個作家的良知,讓一個老工人發出了緊急的呼喚,是具有感染力和震撼力的。這種呼喚已不前衛了,但並未引起人類充分的注意,所以大自然的懲罰也越來越強烈了。和中國的老工人馬永順相比,許多國際政要都相形見絀了,隻想索取不肯還債,還振振的詞地不以為恥,反以為榮。大森林真的很生氣!
這部書中更吸引我目光的,是洪波對文學大師和前輩的拜訪和描摹,也許隻是對他們故居的一次走馬觀花,也仍然讓我感動。我特別敬佩洪波和大師們的對話能力,也許在長期的研讀中他早已和大師們心心相印了,因此他對自己崇敬的先生們知之很深,知之很細,已到了“一葉之秋”的程度,寫起來就得心應手了。在北京阜成門內西三條胡同魯迅的故居院裏,他沒能看到因為病害已被除掉的那兩株棗樹,但他知道在暗夜中這位鬥士的抗爭,還熟記著“血債必須用同物償還,拖欠愈久,就要付出更大的利息!”的警言。在貴陽花溪公園那個柏樹圍成的院落裏,他找到了巴金和蕭珊在這裏遺留的青春,那“美麗的東西”。而在湘西鳳凰城的那座四合院,他明白了沈從文先生的骨頭為什麼像老船夫一樣“硬硬的”,而他的文筆為什麼像苗女一樣美麗。他又領我們走進北大荒的普陽農場,知道了丁玲在最困難的時候王震將軍是怎樣為她選擇避難所,而是她怎麼在幫助農場職工家屬識字的過程建立了長久的友誼的,這情義成了最嚴寒季節裏的溫暖的爐火。後來這裏的生活又成了丁玲重登文壇的創作基礎。
“近墨者黑,近朱者赤。”大師們的人生是有誌者的人生教科書,在經常翻看這些經典的過程中,在和大師的交往中(既使是神交),洪波豐富起來,高尚起來,也成長起來了。熱愛從來就是最好的老師,並無名牌學曆的洪波在自學自修中成才了。隻要讀者細讀這部書,也會真切感受到一個年青作者的成長經曆和進步過程。讀書當然也是讀人。讀好書,也是學好人。
在這本書中,還收進了多年來洪波對我們省的文藝界、新聞界許多朋友的的訪問記,因為相知較深,寫得都很生動,如散文作家“白發青年”門瑞瑜,激情詩人蔣巍(《天下英雄誰敢》),“爺哥們”、吳寶三,善於行走的名記鄭鳴(《行者必成》)。這些文章寫出了人物個性,寫出了他們的真性情,讀文時,好像這些老朋友又走到我的麵前,我看到了他們的音容笑貌。我特別喜歡洪波寫森林作家穀世泰那篇《看見高山,我就想起了你》。老穀是我的文友,也算是同事,我在省文化廳任職時,他正在伊春文化局當局長。他是一個像紅鬆一樣正直,像山岩一樣堅強的漢子,雖命運多舛,但從沒放棄對文學的追求。在生命的最後時刻,他都沒放下手中的筆。他是大山裏的文學硬漢。此文為洪波的傾情之作,我們看到那字裏行間他閃爍的淚光。物以類聚,人以群分,洪波當然和老穀是同類了。他以此為榮耀。
在我寫此文時,網上因為韓寒批評幾位文學大師文筆很差,而引發軒然大波。我不同意小韓批評的那幾位大師文筆差。當然對文筆的好惡從來就是見仁見智的事。但我讚成作家要注重文筆和文采。我看洪波在之方麵是下過工夫的。他的文字很講究,從標題到文章的開頭結尾,包括遺詞造句,都頗為用心。此書中,《雨夜,街巷響著艾青的詩句》、《還有什麼比倒下更有力》(寫烈士金劍嘯)、《紫風吹過木棉紅》(寫秦牧夫人紫風)、《高山莽莽》(寫高莽)、《看見高山,我就想起你》,都是很精彩的標題,神情並茂,起碼是我想不出來的好題目。題為文眼,有了好題目,文章就有了精神,往下寫就勢如破竹了。
這些文章中,我以為《從淺水灣到呼蘭河》是篇美文,開篇特別精彩:
“香港,我來了。
我來到大海邊,在一片碧浪夕陽中尋找一個叫淺水灣的地方。這是我的一個夢,在童年時代的一個夢。
因為淺水灣和一位美麗的女性、一個美麗的靈魂緊緊相連。……在我幾十年的想象中,淺水灣是一彎勾月、一泓碧水、一片萋草,一點寂寞。
在這裏沉眠著你死――蕭紅,永遠31歲的靈魂。”
作為一位記者,有洪波這樣的文采的並不多。上個世紀六七十年代新聞前輩穆青曾倡導過,記者要講文采,寫新聞要有散文的筆法。現在信息爆炸,社會節奏飛速,人們把新聞和文學當成了快餐,好像並不在意色味香了。但我仍以為文采是必要的,因為無論新聞和文學作為一種表現形式,它還是有審美功能的。因此我仍喜歡讀王洪波這樣富有文采的文章,這當然是一家之言了。
“居高聲自遠,非是藉秋風。”
我以為王洪波文聲之遠,大概是因為他站在高高的興安嶺上,那是他的發祥地和永遠的學校;大概是因為站在巨人的肩膀上,他們是他永遠的導師;我看最重要的是他誌存高遠,對自己有更高的要求,心中有一個遠大的目標吧!
我們有理由對他有更大的期望,就像我們期望大森林萬古長青一樣。
是以為序。
2008年6月30日於阿城鴿子洞
序言集--57
一枝一葉總關情
――讀李偉《節節草兒》
賈宏圖
本來李偉也例入了我百名北大荒老知青的采寫名單的,感興趣的是為什麼這位哈爾濱的老知青能在撫遠荒原奮鬥了18年,更感興趣的是那位出身高幹家庭的上海姑娘,為什麼放棄許多返城機會,跟著他把青春都獻給了北大荒。
現在,當我把這本李偉的散文集《節節草兒》翻看一遍後,才明白了李偉對我笑而不答謝絕采訪的道理。原來他是準備自己“爆料”的。他是個有寫作能力的人,因為我們幾乎同時在兵團當通訊員的,在當時的《兵團戰士報》和後來的《農墾日報》及省內外許多報刊上發表過通訊報道;後來他又致力於農業經濟理論的研究,到省人大之後他又十年磨一劍地編著了那部六百多萬字的《世界農業法典》,並獲得了全省社科大獎的編譯著一等獎。對這樣一位著述頗豐學者身份的領導幹部,確實無勞別人為自己樹碑立專的。
我以為李偉非要自己寫自己,是因為他對自己的人生,特別是對北大荒的知青生活有他自己的獨特的體驗,有他自己的看法。說起北大荒的經曆,大概沒有幾個知青能和李偉“叫板”的,那些喋喋不休地敘述北大荒苦難的知青作家們(當然我也在其中),你問他們在北大荒呆了幾年,三年五年,頂多八年十年,可李偉竟在那裏工作了十八年!
在這相當漫長的歲月裏李偉當過農工,當過武裝的戰士,在團裏搞過新聞報道,也在連裏當過指導員,當過農場的辦公室主任;在開墾撫遠荒的戰鬥中,他經曆過人和自然拚搏中的所有苦難,在兵團和農場的體製變革中,他也飽嚐了世態炎涼。
和多數知青不同,他不是過客,而是主人,他參予了那片土地上所有鬥爭和變革,在原始的向荒原要糧的戰鬥和現代化的農業建設中,他都有所思有所為。他是隨上山下鄉的潮流來到這處荒原的,他熱愛這片土地,並把自己溶入了這片土地裏。當大返城的潮流卷過時,已根深葉茂的他並不為所動,並實實在在地在這裏安家落戶,像當地的農場職工一樣過著自己的日子。盡管他可以唐皇地回城上大學,也可以和妻子一起回上海工作。
在李偉的眼裏:“北大荒今夜有暴風雪,也有春光明媚的豔陽天。北大荒有困苦、憂愁、磨難,也有歌聲、歡樂、喜慶。盡管是那麼無奈、荒謬、落後,也有和諧、俊美、文明。世界上有人的地方,就有理想、追求的存在,盡管是那麼渺茫、盲從,但也常常散發出光和熱。”
在了這樣的體驗,對別人是一驚一乍的痛苦,對李偉來說那是很平常的生活;對別人是生離死別的分手,對李偉來說,人有悲歡離和正如月有陰晴圓缺。
和所有的知青回憶錄不同的是,李偉的文章平靜如水,平淡如茶,沒有痛哭流涕,沒有義憤填膺,沒有纏綿悱惻,隻是淡淡而述,娓娓而談。從中我們不難感受一個過來人的淡定和從容。語淡而意深,事小而情大,用幽默來化解痛苦,用平靜來展示波瀾,這正是一種大智慧、大手筆。這正是李偉的過人之處。
《野炊之歌》是篇很有趣的文章,當過知青的人都有這種感受,在當時自然環境惡劣、物質極其匱乏的條件下,每個知青都是饞涎欲滴的小鬼。李偉竟把當年知青與饞涎鬥爭的小竅門都寫了出來,這帶淚的笑,要比帶罵的哭要深刻得多。還有那篇《鋪·炕·床》也令人難忘,通過在北大荒睡覺地方的變化,看社會的進步和北大荒的發展,角度獨特又充滿了生活情趣。《家園之樂》又寫了自己在農場和普通職工一樣過日子的種種樂趣,也寫了平淡生活中的真情。那篇《在綿綿的完達山下――與飛禽走獸相遇的日子裏》更是一遍意境高遠之作,歌頌了北大荒的開拓者應有的保護生態和諧的胸懷。和李偉的《節節草兒》相比,我的知青故事太沉重了,太缺少情趣和幽默了,其實我們當時歡笑的時候,還是比流淚的時候多。經過血與火考驗的老戰士,是很少流淚的。李偉就是知青中堅強的老戰士。
請讀者不要誤解,李偉並不是一個堅強得感情麻木的人。在他的許多文章中,我們看出了一個沉靜內向的人的真性情。《我們十怕》中,我們看出一個基層指導員如履薄冰的工作狀態,和對戰士的真情關愛;特別是在大返城的潮流湧來時,他自己不走,卻為想走的知青“開閘放水”。在《我這一班人裏》我們看到這個一把手對班子所的副手的寬容關懷理解和支持。他感念所有幫助過自己的老領導,《老八路》中老場長張寶辰,《寬容》裏的老政委薑元昌,甚至曾嚴肅批評過他並要給他處分的師長王少伯(《教誨》),在他的筆下都是那麼可愛可敬的長者。李偉把他們的滴水之恩都變成了前進的動力,把他們的優秀品德當成了自己的人生參照。最讓我感動的是那篇《三江忠魂――與在天之靈的知青戰友對話》,他深深懷念那些消逝在荒原裏的美麗青春,無論是倒在突然炸響啞炮前那兩個20歲的哈爾濱和北京的戰士,還是含冤跳井的北京姑娘,還有死後把骨灰送回連隊的老戰友,都讓李偉時常想來。他說,不珍惜生命,也許是那個時代的一個特征。多少年後,想起這些往事,眼前總會出現那知青戰友留下的最後的身影。他利用工作的機會,去祭拜那些知青戰友的墓地。他說:
“你依然靜靜地睡在兩棵粗粗的老柞樹下。農場為你重新置換了墓碑,清除了雜草和荊棘,周圍還意外地長出了一圈赤莓果,晶晶瑩瑩。我在柞樹上采摘了兩片老葉,拾起幾粒赤莓果,帶回城裏,想有機會送給你的親友,讓更多的人經常看看你。”
看到這兒,每一個老知青都會心酸,不禁想起自己那埋在荒原深處的戰友,他們的墳頭草綠草黃,不敗的是他們永恒的青春花朵。
還給我留下深刻印象的還有那篇懷念他的嶽母費瑛的文章《清明時節雪紛紛》,這位大革命時代的學生運動的領袖接納了他這位出身工人並不高大英俊的普通知青女婿。李偉字字情深,感謝這位革命前輩子給他一個好妻子,幫他們培養了一個好女兒,更感謝她用自己的高風亮節激勵了他們在北大荒奮鬥了近二十年。
我還有些不滿足,李偉對他和上海姑娘吳光和的非凡愛情隻是蜻蜓點水般地一帶而過。也許將來他對此還會有新作。
這是一本很豐厚的文集,知青歲月是“核心唱段”,前一部分還寫了作者少年時代的經曆,後麵還有他在省人大二十年工作的重要記錄。我以為,少年時代是李偉成長的“前因”,人大的工作就是他的“後果”。因為有了一個純正少年的文化起蒙,又有了知青生活的磨練,才有了二十年人大工作的碩果累累。讀書就是讀人,從《節節草》中,我們清晰地觀察了一個人“節節高”的成長過程。
李偉是個低調內向的人,他習慣於默默地工作和學習,不善張揚。他從一個普通知青成長為農場的基層幹部,又主要通過自學成為農業經濟專家,又在全省的最高權力機構的人大的農林委員會擔負領導工作。他是知青中成長進來的名副其實的棟梁之材。他卻自謙把自己比作北大荒土地中最普通的“節節草兒”,這正是我為之感動,並欣然為此書作序的原因。
文已成,題難就。突然想起鄭板橋的那首詩――
衙齋臥聽蕭蕭竹,疑是民間疾苦聲。
些小吾曹州縣史,一枝一葉總關情。
熟知民生民聲的李偉何償缺少鄭板橋這樣的情懷。他的《節節草兒》不也是“一枝一葉總關情”嗎!
是以為序。
2008年7月26日
序言集--58
洪波浩蕩與細流涓涓
――讀白衍吉的《人生筆記·歲月琴弦》
在北京奧運正酣,中國健兒日進數金的日子裏,能靜下心來翻讀白先生的書稿,實屬不易。倒不是我有如何定力,而是衍吉兄的文章的確深深吸引了我。其實人生風景是最美妙的。白先生這部定名《人生筆記·歲月琴弦》的文集,就是一道瑰麗的人生風景。
非凡的白衍吉“橫空出世”在1978年,那是中國人突破文革的精神桎梏,開始思想解放的特殊年代,其號角是5月11日發表在《光明日報》上的評論文章《實踐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準》,鋒芒直指“兩個凡是”,讓決定中國命運的兩條思想路線的鬥爭達到白熱化。這一年的9月11日《黑龍江日報》在頭版頭條發表了題為《堅持真高舉反對假高舉》的評論文章,旗幟鮮明地表達了堅持實踐標準才是直正高舉毛主席的旗幟,而堅持“兩個凡是”就是假高舉毛主席的旗幟。這可能是解凍的北國大地上最早的解放思想的春雷,其製造者就是可尊敬的白衍吉同誌,當時他並不是專業理論工作者和新聞工作者,隻是哈爾濱市南崗區教育局的一個機關幹部。他這一聲頗有風險的呼喊表達了一個邊遠省份思想理論界的覺醒,也根本改變了他自己的命運。
和一切以天下興亡為已任的知識分子一樣,白衍吉是和祖國共命運的。作為北京師範大學的高才生的他已被分配到中直――《人民日報》或《紅旗》編輯部。可突如其來的文革的暴風雨把他卷到了哈爾濱水泥廠大山裏的采石場。在繁重的勞動中,白衍吉並沒有放棄學習和對祖國命運的思考。粉碎“四人幫”後,他個人的處境有所改變,但他對中國的前途還是充滿憂慮,在毛主席逝世兩周年的時候,他通宵達旦,奮筆直書,寫出了自己對一個事關重大的理論問題的看法,他的意見得到省報領導和編輯部的及時支持,這樣那篇後來成了黑龍江省解放思想的代表作的《堅持真高舉反對假高舉》的文章公開發表了。我以為這是白衍吉人生之歌中最壯麗篇章。可惜作者隻在書中輕描淡寫地提到(見《呼喚解放思想倡導敢於實踐》),我這裏隻好做個交待。
這之後白衍吉的“身價”升值,成了省市理論部門、高校和新聞單位爭奪的人才,最後還是識才如寶的哈爾濱日報社奪金。這樣我和衍吉就成了哈報評論部的同事。那時,我和蔣巍是靠寫詩和悲情故事有點小名而從北大荒調到哈報的,而白衍吉的京城名校和背景和理論上的高屋見瓴,讓我崇敬有加。在江畔那座大樓裏,我們一起渡過許多難忘的日子,我們一起創辦了旨在撥亂返正解放思想的專欄《大家談》,並和王述純、楊思迅、王健男共同署名“伍同犁”,撰寫係例評論,記得第一篇《發揚民主的起點》就是白衍吉執筆的。那個專欄的標誌是“馬蹄蓮”的尾花,那花是周總理的最愛。此事衍吉記在《春花賦》中,也是本省新聞史上的一段佳話。
當時衍吉風華正茂,雖隻長我二三歲,但我一直以“老白”相稱,以示敬重。上個世紀九十年代,我調到省裏工作,老白先後在市報和市廣播局擔任領導職務,雖不經常謀麵,但在報刊雜誌上多見其名,他著述甚豐,多是理論專論,他在盡職工作的同時,成為本省在新聞學方麵頗有建樹的學者之一。
青春易逝,歲月無情,不覺中我們也先後到了退出政治舞台的時候。可我們的老白,退而不休,竟爆發了如井噴一樣的創作熱情,文如泉湧,新作不斷,令我目不暇接。有白詩為證:人生苦短歎古今,世事淪桑有文章;滿紙情思書生累,桑榆未晚少年狂。有文學愛好的官員們退下來,有了大把的閑暇時間,寫點東西也很自然,但沒想到了老白寫得這麼多,這麼好,這麼“專業”。這樣一來,我就不得不對我的老朋友白兄刮目相看了,他不僅是位頗有成就的理論家,也成了一位成熟的散文作家了,盡管他從未在作家協會有什麼職銜。也許這也是無意插柳柳成蔭吧!
我關掉熱鬧的電視,冒著署熱,靜靜地翻看老白的這部洋洋大觀的文集,開始是出於禮儀,後來就深深地被感動了。最先讓我感動的是他的“人生漫筆”的那一章的關於親情的記述,如《思念母親》、《父親的境界》。老白的父母都是飽嚐人生的磨難和生活的艱辛知識分子,他們一輩子以教書為職業,不僅給了衍吉豐厚的家學傳統,而且給了他一個正直的知識分子的好品德。老白回憶在三年自然災害時期母親省吃儉用,供三個孩子上學,每天想盡辦法讓孩子吃飽,而自己吃的最少。等孩子們都長大成才了,日子也過好了,可母親患癌症到了晚期。老白在文中寫道:
“母親瘦得不足40公斤,體力已不能接受手術和放、化治療。住院期間,有一天醫院通知要進行一項檢查,由我背著母親和兄弟一起上樓。母親早已不同意再做什麼檢查,也不同意住在醫院,隻想在家等待那最後的時刻去休息也免去我們一起“遭罪”。她爬在我的背上,忽然用微弱的聲音叫著我的名字,我原以為她可能是難受,隻聽她在說:“難為你了……”“沒事,沒事。”我下意識地答應著,頓時覺得眼睛發濕。到了這個時候,還在心疼自己的兒子!隻有付出和犧牲,不要任何回報。這就是母親啊,可憐天下父母心!我感到慚愧,那一點點良知顯得何等渺小!”
老白的母親有品德有學養,當年她曾是著名作家梁曉聲和蔣巍的初中老師,對他們的文學追求都有過影響。她取名“靜遠”。老白在文中加憶――
在自己處境最落魄的時候,母親對我說:“人生曲曲折折,酸短苦辣都有。順其自然,隨遇而安。看看書,往好處想,總能過去的。”母親的這幾句話對我影響很大,一輩子也忘不了。“認命又不認命”,這也許應是人生的一種正確態度。我想,這也許就是“淡泊明誌,寧靜致遠”的最好解釋吧!
我們每個人都讀過許多名家記述母親的散文,我以為老白筆下母親是不同,她不僅含辛茹苦,愛子如命,而且還一位識大體懂人生的導師,這也是老白和自己的兄弟都能人生暢達,最終學有所成的原因吧。
大凡成功的散文寫作,都出於真情,最忌矯情。老白是重情守義之人,對親人的情深如海隻不必多說,就是對故舊友人的感懷也相當動人。其中寫牛乃文部長的《一位老上級》和寫女記者王耀林的《耀林的品質風采》特別讓我動心,因為牛部長也曾是我的老上級,而耀林也曾是我的同事。耀林英年早逝,大約也十多年;曾是哈爾濱市宣傳文化事業開創者的牛部長已淡出人們的視野近二十年了,老白能想起他們就讓人感動,而且為他們寫出許多故事就更人感動了。那篇《一位老上級》有許多動人的細節:
“我把送審的稿件送上,部長讓我坐在長沙發上,這是一位五十多歲,風度儒雅,舉止從容的長者。“你喝水。”牛部長一邊說一邊站起身來。“我來,我來。”也許是第一次麵對一位大我二十多歲的市委領導,我拿著鐵皮暖瓶給牛部長的水杯倒水、給我自己也倒了杯水後,卻不小心把暖水瓶弄到地上打碎了。“不要管它,放到牆邊吧,用了很長時間也該換了。”本來很不好意思,沒想到部長卻這麼說,一下子我原本揪著的心放下了,接下來的談話反而輕鬆了。“你那篇發在《黑龍江日報》上堅持高舉的文章寫得好,宣傳部本來也想留你,可是報社很需要人,你好好幹吧!”
一位仁厚長者的形象躍然紙上,這位可敬的延安時代的老革命、老藝術家就更讓我尊敬了。文章中還有一個細節,牛部長要辦一個自己的書畫展,他親自給每一位客人打電話:“八月六日我的書畫作品開展,我在門口等你。”那一天一早這位八旬老人柱著手杖就站在展廳迎接每一位來賓。牛部長在和登門拜訪的老白所談的總結自己一生的體驗的三句話也令人感慨:“打擊坎坷不少,但要想開;本事不很大,但要努力;退下來不能閑,還要奮鬥。”這是一位革命老人的人生哲學,對晚輩後生當然是有教益的。
白衍吉說:“我的老師、民間文學泰鬥鍾敬文先生曾謙虛地說自己,一生中真正稱得上是論文的不過幾篇,得意的文章也不多。我輩的文章有遺憾並不奇怪。為文之道,如同不懈的追求,隻有厚積薄發,推敲琢磨,鍥而不舍,專心精意,才能少留遺憾。”老白是這樣說的,也是這樣做的。長期的正規和專業的學習,使他的文學積累十分豐厚,博聞強記,又讓他引經據典信手拈來,但他每篇文章的寫作都特別精心,謀篇布局頗具匠心,遺詞造句更見功力。他的文中富有中國古典散文的典雅莊重,又閃放著時尚文學的靈動和活潑。此書的“人生漫筆”和“山川紀行”中這樣的美文不勝枚舉。《明湖秋月》的雅致,《看去舒雲展》的識性充盈,《我的書屋》的見微知著,《平靜的一天》的平和悠遠,都給我留下深刻印象,都是我多年少見的辭美意深架構精巧的美文。
白衍吉是把這部書當作自己的“人生筆記”的。很幸運,他趕上了時代的變遷,從中我們看到了大時代的洪波浩蕩,也看到了作家家族命運和個人命運的涓涓細流。所有細流最終要彙入巨流,最終流進大江大河的。而大江大河的流向是由涓涓細流顯現的。這正是我看重的這部書的意義,理論家白先生的散文正是著眼於宏闊,落筆在細微。窺一斑而知全豹,品一滴水而知大海。這正如作者所言:“改革開放30年,是每個作者獲得身心真正解放和暢所欲言的新時代。我的絕大部分見諸報刊的文章都是這個時代的產物。”
當然作為同道,我更讚同他的心願:“我與寫作結緣,寫作改變了我的人生走向,寫作是我生命的一部分,我將與讀書寫作結伴而行。”
願與白兄共勉同行。
2008、8、18
序言集--59
先行者的浪漫和堅韌
――序王振廷的《撫摸逝去的日子》
王振廷是名副其實的知識青年上山下鄉運動的“先行者”。
文革中的知識青年下鄉運動興起在1968年5月份,高潮在這一年的年底,因為毛主席在12月發表了“知識青年到農村去接受貧下中農再教育,很有必要”的最新指示,從此聲勢浩大的知青上山下熱潮席卷全國城鄉,有近二千萬青年學生投身其中,成為世界曆史上空前絕後的一次移民潮。
而王振廷是在1964年9月到農村插隊的,那時,他是哈爾濱市第8中學的應屆高中畢業生,放棄高考而直接下鄉。對於我們這些1968年下鄉的知青來說,他自然是“先行者”了。毛主席稱讚孫中山先生為“中國民主革命的先行者”,無論什麼革命,先行者都應該受到尊重的。所以我特別敬重先我們一步投身廣闊天地的王振廷先生,雖然他隻比我們早走了三年多的時間,但我們與他們所麵對的形勢是有所不同的,1968年之後的上山下鄉基本是大勢所趨,許多人是在強大的政治壓力下,不得不走的。而王振廷下鄉的1964年,他們是自願的,而且是強烈要求的。他們的榜樣是董加耕、邢燕子、侯雋,他們的理想是“身居茅屋,眼觀全球,腳踩汙泥,心懷天下”。那次報名下鄉的有哈爾濱的50多名應屆高中畢業生,其中也有我所在的哈爾濱一中的優秀學生,當時在讀高一的我,也被他們的豪情壯誌感動了,若不是上級發出“一顆紅心,兩種準備”的指示,我也會加入他們的隊伍的。
後來我還跑到我們一中同學下鄉的雙城縣水泉公社看望過他們,還和他們一起勞動過。1968年5月,在上級還沒動員時,我就報名下鄉了,不能說不是受到他們的影響。40多年過去了,不知他們身在何處了,卻有幸和他們當年一起下鄉的王振廷相識,並拜讀了他的這本記述那段難忘曆史的大作,真是一種緣份。
落花有意,歲月無情,我們這些當年青春勃發的知青也到了回憶往事、感懷曆史的時候了。人的一生最寶貴的是青春的歲月,而我們的青春在苦難中度過。在我們的身影就要在曆史上淡出的時候,過去的苦難,現在成了美好的回憶。
王振廷在這本書的前言中說:“掀開塵封的曆史,回首知識青年上山下鄉的畫卷,展示在我們麵前的有激情,有奮爭,也有淒苦和悲涼;有追求,有犧牲,也有迷惘與彷徨。如今,盡管40多年過去了,但是我們永遠不會忘記那揮灑熱血的青春的歲月,永遠不會忘記在美好年華中鐫刻在生命裏的奮爭和磨礪。因此,每當我們回憶起1964年學習董加耕放棄高考下鄉務農的那批知青先鋒,在那個曆史年代是如何用堅定的信念揚起理想的風帆,用永恒的意誌去支撐那個誓言的時候,我們的心靈無不再次為之震撼。”
作為一個老知青,在捧讀了凝聚了振廷心血的這本真情之作,我的心靈也忍不住再次為之震撼。也許每一個讀者都會被他們的真誠感動的。我們沒有理由輕薄他們“透明的熱情”,因為他們身處那個激情燃燒的時代,他們早把自己的青春交給了祖國和人民;我們更不應嘲笑他們的放棄高考而去務農“太傻”,他們是懷著建設社會主義新農村的理想,投身黑土地的。盡管他們的“理想之舟”在起錨的時刻,遭遇到那麼多礁石的磨礪――自然條件的惡劣、勞動的無比艱辛、落後文化的腐蝕,他們都沒有退縮。就是在是非巔倒的文革中,他們的青春被蹂躪,他們的真誠被懷疑,甚至他們被打入另冊,他們也不曾動搖和退卻。
對知青來說,心靈的折磨比勞動的艱辛更殘酷,更難忍受。但是王振廷和他的戰友們都挺過來了。他們的堅韌和頑強是令人佩服的。過去有人說過,共產黨員是特殊材料製成的。如今,我要說,優秀的老知青也是特殊材料製成的。他們經受住了和平年代所能承受的惡劣的自然和政治環境的磨煉,像合金鋼一樣堅韌,無堅不摧,無往而不勝。這就是,為什麼那麼多飽經苦難的知青後來成了中國改革開放的骨幹力量,為什麼那麼多的老知青返城後從頭再來又學業有成,為什麼那多老知青在社會轉型期為國家承擔那麼多困難而又無怨無悔。王振廷的感受是:“痛苦是一種體驗,更是一種力量,它催人在磨難中成熟,在曲折中成長。如此想來,痛苦的挫折也是有價值的,它磨礪了人的鋒芒,激發我們去自強。從某種意義上說,挫折與苦難是逼向成功的階梯,是人生的寶貴財富。”
王振廷以自己的人生經曆為我們提供了在那個特殊曆史時期成長的知青的“標本”,十分生動和深刻地回答了“鋼鐵是怎樣煉成的”問題。我們不可能讓現在的學生以放棄學業去上山下鄉,我們也不能讓自己的孩子再人為吃二茬苦遭二茬罪,但讓他們知道他們的前輩走過怎樣的路,吃過怎樣的苦確是十分必要的。無論如何讓他們知道,人生之路是要風雨兼程的,“天將降大任於是人也,必先苦其心誌,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行拂亂其所為,所以動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
讀了王振廷非凡的人生故事,對“再教育”的思想我有了新的認識,讓幾千萬知青放棄學業跑到落後的農村接受文化低下的農民的再教育的必要性讓人難以接受。但每個青年人以社會為大課堂,學會觀察人生和社會的本事,還是大有必要的。在這方麵王振廷的經驗還是很有意義的,你能說那個樸實剛直的農村幹部“蔡武裝”,還有那個在文革中被扭曲了人性的農民“大老李”不是他的人生老師嗎?還有那些與他生死與共的知青戰友,都對他的成長產生了極大的影響。我常說,北大荒就是我的大學。我們這一代的許多人失掉進入正規大學的機會,但是我們在廣闊天地這所大學裏也學到了許多人生本領,也許這也是我們這一代人的偏得。
我們這一代人有苦難也有風流。在王振廷的沉重回憶中,我們仍然可以看到愛情的浪漫。那是個無花的季節,但青春的力量無法阻擋。作者在百草灘的山花中與長安大隊團總支書記郝美玲的邂逅產生的真情,後來因自己“出身不好”不忍接愛美麗姑娘的愛情,最後她因抗拒包辦鬱鬱而終的悲慘結局,讓人不禁為這淒美無果的愛情而流淚。而我們的主人公與“小芳”的圓滿愛情,不僅巔複了李春波的《村裏有個姑娘叫小芳》的悲涼結局,而且把這美好的故事延續至今。而這一切感人的細節均在書中,不必我的贅述。
王振廷先生不是職業作家,他卻以優美的文筆為我們描述了他的知青歲月和苦樂人生。他對生活的豐厚積累,對生活細節的精彩描摹,對生活的獨特感受,並不比作家遜色。無怪乎,他的這部長篇紀實一在知青網上發布,就受到網友的熱捧。因此,我虔誠地拜讀他的這部書,並為之作序,希望更多的朋友能讀到它。
2008年11月19日 於哈爾濱
序言集-60
一本書和一個人的傳奇
――序司漢科的《美麗留痕》
自知才疏學淺,很少為人作序,唯漢科例外,不但寫序,還寫了兩篇,上篇是為他的新聞作品集《記者的眼睛》,這篇是為這本散文集《美麗留痕》。我想這種破例主要出於“親情”,一是因為漢科的父親是一位1948年參軍轉戰南北的老戰士,1958年轉業到北大荒,成為那片神奇的土地上的第一代拖拉機手,而我們這些知青正是他們的繼承者;二是我在省報任期,漢科去鎮守邊疆,到黑河當記者站長的,他為之傾情的那片土地正是我當年下鄉的地方,對那裏的一山一水,我都是情有獨鍾。這樣我和漢科就是親上加親了。“是親三分向”,為他寫篇小文,也就在情理之中了。
我一直以為,司漢科是一個傳奇人物。首先是因為有一位傳奇的父親,他參加過解放戰爭的淮海戰役、濟南戰役、渡江戰役、上海戰役,1950年10月,又是第一批入朝參戰的誌願軍戰士,兩年後回國,他又參加了解放一江山島、大陳島的戰鬥。他一直在前線當戰士、班長,可謂九死一生。轉業後又轉戰北大荒,搬家數十次,烏蘇裏江畔和大興安嶺腳下都有他開墾的土地。1986年這位老戰士在甘河農場離休時,隻是個普通的保管員。這個為共和國的解放和建設奮鬥了一輩子的老革命,退休時還是個“工人”。隻是因為他“出身不好”,剛直不阿的“總是抗上”。我們真是虧待了這位功臣!也許這就是一個普通戰士的有代表性的命運傳奇。
1959年5月,還不太懂事的漢科被母親抱著從春草蔥綠的徐州,來到春寒料峭的北大荒的857農場,住進了四家合居的草棚裏。在繁重的農耕勞動和文革的混亂中,他渡過了自己的學生時代,幾乎沒有認真讀過一本書,1975年高中畢業後,他也成了生產隊的小農工,和別人不同的是他愛看書,閱讀了那個時代所能能收集到的所有文學作品。經過十年的艱苦勞動之後,才學出眾的漢科被調到農場中學當了語文老師。1979年漢科和想改變命運的學生一起參加了高考,以8分之差和大學失之交臂,結果被漏到了中專。中專畢業後,漢科被分配到一所農業中專當老師,盡管他的教學水平突出,可因為他的中專學曆,卻像“妓女”一樣讓人看不起。他努力改變自己的地位,一麵考取了電大的英語專業,業餘攻讀本科,同時又參加中文本科的自學考試。那一年他很好地完成了自己的教學任務,還參加十多科的考試,每一次考試都是扒一層皮,真是“為伊消得人憔悴”。1987年兩個本科文憑下來了,他又要考研究生,結果一舉成功,成為這個學校曆史上的惟一。
在北安農校這個偏僻普通的學校的十年裏,漢科實現從中專到研究生的三級跳,同時還結婚成家,生了雙胞胎的兒子。人人都羨慕他們,可誰知道他們的付出了多少辛勞。先是老二生下來就在醫院搶救了三天,要死要活的。後來這兩個孩子最讓人頭痛的是困了不睡覺。漢科每天中午都要頂著烈日,把兩個兒子放在自行車架子的前後,然後拉著他們在校園裏繞圈,直到把兩個孩子遛困了,再一手抱一個放到屋裏睡覺,有時剛放下一個,那個又炸營了,兩個又大哭起來。他又不得不推著自行安排再馭著他們轉。有時晚上鬧得更凶,他和愛人把孩子放在毯子上,拉著四個角來回悠,結果越悠,孩子越精神,兩雙大眼睛滴溜溜地轉,他們兩口子,哭笑不得,經常一夜無眠。
1993年研究生畢業的漢科到黑龍江日報工作,他先後在經濟部、新聞觀察部和生活報工作過,在繁忙的工作中,他還在悄悄地編織著自己的文學夢。不僅是因為少年的夢想,還因為人生的一次挫折。他不能忘記那次令人痛心的高考,他這個被公認的才子、高中的語文老師,作文竟不及格。那時他下定了搞創作當作家的決心,他要用自己的作品證明自己是有文學才能和天賦的。不鳴而已,一鳴驚人。幾年之後,漢科竟推出了自己的一套五卷本的文集。一本是我作序的新聞作品集《記者的眼睛》,一個記者出一本自己的作品集並不難,漢科也不是記者出書的第一人。還有一本詩集《生命之約》,年輕人都是從寫詩開始文學生涯的,沒想到他的詩作很豐富,有哲理詩、愛情詩,還有山水風景詩。第三本是他的小說集《丁香夢》,這是他多年的生活積累,也是文學實踐的積累,當年壓在抽屜裏的習作,終於見了天日。這是苦難生活給他的饋贈,也是他咀嚼生活後吐出的真絲。也許還顯幼嫩,但那份真誠,還令人感動。令人拍案驚奇的是,漢科竟推出了兩部專論,一部是《新寫實小說論》,對近年出現的新寫實主義流派小說的的形成、發展和主要作家進行了一次全方位的梳理,我還沒看到我們眾多的文學評論家誰有這方麵的專論。還有一部叫《課堂藝術學》,這是他14年從事教學工作的一個總結,我還拿不準是不是漢科創立的一門新學問,但肯定他的這部書是對課堂教學藝術的理論化、係統化對中國的教育改革是有意義的。因眾多教師味如嚼臘的教學,讓許多學生厭倦了課堂。
我一直以為司漢科是種值得研究的現象,不在於他文學上學術上有多高的成果,而在於他的成長經曆對許多人有借鑒作用。應該說,漢科是個有理想有誌氣的人,他的血管裏畢竟流著一個老戰士的血,他繼承了他的為理想獻身的精神,但不甘像他一樣默默無聞,他要讓自己的理想之樹長出燦爛的花朵。不甘平庸,隻有付出超乎常人的努力。漢科是有天份的,但他的刻苦耐勞的精神也是超人的。當記者每天如繃在弦上的箭,總是處於緊張狀態;每人負擔的報道任務又很重,而在記者站工作又有許多額外的活計,常讓人焦頭爛額。在出色地完成這所有任務的同時,漢科還寫出了數十萬字的作品,那每一個字都凝聚了他的心血。看花容易繡花難。我省新聞界人才濟濟,我還沒看過有誰像漢科一樣出版過包括小說、詩歌、文藝理論、新聞和教育專著。其實每一個人都能超常發揮,就看你想不想在人生的戰場上搏殺,就看你是否練就了能戰勝對手的本事。光怪陸離的商業社會可能使人一夜成名,也會逼得誌大才疏美夢破滅的人跳樓。還是馬克思老先生說的得對:在科學的道路上是沒有平坦的大道,隻有那些在崎嶇的小路上攀登的人,才能到達光輝的頂點。
讀書如讀人。讀者已經初步了解了漢科的人生經曆,再看這本書就更方便了。《美麗留痕》是一本很厚重的散文,內容相當豐富,其中有作者的人生經曆,也有他的人生感悟。《讀書,荒蕪時代的麵包》、《寫詩,一種精神的自慰》、《日記,心靈的博客》、《抽屜文學,早期的作家夢》,這幾篇文章是漢科傳奇人生的佐證,寫出了一個有誌青年探索人生之路的苦悶和蒼涼、也寫了一個有為青年的不屈和豁達。還有幾篇美文是不能不讀的,如《雪之靈》、《火山楊》、《胭脂魂》,那是作者才情的張揚,頗具感染力。那些關於台灣、香港和海外諸國的遊記,也很可讀。雖然都是普通旅遊者光顧的地方,可漢科絕不人雲已雲,他那獨特的視角和辛辣的筆鋒,會讓人觸目驚心和浮想聯翩。
作序的作用,有如導遊員,有時說了許多廢話。有經驗的遊客一看就明白,你說什麼人家並不在意。我可能就是那個自作多情的導遊員。一笑,為序。
戊子年初六 於聽濤閣
序言集--61
從小山溝飛向大世界
--周確《看天下》代序
2004年4月8日,由紐約飛往墨西哥城的班機上,坐滿了膚色不同、著裝各異的旅客。坐在前段舷窗旁那位穿深色西裝的中國男子,手舉一台尼康D2數碼相機,俯身下望地麵上不斷變化的北美大陸景觀與機外翻卷的雲;他時而推動變焦環,尋尋覓覓著什麼……看著他的熟練架式與手中的專業設備,鄰座朋友在猜想:他一定是位到墨西哥旅行的攝影家。
那位朋友僅猜對了一半,他不僅是個攝影家、而且是位很有經曆的專業新聞工作者—-他是中國新華通訊社派駐拉丁美洲總分社的攝影記者、從北京出發轉道紐約,要赴總分社所在地墨西哥城上任。這位身高一米八四、濃眉大眼的北方漢子叫周確,是位從業30年的高級記者,原黑龍江分社攝影部主任,現任黑龍江攝影家協會副主席。經過嚴格的考試與培訓,他成為該省及駐地分社第一個被國家派駐國外的攝影記者。
周先生並沒有被鄰居審視的目光所打擾,他此時正凝視那曆史煙雲般移動的雲朵。他看到了什麼呢?透過雲層,他似乎看到那煙霧迷蒙的小興安嶺褶皺裏的一個小村、那就是寫滿他青春故事的的兵團老連隊。在1968年那個激情燃燒的春天,十五歲半的他穿著黃軍裝,背著行李包,提著一個破舊的牛皮箱,從哈爾濱走進那片大山,成為連隊中最年輕的幾個屯墾戌邊戰士之一。那個當年祖父從山東奔海參崴謀生時帶回的皮箱裏裝著他的“玩具”――一台老掉牙的折合式日本“富士卡”相機。六七歲時,他就開始擺弄照相機,也學會了看盤子、衝印像片。他的師傅就是他父親周象農――哈爾濱一位著名的攝影家。
盡管當時周確同樣是個玩心很盛的孩子,但神聖的使命讓他操起鋤頭去鏟草,揮動鎬頭去修路,揮舞鐮刀去收麥,掄起釤刀去打草,哈腰扛麻袋上三節跳。到了冬天,還要冒著大雪進山伐木,喊著號子把大木頭抬上拖拉機牽引的大爬犁。幾百斤重的份量壓在他幼嫩的肩膀上,他忍受著並哼出男人的低沉淳厚的歌聲。那歌聲在大山裏久久地回蕩,震落樹上的雪掛。
在周確紮著麻繩的黃棉襖裏,時常會揣著那台帶伸縮皮腔的“富士卡”相機。空餘時間裏,他會給戰友們照像,挎槍巡邏於山林間,揮舞鐮刀於豐收的田野上,歌唱在清格淩淩的公別拉河邊,都是英武浪漫的形象。晚上,他捂起被窩用塑料顯影罐衝出膠卷、再印相片,第二天,大家就先睹為快了。那時山溝連隊少有照相館的人進入,照相機更為稀罕物,因此周確拍的片子更顯珍貴。有的知青把周確拍的照片寄給親人,家裏又給他們捎來膠卷。這樣,周確就成為有機會經常拍照的業餘攝影師了,每天忙得很。後來,鄰近連隊知青、還有老職工都曾求他幫忙拍照。小打小鬧的“被窩加工”不靈了,在一位知青排長幫助下,周確利用一個工具庫改成一處暗房,安入一台自製的“放大機”。這台放大機可真神:樺木墩是底座,三條鬆木杆作支架,照相機倒扣,就是放大鏡頭。讓人沒想到的是,因為周確對照片影調把握較準,衝洗的底片密度合適,他用這台土造放大機在這山溝暗房洗出的照片兒竟是那樣清晰、悅目!當天拍的膠卷,經突擊衝印後,幾個小時後就能讓人看到漂亮的照片了,挺神奇。於是,周確這個連隊暗室小有名氣了,知青們的工作照和邊疆風景照,也如喜報一樣飛回知青們的家鄉。
其實,周確並不滿足當一個照相匠,他的理想是要做父親那樣的攝影家和新聞記者。他把父親送他的《攝影原理與實用》(張印泉著)、《暗房技術》(達軍著)那兩本書讀了不知多少遍;還有家裏捎來的五六十年代出版的《人民畫報》、《解放軍畫報》和《新聞攝影》也都讓他翻了個爛。邊看、邊學、邊幹,他自己琢磨出不少新道道。這時,那台老相機已不再是他的玩具,而成了他的“武器”。他用它記錄下邊疆知青的生產與生活的不少精彩瞬間。那些照片後來被發表在《黑河日報》、《兵團戰士報》和家鄉的《哈爾濱日報》、《黑龍江日報》上。誰會想到,這些出自一個普通小知青之手的千餘幅照片,現在已成為珍貴的曆史寫照,它展示在20多年後中國曆史博物館的“情係黑土地”展覽上,也印製在許多有關北大荒知青生活的畫冊與書籍上……連他那隻裝相機及衝洗材料的破牛皮箱近期也被北大荒博物館收藏了。
1973年春天,兵團一師一團現役政委馬仁到周確所在連隊蹲點,再次見到了這個多才多藝的副班長周確。前一年,他曾在另一連隊“清產核資”時親眼所見:就是這個瘦高小夥子靠一碗墨汁一支毛筆,邊聽人介紹展覽內容,邊揮筆作畫,個把小時就畫出20來張“割資本主義尾巴”的漫畫。這一回,當馬政委教一名北京知青編筐時,周確過來嚓嚓一陣快門響、當晚就有幾張神采奕奕、清晰精致的放大照片送到了他手上,令他十分驚歎:“在這山溝溝裏,竟能如此快地拿出這麼好的照片;這個小夥子,是個人才!”於是,周確被他人生中的“第一個伯樂”馬政委一句話就調到團宣傳股(先幹攝影員兼電影放映員,後任宣傳幹事)。當那搖搖晃晃的膠輪拖車拉著他和那隻破舊的牛皮箱離開生活5年的深山連隊時,他流下了眼淚……這裏,可是他永生難忘的攝影生涯的發祥地啊!
這之後,如魚得水的周確,幾乎跑遍了黑龍江南岸方圓百裏的那片大山裏的所有兵團連隊,他照像、繪宣傳畫、製幻燈、寫會標、放電影、組織文藝演出與體育比賽,幹什麼都是出類拔萃。當時,我已從離周確所在連隊不遠的山溝裏調到《兵團戰士報》當記者,那時周確成了本報攝影記者郭沫水(1958年轉業的部隊攝影師)最喜愛的弟子之一,他的照片常被大篇幅地發表在本報重要位置。我記得的有《女子前哨班》、《科研田裏收小麥》、《知青喜曬野生木耳》、《女放映員》、《下連送書》等。後來,這些照片也被省報、省新聞圖片社圖像版、省影展及首都的報刊書籍采用。沒想到,當年他隨意拍的戰友照片現在成了重要文史資料,如那幅哈爾濱知青梁曉聲乘客車高高興興去上複旦大學;北京知青薑大明(現任山東省省長)在農場遊行及赴省城讀大學;哈爾濱知青劉東輝(曾任中共黑龍江省委副書記)在營房中與現役軍人一起學毛選等照片都成為知青館、博物館的重要藏品。當年,他們和周確曾都是一碗酒兩人喝、一支煙兩人抽的知青朋友,連他們自己都沒想到有朝一日會成為大人物。但從那些出自周確手的發黃老照片上,你仍然可以從他們清沏的眸子裏看出與眾不同的自信和智慧。這說明,當年還很稚嫩的攝影家已具有不凡的觀察力與一定的前瞻力。
機遇不屬於抬頭等著天上掉餡餅的人,而更偏愛那些在崎嶇山路上埋頭攀登的人。1976年,新華社首次從工農兵骨幹通訊員中挑選備用人才時,在黑龍江建設兵團已小有名氣的周確被黑龍江分社選中。經過一年多的實習,1977年8月16日,他被總社人事部門下令正式調入分社任記者。他是那個曆史階段中被調入國家通訊社的首位北大荒知青攝影記者。後來,北大荒作家趙國春為周確所寫文章題目即為《從“新華”到新華》,是因他當年下鄉兵團最早時被稱為新華團(後並入錦河農場)。一直到現在,那裏的人們還在為曾在該地下鄉知青中出現了薑大明、劉東輝等省級幹部,梁曉聲這樣著名作家及周確這樣的著名攝影家而自豪。
剛入新華社時,24歲的周確把自己當成老記者的“學徒”,把攝影部的掃地打水、暗房維護及洗印等工作幾乎全包了下來;後來,他也做過倉庫保管、基建維修、日常勤務、家屬子弟學攝影的輔導員等。他勤勞樸實、任勞任怨,幹什麼都很認真負責。他利用一切機會提高自己的業務水平。他剛到新華社不久的1977年初春,全國工業學大慶會議在大慶召開,他靠借用一台135相機,用過期的黑白膠卷、在輔助其他記者老師工作的同時,也拍到了華國鋒主席視察油田的場麵。如今,這些照片也成為珍貴的曆史資料。而當時有機會現場拍照的老記者,不少人已作古。
開始,他跑農業方麵的新聞,這片廣袤的黑土地上的許多村鎮和農場都留下他的足跡,他記錄了從吃大鍋飯到聯產承包、再到建立家庭農場的偉大變革過程。他拍攝的許多照片被新華通訊社發了通稿,有的片子還被評為新華社及攝影部的好稿。
周確還是記者中的勇士,在最危險的地方,最危險的時刻,我們都能看到他的身影。他曾在沒有任何防護設備的情況下,進入日軍遺留芥子毒氣的泄露現場;他也曾是1987年大興安嶺那場特大森林火災現場的記者,與打火部隊的戰士一起露宿山野,除了拍現場指揮,他還第一個拍攝到大胡子師長刮胡子的照片;他也是衝在鬆花江抗洪第一線的攝影記者,他對這場戰鬥的攝影報道及時出現在全國的主要報紙上。事後,他被新華總社和黑龍江省政府分別授予“抗洪賑災模範”及“抗洪先進工作者”稱號。因為周確經常投身於極度危險的采訪活動中,他成為最早一次“全國百名記者百萬元人身傷害保險”的黑龍江省惟一被投保者。
“長江後浪推前浪,一代更比一代強。”如果說,周確的父親周象農是本地曆史上業績最突出的體育攝影家,那麼周確就是新時代黑龍江最優秀的體育攝影家之一了。因為他出色地報道了本省及國內舉辦的一些國家級體育賽事,1992年那個難忘的夏天,他被總社派到西班牙巴塞羅那,報道25屆夏季奧運會。在酷熱的27個晝夜裏,他奔跑在賽場上,被烈日曬成了黑人,他所發出399幅圖片記錄了他的辛勞和智慧。其中,他報道了中國運動員在奧運會田徑運動場取得第一塊金牌。他的鏡頭對著衝入決賽並一路領先的陳躍玲並暗暗為她加油。最後一圈中,獨聯體運動員伊萬諾娃突然反超並先於陳躍玲到達終點。經過爭論,最後判定伊萬諾娃曾雙腳離地犯規、成績無效。這樣,陳躍玲拿到了中國在奧運會上的第一枚田徑項目的金牌!而周確恰恰拍到了伊萬諾娃雙腳離地犯規的瞬間,被傳為佳話。周確還拍攝了中國神槍許海峰、中國柔道運動員莊曉岩虎威奪冠、獨聯體布勃卡兵敗巴城等精采照片。賽事結束後,中國記協特地發獎狀、表彰了周確在這屆奧運會上的優異成績。
如果你認為周確僅靠身高體壯、有攝影技術就可以在世界攝影舞台上出人頭地了,那就很片麵了,其實數十年堅持學習外語也是周確能取勝的重要法寶。隻上了一年多初中的他原本隻認得幾十個英語單詞,能說幾句俄語日常用語。在山溝種地的業餘時間,除了忙活攝影,他還曾偷偷地看英語小冊子。入新華分社後的七十年代末,他跟著最早的北京廣播英語及省直機關英文班開始係統地自學英語。熱愛並使用外語是家族的傳統,他的祖父在海參崴開店時就已精通俄語,他父親自小學過日語,他叔叔和姨夫都當過外交官……受他們的影響,周確從小就對外語有興趣。青年時代的十幾年中,他都是電台和電視台流行英語教程的最忠實聽眾。他瀏覽了多本教材,打下了初步的英語基礎。1983年到1986年,他終於有機會進入中國新聞學院國際新聞專業學習英語了。後來在我駐南斯拉夫大使館英勇犧牲的邵雲環烈士,就曾是他新聞學院的同學。這些當年北大荒的老知青,以墾荒者的毅力繼續汲取知識的能量。在學習期間,周確就和朋友一起翻譯了《紐約攝影學教程》,這是中國專業攝影的一本重要的教材。作為3年專業學習的成績展示,1987年,周確還翻譯出版了美國攝影家阿爾瓦?多恩的《一分鍾攝影課》一書。這本普及攝影知識的書曾被多次印刷、在北京及全國發行了十幾萬冊,榮獲出版界的“金鑰匙獎”。後來,他還翻譯了另一本傳授專業攝影技術的新書《攝影師手冊》。
對周確英語水平的一次實際考驗是1988年夏天的一次采訪,胡耀邦總書記把澳大利亞總理霍克贈送的“空中農夫”小型飛機,轉贈黑龍江墾區的友誼農場,周確和省裏幾個攝影記者前去采訪。封存待命中的飛機誰都不敢動,農場的領導也不在現場。這時,周確大方出麵,直接用英語與來自澳大利亞的大胡子飛行隊長巴維爾交談。他不俗的談吐,征服了巴維爾,他們很快成了好朋友。巴維爾願意幫中國記者的忙----接下來,他不僅整理、啟動“空中農夫”飛機、在農田上空作了加噴料的飛行表演,還另開動一台大飛機,拉著周確等5名記者及中國朋友航拍了友誼農場的全貌。在場的人都很佩服周確的英語口語會話能力。
在對外采訪中,周確不僅能熟練地使用英語,需要時還可以用俄語、日語、柬埔寨語等日常口語和當地人打招呼,接近感情距離。在他52歲時,他又突擊學習了三個多月的西班牙語,最後竟能用其解決購物、加油、問路等實用問題。他說:“現在講西語的已達6億人,僅次於講漢語和英語者、比講法語的人還多,雖然很難學,工作需要就是我的努力目標。”在駐外兩年半中,西班牙語成為他的“第二工作外語”。2004年,他通過了政治、攝影業務及外語方麵考試,擔任駐拉美西班牙語區、出自國內地方分社的首位攝影記者。
舷窗外的雲層還在翻滾,收回自己的思緒,周確環視著這個“國際大家庭”裏來自各國的朋友,他感到親切而不是生疏。他有著和他們平等自由交流的能力,他並不以為自己比別人有什麼高明之處,而是覺得這是一個記者理應具備的基本能力。這也不能因為自己是來自北大荒的小山溝而可以降低標準,而且應該做得更好----不要忘記,那裏也是一個風流人物輩出的地方。
從紐約飛往墨西哥城的航程並不算長,可是周確的思緒卻延伸得很遠……他的目光久久地凝視於舷窗外那些激烈翻滾中的雲團。他看見,在高溫薰蒸的熱帶雨林外沿,幾名穿著綠衣褲的特殊軍人夾在一群全副武裝者的隊列中,正小心翼翼地走過藤蘿絆足、坑窪不平的土路。那個胸前掛著3台、裝有不同長短鏡頭“尼康”FM2照相機、滿臉流汗的高個子軍人,就是他自己。
那是1990年4月,周確作為新華社派往柬埔寨第九個記者組成員,冒著極大危險進入這個處於世界政治鬥爭“焦點”中的國度采訪。當時,該國西北部及與泰國接壤處的許多地方都埋設了地雷,雨林中彌漫著瘴氣、飛舞著瘧蚊,多種熱帶傳染病讓人望而怯步。作為戰士,周確並不畏懼死亡與傷害。1979年入冬,當對越自衛反擊戰在南部打響時,北部邊疆也做好了“打大仗、打惡仗”的準備,周確和未婚妻王慶捷(也是一位優秀知青)於哈爾濱火車站作別,隨野戰軍進入黑龍江沿岸陣地……這一次,他則是義無反顧地走進了熱帶雨林。白天,他們穿行於危機四伏的叢林、進入秘密軍事集結區,對柬埔寨各方軍事力量及領導人進行采訪。一天,就在周確等人剛走過的地方,一個身體較重的戰區司令員踏響一顆地雷而被炸死;次日野營中,夜裏刮起狂風,折樹和倒樹聲四起,柬埔寨王國前任駐朝鮮大使辛鬆不幸遇難,而那棵惹禍的大樹,就倒在離中國記者組所拴吊床不遠的地方。他們還曾去過一個小村,村裏到處可見拄拐杖者,問了一下,村民在幾年中竟有一百多人被炸斷腿。可是周確等中國記者“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如期進行著一個個采訪。雖然天熱出汗多,他們卻不敢喝生水;燒開的水,很長時間又涼不下來,灌進軍用水壺背在身上又很燙人。晚上,他們睡於縛在林間樹的尼龍吊床上,蚊蟲叮咬誰也躲不了,毒蛇在身邊穿行如家常便飯。經曆過北大荒艱苦生活的周確卻可以忍受這一切。在那種惡劣情況下,他們“三進三出”柬埔寨叢林:進入柬西北山林中的柬埔寨臨時王宮,采訪中國人民的老朋友西哈努克親王及王國武裝力量;在神秘的梅萊山及西北山林,采訪了另兩方抵抗部隊的主要領導人。周確和記者組成員穿行於遊擊區和敵占區,收集有助於我方決策的重要圖文信息,“破解”著柬埔寨那撲朔迷離、捉摸不定的政治、軍事變數----周確在柬所拍照片被新華社攝影部國際編輯室留資190多張,法新社還從中購買了周確拍攝的10幅關於柬埔寨最新形勢的圖片。那時,柬埔寨處於嚴重戰亂中,能進入該國西北秘營采訪的記者很少,而中國記者總是臨危不懼、險中取勝。
更令人難忘的是,周確兩度見到西哈努克親王並受到熱情宴請。在臨時“王宮”中,當周確用英語與他談到幼時曾與中國少年兒童一道在哈爾濱北方大廈歡迎過他及夫人的情況時,親王很高興並表示感謝;周確為自處困境中的他拍了許多珍貴照片,他很喜歡;後來,在第二次見麵時,親王將周確為他拍的照片簽字後相贈並與周確合影留念。
周確乘坐的班機降落在與美國接壤的古老國家墨西哥的墨西哥城國際機場,這個擁有2000多萬人口的大都市繁華與龐雜一同呈現在這個中國攝影家麵前。奇異的拉美風光、悠久的印第安人文明、絢麗多彩的熱帶高原風情,像磁石一樣吸引了他的目光。但等待他的是一個戰士兼記者的職責。在以後的兩年四個月日子裏,在這片風姿綽約又詭秘多險的土地上,一個老知青又演繹了燦爛的人生。
在拉丁美洲20餘個國家中,海地無疑是個最窮的國家。由於長期處於戰亂狀態中,幾十萬支武器流散於民間,各派軍事武裝間內戰不斷,國無寧日,民不聊生,再加上又遭遇滅頂之災的颶風,海地陷入幾乎無法收拾的困境。受聯合國派遣,首次進入西半球的中國維和防暴警察率先於2004年9月開進海地。緊隨先遣部隊,周確也背著自己的“武器”首次走進槍彈頻響、滿目蒼痍的海地。他頭戴藍盔,身穿重達15公斤的防彈衣,與執行維和任務的中國警官們一起,巡邏於首都太子港的街道上,被流彈打死的海地百姓及軍警就倒在他們的身邊。在零上44攝氏度的高溫中,他大汗淋漓地舉著相機拍照,向全世界報道著中國維和防暴警察既是一支紀律嚴明的威武之師,也是一支對當地群眾全力關愛的文明之師。他還真實地報道了海地的災情、社會的混亂及民生的艱難,呼喚各國政府及國際組織給予救援。他第二次進入海地,突出報道海地大選進程,特別是報道中國維和部隊對大選計票中心的全力保護。與維和警察們朝夕相處中,周確成了他們的親密朋友,特別成了8名日夜思念家鄉的女警花的大哥哥。他為她們拍照,教她們照相,通過自己的博客,把她們的英姿和平安,轉告親人。2006年5月16日,離任回國前的周確又第三次飛往海地、采訪海地新總統普魯瓦爾的就職典禮。麵對海地百姓與新議會成員,這位黑人領袖對中國維和部隊及中國記者表示了真誠的謝意。
周確既是第一個進入海地采訪的中國記者,也是采訪海地時間最長、次數最多的中國記者。他還曾在反政府軍盤據的太陽城外沿、在太子港市一些最危險的街道上單獨活動並拍照;他還克服困難、獨身搭乘智利空軍的軍用直升機深入海地北部城市格納依夫,那裏不但冷槍聲不斷,而且是均為不治之症的登革熱與愛滋病的高發區。周確在海地的出色工作,受到總社攝影部的通報表揚。
勇於探險,可能是一個攝影記者的必備品質。而周確為了完成任務,為了維護一個中國記者的尊嚴,他一直以神聖使命為天職,舍生忘死、勇往直前。由於他的果敢和機智,才能一次次成為衝出危境的福將、化險為夷、勝利返航。
他曾到委內瑞拉采訪對查維斯給否繼任總統的“全民公決”。周確給這位被譽為“拉美雄獅”、敢和美國叫板的總統拍了不少照片並在新華社發出他的最新圖片通稿。在拿著相機走上街頭采訪時,周確曾被夾在發生衝突的群眾和警察之間,頭上石塊和木棒橫飛,一個日本記者當場被打死,健壯的周確居然躲過傷害,並拍到了寶貴的發稿圖片。當年,重任總統的查維斯不賣一滴油給他的“近鄰”美國,卻把大量石油減免運費地賣給了中國。
他也到了哥倫比亞采風,那裏平均每天發生110多起綁架事件,其中半數以上是針對記者的。在這個國家活動的3天裏,他兩度被民間武裝人員抓住和盤查,他裝作一句西班牙文也不懂並用英語反複說明:“我是你們總統請來的客人!”在對方迷惑時,他趁機溜掉,又去別的地方拍片--如果真被他們拿住,可就凶多吉少了。
他曾到智利采訪,在一個簡稱瓦市的西部小城街上拍照時,突然有人向他身上潑髒物。他一邊防護好相機、筆記本電腦和身上的錢物,機靈地甩下現場另一個強盜後跑到安全的地方。對此,他早有準備,因為他兩位女同事,曾先期在墨西哥一東南部城市遭遇過潑髒物的事,她們被圍上來的“好心人”清理身上髒物時,被搶了挎包。在墨西哥城自駕車時,周確在一個路口停車曾遭遇持械路劫,幸虧他反應及時並快速駛離、歹徒掄向汽車的重物將車的後備箱砸出一個大坑。
他也曾登上世界最高的首都、海拔近5000米的玻利維亞拉巴斯周邊山地,在極度缺氧、氣喘籲籲的情況下拍攝6500多米的山景及山下風光。鄰國中方使館朋友曾提醒過他,已有4名中國外交官因高原病猝死於玻利維亞這個國家。但他深信,自己在走南闖北中練就過硬的體質與良好的精神狀態能戰勝這些險情—最後,他果然如期完成該國產生首位印地安人總統的報道任務、經秘魯平安返回總部。
在拉美兩年多的時間裏,周確見證了發生於這個大洲的許多重大事件。最讓他引為自豪的是,他曾多次近距離地接觸、拍攝拉美各國及西歐、北美的政要,僅國家元首級人物就有三四十位,其中還采訪了當今世界的“三巨頭”――中國、美國和俄羅斯的一號國家領導人。2006年3月29日,一個重要的國際會議在墨西哥美麗的海濱城市坎昆召開,一時間,尤卡坦半島成為全球的焦點。北美領導人到此不是度假和領略印第安古城風貌的,而是尋求共同發展的道路。在舉世矚目的峰會上,領袖們都會有代表自己國家風範的“表演”。而那些滿身披掛、張大慧眼的記者是最熱心的觀眾和裁判。提前三四個小時進入現場,身體高大、動作敏捷的周確搶占到最好的位置,在這國際新聞競爭的舞台上,中國記者無論在設備、技術及自身綜合素質上都不甘人後。
當夜幕初降時,周確的鏡頭中出現了徐徐降落的美國“空軍1號”、布什總統的專機。倉門剛剛打開,穿著灰色西裝的布什,沒等下麵工作人員上來“試梯”,也沒等機上人下來“引路”,他率先露麵,並非常靈活地三步並兩步走地走下舷梯,給人的感覺是“蹦蹦跳跳”地下了專機。他在有意製造自己健康輕鬆的形象。
接著周確又把鏡頭對準了突擊訪問墨西哥的俄羅斯總統普京,這位自己會駕駛軍用飛機的總統,麵容總是凝固著嚴峻。在與高大的墨西哥時任總統福克斯並肩走在紅地毯和閱兵台上時,他顯得有些矮小,但他那獨特的運動員式的堅定步履還是顯示出一個大國的強悍。
另一個激動人心的時刻到了,周確等來了胡錦濤主席專程訪墨。他與夫人笑容可掬地出現在機倉門前,著深藍色的西裝、係著紫紅色斜紋領帶,親切地和機場上迎候的墨西哥人與中國使館工作人員、華人華僑代表揮著手。他親和而文雅的形象,給這個美麗的拉美國家帶來一縷溫暖的陽光,並長久地保留在周確的記憶裏、刻印在他數碼相機的CCD上。令周確欣喜地是,他親眼目睹和記錄了偉大祖國的領導人在國際舞台上的出色表現;也令他自慰的是,作為一個中國的記者,能在國際新聞競爭的舞台上為祖國爭得榮譽。
周確還發揮個人機動性,“混入”美加墨三方領導人會晤現場(不準第四國記者進入),更近距離地拍攝了北美首腦們的形象。特別難得的是,他後來又用“點射”加“連發”,拍攝了布什先生豐富的言談舉止的瞬間形象,生動地刻畫出一個超級大國元首在國際會議上的體態與心態。這也許是周確攝影生涯中最重要的人像作品了。
當然,作為一個出色的攝影家,周確的經典作品很多,上個世紀八十年代,他就以新聞圖片《不孕母獅當媽媽〉》,在中國記者中率先入選國際“荷賽”。從1984年起,他的《中國雜技》等照片還曾三次獲得日本國際尼康影展大獎;其中,他拍攝的《夏夜歸》獲黑白類二等獎,現在仍然是中國在該項賽事中的最高獎項獲得者。他在國內、省內的獲獎作品更是不勝枚舉。
在長駐拉美那些難忘的日子裏,作為一個攝影記者,周確是極度緊張的,但做為攝影家,他也是很浪漫的。他沒有呆坐於那個花木蔥鬱的大院裏享受參讚級工資待遇,而是利用一切時間,爭取赴更多的拉美國家尋訪文物古跡、作民間采風。他取得的這些成果可在回貼近萬條、點擊率幾十萬的“周確墨龍”VOC實名博網中看到;回國後,他還在平遙國際攝影節舉辦了《多彩墨西哥》個人影展及在省內多地舉辦“拉美風情”展。從他拍攝的秘魯馬丘比丘古城中,我們領略到昔日印加帝國的繁榮;從他拍攝的哈瓦那海濱大道的夜色,我們感受到古巴“革命的浪漫情調”;我們從他拍攝的“美洲杯”賽事,看到了經久不衰的拉美足球熱;我們從他拍攝的瘋狂而優雅的阿根廷探戈,感受到一個自稱全球最白皮膚民族的活力;我們也從他拍攝的墨西哥城自由女神像下熱烈的“裸體示威”,看到西方民主在這個古老國度的怪異演藝……
我用了足足一整天時間,掃描了“周確?墨龍”博客的圖片和文章。因為圖文太多,我隻能是走馬觀花一遊,但仍被一個異彩紛呈的世界所吸引。周確不辱使命地完成了駐外報道任務,又沒有虛度年華地為我們采擷和編織了一個宏大花環。從中,我們看到了外麵世界的精彩,也在比較中看到了我們自己的民族精華、穩定進步。
如果以為周確為我們提供的隻是花團錦簇的圖片,那就錯了。作為黑龍江省新聞界第一個“換筆”用電腦寫作的記者,周確還是一位優秀的散文作家,他的文筆優美流暢,而且圖文並茂;不信,你就打開他的博客網頁http://blog.voc.com.cn/zhouque一讀吧!
從一個山溝走出的小知青,到一位全能的記者,而且在世界舞台上施展了自己的才華。這也許是中國新聞界的一個傳奇。在周確家的書房裏,我看到他發表於35年前的《黑河日報》上一些已經發黃的剪報,還有近年他在報刊上發表的每一張圖片,它們被剪裁、粘貼於幾十個本子裏。我還看到他保存於一個大箱子中、他本人采訪各種活動時用過的近千個記者標牌,那真是五彩繽紛,各式各樣,中文、英文、西文、日文、朝文都有。這是周確30多年新聞從業經曆的記錄。這些彌足珍貴得足以辦成一個記者博物館的資料,記錄了一個記者既平凡又非凡的成長道路。翻看這些材料,再回顧周確的故事,我的腦子裏不斷湧現出這樣一些詞語:誌向高遠、埋頭苦幹、勇往直前、堅韌不拔、愛崗敬業、爭創一流。這也許就是一個優秀記者所具備的品質吧!?
而周確說,他前進的“原動力”是北大荒,那8年的經曆鑄造了他的人格,奠定了他的人生觀和世界觀。所以,他會永遠銘記住他人生道路的始發點――小興安嶺南麓山溝裏的那個老連隊!
62-序言集
回雲隨舞曲 流水逐歌弦
――序《蔡錦政藝術攝影作品集》
攝影非我所能,朋友之托不能亦為之。
錦政者,我省文化界名人,謂奇才,並不為過。翩翩少年入行舞蹈,數年後羽化為同行中俊朗的“白馬王子”,他飾演的《白毛女》中的大春,《紅色娘子軍》中的洪長青,還銘刻在那一代人美好的記憶中。因才能出眾,他又成為省歌舞劇院領軍人物,與傑出的作曲家劉錫津等藝術家一起把這個飽經文革磨難的劇團打造成本地名副其實的首席藝術聖殿。接著他又迎難而上,把一個半截子工程的北方劇場建設成環境優雅功能齊全管理一流的現代化劇場。而他更鍾情於為青黃不接的文藝界培養人才,他和那群敬業的園丁們創造了黑龍江藝術學校(現職業藝術學院)發展史上規模可觀桃李芬芳的新輝煌。隆重慶祝這座被譽為黑龍江省文化界“黃埔軍校”建校五十周年的係列活動,是蔡錦政在為政舞台上的最後一次的精彩“演出”。就是在這次校慶大會上,他告訴我要出一本攝影作品集,希望我能為此作序。我無理由推辭。
我有幸在上世紀末和錦政共事六年,也成了沒文化的“文化人”。當年錦政對我的幫助甚多,他們的北方劇場是重要的活動陣地,每個月我都要光臨幾次。也算“近朱者赤”吧,錦政的敬業精神和藝術修養對我影響頗大,那懸掛在劇場大堂和側廳的錦政的攝影作品,對我發揮了藝術啟蒙作用。實事求是地說,錦政是我最敬重的黑龍江省藝術家之一。他可敬重的頭銜很多:才華出眾的舞蹈家、足智多謀的文化管理者、人脈廣泛的社會活動家、經驗豐富的演出商人、竭心盡力的藝術教育家、精益求精的藝術攝影家……我知道,在這些顯赫的名份中錦政最看重的是攝影家,因為攝影藝術那是他的最愛,是他長久的事業,也是他的才情得到充公展示的舞台。也許這正是他要出這一部攝影作品集的原因。我之所以欣然為序,也是想彙報一下,在他的啟蒙下,我對攝影藝術學習的點滴體會。
翻看這部影集中的所有作品,我最初的感受是“驚豔”。這幾年難得寬餘,逗留影展,觀賞畫冊,是我經常的文化活動。而這一次我真的被錦政的“美”震動了。美的畫麵、美的形象、美的構圖、美的裝禎、美的文字,一下子湧到你的眼前,讓你有醉臥花叢和走進夢幻的感覺。如實說,這從數以萬計的圖片選出45幅舞台照和35幅山水照,每一幅都令人歎為觀止的。如果說有所偏愛的話,是那45幅舞蹈演出的劇照。因為那是美的精靈用身姿編織的美麗圖景,而攝影家用自己獨特的眼光,為我們選取的美中的精粹――最動人最感人最經典的瞬間。在觀看舞蹈演出時,看著台下湧動著成群的專業和業餘的攝影家們,我想發問,你們誰能和蔡錦政“叫板”。非不敢也,而不能也!因為誰也不如他更熟悉舞蹈,誰也不如他更熟悉舞台。
舞蹈是他吃飯的本事,他清楚每一個舞蹈作品的旋律和節奏,他知道每個演員的動作過程,他總能在這個作品的“戲眼”上,在演員表演最精彩的時刻按動快門。你看那幅表現傣族姑娘勞動的《邵多麗》,三個姑娘手扶竹杆在奔跑中躍起,一個嘴裏叨著花,一個手摸著帽沿,裙裾飄動,笑容可掬。那幅《歡樂的青年》中,空中是雙腿騰起的蒙古小夥,下麵是助威喝彩的青年,場麵火爆熱烈。最絕的是那幅《孔乙已》,主人公騰空而起,腿倒踢,手伸展,仰天長嘯,連那翹起的銀須都清晰可見。美侖美奐此其時也。差之分毫,謬之千裏。攝影愛好者和攝影家的差距,可能就是千分之一秒。
錦政當然熟悉舞台,如熟悉自己。他是劇場的管理者,又是許多設置的設計者。每次重要演出,他都是名副其實的“舞台監督”。每一個節目的調度,演員位置的移動,他也都心中有數。所以在什麼時候、什麼位置、什麼角度舉起相機,他運籌自如。而舞台上的所有裝置都是他任意使用的道具,如天幕、側幕、大幕。而他最善於使用的是舞台上的燈光,頂燈、側燈、麵燈、追光,都是他得心應手的造形、造景、造勢的工具,或煊染,或幻化,或凝聚,效果突出。你看那幅“大春引領白毛女走出山洞”,側光從右上方打在演員的臉上,如朝霞撲麵,大家迎著太陽走去。寓意清淅。還有那幅“冰淩仙夢”,背景燈暗淡,前光冷清,在著意營造的嚴寒冷肅的情景下,冰女神們款款起舞,更顯出一種高潔和神聖。而“蒙古人”和“天鵝之死”更是鮮明的對照,前一幅:一束強烈的追光下,一個狂舞的蒙古姑娘,旋轉的紅舞裙邊隻露出半邊臉,下麵是跳動的黑靴,這是青春生命的節奏;而另一幅:淡淡的清光下,一個掙紮得扭曲的身軀,麵目昏暗,影影綽綽,這是美麗生命的挽歌。無論美術作品還是攝影作品,光都是生命。法國畫家莫奈一生都在用獨具的慧眼捕捉光的腳步,他把著力捕捉自然物體在光照下色彩的微妙變化給人的視覺印象,表現在自己的繪畫作品中,被稱為“印象畫派”的先驅。我想蔡錦政在舞台攝影中,對光的精心運用上也有學術上的意義。也許這應該是攝影理論家們探討的問題。
也許有人會說,錦政的成功得益於客觀條件。其實任何成才者,主觀因素都是首要的,根本的。機遇總是青睞於有準備的人。錦政出身於舞者,著名的美學大師宗白華先生說:“舞,這最高度的韻律、節奏、秩序、理性,同時是最高度的生命、旋律、力、熱情,它不僅是一切藝術表現的究竟狀態,且是宇宙創化過程的象征。藝術家在這時失落自己於造化的核心,沉冥入神,‘窮元妙於意表,合神變乎天機’。‘是有真宰,與之浮沉’,從深不可測的玄冥的體驗中升華而出,行神如空,行氣如虹。”看似單純的舞蹈,其實是形而上的藝術。大凡優秀舞者的藝術靈感和藝術修養是不可低估的。錦政更是優秀舞者中的佼佼者,又有多方麵的修煉,加之他的自強不息和勤奮好學,他的成功是很自然。錦政的藝術思想在這部影集後記中可窺見一斑。記得法國有一位叫德加的畫家,他是以畫舞蹈出名的畫家,舞姿優美,化妝華麗的女演員常常是他畫麵上的主角,他的油畫《舞蹈課》、《舞台上的舞者》已成為世界美術史上的經典。也許,蔡錦政是有希望成為中國攝影界的德加的,他的舞蹈攝影水平之傑,不知誰人與之媲美?
至於錦政的風光攝影,就不必贅述。山水和建築在他眼裏隻不過是更大舞台上的景物,他更可以遊刃有餘地收風景秀麗於鏡中。海濱湖畔,檣桅如林。摩天大廈,燈火迷離。霧鎖峽穀,虛幻如夢。高崖飛瀑,聲如海嘯。每幅都如畫似詩,富於意韻。給我留下深刻印象有兩幅作品。一幅是《溫哥華的港灣》:一抹晚霞為天邊塗上淡淡的玫瑰色,港灣裏靜泊著輪船和岸邊的樓宇如睡去般寧靜。這時夜幕初降的天際上正有一架晚歸的飛機掠過。這靜中有動的情景,讓人有一種遊子思鄉之情。記得在攝影藝術還不發達的上個世紀初,雕塑家羅丹批評:“果然!照片造假,而藝術真實。”其原因是照片太死板,太做作,而雕塑和畫作裏總是給人活力和動感。而我們看到的錦政的攝影作品的動靜相宜,決不會有造假之感的。還有一幅是《下龍灣鬥雞石》:在越南下龍灣海中對立著那兩塊雞形的巨石,如果你把它們拍下來,別人還以為是盆景呢。錦政別具匠心地把遠處飄搖著夫婦劃槳的小漁船引進了畫麵(在此地遊覽時,我坐過這種小船)。因參照物的變化突出了巨石的形體,也因小船的潛入,豐富了畫麵的層次,更重要的是,冷冷對持了億萬年的巨石和溫情脈脈的小船,形成寓意深刻的鮮明對照。這時,我不由想起詩人舒婷吟唱三峽《神女峰》的詩句:“與其在懸崖上展覽千年,不如在愛人的肩頭痛哭一晚”。好的藝術作品,總是讓人浮想聯篇的。
搜索枯腸地想起北周詩人庾信的兩句詩:“回雲隨舞曲,流水逐歌弦。”來作此文的標題,一方麵說明錦政藝術作品如舞而飛旋,像流水一樣蕩漾的風格,同時也祝願,老朋友的藝術生活永遠歌舞升平。
(2009年10月)
(《錦政藝術攝影作品信》由黑龍江美術出版社出版)
63-序言集
詩湧春江花如海 唱得青山火樣紅
――讀陳春江詩集《詩錄年華》
第一次見春江,是在舞台上。那是四十多年前的事了,當時我們一起入學哈爾濱市一中,正趕上40年校慶,學校排演革命傳統話劇《給我一支槍》,他在其中扮演報童。他在那一屆同學中年齡最小,個子也最小。看著他童聲同氣地滿台跑,我們還以為他從外校借來的小學生呢!
又一次見到春江,是在興安嶺的密林中。那是1968年春天,我們乘同一列火車到黑龍江畔的哈青農場下鄉,他被派到小清河去建新點,那一天,他滿臉黝黑,一身襤褸,正領著幾個知青打井。這時他已像一個精壯的漢子了。
再一次見到春江,是在我的家鄉綏化市。那是1988年的事。他從省委機關被派到市委當副書記,風塵仆仆地從抗旱前線回到市裏開會,他向我說起市裏的基本情況和今年的農情,儼然一個經驗豐富的基層幹部了。
四年後春江回到省裏當出版局副局長,後來又任省出版總社社長,我們都在宣傳口,見麵的機會就多了。再加上老同學和知青戰友的聚會,我們更是相見甚歡,無話不談。而使我更深入地了解這位老同學老戰友的,是讀了春江的這部詩稿《詩錄年華》。過去我知道春江的理論功底不錯,在兵團時當過團宣傳股的副股長,經常給連隊幹部講大課,後來從哈師大畢業後在省委機關工委當宣傳部長時,也給職工業餘上過理論課;我還知道他和夫人蘇英是家教專家,他們寫的那部《為女兒撐起一片藍天》成為暢銷書,他們的女兒磊磊學品兼優,從三中畢業直接考進美國的名校,畢業後在紐約曼哈頓的一家銀行就業,後又考入哈費讀MBA,現在美國一家大公司的亞太總部當老總。我因其為該書作序也引來不少快樂的“麻煩”,有孩子讀中學的朋友都向我要這本書,從春江那裏拿來不少,到現在我手中一本也沒有了。讀了春江的這部詩稿,我才知道春江不僅是一位具有很高理論素養的出版家,還是位才情具佳的詩人。而這之前,他沒有在報刊上發表過一首詩。
“有才不露是高手”。從這部詩集的第一首詩《到邊疆去》寫於1968年5月30日,而最後一首《思鄉》寫於2009年6月,在41年的漫長歲月中,他以詩為伴,踏歌而行,其詩記錄人生,反映社會,傾述心曲,吐露情懷。和許多知青作家不同,春江沒有把埋頭創作發表作品當作走出困境的出路和人生進步的台階,而把寫詩完全作為個人的精神生活,並無功利之求。而越是這樣,他的詩就更有社會意義。因為人是社會關係的總和,個人的曆史組成了時代的曆史。我們幾乎和共和國同齡,既感受了共和國的春光明媚,也經曆共和國的雨雪風霜,我們又是中國改革開放的經曆者,也是受惠者。完全可以說,我們這一代人是時代的標本,我們的成長史也是共和國的進步史。這幾年我通過采寫一百個老知青的人生經曆而創作紀實文學《我們的故事》,就是要為後人留下一部研究那一段曆史的參照。而春江的《詩錄年華》更有異曲同功之妙,因為詩是人的心靈史,是最能反映時代的腳步聲的。春江的詩講述了一個與祖國共命運,與時代同行的中國人近半個世紀的人生故事,有相當的代表性和典型性。從這個意義上說,春江的詩是非凡的,這正是並非詩人的我力不從心地為其作序的原因。
“詩錄史”,這是春江這部詩作最突出的特點。“詩錄年華”,他為這部詩起了個很切實的名字。開篇的第一首詩《到邊疆去》,是我們那代人的主旋律,“英明領袖指航向,有誌青年舉步跟”,這是我們獨有的原汗原味的豪言壯語。1971年11月,春江的《聞“九一三”事件》代表了我們一代人的覺醒:“忠誠何在野心狂,篡黨奪權鬼魅腸。末路窮途幹戈見,沉沙折戟奸臣亡。”春江1976年1月寫的《悼念周總理》更是代表了人民大眾的心聲:“浩瀚銀河殞巨星,九州天柱頓覺傾。山河沉寂人哀動,四海五洲齊喚英。”而1976年10月春江寫的《賀粉碎“四人幫”》記錄了中國人民又一次解放的狂喜:“鐵掌出擊鬼魅亡,群情激奮喜歌狂。蒼生終有安寧日,九億神州享豔陽。”隨著國家命運的天翻地覆,個人的命運也峰回路轉。春江的欣喜之情在1978年3月的《考上大學》中表露無遺:“冬春時節響驚雷,怒放心花喜上眉。人若誌鴻莫道晚,陽光送我遂情歸。”經過十年的蹉跎歲月的磨礪,知青中的精英人物借改革之勢脫穎而出,春江大學畢業進省委工作,後又被派到基層任職,然後又擔任更重要工作,在他的《到省委工作》、《赴綏化任職》、《赴新職》等中都有“受命赴新程,陰晴吾自明”這樣既慷慨又清醒的心態表達。春江2001年7月所寫《慶祝建黨80周年》中的豪情抒懷,展示了一個詩人和偉大事業的繼承者的雄心壯誌:“先英浴血開新宇,後繼撥霧唱大風。更替紀元迎盛世,神州春滿展鯤鵬。”讀來讓人神情一振。
“詩言誌”。這是中國這個詩歌大國的傳統,春江給以傳承和光大。在他四十一年寫的數百首詩中,無處不流露和顯示了詩人博大的胸懷遠大的理想和高潔的誌向。在當知青和大泥時,他以苦為樂:“烈日當頭照,汗滴順脊流。身泥人有樂,戰士壯心稠。”(《和泥吟》)在開荒種地時,他唱道:“曾歌昔日南泥灣,今在北國寫續篇。放眼鍬鎬揮舞處,野荒聽命變良田。”(《詠開荒》)在當通訊報道員寫稿時,他感慨:“眼紅腮陷麵枯黃,熬夜挑燈稀進糧。有誌甘經千般苦,筆禿才著好文章。”(《寫報道稿》)在遭受極左思潮打擊時,他並不灰退:“孤君漫步霧中遊,仰麵噓唏心有憂。未戰諸英先浸雨,豈能宏願付西流。”(《遇挫感懷》)也許《境界讚》集中表達了他當知青時的誌向,現在年青人可能不以為然,可那是我們一代人的真誠。“問汝欲何求?笑迎風雪頭。獻身黑土地,肝膽照神州。境界楷為風,務農骨更錚。無私天地大,有誌路途明。”正因為春江的誌向高遠又腳踏實地,才能走得更高更遠。而居高位之後,他的境界是“頂冠勵誌願為牛,風雨嚴寒豈作休,人如雲去影無留。”(《為官吟》)“出生寒室斷奢求,享盡清平樂靜悠。名利纏身身易損,脫俗入境人何愁。”(《詠平淡》)讀詩如讀人,同為宦中人,春江的為官為人之道是很值得尊重和學習的。
“詩抒情”,也是春江詩的一大特點。“無情未必真豪傑,憐子如何不丈夫。”春江之詩,情有多種,愛情、親情、戰友情,貴在真誠而不造作。愛情為詩之母,可惜春江的愛情詩不多。此集中,寫給戰友和終身伴侶蘇英的詩,我隻找到兩首,一是《友誼讚》:“黑土蘊真情,無華似玉晶。同心興偉業,協手赴新程。”是那個時代典型的定情詩。第二首為《蘇英獲黑龍江省首屆十大傑出母親》:“日月同輝稀世尋,肝但相照影隨身。無邊大愛融冰雪,家有賢妻福滿門。”我看這是春江詩的經典,其中“家有賢妻福滿門”之句實為格言。蘇英女士得丈夫這樣一首詩,這一輩子的女人沒有白當。春江更多的情詩是寫給了女兒,他用詩記錄了女兒整個的成長過程,從出生、到上幼兒園、上小學、上中學、出國留學以及女兒的任何進步都有春江的賀詩。而這幾十首的愛女詩中,我最喜歡的是《給磊磊做午飯》和《騎車送女兒上學》。第一首:“一天最是午繁忙,先購麵饃再做湯。欣喜女兒翹指讚,瞬息小憩也甜香。”第二首:“秋日晨光伴我行,雙輪腳下似生風。路遙倍覺心中暖,盡享天倫父女情。”這來自生活細節的親情人人都能感受得到,所以特別地感人。我想凡是讀過那本《為女兒擎起一片藍天》的讀者,如再能讀一讀春江的這部詩,就會理解,父母的大愛才是女兒飛向藍天的最大動力。詩中還有相當多的篇章表達春江的戰友情同誌情的,也相當感人。讀者一翻隻明,我就不必贅言了。
讀老同學老戰友的詩是一次學習是一次享受,也是一次深深地感動,也湊上幾句,表達祝賀春江詩集出版之意吧:
人生漫漫踏歌行,一聲一句總關情。
詩湧春江花如海,唱得青山火樣紅。
2009年9月16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