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天,我們大汗淋漓,向老金兀術山爬去,尋找金太祖完顏阿骨打的石棺。金兀術為金太祖的四子完顏宗弼,他“少年勇銳,冠絕古今”,是金朝的一員戰將,曾率大金鐵騎三千,一路南下,過關斬將,所向披靡,伐遼攻宋,直搗南宋朝廷。而在中國人耳熟能詳的《說嶽全傳》中,金兀術是嶽飛的死對頭,一個凶悍狡詐的頑敵。當年我在文化廳任職時曾排演過龍江劇《梁紅玉》,那女英雄抗金的對手就是金兀術。
在登山的路上,向導說,這山也叫“老母豬山”,大概是因為“老兀術”和“老母豬”諧音,當然也表達了老百姓的愛憎吧。曆史和中國人開了一個大玩笑,那個來自塞北風雪山林中野蠻的女真部落首領完顏阿骨打和他的兒子金兀術,建立了自己的金王朝,滅遼後又戰勝了沉溺於江南溫柔之鄉的南宋王朝。那兩個頗有文化素養的徽欽皇帝成了金朝的俘虜,在坐井觀天中鬱鬱而終。盡管徽宗的瘦金體流傳至今,盡管他的花鳥畫拍得天價,也永遠洗涮不掉一個喪國之君的恥辱。而在中華民族大團結大統一的曆史上,完顏阿骨打、金兀術和嶽飛一樣都是民族英雄。
這具有“巔覆性”的曆史結論早就由捷足先登的曆史學者完成了,作為大眾傳媒的記者們要作的是普及新的曆史觀的工作。對於北方人來說,我們可能就是金兀術的後代,因為他的祖先女真人是這片土地的土著。既使作為移民的闖關東人的後代也是在白山黑水中長大和一代代繁衍的。這樣看來,土著人也是我們的“奶娘”。大詩人艾青寫過著名的長詩《大堰河――我的保姆》,就是歌頌奶娘的,我們雖然不必寫詩頌之,但認親總是應該的。
如今“我從那裏來,我到那裏去”已經成了人類共同的命題,關心自己的過去,就是關心自己的未來。讓我們走進寫滿先祖足跡的山川,在被煙雲和荒草掩蓋的平原和山穀裏尋找他們昨日的輝煌,感受他們創造這輝煌所經曆的艱辛和苦難,也許這是對現代人幹枯的靈魂最好的洗滌和救贖。正是出於這樣的思考,我也成了這次“金源文化之旅”的倡導者之一,並和年青人一起走進大山,盡管我的步伐總是落後。
現在關於那次“金源文化之旅”的連續報道已由阿城旅遊局結集出版了。首先我要感謝富有遠見的阿城旅遊局和凡奇公司的支持和讚助,開創了這次探尋本省曆史文化的一次壯舉。同時也要感謝充滿走進曆史親近自然激情的生活報記者們,他們優美而靈動的文字,讓我和所有讀者又走進了大山走進了曆史。這一定是一本讓專家不覺淺薄、讓普通讀者喜愛的《地方史話》和《地方旅遊手冊》。因此我推掉手中其他書稿,欣然尊邊麗豔局長之托為之作序。
也許,你看過這本書後,第一個感受是自豪,為我們的家鄉自豪,為我們的家鄉――在張廣財嶺腳下和阿什河畔――誕生了一個如此偉大的王國而自豪。正如書中所雲:“翻開金的曆史,從始祖烏骨乃始創女真基業,到阿骨打滅遼建都,曆時一個世紀。女真的發展加速,究其成功原因,不惟有軍事強大,且有民族智慧即文化的力量作為後盾,到阿骨打一輩更為彰顯,尤其是在金熙宗和海陵王時代。他們善於抓住機遇,接納各族人才,上至軍政要員,下至工技醫卜之民,以為已用;借鑒遼宋統治經驗,吸取其典章製度以確立開國規模,又能適應統治中原的形勢變化,迅速將本國製度轉變為中原封建王朝製度,建立了鞏固的統治。尤可稱道的是認識到提高本民族文化教養與統治能力的重要性,大力延聘遼、宋儒臣名士教習本族子弟,造就了一批深諳漢文化又熟知本民族曆史的青年人才,使金王朝的文治後繼有人。”從這些有感而發的議論中,我們又想起了古人的教誨:“以古為鏡,可以知興替。以人為鏡,可以知得失。”重溫金國創立和發展的曆史經驗,也許對於我們這個北方次發達地區的發展和振興是很有現實意義的。
站在阿城近郊那金朝皇城的廢墟上,望著蜿蜒的舊宮牆和牆內坦蕩的大地,我們仍能想像出當年成片的輝煌宮闕及市井繁華的熙熙攘攘。這裏就是曆經十帝延續120年曾統治過大半個中國的金王朝的龍興之地,這裏就是金大都、現代的北京城的前世。因此,我們所有因生於荒蠻的北方而自卑的人,可以挺直腰,大大地舒一口氣了。
親愛的朋友,請你找點時間,找點空閑,帶著你的親人到阿城看一看!這是上天對我們的厚愛,近在咫尺就能感受一個王朝的興衰。那片盛產大蒜的平原上,金朝第一都的恢弘你仍可盡收眼底,修葺一新的金太祖陵正等著你去拜謁,完顏阿骨打的發祥地皇家寨並不難找,金兀術的出生地海古寨也並不遙遠;還有那神秘的亞溝摩崖石刻和聞名全國的阿城博物館都在等著你的光臨,在那座聚金源文化瑰寶之大成的博物館裏,銅鏡的收藏量及品相為世界之最。如果你是位考古愛好者就更應該去阿城了,你知道那個南城村的農民是怎樣挖菜窖裏,發現那個“國寶”銅坐龍的嗎?你知道那個城子村的農民是怎樣在挖房基時發現震驚世界的“齊國王墓”的嗎?也許你也會在田野裏隨手可拾的瓦片上發現驚人的曆史密碼。
當今眾多的旅遊者像瘋狂的獵豔者一樣跑遍世界,你可曾知道你心儀已久的美女可能就在身邊。養在深閏無人識,驀然回首,那人卻是近在身後,竟如此國色天香。又是上天的關愛,他們把那麼多珍寶灑在了這片山水間。你一聽它們的芳名就會趨之若鶩。西泉眼、鴛鴦灣、摩天嶺、滿天星、水怪峽、鴿子洞、白虎峽、響銀灘、回音壁、羅漢石、黑水潭、回龍灣、雪浪礁、陽朔山、小桂林……讀著它們的名字,有如大珠小珠落玉盤般的脆響。再說就有廣告之嫌,你快去看看吧,一看肯定後悔,後悔來得太晚,來得太少了。應該說,阿城就是哈爾濱的後花園,而且是“皇家花園”。
還是那句老話:“一方水土養一方人。”當年曾養育了一個偉大民族和一個非凡王國的山水,一定還會滋養出又一代勇敢智慧的黑龍江人。
朋友,快走向那片寫滿先祖足跡的山水吧!讓那讓田野裏的薰風,點燃你創建新時代的激情。
2008年4月17日寫於鴿子洞
序言集--72
龍江十賢話大荒
--讀《館員叢書》
文史館員者,資深德高,學識非凡,為本地學壇之翹楚,民族文化之集大成者。
省文史研究館為迎接建國60年,精心謀劃,集中我省十位館員的經典之作,出版了這套十一卷本數百萬字的“館員叢書”,可謂洋洋大觀,堪為本省文壇罕見之盛景。承蒙王潛主編抬愛,讓我先睹為快。初略翻覽,真是名實相符,十名館員雖專業有別,文史探秘,詩詞研究,書畫經驗,各有專攻,但學養之豐厚,專業之精湛,文筆之清雅,如春風拂麵,讓人耳目一新。對於我這樣的文史愛好者來說,部部愛不釋手,對於相關的專業人士,更是雪中送炭。實話實說,現在書海汪洋,但這樣值得細讀值得常讀值得永久收藏的書實在不多。
十位館員堪稱龍江十賢,誠如栗戰書省長所言,半個多世紀以來,他們“不計江湖廟堂,憂國運,慮民生,以獨特的方式默默關注著龍江大地‘天翻地覆慨而慷’的變化,見證著北大荒墾疆沃土的豐功佳績,以真摯情感、學貫古今的學術修養,為黑龍江的厚積薄發積澱底蘊。雖嘔心瀝血,卻甘之如飴,窮經皓首,仍鍥而不舍。”這十位多為本專業讓人仰望的大師。他們著作等身德馨藝高,為後學楷模,我有幸和其中幾位相識,曾受益非淺,這次捧讀他們的新著更是感慨良多。
晁楣先生是我北大荒的前輩,我和許多知青之所以後來也走進北大荒,他和他們那一代北大荒版畫家的作品對我們有相當大的影響,那瑰麗壯闊的圖景早就讓我們心馳神往了。這套叢書中晁先生的《大荒歲月》是他在1958年到1962年,從軍官到墾荒戰士,又從墾荒戰士成為職業畫 家的日記。從這本真實的記錄中,你會看到一個豪情滿懷的二十幾歲的青年才俊如何謝絕留在農墾報當編輯的安排而義無反顧地走進荒原,當一個名副其實的拓荒者。正因為有了這樣的生活積累,他才成了版畫藝術的“拓荒者”,創立了在中國畫壇上獨樹一幟的“北大荒版畫”。這正如北大荒老作家鄭加真在引言中所雲:“猶如他的經典版畫《第一道腳印》,他從漠漠大荒走來,頂風冒雪,曆盡艱辛,一步一個腳印,走向全國,走向世界!”晁先生的《大荒歲月》不僅是一個青年藝術家的心靈史,也是北大荒版畫的創業史,對我們是彌足珍貴的。
這套叢書破例地為李興盛先生編進兩部著作《學人的腳步》和《大荒集》。這是完全應該的。我以為興盛是我省新時期最有成就最有影響的學者之一。他是我國對曆代流人這種社會群體與社會現象進行全方位、多層次、理論化研究的“第一人”,也是我國學術界最早提出“流人文化”這一概念並進行理論探討之人。錢仲聯教授謂其李興盛的《中國流人史》“此書出,中國流人之曆史作用,得以大顯於世,學術界一種新體係與學派之創立,亦得以奠基於是。此書誠為有功學苑、傳世無疑之巨著也。”興盛先生為什麼對這個少為學者問津的問題進行了三十年的研究,他說:“曆代先民那種篳路藍縷、以啟山林的創業精神,自強不息、慘淡經營的奮鬥精神,關心國事、反抗侵略的愛國精神,曾經使我深為震驚,深為感動!”我以為,作為一個傑出的學者,李興盛先生的“板凳願坐十年冷”的精神與佛教禪宗祖師達摩“麵壁十年”的毅力和他“刻苦鑽研,晨夕無間,方能做出真學問”的決心,也特別值得發揚的。在物欲橫流、學者浮燥,學術娛樂化的今天,李興盛的學術人格和治學精神更是難能可貴。
魏正一先生是我的老師,當年我在文化廳任職時,在文物考古和博物館管理方麵,魏先生多有指教。記得他曾積極支持並親自參加廳裏倡導的“龍江考古千裏行”活動。應該說,魏先生是黑龍江的“恐龍之父”。上個世紀六十年代在他從蘭州大學畢業來到黑龍江博物館時,俄國人留下的一張恐龍照片,讓他下定要在黑龍江省找到真恐龍的決心。1963年他把和同事們在賓縣的鬆花江畔發現的黑色石頭帶到中國科學院,老專家興奮地說,這就是恐龍股骨化石!五年以後,他領著“挖龍隊”,在嘉蔭縣挖出了大量恐龍化石,竟發現了一排65塊完好無缺的脊椎骨。這樣魏正一和同事們修複和組裝了黑龍江第一架恐龍化石。它坐落在黑龍江博物館,成了鎮館之寶。後來魏先生又參加了二十餘具恐龍、猛獁象、王氏水牛等大型古動物骨架的發掘、修複和組裝,填補了許多博物館古生物化石的空白,同時也使“黑龍江龍”走向了全國,走向了世界。他因此成了中國一流的“恐龍專家”。叢書中魏先生的著作《龍江史前考古》說明,40年從事古脊椎動物和舊石器時代考古研究,他的成果不僅在恐龍方麵。有興趣者可從中看到那洪荒遠古時代是那般的神奇絢麗――那是考古學家獻給我們的饕餮盛宴。
叢書中另幾位館員也是我仰慕許久的大家,隻是學識短淺,不敢枉加評論,但對他們的著述,我會當作教科書來讀的。
特別感謝省政府和出版社對這套書的資助。說句實話,再好的學術著作也很難成為暢銷書。開明的領導者明白:“在大搞經濟建設的同時,亦須文化建設相匹配,才是真正的社會文明。”而文化建設和經濟建設一樣,一定要有必要的資金投入,就如這套叢書的出版一樣。這也是所有領導都應明白並能付諸行動的。
2009年6月
73-序言集
我們永遠不老的共同名字:知青
――《傾聽黑土地·知青40年》之序
對大多數知青來說,1968-1969年是他們共同的節日,就是這其中的某一天,他們奔赴了農村或邊疆,在荒原、在深山、在遠離家鄉的地方,開始了自己非凡的人生。無論你在這個地方老死終生,還是隻生活了幾年,你都有了個跟隨一生的名字:知青。這是時代賦予我們的責任,也是曆史留給我們的遺憾。我們因此而激情燃燒,勇往直前;我們也因此沮喪無奈,苦悶彷徨。我們的青春人生就這樣從光榮開始又在尷尬中結束了。
四十年,整整四十年過去了!我們不能隻為曆史留下幾聲歎息,我們要回顧崢嶸歲月,我們要打點一代人的人生,於是作為老知青中的一個――我發出了這樣的呼喚:
朋友啊,朋友,請你告訴我!
把你過去和現在的人生故事告訴我,
把你的苦難和幸福告訴我,
把你的成功和失敗告訴我!
因為――
我們是時代的標本,
我們是一代苦難的風流……
這之後,我在報紙和網上開辟專欄,介紹知青朋友告訴我他們自己的人生故事,後來這些故事彙成了作家出版社出版的《我們的故事》那兩部書。就在這前後,全國各地的老知青自發地組織了許多紀念下鄉四十年的紀念活動,包括寫回憶錄和出書。這就在這時,通曉民意又熱心曆史文化建設的哈爾濱人民廣播電台發起了這次深得民心的《傾聽黑土地·知青40年》的征文活動。一石激起千層浪,許多已年近花甲的老知青們突然激動得夜不能寐了,多少往事湧上心頭,他們拿起幾乎僵滯的筆,寫下了一篇篇感人至深的文章,它們又雪片似地飛到電台編輯部。這多年少有的盛況感動了編輯部,他們播出了其中的文章,好評如潮,他們又編輯了這部彙集更多來稿的大書。我有幸成了這部書的第一個讀者,又一次被戰友們的真情感動著溫暖著,由衷地感謝這次征文活動的策劃者和組織者,謝謝你們為千百萬的老知青提供了一個直抒胸懷展示壯麗人生的平台,也為曆史留下一部記錄一代人苦難而精彩人生的大書。
如何評價這場始於上個世紀五十年代蓬勃於八十年代的有上千萬青年學生參予的上山下鄉運動?有人說,在人類曆史上有因為戰亂和災荒的人口大遷徙,但從來沒有過一次人數如此眾多、時間如此漫長、以純粹年輕人為主體的如此壯觀的生命大遷徙。上山下鄉運動是用青春、熱血和生命譜寫的時代強音。知青們用自己的聰明才智給荒原帶來文明,用自己尚未完全成熟的身軀,在黨和國家最困難的時候,支撐了共和國大廈。他們不僅將青春甚至於生命托付給了自己為之奮鬥、深深摯愛的土地。曆史不會忘記知青,也不該忘記知青。也有人說,所謂知青運動是社會的隱疼、時代的敗筆,數千萬知青以光榮始而被遺棄終。我們不是革命者,但親曆了革命的後果;我們不曾參與建設,但個個目睹了背後的代價。過去的四十年,社會已經草草地安頓並打發了知青一代人。從祖國花朵、紅色青年,直到芸芸草民,其中千分之一,略有所為。……
對於中國的特殊曆史時期的發生的一個前所未有今後也不會再會有的知青運動,我們難以作出一個標準的評價,但這場運動的直接參予者和親曆者的感受和經驗是應該得到尊重的。在翻看這百餘篇實為記述這場曆史悲劇的文章中,少有血淚控訴,多為深情緬懷;少有悔恨抱怨,多為對鄉情友情愛情的頌揚。四十年的風雷激蕩,四十年的世態炎涼,讓一代人更成熟更豁達更寬容了,他們明白了自己的付出,也更清楚了自己的收獲。關於這部書的讀書筆記中我記下了許多戰友的精彩之筆:
“一晃四十年過去了,我們真的不年輕了。歲月這樣無情,盡管我們那曾經不用修飾就光光滑滑的臉龐,如今留了刀刻一樣無法抹去的歲月之痕,盡管我們大多數人沒有什麼大的造就,但我們確實用自己的青春和汗水為這個世界,為這個社會付出過。我們所做的一切無愧於這片土地,因為我們腳踏實地走過了這一段人生的旅途。”
――申國誌
“一代人有一代人的經曆,一代人有一代人的奉獻和犧牲,作為個人我們無法選擇自己所處的時代,但都可以努力做到使自己無愧於曆史,如果容許我再一次人生,我仍然願意重複我的知青生活。”
――劉曉華
“在兵團時,我是一個姥姥不親舅舅不愛的另類,當時有很大的情緒,但現在一點也不怨恨組織,隻會牢牢記住那個曆史時代。我永遠不會忘記這片黑土地的養育之恩。從另一個方麵,她又培養了我的求生存、抗挫折的能力,這也是北大荒給我的財富啊!”
――焉小奇
“知青啊,知青。如今這個稱謂聽起來已有些陌生,但每每聽到,覺得那麼心動,那麼讓人難以忘懷,那麼使人熱血沸騰。”
――楊忠民
“讓我自豪的是,鬢發斑白,臉上寫著皺紋,57歲的我還有一個叫不老的名字:知青。”
――薑瑞瑩
如果你讀了他們的故事,你就更會明白這字字如珠璣般閃光的文字是他們從火與血的洗禮中錘煉出來的。就憑這幾句話,他們的青春就沒有白過,他們就沒白來一趟北大荒和黑土地!
在寫《我們的故事》時,我曾引用過馬克思這樣的話:“任何人類曆史的第一個前提無疑是有生命的個體的存在”,“人們的曆史始終隻是人們的個體發展的曆史,而不管他們是否意識到這一點。”我以為《我們的故事》和這部書中的所有文章,都是通過口述曆史的方式記錄了中國由於文革使民族陷於災難、又通過改革開放走出泥沼、最終走向光明的這一段非凡的曆程。我們每一個人都是整個民族的一個細胞,每一個人的曆史彙成了民族的曆史。我們是曆史的證人,我們是時代的標本,我們的每一篇文章都是揭示那場知青運動是非功過的證詞。我們也在為自己作證,證明我們是怎樣在國家遭遇災難的時候挺身而出,前赴後繼;證明我們是怎樣在邊塞絕寒之地用青春激情,點起理想主義和英雄主義的火把;證明我們怎樣以超非的毅力忍受苦難,挑戰困難,創造人生奇跡;證明我們怎樣用青春的美麗讓荒原變良田、化荒蠻為文明、使荒涼成繁榮。當然,我們也不會掩蓋我們在潮起潮落中曾經退卻過懦弱過彷徨過瘋狂過荒唐過,但是我們終於在苦難中長大成人了,成了為國家忍辱負重的一代、為改革開放承受代價的一代。
這就是我們的宿命。也許我們付出的代價太多太大了,但與為民族的解放和獨立而犧牲了生命的老一代比,和一輩子在土地上勞作至今還生活艱難的農民比,我們還是幸運的。在不幸中爭取幸運,在黑暗中尋找光明,把苦難當成營養,心中總有火永不熄滅的理想之火,當今社會中一批永遠青春不老的人。這就是我們的人生寫照。
請原諒我不能用更多的篇幅介紹這部書中許多感人的故事,但隻要你讀下去,都會被那些飽經風霜的老知青的真實、真情、真誠所打動。也許你會感歎唏噓,也許你會淚流滿麵,但當讀完這部書後,你會在心中升騰著一種力量。這是一本無論在文學上還是在社會學上都有意義的書,我真希望更多的人讀到它。
2010年1月12日
序言集--74
寫給辰清戰友的信
――《青春·記憶》之序
你在辰清,我在哈青。
你在小興安嶺的這一邊,我在大興安嶺的那一邊。
我們同是兵團一師的兩個獨立營,我們是獨立一營,你們是獨立四營。我們是開在黑龍江畔冰淩中的雪蓮花,你們是開在小興安嶺風雪中的達子香。我們都誕生在1966年的早春時節,而在1968年“6·18”那個光榮的日子裏,我們都穿上了不戴紅領章的軍裝,加入了光榮的黑龍江建設兵團的序列。於是我們――來自哈爾濱、上海、北京、天津等地的知識青年和轉業軍人、當地人農場職工一起,在那野獸出沒的山林裏,在那野百合盛開的荒原裏,在那辰清河畔和托牛河畔,開荒種地,打井建房,我們的旗幟上寫著:“屯墾戍邊”。
後來,我們的命運發生了共同的變化,我們劃歸了錦河(一團),你們劃歸了紅色邊疆(三團)。再後來,隨著大返城的潮流,知青戰友們陸續離開了我們曾流過汗和灑過血的家園。從此,哈青和辰清成了我們魂牽夢縈的地方。
在我們下鄉四十年的2008年的夏天,我曾回到哈青,那裏已成了愛輝區西峰山鄉龍泉嶺村,竟沒有一個我認識的人。當年埋葬著戰友的那片白樺林沒有了,林中的墓碑也沒有了,這裏已變成一片茂盛的大豆地了。我把從林子裏采來的鮮花擺在地頭,點燃了從黑河帶來的黃紙。我叨念著祭詞,眼淚流在臉上,滴落在地上。那黃紙化作紅色的火苗,舞動著向天上飛旋,又化作黑色的蝴蝶,在那片地的上空盤旋許久,再飛向遙遠的天際。
我從哈青回到黑河,取道北安再回哈爾濱。在去北安的路上,我發現了辰清的路標,在那起伏的寂靜的田野裏,我看到了一片樹林裏錯落的房舍。那就是當年的辰清獨立營嗎?我多想看見那些和我們共命運的戰友啊!我想對著田野和山林呼喚,可萬物靜默,我看不到一個人影。淡淡的惆悵湧上了我的心頭。
知我者黑河名仕劉恒甫也,他送來了《青春·記憶》的書稿,讓我和辰清的戰友們邂逅了。那書中照片的青春倩影個個似曾相識,那書中篇篇文章裏的故事如同我們昨天共同經曆。你們就是我們,我們就是你們,大家都有一個共同的永遠的名字:知青。恒甫囑我為此書作序,我想起十多年前,在哈青的戰友們為紀念哈青農場成立30周年的聯歡會上,我作了一個即席講話,讓許多戰友淚流滿麵,也許以這篇講演稿為序,辰清的戰友不會嫌棄的,因為我們的路是相同的,我們的心是相通的。隻要把文中的“哈青”換成“辰清”,就是寫給你們的:
在30年前那個風雪迷茫的春天,在大小興安嶺交界的褶皺裏,集合著一群來自哈爾濱的青年。他們在荒無人跡的白樺林裏安營紮寨,他們的歌聲驚飛了林中的飛龍鳥,嚇跑了以此為家的獐麅野鹿。從此祖國的地圖上增加了一個新的居民點,她的名字叫“哈青”,神奇而新鮮。兩年之後,這裏劃歸建設兵團建製,番號是建字108。這是個吉祥數字。這裏的生活浪漫而神密。
在30年後的的今天,在大都市喧鬧而乏味的春天裏,我們在這裏紀念我們的青春的家園――哈青農場的30歲生日。其實這是一次祭奠,我們的家園早已夭折了,早就廢棄了。她的名字在地圖上消逝了,那個曾令我們驕傲的番號隻留在曆史的檔案裏。曾裝滿我們歡笑的營房成了被荒草掩埋的廢墟,曾被我們的汗水和淚水澆灌的田園又長出了一片片的榛林,曾留下我們愛情足跡的小道也被白樺林緊緊地擁抱……
也許這一切使我們傷感和惆悵。但是那個遙遠的地方,我們永遠不能忘記的。我們的青春曾在那裏流浪,我們的愛情曾在那裏醞釀,我們的人生曾在那裏鍛煉。是的,在那裏我們曾遭遇過暴風雪,曾流過淚流過血,我們的身上至今還有傷痕。可是我們還是永遠不能忘記那個地方,我們還要永遠感謝那個地方。因為我們在那裏經受過了“大煙炮”,以後任何風雨我們都無動於衷了;因為我們在那裏流了太多的淚,以後再沒有什麼事情讓我們感傷了;因為在那裏我們通讀了人生這部大書,現在我們的字典上少了彷徨和困惑。
哈青--你是我們青春的伊甸園,那裏是聖潔之地,高高的白樺林,茵茵的綠草地,青青的小河水,是掛在我們心中永遠的風景。在那裏,我們感受到了人與自然的和諧,也體味了人和人的友愛。在那裏,我們成了維納斯,成了大衛,成了亞當和夏娃。
哈青――你是我們青春的煉獄,那裏是苦難之地,風霜雨雪我們經曆過,苦辣酸甜我們飽嚐過,世態炎涼我們領教過。在感受人間的所有苦難之後,我們成仙了,成佛了,成了無所不能的神。哈青,永遠使我們刻骨銘心,對你我們曾經深愛過,曾經無奈過,曾經失眠過,曾經興奮過。我們的青春留在了那裏,最美好的時光留在了那裏……我們最親愛的戰友還長眠在那片山林裏――不管他們死的壯麗,還是屈辱,他們都是我們最好的朋友。他們的墳頭開滿紫色的達子香,那是他們不滅的靈魂。今天,我們將把這第一杯酒灑在地上,祭慰遠方難以安息的魂靈。
魂斷夢牽的歲月,留在回憶裏永不褪色。今天,我們在這裏祭奠哈青,也是祭奠我們自己的青春。我們的青春和哈青一起永遠地消逝了。當我們久別重逢,握手相擁的時刻,心裏想說的第一句話就是:你老了!是的,我們不再年輕,誰也無法逃脫歲月的利劍。我們的頭上落滿霜雪,我們的臉上刻滿年輪,但是我們的心還年輕,我們的血還在沸騰。假如祖國再一次召喚,我們還會打起背包,奔向那遙遠的地方。
哈青是一種精神,哈青是一麵旗幟。對理想的矢誌不渝,對事業的鍥而不舍,患難與共,情同手足,這是哈青留給我們的最寶貴的精神財富。
親愛的朋友,親愛的戰友,不管你的地位高低,無論你的境遇如何,哈青是我們共同的姓名。讓我們迎著二十一世紀的曙光,再一次集合在那麵鮮豔的旗幟下,再開始一次偉大的征程。
辰清的戰友們,這就是一個年已花甲的哈青戰友給你們的信。如果能印在你們的書上,那是我的榮耀。並帶去我掛著雪花的春天的問候!今年春天哈爾濱很冷,可我的心很熱。
我很喜歡你們書中的那幾句詩:想到最浪漫的事,就是我們大家一起慢慢變老。老的那兒去不了,彼此仍然牽掛,把友誼當作寶。
青春永恒,在苦難青春結成的友誼永恒。
2010年元月三十日